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逗比刺客 作者:黑大帅 文案   陆小果是某刺客组织里的三流刺客,迫于末位淘汰的压力,他与大眼程搭档,开始了惊险刺激的刺客生涯,完成了一件又一件不可能完成而实际上也的确没完成的隐秘而伟大的刺杀任务……。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且看逗比组合如何扮猪吃老虎反被老虎吃的悲催江湖生活! 内容标签: 强强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小果、朱拓 ┃ 配角:程留香、叶孤山 ┃ 其它: ================== ☆、楔子   “门规第一条,不得有好奇之心。除了任务本身,不得有任何询问,违反者死。”   “门规第二条,不得有背叛之心。任务可以失败,但不得泄露组织或雇主信息,违反者死。”   “门规第三条,不得有情爱之心。可以找女人,但不得对雇主、目标、组织内部或任意女子动情,违反者死。”   听到第三条,陆小果忍不住问道:“对世间所有女子都不能动情?”   坐在对面气息森冷的中年人冷酷点头。   也许是屋内气氛过于压抑,也许是缺乏新鲜空气,陆小果脑子有些不太清楚,不知怎的就冒出一句,“那倘若对男子动情呢?”   面瘫中年人一怔。   陆小果挠头道:“既然门规里没有规定不许对男子动情,那就是容许的意思喽。”   “门规第一条,不得有好奇之心!”面瘫中年人森冷的语气中多了一丝严厉。心中感叹凭借自己多年九死一生的丰富江湖经验总算及时拉回智商,没有被对方带到沟里。   陆小果已知晓不论违反门规哪一条,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路一条,于是乖乖闭上嘴。   面瘫中年人却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小果道:“从大门走进来的。”   中年人握了握拳,忍耐道:“我是问谁推荐的你?”   “我表叔。”陆小果脸颊有些发红,似乎觉得走后门是件很难为情的事情。   “你表叔是谁?”   陆小果想了想,犹豫道:“堂主你这么问,是否算违背了门规第一条?”   中年人:……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 ☆、任务   陆小果这几天有点寝食难安。去年门派内排名,他已下滑至倒数第三,距离被淘汰已堪堪只剩一小步。   血影门实行末位淘汰制,排名最后的人会被驱逐出门户。去年的年终大会上,陆小果就亲眼目睹最后一名一路惨叫着被拖出大门,不知生死。   大概是唇亡齿寒的缘由,这个场面虽然年年见,今年对陆小果的触动却是特别大。仿佛那个被拖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一般。   高高在上的门主似乎生怕杀鸡给猴看的震慑效果不够强烈,居然询问倒数第二名是谁。那语气仿佛就是在问明年被拖走的人是谁。   倒数第二居然没来。   门主没有再问,下面的人也不敢有任何议论,因为有门规第一条。   但也正因倒数第二不在,陆小果心中的危机感就更加强烈。处于逆境走投无路的人通常会为了保命而奋起一击,有谁知道倒数第二不会为了摆脱噩运奋力提升排名呢?那样的话今年年底被拖走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了。   陆小果越想越是害怕,冷汗已浸透衣衫。   就算往好处想,自己不会丢掉性命,但若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难道去做看家护院的打手,抑或走镖的镖师?   陆小果想了想,觉得这两样都不太适合自己。打手也好,镖师也罢,都是无甚社会地位的存在。   杀手虽说更没社会地位,但若被常人提起,无不肃然起敬(骚年你确定你成语用对了吗T_T)。比如荆轲,比如聂政(你跟人家能相提并论吗)……   陆小果入行五年,虽至今无甚建树,但还是很想将这份还算有前途的职业好好做下去。   想要出人头地,首先就要保证不能被淘汰(就你这点志向怕是没机会出人头地了T_T)。   要想不被淘汰,就要提升排名。   想要提升排名,就要多接任务。多接含金量高的任务。   在门派里,含金量最高的任务,也是门派存在的终极意义,就是杀人。   陆小果屁颠屁颠的去找九堂主。   九堂主就是他入门时宣读门规的中年人。九堂主并非排名第九,而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分堂名叫九之堂。门派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陆小果的代号是9527,9是分堂标志,527代表他是血影门成立至今第527位成员。由于自然减员及末位淘汰等诸多原因,杀手组织的成员流动总是很快,所以门派里目前的成员总数其实要远远小于这个数字。   “九堂主,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任务?”陆小果满怀期待的问。   九堂主丢给他一个漆封的信封,“把这封信送到京城。”   九之堂在门派中的主要分工是传递信息和刺探情报。只是这类任务的奖励通常很低,对陆小果提升名次的帮助不大。所以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有没有别的任务,比如说……”陆小果声音一顿。   九堂主疑惑的看着他。   陆小果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九堂主皱眉,“你能做到吗?”   “门规第二条,任务可以失败,但不得泄露组织或雇主信息,违反者死。”陆小果神情坚定,“我用性命担保,绝对可以做到!”   九堂主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问的是你能完成任务吗?”   陆小果想了想,“我尽量。”   九堂主扭头就走。   陆小果抱住九堂主粗壮的手臂,“堂主再给一次机会吧!”   九堂主扔给他一张纸条。   陆小果连忙打开。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叶孤山。   “叶孤山?……乌云城主!”陆小果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孤山乃当今武林剑客排名第一人,一招“天外来客”不知令多少江湖豪杰饮恨黄泉。   能杀他的人据说还没出生。   就算真有这么一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他陆小果。   “杀了他,你今年的排名至少能提高一百个名次。”   九堂主的声音里有丝若有若无的诱惑。   但陆小果显然不为所动,倒数第三至少还有命在,去杀叶孤山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陆小果问:“还有别的任务吗?”   九堂主脸色一沉,“没了。”   得罪顶头上司同样是死路一条,陆小果只好主动退让一步,“就算任务失败,能不能象征性给点奖励?”他最近任务少,收入微薄,又打造了几样暗器,入不敷出,日子很难过。   九堂主咬牙道:“就算你表叔是前任三堂主,我照样能废了你!”   三七堂是血影门头号分堂,江湖排名前十的杀手皆出自此堂。能坐到三七堂堂主的位子,已算得上是能令整个江湖风云变色的大人物。   陆小果很为他有这么一个表叔感到骄傲,当然他表叔未必这么想。   他郑重其事道:“为了表叔,为了门派,为了堂主,高某绝不会有辱使命!”   九堂主不抱希望的问道:“你是说不会触犯门规吧?”   陆小果脸上如同鲜花怒放般绽出一朵大大的笑容,“当然!”   九堂主心中默默的想,有必要跟门主建议把“不得给门派丢人,违反者死”这条也加进门规里去。   陆小果坐在酒楼窗边,不住的东张西望。   不是他乡下人进城没见过世面,而是实在不知该何去何从。   九堂主告诉他,想要顺利完成任务,就去找6250。这个人以数字6打头,说明他是六合堂的弟子。   血影门的各分堂都是术业有专攻,三七堂负责暗杀行刺,九之堂前面说过,负责情报搜集,六合堂负责打理血影门在各地经营的产业。   陆小果没听说过六合堂的弟子有多好的身手,身手好的早就分到三七堂去了。九堂主叫他来找六合堂的弟子,目的是什么吗?   难道这人经营手段特别高超,富可敌国,可以用钱就能把叶孤山或是他身边的人统统砸晕吗?   陆小果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虽然听起来不太靠谱,但一位情报界高手曾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现在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是,他该去哪儿找这位6250。九堂主只告诉他,此人绰号大眼程。可路上行走的人千千万,他知道哪个是大眼程?   一个手拿卦幡,留着八字胡的道人坐到他对面,“贫道专长勘察凶吉阴宅风水看相测字批流年,今日与施主有缘,愿给施主测上一挂,不灵不要钱。”   陆小果道:“我没钱。”   道人也不啰嗦,起身就走,临走时突然又转身道:“施主是在找人吧?”   陆小果心里一动。   道人察言观色,微微一笑,伸出食指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个“六”字。   “施主找的人大概与此有关。”   陆小果眼睛一亮,抓住道人手腕。   “道长请坐。”   道人施施然坐好,见陆小果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微笑道:“施主想算什么?”   “我找的人身在何处?”   道人朝他伸出两个手指。   陆小果没看懂,道:“什么意思?”   “二十两。”   陆小果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你刚才不是说不灵不要钱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陆小果心里念了三遍“小不忍则乱大谋”,才把火气勉强压下去。   “刚刚说了我没钱。”   道人再次起身,“那贫道预祝施主马到功成。”   陆小果赶紧拉住他,“十两银子,多一分也没有了。”   道人悠悠道:“贫道卜卦从不讲价,施主要减半,那贫道的卦象自然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灵验,施主还要三思啊。”   陆小果内心在流血,二十两已是他家产的一半,虽说此次任务成功,他能赚到上千两,但以他的实力,这笔横财基本上就是镜花水月,看得见吃不着。现在倒好,任务还没做,自己先要倾家荡产了。   他一咬牙,掏出银子扔到桌上,“二十两就是二十两!”   时间紧迫没功夫跟这牛鼻子穷耗,大不了找到6250之后再跟他销帐。   道人笑眯眯收起银子,掐指振振有词一番,掏出朱砂笔写了道符咒装进锦囊中,递给陆小果。   “今夜子时方能开启,否则难保灵验,切记切记。”   陆小果不等道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处,就已打开锦囊。对他来说这种轻描淡写的警告威胁基本等于狗屁。   符咒上写八个大字:六六大顺,吉祥如意。   陆小果气得七窍生烟,起身就去追那道人。   刚冲出酒楼就和一个红衣少女撞到一起。   他的速度太快,力道又太大,竟直接把人撞飞出去。   红衣少女惊叫一声,眼看后背就要撞到一辆马车上。   陆小果长身一纵,长臂一伸,将她拉入怀中。   一阵风吹过,车帘微微摆动。从陆小果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车内之人。   一双如墨玉般漆黑明亮的眼眸正静静望着他。   陆小果一怔,大脑有几秒钟不能思考。直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到他的脸上。   “淫^贼!你在摸哪里!”    ☆、英雄救美   陆小果被扇得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左脸颊才慢慢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他捂着脸,诧异的望着正咬牙切齿瞪着他的女子,不明白她为何要恩将仇报。   “淫^贼,看本姑娘不挖掉这双色迷迷的眼睛!”   红衣少女不等说完纤纤玉指已闪电般朝他双目刺来。   陆小果忙侧身躲过,红衣少女见一招落空,眼中怒意更甚,反手劈向他的咽喉。   “够了。”   淡淡两个字,语气不高却足以震慑住周围所有的人。   陆小果立刻回头,再次对上那双漆黑如玉、明亮若星的眼眸。   他整个人又不能动了。   红衣少女一掌劈到他右肩,疼得他哎呦一声,倒退两步,怒道:“我好心救你,你却动手打人,还讲不讲理!”   红衣少女又气又怒,“明明是你先摸我这里……”她想用手比划,却觉得这样更丢人,一张俏脸通红,眼中已有泪光莹然。   陆小果这才回想起刚才光顾着看车内的男子,右手似乎碰到某个柔软的地方……   他的脸也红了。   “勿要生事。”   车内之人淡淡放下一句,走进酒楼。身边的随从立刻跟入。红衣少女似乎也是此人的属下,不敢久留,只能狠狠剜了陆小果一眼,一跺脚跟了进去。   陆小果望着那人背影,直至消失在楼梯口,猛然想起自己被骗的事儿,再找那道人,早已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一屁股就坐到酒楼的门槛上,二十两银子是他的一半家产,却是他身上几乎所有的盘缠。剩下的碎银子付了这顿酒帐,他就真的身无分文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出门在外身上不能没有钱,偶尔吃顿霸王餐也算不了什么,他的轻功很好,店小二应该追不上。   陆小果刚要起身,店小二突然从门里窜出来,笑眯眯道:“大爷,您的帐还没结呢。”   陆小果:……   夜月高挂,繁星若锦。   陆小果独坐在屋顶,仰面躺倒,双手枕在脑后,欣赏着漫天繁星。欣赏月色固然是件雅事,但前提是不用欣赏一个晚上,另外不用饿肚子。   大街对面灯火莹莹,笙歌婉转,不用看也知道是处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自然会有女人,一想到女人陆小果就想起白天那个扇他耳光的红衣少女,想到她身上那处柔软丰盈的温暖触感。   陆小果这辈子还没有过女人,真真切切的摸到感受到,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总是特别值得回味和留恋的。陆小果换了个姿势,准备好好回味一下。   咕噜,肚皮不争气的叫唤了一声。   他叹口气,饱暖才能思淫^欲,他现在吹着冷风饿着肚子,就算有女人脱光衣服钻进他怀里,只怕他也生不出什么想法来。   思绪自动自发从红衣少女转到她的主子身上。   陆小果发现他居然想不起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唯一清楚的印象就是他那双冷清的眸子。   清冷如寒冰,澄澈如山泉。   至于为何自己一见到此人就走不动路,陆小果将其归结为对方可能会某种蛊惑人心的邪术。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但按照情报界高手的说法,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如果有机会,他倒是很想跟对方请教一番,若能学到个中精髓,以后甭管什么叶孤山李孤山,再牛叉的剑客也挡不住自己深情一望,统统斩落马下!   陆小果似乎已经看到他的名字被刻入青史,他的故事被说书人传唱,花季少女们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尖叫晕倒的美好景象。   他的嘴角不禁浮起微微的笑容,连晚风都温柔了许多,送来远方旖旎的歌声。   只是这歌声似乎忒惨了点儿。   陆小果坐直身体,仔细倾听。   并非是歌声,而是女子的斥骂声。   陆小果纵身跃起,在屋顶上疾速飞奔。几个起落后,声音愈加清晰,还有兵器交击之声。   他脚步一顿,有些犹豫。   他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何况自己的身份是杀手而非侠客,行侠仗义助人为乐本就与独来独往行事低调的杀手原则背道而驰。如果不是刚刚的幻想中有太多少女参与的画面,他也不会一时冲动跑到这里。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回屋睡觉。   问题是他无处可去。   救还是不救?陆小果似乎遇到他人生中第一个大难题。   红衣少女脸色发白,气息不稳,手中的峨眉刺也不再凌厉逼人,在这几个登徒子的眼中,简直就像小娇娘扭捏舞动的绣花针。   一人哈哈笑道:“小娘子,乖乖跟我们走吧,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红衣少女啐了一口,道:“你做梦!”   又有一人哈哈大笑,“老子就是在做梦,不光是美梦,还是春^梦……”   话未说完,就听有人冷冷道:“你错了,不是美梦,是噩梦!”   红衣少女愕然睁大双眼,就见一片剑光闪动,继而惨叫声接连响起,几个登徒子捂着手臂,鲜血直流,兵器掉了一地。   “还不快滚,你们只怕就再没有做梦的机会了。”   陆小果的快剑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坏蛋们连兵器都来不及拣,扭头跑了个干净利落。   他回头,见红衣少女依旧愣愣的瞧着他,不禁想起白天那一巴掌,脸颊又开始疼起来。   “你怎么还不走?”   红衣少女表情稍有些不自在,扭过头道:“这儿又不是你家,凭什么走的是我不是你?”   和女孩子斗嘴是相当不明智而且自虐的事儿,陆小果当然恨不得马上就走,问题是他更舍不得这一地做工上乘的兵器。拿到铁匠铺能换出不少银子呢。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红衣少女撇一撇嘴,“白天是你不对,难道你不应该先道歉吗?”   这是什么神逻辑?!!   从小娘亲就告诫陆小果,女孩子的心事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   他果断决定放弃兵器,赶紧走人。   红衣少女居然追了上来,“我叫小蜡烛,你叫什么?”   陆小果心说就你这蛮不讲理一点就着的刁蛮脾气,应该叫小炮仗。   小蜡烛又问了一遍。   陆小果不冷不热道:“小陆。”   小蜡烛眼珠一转,“你不是本地人吧?”   陆小果站住脚,“三更半夜,你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就不害怕吗?”   小蜡烛道:“我知道你是好人。”   陆小果没说话,一个劲儿摸脸,被打过的那半边脸。   “我不想欠你人情,”小蜡烛说着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银子,“这是谢礼。”   陆小果其实很想拿着,但自尊心让他伸不出手。   “不够吗?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小蜡烛眼珠又是一转,露出甜甜的笑容,“要是再加一顿宵夜呢?”   一大碗香味浓郁的羊肉臊子面让陆小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对于一流的杀手来说,哪怕几天不进食,照样可以保持敏捷的身手和敏锐的判断。问题是陆小果不是一流,连三流都算不上。   小蜡烛单手撑头,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狼吞虎咽的陆小果。   “你来这里做什么?”   “寻亲。”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陆小果现在的态度比方才和缓了许多。   “找到了吗?”   陆小果摇头。   “有什么打算?”   继续摇头。   “想不想找点差事做?”   陆小果抬头看她。   小蜡烛道:“我家少主身边一个随行的拳师两日前染疾而亡,我们急着要去江南的乌云城,来不及再雇人。我看你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趣补这个空缺?”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这不就等于有人包吃包住还包路费把自己到叶孤山的面前吗?   陆小果放下筷子,“月钱是多少?”   小蜡烛微微一笑,“月例五两,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赏银。”   陆小果眼睛有点发直,一个看家护院的拳师居然也能赚这么多,比自己这个堂堂杀手也不差啊!(是你自己太不入流了好吗T_T)   似乎生怕小蜡烛会反悔,他用力一点头,“干!”   陆小果在这间房里已经足足站了有一个时辰,对面的白衣男子还未放下手中的书本。   白衣男子正是白天那个光凭眼神就令陆小果呆若木鸡之人。   他翻书翻得很慢,那专注的神情似乎生怕漏掉书上的每一个字。   陆小果倒没觉得这一个时辰有多漫长,白衣男子看书看了多久,陆小果就盯着他看了多久。   他从没觉得原来观察一个人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白衣男子突然道:“我脸上有花吗?”   陆小果下意识道:“当然没有。”   白衣男子抬起眼眸,“那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他的眼神深沉而锐利,仿佛一柄利剑直接刺中陆小果的要害。   陆小果似乎又不能动了,脱口而出道:“因为好看。”   白衣男子:……    ☆、自己人   朱拓活了这么久,头一次听到有人对他的评价是好看。   即便有人心里这么想估计也没胆子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陆小果站在原地,目光坦然,神情轻松自若。   朱拓移开目光,“你刚来,很多规矩还不懂,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小蜡烛。没有极其要紧的事不得进入这间屋子,现在你可以走了。”   陆小果点头应是,轻手轻脚的离开。   刚走到月亮门,听到有人喊他,是小蜡烛。   小蜡烛朝他眨眨眼,“在少主房间待了那么久,你们都聊什么了?”   陆小果摸摸鼻子,“他看书,我站岗。”   小蜡烛有些失望,“就这些?”   陆小果道:“还叫我跟你学规矩。”   “规矩?”小蜡烛像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儿。   陆小果道:“你们这儿都有什么规矩?”   小蜡烛眼珠一转,“我们这儿最大的规矩就是千万别惹少主生气。”   陆小果问:“那他怎样会生气?”   小蜡烛歪着头想,“比如说……不能说少主不爱听的话。”   陆小果:“说具体点。”   “他最不喜欢别人胡乱奉承他。”   “说他好看算奉承吗?”   小蜡烛下巴差点掉下来,“你这么说了?”   陆小果点头,“就刚才。”   小蜡烛瞪大了眼睛瞧着他,那眼神就像他头上突然长出了对犄角。   陆小果见她不说话,催促道:“到底算不算?”   小蜡烛想了很久,郑重道:“不知道。”   陆小果不解,“怎么会?”   小蜡烛道:“因为从没有人当着少主的面说过这话。”她顿了顿,又道,“你既然能好好从屋里出来,就说明他没生气。”   陆小果听出弦外之音,“如果他生气会怎样?”   小蜡烛一字字道:“后果很严重。”   陆小果没再继续问下去。后果很严重,会有多严重?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在血影门,每天都有各种千奇百怪耸人听闻的事情发生。在陆小果看来,再严重的后果都没有被驱逐出门户可怕,再麻烦的事情也没有完不成任务麻烦。   所以小蜡烛的警告从陆小果的左耳朵进来,直接就顺着右耳朵出去了,连脑子都没过。   晚风清爽,风中带着轻柔的花香。陆小果伸个懒腰,准备回房休息。   突然,他脚步顿住,深深吸了口气。   这花香,似乎有些熟悉。   江湖排名第一的采花大盗“玉面狐”每次作案酷爱携带一种甜腻腻的香粉,就是这个味道。三年前陆小果深夜“拜访”一位京城权贵,正好碰上“玉面狐”去“约会”权贵的第十三房小妾。   “玉面狐”出现在此地,必定是为某位佳人而来。   陆小果想了又想,最终推门进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刺客又不是侠客,何必事事强出头?   月上梢头,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屋顶的瓦片似乎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屋内空无一人,陆小果已翻身上房。   屋顶上同样空无一人。   今晚月色很好,站在高处,院落四周景物一览无余。这样的月色,并不适合飞贼夜行。何况院子里还有值夜巡逻的拳师,真有飞贼经过,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   陆小果觉得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他刚刚躺到床上,头顶的瓦片又响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比上次要大了些。   陆小果想,关我屁^事,然后翻个了身。   下一秒钟,他却再次出现在屋顶上。   这一次,他神色凝重。   “玉面狐”的香气再次出现在风中,香味之浓如同他本人就站在陆小果身后。   这个院子里还算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只有小蜡烛。   陆小果风一般冲到小蜡烛门前,用力凿门,“小蜡烛,快开门!”   门砰的从里面打开,小蜡烛披散着头发,显然刚穿好衣服,她冷着脸道:“大半夜你抽什么疯!”   陆小果低声道:“有淫^贼!真的淫^贼!”   小蜡烛翻了个白眼,“就算我白天误会了你,你也不至于这么报复我吧?一个大男人心眼儿比女人都小!”   陆小果有些着急,“我说的是真的……”   “再抽疯我就禀告少主把你轰出去!”   小蜡烛砰的用力关上门,再不理他。   陆小果吃了闭门羹,也觉得没趣,悻悻往回走。朱拓的房间还亮着灯,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这边的吵闹声。   陆小果没有回去自己房间,而是隐身在院落中的大榕树上。   他有种预感,“玉面狐”并未走远,就在附近,而且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不管怎样,在他的地盘儿生事,就是不给他面子。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血影门面子。   不给血影门面子的人,当然要吃点苦头,付出点代价。   他没有等太久。   风吹树叶,皎洁的月色下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陆小果心中一跳,再定睛去看,院落中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自己眼花,就是对方的速度太快,如鬼魅一般。   陆小果手心里出了冷汗,“玉面狐”的功夫几时有了如此大的长进?京城偶遇那次他明明不如自己啊?   一道如雪剑光在月色的映衬下如幽灵般无声无息的出现。   剑光指向的却是朱拓的房间。   陆小果来不及细想,纵身跃下,左掌之中,飞出七点寒星,直奔鬼魅刺客上中下三路要害。   剑光如琼雪纷飞,七枚暗器相继掉落。陆小果还未来得及拔剑,剑光已到眼前!   生死一线之间,陆小果福至心灵,用唇语无声道:“雪哥?”   鬼魅般的身手,犀利决绝的剑法,只有江湖第一杀手一夜雪。   据说他每次杀人后,都会咏一句诗:仰天犹恨雨无锋,一夜青丝尽飞雪。   血影门只有两人可以不用代号,一个是一夜雪,另一个是娇十八。   剑光凝住,正对准陆小果的咽喉,陆小果继续无声道:自己人,9527。   一夜雪面无表情,手腕一抖,陆小果只见一道银虹自眼前闪过,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对方已不见了踪迹。   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小蜡烛和几个巡夜的拳师急急赶到。   “出什么事了?”小蜡烛问。   陆小果道:“是玉面狐。此人很狡猾,被我发现踪迹,便立刻逃走了。”   反正玉面狐也的确经过这里,这个屎盆子往他脑袋上扣再合适不过。   小蜡烛问:“‘玉面狐’是谁?”   一个拳师道:“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   小蜡烛脸色一变,她就算不知道玉面狐,也明白采花两个字的含义。   陆小果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我好意提醒你,你居然还不信。”   房门打开,朱拓走出来。“何事吵闹?”   小蜡烛赶紧把“玉面狐”来过的事儿向他汇报。   朱拓道:“夜间多派人手,加强防卫就是。”   众人答应。小蜡烛道:“少主,我想换个房间,换到小陆隔壁。”   朱拓和陆小果同时看向她。   小蜡烛朝陆小果眨眨眼,“小陆警惕性高,离他近一点我还能睡得安稳些。”   陆小果再一次后悔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朱拓点点头,算是答允。“没事都散了吧,明日还要早起。”   众人立刻散去,小蜡烛临走前还朝陆小果扮了个鬼脸。   陆小果叹口气,弯腰去捡方才被一夜雪打落掉地的暗器。这套七星针花了他整整一百五十两银子,可千万不能弄丢了。   等真的捡起来,陆小果直想大骂一夜雪的祖宗十八代。   每一枚针都被齐刷刷削成两半!   这天杀的一夜雪用不用剑法这么好啊!好歹给自己留一两个囫囵个的啊!   “你手里拿的什么?”   陆小果只顾着自己心潮澎湃,没想到朱拓还没进屋。   他掩饰道:“没什么。”以暗器伤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   朱拓走过来,朝他伸出手。   他整个人看起来无甚威严,可一言一行偏偏就让人拒绝不了,至少陆小果不能。   他乖乖把断针交了出去。   朱拓轻轻捻起一枚,“此针细如发丝轻如飞羽,能将其一剑斩断,剑法非比寻常。”   陆小果灵机一动,“少主过奖,属下刚刚也只是碰巧而已。”   一句话,就将暗器的主人换成“玉面狐”,顺便抬高自己。   朱拓看他的眼神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让陆小果相当受用。   他点点头,转身回房。   直到房门关闭,陆小果痛失七星针的悲伤心情又再度回归,抹着眼泪回房继续舔舐内心的创伤。   第二天一早,小蜡烛就跑来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已经从三等拳师晋升为一等拳师,贴身护卫少主,月钱也由五两涨到二十两。   陆小果没想到真让自己给说中了,他的差事从此就变成朱拓看书,他站岗了。   中午时分,朱拓前往城里最大的酒楼——吉祥酒楼赴宴,陆小果和小蜡烛随行。   车子刚刚在酒楼门前停下,对面来了一队人马。领头一位年轻男子身着华服,头戴正冠,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陆小果听到路边两个江湖客小声议论。   “看见了吗,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乌云城主,叶孤山!”   陆小果正扶朱拓下车,闻言倏地回头,脖子差点扭断。    ☆、初见   叶孤山怎会出现在这里?他不应该好好待在江南的乌云城,等着自己去行刺吗?   难道说老天也要助我一臂之力,今日就要将其刺于剑下,从此扬名于江湖?   陆小果想想都有点小激动。   朱拓淡淡道:“在看什么?”   陆小果心不在焉道:“没看什么。”   朱拓不再开口,此次设宴的东道主已经提前在酒楼前等候,将朱拓迎上二楼。   小蜡烛走到陆小果身边,瞟了他一眼,道:“眼珠子都快长在人家身上了,还说没看什么!”   陆小果一惊,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他低声道:“乌云城主叶孤山,可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   小蜡烛嘴一撇,“那又怎样?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也没见他比别人多生出点什么来。”   陆小果有些不解,像叶孤山这样家室相貌武功名气无不万里挑一的英雄剑客,不应该是少女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吗?怎么在小蜡烛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呢?   女孩子的心果然就像海底针啊!   陆小果随朱拓进了二楼的雅间,立刻愣住。   叶孤山竟赫然在座!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陆小果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他脑子飞快闪过无数种偷袭叶孤山的方法,只是这些方法都有一个大前提,他跟叶孤山的剑法持平。   这个大前提显然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根本杀不了叶孤山,激动也是白激动。   设宴的东道主是个矮胖子,一脸殷勤的笑容,“昨日萧某邀请朱兄时,并不知晓叶城主也到了城中,既然有缘,在下就干脆将两位聚到一处,唐突之处,还望两位海涵。”   朱拓欣然就座,“既然来了,自然是客随主便。”   矮胖子抚掌笑道:“早就知晓朱兄心胸豁达,朱兄如此给萧某面子,焉有不敬之理?来来来,先敬朱兄三大杯!”   叶孤山一动不动坐在位子上,不管矮胖子加菜敬酒说笑话,他脸上始终没有丝毫笑容,冰冷的气息同屋子里热闹融洽的气氛格格不入。   陆小果和小蜡烛在朱拓左右侍立,叶孤山就坐在朱拓正对面。为了避免引起对方怀疑,陆小果根本不敢用正眼去瞧叶孤山。   既然如此,他依然能感受到叶孤山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敌意。   这种敌意并非刻意针对朱拓,亦或是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更像是叶孤山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   他似乎每时每刻都生活在高度警觉之中,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   他这种人大概也没什么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朱拓道:“朱某在乌云城还算有些产业,承蒙叶城主照顾了。”   叶孤山不咸不淡道:“乌云城内商贾如云,叶某并不知晓哪家是朱兄的产业,何谈照顾二字?”   陆小果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叶孤山那么不招小蜡烛待见了。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一块冷冰冰硬梆梆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大石头,就算他武功得再好名气再大也没有用。   热菜已经陆续端上桌。矮胖子为显公平,不至于冷落任何一个客人,给朱拓和叶孤山分别夹了一筷子鱼。   “这道蹭蹦鲤鱼可是这里的名菜,来来,趁热吃,趁热吃!”   叶孤山还未动筷,他身后的一名侍卫却掏出一枚银针,插进鱼肉里。   矮胖子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勉强笑道:“叶城主难道怀疑鱼里毒?”   叶孤山道:“这家酒楼是萧翁的产业?”   矮胖子道:“不是。”   叶孤山道:“既然不是,萧翁又怎能断定不会有人在鱼里下毒?”   矮胖子无话可说了。   朱拓似乎笑了笑,夹起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朱拓的举动让矮胖子多少挽回点面子,朝朱拓投来感激的目光,“这间酒楼虽说不是萧某的产业,但萧某却敢以身价性命担保,绝对安全可靠。因为酒楼的大厨大眼程正是萧某行走江湖多年来为数不多的生死之交!”   听到“大眼程”三个字,陆小果险些叫出声来。   这一天之内,老天爷送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   就在一天前,他还是个一名不文的三流刺客,如今却成了别人的贴身护卫。   就在一天前,他还以为叶孤山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如今对方就坐在他的眼前。   就在一天前,他还在为找不到大眼程而苦闷,如今对方也坐在他的眼前。   老天爷是在逗他吗?   大眼程的眼睛一点也不大,事实上,他已经胖得都快找不着眼睛了。请客的矮胖子跟他一比,简直又苗条又秀气。   “今日贵客光临,在下厨艺不精,让各位见笑了。”   大眼程边说边笑,一脸油腻腻的笑容让人简直不忍直视。   矮胖子哈哈大笑道:“若说你的厨艺不精,那御膳房做出来的菜简直就让人咽不下去了。”他说完又扭头对朱拓道,“御膳房的首席御厨正是他的同门师弟。”   朱拓又尝了口酒酿清蒸鸭子,点头道:“色香味俱属佳品,御膳也不过如是。若能时时尝到如此美味,也算不枉此生了。不知程老板可愿屈尊寒舍,在下愿重金以聘。”   大眼程道:“荣幸之至。”   叶孤山忽然道:“叶某以前是否见过阁下?”他这话是对大眼程说的。   陆小果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难道说大眼程以前单独行动过?九堂主命自己来找这个人,是否就因为他有过行刺叶孤山的经验?如果真是这样他怎么还敢在叶孤山面前出现,这不是找死吗?   大眼程依旧笑容满面,“在下虽仰慕叶城主已久,奈何无缘得见。”   叶孤山陷入沉默,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又突然说道:“阁下与叶某相识的一位故人很像。”   大眼程笑眯眯道:“在下粗人一个,叶城主的朋友想必都是人中龙凤,焉有相似之理?”说着,他主动给叶孤山夹了一块黄金油豆腐,“叶城主趁热吃,这道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所有人都看着叶孤山,陆小果的眼珠瞪得尤其大。   大眼程跟他一样背负着行刺的任务,难道他现在就想动手?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又该怎样配合他?   他脑子里瞬间又闪过无数种偷袭暗算的方法,可恨自己重金打造的七星针昨晚毁在一夜雪手里了,否则至少有三成胜算。   陆小果恨得直咬牙。   小蜡烛突然碰了下他的手臂,陆小果一扭头,见小蜡烛正皱眉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咬牙咬得太大声了,只好愤愤擦了擦嘴。   叶孤山没有动筷,身后侍卫会意的拿起油豆腐咬了一口。大眼程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他。   侍卫嚼了两下,突然捂住喉咙,脸色涨的通红,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大脑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陆小果就如同得到暗示一般,下意识就去拔剑。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刺客,又是在全力一击的突袭状态下,他的动作已经相当快,然而有人居然比他还快。   他的剑尚未拔出,一只手已经将其牢牢按住。   按住他的人是朱拓。   陆小果的魂儿几乎都要飞走了,全身冷汗淋漓。   行刺一旦失败,如果不能马上逃走,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不是死在目标手里,就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陆小果几乎已经预测到自己悲惨的未来,正在他两眼发黑双腿发软时,有人悄悄说道:“人家都没动手,你急什么呀?”   说话的人是小蜡烛。   陆小果立刻就懵了,朱拓的手还按在他的手腕上。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似乎有种稳定人心的神奇作用。   陆小果的腿果然就不抖了。理智重回大脑的一刻,他才发现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没动,叶孤山没有出手,大眼程也依旧好好坐在位置上。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仿佛中毒一般的侍卫都带下去疗伤,叶孤山淡淡道:“这道菜都放了什么?”   大眼程也很淡定,仿佛下毒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油豆腐、猪肉、豌豆苗还有青豆。”   叶孤山竟然点点头,“老霍不能吃豌豆,一旦误食,便会有胸闷气短等类似中毒的症状。”   矮胖子抹了把冷汗,干笑道:“原来是这样,呵呵,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陆小果这才恍然,暗暗责怪自己过于鲁莽,不等看清形势就动手,若不是朱拓拦着,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发觉朱拓还抓着自己的手。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身边似乎传来小蜡烛的暗笑声,他的脸就红得更厉害了。   叶孤山自己夹了一筷子油豆腐放到嘴里,点头道:“味道不错。”   矮胖子赶紧道:“我早就说过,大眼程的手艺就是当今御厨也是比不了的。来来,吃菜吃菜,喝酒喝酒……”   他边说又边替朱拓夹了几道菜。   朱拓终于放开陆小果的手,陆小果大大松了口气,在裤子上轻轻擦了两下,擦掉手心的冷汗。   叶孤山瞟了他一眼,道:“朱兄这个侍卫也很不错。”   陆小果以为叶孤山看出了什么,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儿。   朱拓微微一笑,“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能够遇到让自己称心如意的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朱某的运气也一向不错。”   被别人如此称赞,陆小果还是头一次遇到,连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接头   叶孤山对大眼程道:“我愿以每月五百两的酬金聘请阁下,不知阁下是否满意?”   陆小果的下巴也要掉下来了,五百两!他干脆不要做杀手也改行去做厨子算了。   大眼程摇头道:“承蒙青睐,不胜荣幸,奈何程某已答应朱公子,自然不能做这言而无信之事。”   叶孤山道:“就算我出的钱比他多,你也不肯?”   大眼程继续摇头,“钱财固然重要,诚信重于千金。”   陆小果急得直咬牙,这么好的接近目标的机会,他居然不要!大眼程究竟是怎么想的?   朱拓微微侧头看他,“你可愿去叶城主身边?”   陆小果心思还在大眼程那儿,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傻眼了。   我居然放弃了这么好的接近目标的计划,我是白痴吗?   如果自己现在反悔是不是还来得及,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没义气墙头草而鄙视拒绝自己?   用膝盖想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陆小果真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   叶孤山道:“朱公子在笼络人心方面的确很有一套。”   朱拓微微点头,“将心比心,以心换心而已。”   叶孤山道:“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在下很好奇,不知朱兄是何时跟程老板以心换心的?”   陆小果突然来了句,“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朱拓:……   叶孤山:……   大眼程只得道:“大概是鄙人跟朱少有缘吧。”   跟朱拓有缘就意味着跟叶孤山无缘,叶孤山的脸色再没好过。   宴席就在一种不算融洽但也还过得去的气氛中结束了。   上车后,朱拓对陆小果道:“你去问问程老板何时能来,我们急着赶路,他最好能快一点。”   陆小果心说正合我意,但他好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属下要护卫少主安危,不敢擅离。”   朱拓还没说话,小蜡烛先撇撇嘴,“这里就你我两个人,你不去,难道要我一个姑娘家去找那胖厨子吗?”   陆小果没话说了,朱拓道:“丁七他们就在前面路口等候,你去便是,不用担心我。”   陆小果点头应是,然后就下车满怀喜悦的奔向与队友“相认”之路。   大眼程还在后厨,酒楼已经打烊,厨房里只有他一人在做些收尾工作。   陆小果咳嗽一声,“程老板,我家少主问你何时能来报道?”说着,他拿起案板上一只烧鸡,掌心有意无意朝向大眼程的方向。   掌心里写着:六二五零。   大眼程默默看了他一眼,继续专心致志雕着手里的一个萝卜。   陆小果有点吃不准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了,心里正在嘀咕,一眼瞅到他雕的萝卜花,一颗心就放肚子里了。   大眼程也在萝卜上雕了四个字:九五二七。   陆小果掰下条鸡腿大嚼特嚼,含糊不清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大眼程咬口萝卜,不紧不慢道:“明天。”   朱拓一日三餐都是独自在房间用膳,晚膳摆上桌时,朱拓朝陆小果招招手,示意他一道用饭。   陆小果微愕,虽然跟朱拓接触的时间不长,他也能看出来对方并非是一个很好亲近的人。   不过既然是主子邀请,他一个做下属的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陆小果乖乖坐下。   朱拓用餐时不会发出一丝声响,看得出受过良好的教养。   陆小果心里想的却不是他的出身问题,而是他的武功水平。   从中午宴席上对方露出的一小手来看,朱拓绝对会武功,而且水平还不低。   陆小果忍不住偷眼打量他,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居然也是个高手!果然真人不露相。   只是他的掌心光滑柔软,不像是用剑之人,那他用的是什么兵器呢?   “你是哪里人?”朱拓突然问道。   陆小果回神道:“汝阳。”   朱拓道:“汝阳是好地方,人杰地灵,还有仙酒杜康。”   陆小果正想谦虚两句,朱拓又道:“你如何看待叶孤山这个人?”   陆小果有些不太摸得着他的思路,认真思索一番,道:“此人为人孤僻,有些不近人情。”   朱拓又问道:“你可知他剑法如何?”   这一下就问到陆小果的伤心事,可又不能不回答,“江湖中人都说,叶城主是近百年来少有的武学奇才,乃当世剑客第一人。”   朱拓点点头,“江湖中大多数人都名不副实,但天下第一这个名头用在叶孤山身上,的确实至名归。”   陆小果本来还盼着朱拓爆点叶孤山不为人知的隐情,比如说此人盛名之下不过尔尔,剑法也就那么回事,或者他练剑练得走火入魔心智反常,每逢初一十五就会疯病发作功力尽失……。   结果朱拓说完“天下第一”的评语就再没了下文。   弄得陆小果食之无味味同嚼蜡的吃完这顿饭。   晚上陆小果不用当值,回自己房间睡觉。睡到半夜,他突然无梦自醒。月色透过窗纱,屋内的一切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烟雾之中。   陆小果想起昨晚玉面狐的踪迹和一夜雪的夜袭,就再也睡不着了,推门走到院中。   明月如钩,花香肆溢。   可院子里明明没有花。   陆小果脸色变了,这不是花香,而是玉面狐独有的气息!   小蜡烛就睡在隔壁,如果有何异动,自己不可能感觉不到。   可万一小蜡烛中了迷^药,来不及呼救呢?   陆小果一个箭步就窜到她门前,脚已经抬起,正要破门而入,却又堪堪停住。   屋内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如果玉面狐不在里面,自己岂不是又自找没趣?   陆小果握紧拳头,眼角突然扫到一抹亮光。   这个时辰,所有的人都已睡着,怎会还有屋子亮着灯光?   朦胧的灯光映照在窗纱上,现出一个模糊的背影。   屋子是朱拓的屋子,背影却不是朱拓的背影。   陆小果简直都不能呼吸了,只凭一个映在窗子上的背影其实说明不了什么,但他就是知道那个人绝不是朱拓!   他几乎是直接飞进朱拓的房间,长剑同时刺向那个“不速之客”。   “住手!休得无礼。”   朱拓一声轻斥,陆小果还算训练有素,剑尖在对方咽喉前三寸的位置堪堪停住。   来人虽然不动声色,但苍白的脸色已暴露出他的内心并非像表现出来的这般镇定自若。   玉面狐!   陆小果没想到玉面狐竟然会出现在朱拓的房间,对方虽然不认得他,但他昨晚刚刚编出一个跟玉面狐交手的故事,眼下岂不是要被拆穿?   他不禁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   玉面狐微微一笑,“难怪兄台肯邀请在下入内一叙,有这般身手了得的下属,自然高枕无忧。”   邀请?!!!   陆小果瞪大了眼珠子瞧着朱拓。   朱拓悠悠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阁下大驾光临,朱某又岂能拒之门外?”   谁是谁的朋友?朱拓难道早就认识玉面狐?   陆小果有种还在梦中的感觉,也许这真的就是一场梦。陆小果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嘴角直抽抽。   朱拓道:“阁下请坐。”说完又朝陆小果点点头,示意他也坐。   玉面狐目不转睛的盯着朱拓,眼神中有种异样的光芒。   路小果目不转睛的盯着玉面狐,手中紧紧握着长剑。   朱拓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玉面狐笑道:“好说,江湖朋友都称在下为‘玉面狐’”。   看到对方这一脸骚^气的笑容,陆小果真想一口唾沫呸他脸上。   朱拓道:“狐兄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玉面狐朝朱拓靠近一些,“你猜?”   陆小果差点就要蹦起来一剑刺进他心口,所幸在血影门这五年也没白历练,他最终只是将其推开,冷冷道:“离少主远点!”   玉面狐头一次正眼打量了他一下,目光一闪:“我们是否见过面?”   陆小果心中一跳,在京城姚尚书府邸,他虽然遇到玉面狐,但当时他身形隐藏的很好,不可能被对方发现。玉面狐这么问明显是在诈他。   他面无表情道:“昨夜阁下深夜造访,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   他不提交手的事儿,玉面狐昨夜也肯定来过,自然不会否认,自己编谎话的事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糊弄过去了。   玉面狐轻笑一声,有意无意瞟了朱拓一眼,“昨夜来过这里的,可不只在下一人。”   陆小果心立刻一沉,玉面狐见到一夜雪了?   朱拓似乎对玉面狐的话很感兴趣,“哦?狐兄能否告知一二?”   玉面狐笑容神秘,“你该如何报答我?”   陆小果霍然而起,“你做梦!”   朱拓视线在他身上短暂胶着了片刻。   玉面狐不满道:“凡事皆有价,我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啊。”   “无耻!”陆小果愤然道:“你以为少主不知道你存得什么鬼心思?小蜡烛是少主的女人,想用她换你那不知所谓的假情报,简直是白日做梦!”   玉面狐:……   朱拓:……    ☆、倒数第二   玉面狐嘴角似乎抽了抽,朝朱拓苦笑道:“你真这么以为的?”   朱拓反问道:“不然呢?”   玉面狐轻轻一笑,“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在下自然为君而来。”   陆小果仿佛听到下巴脱臼的声音,想问清楚些却偏偏说不出一个字。   朱拓就要淡定得多,“狐兄的意思,朱某不是很明白。”   玉面狐悠悠道:“我是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一旦遇到心仪的男人,我可以为了他放弃世上所有女人。”他嘴角轻勾,“阁下便是我一直寻而不遇求之不得的梦中之人。”   陆小果觉得自己可能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不然他怎么有种想要吐血的感觉呢?   不但要吐血,简直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哪知玉面狐还没说完,“阁下若不喜欢在下面,没关系,我在下面也可……”   剑光一闪,冰冷的剑锋已架到他脖子上。   “我的剑也许不如叶孤山的剑快,但也绝对不会很慢。”陆小果冷冷看着玉面狐,“你觉得自己能够躲开这一剑吗?”   玉面狐深情的望着朱拓,“即便死在阁下面前,我也死而无憾……”   “滚!”陆小果咬牙道,“再让我看见你,一定要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玉面狐明白陆小果不是在开玩笑,反正他今晚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也不奢望一次就能得手,朝朱拓抱拳一笑,“与君相识,三生有幸,暂且别过,后会有期。”   玉面狐走了以后,陆小果却觉得比刚刚他在的时候还别扭。   朱拓看他的眼神就像刚刚被调戏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一样。   “要是没别的事儿,少主还是早些歇息吧。”   “等等。”   陆小果诧异回头。   朱拓走到门前,“今晚月色很好。”   陆小果有些不明白朱拓还想干什么。   “此时出城,还能赶得及去西山看日出。”   虽然很不理解他的思路,陆小果还是恭敬道:“我去叫老张备车。”   朱拓摇头道:“不用惊动他们,只你我二人就好。”   陆小果:……   虽然已是初春,西山的晨风依然冰冷刺骨。风是冷的,幸好酒是热的。   陆小果仰头一口气便灌下半壶酒,火辣辣的热意立刻通向四肢百骸。   身子是暖和了,心里的哀怨之意却丝毫未减。   如果不是自己爱管闲事,这会儿还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做着美梦,何至于大半夜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吹冷风?   陆小果着实有些郁闷。若论剑法一流的刺客,他绝对连边都沾不上。若论管闲事一流的刺客,他若排第二,估计没人敢排第一。   自从来这里寻找6250,才几天的功夫,他都管了几件闲事了?九堂主曾经说过,死的最快的刺客,并非是剑法最差的,而是好奇心最强的。   陆小果觉得再这么下去,不用等到去行刺叶孤山,他就能为血影门自动减员了。   朱拓面前摆着一个红泥小火炉,正在温酒。他看了陆小果一眼,问道:“玉面狐说的话,你怎么看?”   陆小果一抹嘴,“无耻之徒,竟敢肖想少主,真是色^胆包天,令人做呕!”   朱拓淡淡道:“我说的是昨夜除他之外还有神秘人到访之事。”   陆小果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论一夜雪出现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能让朱拓知晓。   对他来说,朱拓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完成任务的踏板,一夜雪才是一辈子相濡以沫的战友,尽管人家未必这么想。   陆小果相当严肃道:“这样一个人渣败类说的话,少主怎么能信?”   朱拓似乎不以为然,“小人未必说谎,君子未必可信。”   陆小果心里其实很赞同他的观点,表面上却依然持反对意见,“小人即便说的是实情,也必然是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其言虽实,其心可诛。君子即便说谎,也是出于善意,不想伤害到别人,其言虽虚,其心可鉴。”   朱拓似笑非笑的看着陆小果,眼神别有意味,看得陆小果心里直发毛。   好在他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给陆小果斟满酒。   陆小果心想多说多错,还是闭上嘴巴喝酒最安全。   只是倘若酒喝得太多,话也难免会多了起来。   陆小果搂着朱拓脖子,含糊不清道:“少主你知……道吗,大半夜不睡觉陪……人上山吹冷风,我……还是第一次!”   朱拓道:“感觉如何?”   陆小果伸出大拇指,半天才迸出几个字,“……不想再有第二次!”   说完一头扎到朱拓怀里,怎么叫都不醒了。   陆小果其实没喝醉,以他的酒量,就算是七八斤烧刀子下肚,照样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装醉只是不想继续跟朱拓闲聊。   跟朱拓聊天是件很费脑子的事情,比制定行刺计划还要费脑子。   他的剑法虽然差强人意,装醉的本事却是一流,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被自己骗过了。   他居然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车上,旁边坐着脸色铁青的小蜡烛。   “你可以啊,陪少主上山,喝得烂醉如泥回来。”   陆小果自己也很不好意思,挠头看看窗外,“这是去哪儿?”   “江南。”小蜡烛不咸不淡道:“时间太紧,等不及您陆大少酒醒,您多包涵。”   陆小果知道这时候跟小蜡烛斗嘴简直是自讨苦吃,只好装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和挑衅,“程老板来了吗?”   小蜡烛努努嘴,“后面那辆车里陪少主下棋呢。”   陆小果不再开口。   小蜡烛显然没他沉得住气,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昨夜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少主房间里的人是谁?”   陆小果无声盯着她。   小蜡烛撇了撇嘴道:“昨夜少主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踏入他的房间半步,我只好来问你了。”   陆小果道:“你为何不直接去问少主?”   小蜡烛瞪起眼睛,“我要敢去问他还会来问你吗?”   陆小果摸摸鼻子,“你觉得我会为了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而忤逆少主吗?”   小蜡烛凑近他,眨眨眼道:“你不说,我不说,少主又怎会知道?”   陆小果也眨眨眼,“我又怎知你不会忍不住再告诉第三个人?”   小蜡烛不满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陆小果点头,“我的确不怎么敢相信你。”   小蜡烛恨恨瞪着他,忽然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少主从来没有和人单独上山喝酒看日出,他这么做就说明……”   她忽然顿住不说,陆小果下意识问道:“说明什么?”   小蜡烛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真想知道?”   陆小果点头,“真想知道。”   小蜡烛悠悠道:“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就……偏不告诉你!”   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的瞥了陆小果一眼,然后就像只燕子轻快的飞出车外。   陆小果苦笑一声,重新躺倒,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中午,车队在一家寺院歇脚,大眼程借用住持的小厨房,给朱拓做了餐素斋。陆小果借口方便偷偷溜进厨房。   “这次能否顺利完成任务,可要多多仰仗前辈了。”   大眼程的代号比自己靠前的多,陆小果自然要尊敬老人家。   “好说。”大眼程客气的点头。   陆小果似乎斟酌了下措辞,“那日宴席之上,叶孤山点名要前辈,前辈为何不答应他?在他身边当差,机会岂不是更多?”   大眼程放下手中的萝卜,抬头道:“我没答应是因为你在这儿啊。”   陆小果一怔,转念一想道:“前辈认识我?”   大眼程点头,“门派的年会上,我见过你。”   陆小果想了又想,却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他。血影门每年年会上都有好几百人,他怎么可能全都记得清?   大眼程道:“每年的前十名和后十名,我都会比较关注一点。”   陆小果惭愧的低下头,进入门派五年,他的排名就没出过后十名。他随即又满怀希望的抬头,“前辈一定是前十名里的高手了?”   人一般都比较关心和自己名次相近的人,如果大眼程真在前十名里,他们这次成功的希望至少有六成。   大眼程羞涩一笑,“说来惭愧,我的排名每年都跟阁下不分伯仲。”   陆小果仿佛听到自己的心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他勉强笑道:“前辈开玩笑的吧?”   大眼程更加羞涩,“别那么客气,其实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陆小果不可置信道:“可前辈的代号……”   “我是见这个数字一直没人用,怪可惜的。”大眼程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让你误会,实在不好意思。”   陆小果紧紧攥着手里的一个茄子,就像攥着大眼程的脖子。   “那阁下的排名……”   大眼程脸红的低下头,“今年在你之下。”   陆小果眼前一阵发黑,难怪看着他眼生,原来此人就是去年年会上缺席的倒数第二!    ☆、赏剑大会   陆小果牙齿咬得咯咯响,手里的茄子已经捏成茄泥。   “九堂主怎么会把这个任务派给你?”   “并非如此,”大眼程解释道,“是我主动申请的,你也知道,我的排名已经很危险……”   陆小果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那你觉得就凭你我二人有希望能成功吗?”   大眼程认真思索了一下,“胜负各占一半。”   陆小果简直想大笑三声,“连江湖第一刺客一夜雪都不敢接的任务,光凭一个倒数第二和一个倒数第三,你居然认为有五成的胜算?我没听错吧?”   大眼程道:“行刺有时靠武力未必能成,”他指了指脑袋,“要靠智慧。”   陆小果问:“你有什么计划?”   “目前还没有。”   见陆小果要暴走,大眼程赶紧道:“你可知朱拓为何急着赶往乌云城?你又可知除了他以外,还有多少英雄豪杰前往乌云城?”   陆小果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大眼程道:“那是因为叶孤山要召开一个赏剑大会。”   陆小果一怔,“什么赏剑大会?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大眼程道:“这个赏剑大会极其机密,江湖中只有极少数德高望重的大派掌门亦或武林世家的宗主收到请柬,且都是在高度保密的状态下。”   陆小果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眼程却闭上嘴巴不说了。   陆小果知道血影门的人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消息来源,包括他自己,这种消息来源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刺客们吃饭的饭碗,大眼程不愿说也在情理之中。   陆小果换了个问题,“这把剑很不同寻常?”   大眼程点头,“据说剑里藏着一个秘密,关于前朝宝藏的秘密。”   陆小果道:“如此重要的东西,叶孤山怎会找来一大群不相干的人一块儿赏鉴?他脑子有毛病?”   三岁小孩都知道财不可外露,正常人得到这种宝物的反应都会是找一处机密的所在把它藏起来,又怎会拿出来与他人共享?   大眼程道:“叶孤山脑子是否正常与咱们无关,我只知道届时乌云城中龙蛇混杂,群雄聚集,自然好浑水摸鱼趁乱行事。”   陆小果眼睛一亮,“如果咱们再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到时乌云城里就更有热闹看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宝藏,会有很多人不惜铤而走险去找叶孤山的麻烦,有了这些铺路石子在前面做炮灰,他们的行刺之路也会好走一点。   陆小果想了想,又道:“不对啊,如果朱拓也收到请柬,怎么那天的宴席上两人看起来不像太有交情的样子呢?”   大眼程耸耸肩,“谁知道,也许朱拓是为了别的事去乌云城,也许他们只是做样子给外人看。但不管是哪一样都还不值得去深究,此人毕竟不是我们此行的重点。”   陆小果想想也是,从某种程度上,他甚至不太希望朱拓也搅合到这件事情中来。   至于自己为何会这样想,陆小果却不太想去深究。   也许他是不想欠朱拓太多人情。   夜晚,车队在驿站歇息,陆小果不用值夜,在自己房间休息,睡到半夜却出了事情。   等他冲进朱拓的房间时,却看到丁七的尸体。   朱拓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屋子里站满了人,甚至还有大眼程。   陆小果低声问小蜡烛,“怎么回事?”   小蜡烛脸色也很不好看,“是一夜雪。”   路小果有些吃惊,飞快看了眼朱拓。   朱拓看不出有受伤的迹象,他正在询问一个护卫。   “你真的看清楚了?”   “绝对没错。”护卫很肯定的说,“那刺客走时还吟了一句诗,仰天犹恨雨无锋,一夜青丝尽飞雪。不是一夜雪又是谁?”   陆小果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知道来人必定不是一夜雪。   凭一夜雪的身手,若真的是他,躺在地上的就绝不会是丁七,而是朱拓了。   朱拓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厚葬丁七,他的家人以后的生计全权由山庄负责。”   有人领命而去。小蜡烛道:“少主的守卫还要加强,谁知道那个一夜雪还会不会再回来?”   朱拓淡淡道:“小陆留下即可。”   众人散去后,陆小果道:“少主歇息吧,属下在门外守着。”   朱拓摇头,“不必,反正已无睡意,不如喝茶聊天。”   陆小果只好坐下。   朱拓道:“今晚的刺客,你怎么看?”   陆小果最不愿听到的就是“你怎么看”四个字。朱拓的眼神深沉而又犀利,让他觉得任何装傻敷衍的举动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索性实话实说。   “属下觉得此人未必是一夜雪。”   朱拓稍稍挑眉,“为何?”   陆小果正色道:“一夜雪出道以来,未有败绩,他若是冲少主而来,此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挡住他的一剑。”   朱拓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从陆小果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朱拓俊美无缺的侧颜和修长的眼睫毛。   他不知怎的就想起玉面狐那天说过的话。   阁下便是我一直寻而不遇求之不得的梦中之人。   朱拓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立刻转移思路,“无论刺客是谁,必有幕后主使。少主可知何人想要杀你?”   朱拓缓缓摇头,“不知。”   陆小果又问:“难道就没有一个可疑的人?”   朱拓一双寒星般的眼眸转向他,陆小果一瞬间竟有种被看穿的错觉,不禁心跳加速。   朱拓淡淡道:“朱某凭生得罪过的只有一人,便是叶孤山。”   陆小果心跳更快,“您怀疑刺客的幕后主使是叶孤山?”   朱拓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陆小果认真思索了一下,道:“像叶孤山这种孤僻自傲之人,很难想像他会□□。”   朱拓点头道:“我与你想的一样。”   窗外传来更鼓之声。   陆小果很诚恳道:“少主还是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朱拓问道:“你困吗?”   陆小果立刻摇头,“属下不困。”   朱拓:“我也不困。”   陆小果试探道:“那少主的意思是……”   朱拓:“不若下棋。”   陆小果呵呵一笑,“属下凭生最怕的就是下棋,只要一碰到棋盘就会立刻睡死过去,打雷都不醒。”   朱拓淡淡道:“我还以为你凭生最怕的是喝酒呢。”   陆小果听朱拓话里有话,也不敢开口。   朱拓又道:“或者我们可以去看日出……”   陆小果赶紧道:“其实属下凭生最怕的事有三件,下棋、喝酒、看日出。”   朱拓盯着他,嘴角慢慢扬起。   这种懒散中带有几分玩味的笑意配在朱拓这张常年冷淡的面容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难怪玉面狐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陆小果被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吓了一跳。所幸朱拓还是放过他,命他去门外站岗。   大概是今夜过得着实惊悚,陆小果相当精神抖擞的站了半宿,直到天大亮还毫无睡意。   第二天一早,朱拓用早饭时,小蜡烛惊讶的看着陆小果,“你的眼睛怎么了?”   陆小果淡定道:“没怎么。”   小蜡烛道:“没怎么会像被人打过一拳那么青?”   陆小果道:“睡眠不足而已。”他说着摸了摸脸,“虽然会影响我英俊的相貌,但我迷人的风姿足以弥补这点小小的遗憾。”   小蜡烛张大了嘴巴看着他,连给朱拓递白粥的大眼程都忍不住瞟了他两眼。   一个白衣男子手执折扇缓步而入,竟堂而皇之坐到朱拓对面。   同样是一袭白衣,朱拓看起来就飘飘欲仙,玉面狐只让人觉得下^流猥^琐。   陆小果条件反射般擎剑出鞘。   朱拓摆手制止他。玉面狐摇着折扇笑道:“能再见阁下一面,鄙人死也值了。”   小蜡烛低声问陆小果,“此人是谁?”   陆小果冷冷道:“玉面狐。”   小蜡烛立刻露出防备警惕的表情。   玉面狐朝她微微一笑,“放心,在下对姑娘没兴趣。”他视线投向朱拓,“听闻阁下昨夜遇袭?”   朱拓神色淡然,“你如何得知?”   玉面狐一甩扇子,“在下混迹江湖多年,别的本事没有,在消息灵通方面只怕还没有人能比得上。”   朱拓道:“你都知道什么?”   玉面狐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朱拓道:“出个价吧,只要消息真实,价钱不在话下。”   玉面狐刚想靠近,一柄长剑已经抵到咽喉,属于陆小果的长剑。   玉面狐懒懒道:“有剑指着我时,我是想不起事情的。”   朱拓示意陆小果收回武器。陆小果冷哼一声,“以阁下在江湖上的声誉,就算你肯卖也未必有人肯信。”   玉面狐收起折扇,“既然如此,在下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他起身道了句“告辞”,转身潇洒离开。   朱拓似有不满,“也许他的消息的确是真的呢?”   陆小果道:“少主遇袭之事,除了您身边的人,再没有人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看他如此有备而来,弄不好是与那幕后之人合谋,引诱少主上钩。”   他说完发觉小蜡烛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不由问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小蜡烛慢吞吞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话里有股很浓很浓的酸味。”    ☆、内卫   陆小果大叫道:“你说我吃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陆小果脸上。   朱拓举起眼前的茶杯,慢慢酌了一口。   小蜡烛叹口气道:“我从没有说过吃醋两个字,你若是心里没鬼,又怎会听错?”   陆小果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儿,低声对朱拓说道:“属下去追上那厮,听听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说完不等朱拓应允就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玉面狐走的并不远,以他的轻功来说,这样的速度简直就是散步。因此轻而易举就被陆小果追上。   玉面狐察觉到什么,稍一回身,一道冰冷迫人的剑气就已罩住全身。   “如果我想杀你,你方才就已经死过一百遍了。”陆小果冷冷说道。   玉面狐面无惧色,反倒若有所思的盯着他,“我们真的没有见过面吗?”   陆小果继续冷笑,正想丢给他一句更冷更拽的嘲讽之语,玉面狐又道:“你是血影门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陆小果觉得自己的血仿佛都已经凝固了。   身份暴露,就意味着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死。   他脑筋转得飞快,突然道:“你无非是那晚见到一夜雪对我手下留情,才有如此推测。”   一夜雪是血影门头号杀手,这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情。玉面狐那晚既然见到一夜雪,说不定也见到一夜雪跟自己交谈的场景,虽然他听不到什么,但光是看到的就已经足够。   玉面狐没有否认,“难道我猜得不对?”   “当然不对。”陆小果笑容淡定而自信,“你若以为以此能要挟我为你做事,满足你那肮脏龌龊的卑鄙要求,你就要大错特错了。”他的笑容又转为神秘,“少主早就知晓那晚的神秘人是一夜雪,你的如意算盘只怕要落空了。”   玉面狐面容不改,“既然如此,你还来追我做什么?若是想知道昨夜行刺你家少主之人究竟是谁,恕在下无可奉告。”   陆小果道:“倘若我跟你做个交易呢?”   玉面狐问:“什么交易?”   陆小果道:“你可知最近几大派掌门为何秘密赶赴乌云城?”   玉面狐面色一变,“为何?”   他的回答学问很深。倘若他说的是“有这回事?”要么说明这个消息他不知道,要么说明消息根本就是假的。   现在他以反问做回答,就说明这个消息不但是真的,而且连他都已知晓。   陆小果不仅暗叹大眼程果然也非一般人。   “因为他们都收到乌云城主叶孤山的秘密请柬。”   玉面狐冷静了下来,眼珠一转,“你想用请柬的内容跟我换行刺之人的幕后主使?”   陆小果不禁也有些佩服玉面狐的机智和心机。   “不错。”   玉面狐道:“我虽然不知行刺之人是谁,却知道他的幕后主使是谁。只是我却不能说。”   陆小果问:“为何?”   玉面狐道:“因为我只有一条命。”   这算什么回答?   陆小果本来也没打算从他这真能套出点什么,正准备走人,玉面狐又拦住他 。   “但我可以告诉你那刺客来自哪个组织。”   陆小果心里一动。据他所致,江湖上招揽这种生意的刺客组织虽然有那么几个,但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只有血影门。   “你说。”   玉面狐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刀流。”   陆小果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   玉面狐道:“我已说了我能说的,希望你告诉我的,能是些干货。”   陆小果本想问他刀流是什么,又怕被对方嘲笑。看玉面狐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何况就算对方在糊弄他,他也没什么损失。赏剑大会的事本就是他刻意想要散布出去的。   “叶孤山秘密邀请少数武林知名人士前往乌云城,为的是召开赏剑大会。”   玉面狐眼睛一亮,“忘情剑!前朝宝藏!”   陆小果简直要嫉妒玉面狐的智商了,他只是说了赏剑大会,对方立刻就能展开如此丰富的联想,最要命的是他居然还都猜对了。   陆小果冷冷道:“我也只有一条命,所以我也只能说这么多。”   玉面狐点点头,“这些已经足够。多谢兄台。”   他正要离开,又顿住,转身道:“你可知你家少主武功如何?”   陆小果看他的表情似是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玉面狐又露出那种极度欠扁的神秘笑容,“他的武功至少不比你差,甚至要远在你之上。”   陆小果心里吃了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   玉面狐却不再看他,叹口气,仿佛自言自语道:“如此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偏要找一群不入流的乡野粗人在自己身边,真是令人扼腕啊。”   他边说边摇头晃脑的走远了。   陆小果心里颇不是滋味,朱拓是谪仙难道自己就是猪八戒吗?这种对比简直让他不能忍,对玉面狐的厌恶程度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他赶回驿站时,车队已准备出发。他将方才与玉面狐的对话在马车上向朱拓进行了简要汇报,当然赏剑大会和谪仙的部分没说。   “刀流?”   朱拓听到这两个字时,微微皱眉,表情若有所思。   陆小果问:“少主可曾听过这个组织?”   他本以为朱拓这样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不可能比他还要见多识广,谁知朱拓竟点点头。   “听到过一点。”   陆小果着实感到意外,眼睛里露出一种期盼的神色。   朱拓看到他这种表情,有些好笑的同时心里又仿佛被根羽毛撩拨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他微微一笑,“我只知道这个组织并非江湖人所创,也几乎不曾与江湖中人有过任何来往,所以大多数江湖人并不知晓它的存在。而且,这个组织还有另外一个名称。”   陆小果下意识道:“什么名称?”   “内卫。”   陆小果心里一沉,这个名字他也多少听到过一点。如果说内卫与江湖中人有那么一点联系的话,这点联系就在血影门。   血影门对内卫一向有求必应,且从不收费。以陆小果在血影门的地位,对内卫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对方有朝廷的背景。   一个有朝廷背景的组织会派刺客来行刺朱拓,目的是什么?朱拓又怎会得罪朝廷?   或者,朱拓又有着怎样的身份,会与朝廷产生关联?   这些念头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表面上,他依然眨巴着纯洁的大眼睛恭敬道:“这个名字属下也未曾听过,还请少主解惑。”   朱拓道:“内卫系由皇帝创建,专门监察朝中大臣是否有谋逆犯上之举的秘密组织。”   陆小果心中疑问更甚,“这样一个组织,为何会派人行刺少主?”   朱拓摇头,“这个我就不知了。”   对于朱拓的否认,陆小果并不十分相信。不过,自己只是一个半路加入的拳师护卫,朱拓对自己有所隐瞒,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人家对自己已经说得够多,已经是一种非常信任的表现。   对于这种信任,陆小果心中总有一种淡淡的喜悦之情。   朱拓又道:“你昨夜辛苦,下去休息吧。”   陆小果点头应是,退出马车。朱拓又叫来小蜡烛。   小蜡烛问道:“小陆都打听到什么?”   朱拓道:“是内卫。”   小蜡烛却没有陆小果那般吃惊的反应,“少主打算如何应对?”   朱拓似乎陷入沉思,半晌才道:“你觉得小陆怎么样?”   小蜡烛撇撇嘴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朱拓又沉默很久,久到小蜡烛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突然说道:“我对他似乎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可能是太过惊讶,小蜡烛居然口吃起来,“什,什么感觉?”   朱拓摇摇头,“说不清楚,我心里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抬起眼眸,视线仿佛透过车帘落在某个人的身上,“就比如我此刻虽看不到他,心里却依然在想着他。”   小蜡烛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陆小果没去休息,而是以肚子饿了为由爬上大眼程乘坐的马车。   作为朱拓重金礼聘的特级厨子,大眼程能享受到专车的待遇。就是那些拳师们也只能四五个人挤一辆马车。   陆小果上了车,先是大声道:“有什么吃的没,老子快要饿死了!”接着用唇语无声道,“你知道内卫吗?”   大眼程扔给他半只烧鸡一张面饼,“只有这个了。”然后,他也用唇语回道,“听说过,据说是朝廷的秘密组织。”   陆小果咬了口鸡腿,无声道:“内卫为何要杀朱拓?”   大眼程躲闪着他嘴里喷出来的鸡肉,“你为何这么关心朱拓?”    ☆、夜袭   陆小果似乎早就料到大眼程会有此问,反问道:“你认为朱拓与叶孤山是何种关系?”   大眼程没说话,他知道陆小果会自己回答。   果然,陆小果接着说道:“他们应该是比朋友更加亲密的一种关系。”   大眼程眼神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什么关系?”   陆小果一字一句道:“仇人关系。”   朱拓车里,小蜡烛总算恢复了语言表达能力。   “少主的意思……,属下有些不太懂。”   朱拓缓缓道:“我也还没有弄懂。”   小蜡烛想了想,换了种自认为比较委婉的方式,“少主想让他做娈童?”   朱拓瞟了她一眼,“我不喜欢男人。”   小蜡烛大大松了口气。谁知朱拓又道:“也许他是例外。”   小蜡烛险些被口水呛到,很无语的看着朱拓。   朱拓却再次陷入沉思。   另一辆车里,大眼程也无语的看着陆小果。   陆小果啃完鸡腿,又拿起面饼。   “一个人就算不了解自己的朋友,也一定会相当了解自己的仇人。”陆小果一边喷着餠屑一边说道,“所以朱拓必将是我们了解叶孤山的重要途径。”   最后两个字,他嘴里的餠屑如漫天花雨一般朝大眼程汹汹而来。   大眼程眼疾手快拿起一个瓷盘挡在自己脸上,这才躲过一劫。   等“暗器”全部落地,大眼程放下盘子,慢吞吞道:“所以你想替他查出幕后主使?”   陆小果伸出食指摇了摇,“非也。只要确保他在我们任务完成之前安全无虞就行。”   大眼程道:“我们是刺客,不是奶妈。”   陆小果语重心长,“那刺客行刺不成,必然还会再来。到时我们设下陷阱,必然叫他有来无回。”   大眼程默默看着他。   陆小果双手合十,努力眨着大眼睛。   大眼程叹口气,“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刺客死得最快?”   陆小果道:“爱管闲事的。”   大眼程:“我不想早死。”   陆小果道:“不需要你做什么,一切有我。”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只要做好配合就行了。”   那还叫不需要我做什么?   大眼程突然觉得很头疼。   是夜,车队在山中露宿。   陆小果仔细观察露营地周围的地形,吩咐众人守好每一处可能是刺客藏匿之处的所在。   “你似乎很有经验。”   陆小果回头,看到朱拓在他身手,负手而立。   “少主过奖,属下以前也曾在一个大户人家做过拳师,多少知道一点防贼的要领。”他说着回身指给朱拓看,“此处草高林密,极易隐匿身形,倘若有刺客行刺,必然会选择今夜。”   朱拓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还要选在此地露营?”   陆小果微微一笑,“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朱拓若有所思道:“难道你已有了对策。”   陆小果抱拳道:“属下以性命起誓,绝不会让少主以身犯险。”   朱拓深深凝视着他,“我相信你。”   陆小果那句誓言不过是随口说说,应景而已。看到对方信赖的眼神,胸口不知怎的竟有种蓬勃的暖意,满满的都是感动二字。   他知道自己反应过头了。作为一名刺客,冷静冷血冷漠是必备要素。如果随随便便就会被感动,被触动,被打动,还如何保持准确的判断和快速的反应?   为了避免自己一错再错,陆小果果断转头,远离朱拓。   只是不管他走得多远,依然能感觉到朱拓深沉的视线始终胶着在自己背上。   他只能跃到树上。   有树荫遮挡,他觉得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点。   陆小果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但究竟是哪儿不正常,他又说不出来。   又有一道视线落到他的身上,陆小果刷的回头,难掩心中的惊悸。   那不是一道普通的视线,又冰又冷,仿佛一头大型猛兽在窥视自己美味可口的晚餐。   那是刺客独有的眼神。   陆小果搜寻一圈却是无果,对方似乎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重新闭上眼睛。   猛兽在狩猎之前通常需要养精蓄锐,因为他知道即便被发现,晚餐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陆小果跃到树下,慢慢踱步。与其他全身戒备的拳师相比,他看起来似乎是最悠闲的一个。   “喂,你站住。”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陆小果停住脚步,转身道:“我不叫喂,我有名字。”   他看着慢慢朝他走过来,一脸不善的小蜡烛,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小蜡烛目光炯炯,把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反反复复打量了好几遍,哼道:“真看不出你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陆小果点点头,“你说的对极了。我除了比别人长的好看点,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小蜡烛翻了个白眼,边走边说道:“我看你跟别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脸皮比别人厚一点。”   陆小果跟在她旁边,“你这么说,只是因为还不够了解我。”   小蜡烛头也不回道:“是啊,等我足够了解你,也就再也不想看见你。因为一看见你,我就会想吐!”   陆小果突然拦住她,“你去哪儿?”   小蜡烛回头瞪着他,“你管得着吗?”   陆小果道:“再往前走,就超出我们的警戒范围,会有危险。”   小蜡烛冷笑一声,正要开口,陆小果接着说道:“林子里会有各种猛兽,还会有孤魂野鬼。”   听到前半句时,小蜡烛还在冷笑,眼中还有种嘲讽的神情,等听到后半句,她就有点笑不出了。只是还装出一副不屑的表情,“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陆小果摇头道:“此地湿气很重,林密多雾,极易滋生出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今夜又是月圆之夜,那些阴魂鬼物最喜欢在这种夜晚出来游荡。你这种又干净又漂亮的女孩子是他们最喜欢的补品,你若是不信……”   “行了,别说了!”小蜡烛露出一种嫌恶的表情,“谁有功夫听你在这儿瞎掰!”她说着转身大步走回营地。   陆小果在她身后喊道:“别玩得太晚,早点休息。”   小蜡烛干脆捂上耳朵,大步跑开。   陆小果微微一笑,慢慢回头。   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他却知道,刺客就隐身在这片林中。   这个位置地形最宽敞,几乎没有视线死角,也是守卫最松懈的地方。   因为每个人都相信没有哪个刺客会大摇大摆登堂入室,从正面发起攻击。   陆小果却知道倘若真有人行刺,必定会选择从这里进入营地。一流刺客的轻功和速度,足以轻松避开任何地形劣势。他们完全可以在目标眼皮子底下行事,而对方毫无察觉。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陆小果朝林子里又走了几步,刚好在拳师们看不到的位置,盘膝坐于树下,抱剑于怀,闭目养神。   月影在梢头慢慢移动,夜晚很快就要过去。守夜的拳师已不似最初那么精神抖擞,这是夜里人们精神最松懈睡得最沉的时刻。   陆小果突然睁开眼睛,箭一般窜起,树梢的阴影中两个黑影似乎撞到一起,又倏地分开。   “雪哥?”陆小果一声惊讶的低呼。   另一个黑影如燕子般无声无息落在树枝上,两只漆黑的眸子清冷如夜空的繁星。   陆小果实在没有想到来的会是一夜雪!他庆幸怀中的金仙倒还没有挥出去。此香无色无味,乃大眼程独家秘制,无论何人只要闻到一点,立刻昏睡不醒,乃居家旅行,杀人劫道的必备良药。   一夜雪也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么镇定,自己全力之下居然还会被此人截住,说明此人轻功并不比自己逊色。   陆小果问道:“你来杀朱拓?”   没有回答。   陆小果又问:“你为何杀他?”   一夜雪终于开口,“你的问题太多。”   血影门门规第一条,不得有好奇之心。陆小果明知对方不会回答,他就是忍不住想问。   他并非第一次见到一夜雪,刚成为朱拓拳师的那一晚,一夜雪就已经出现过。陆小果并非想不到对方出现的原因,他只是不愿意接受。   血影门为何要杀朱拓,他就算死也想把这事儿弄明白!   只是却不是现在。   陆小果道:“就算你要杀他,能不能迟些再动手?”   一夜雪:“不能。”   陆小果放低姿态,“看在你我同门的份上也不能?”   一夜雪:“不能。”   陆小果一咬牙,“只要我现在一喊,你的行动就会前功尽弃,而且还会名声扫地。”   一夜雪从不失手,就如同叶孤山从无败绩,已是江湖上无法撼动的传奇。如果世人都知道了一夜雪这次连目标的面还没见着就铩羽而归,那这个传奇就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夜雪闻言挑眉道:“你不怕触犯门规?”   陆小果道:“这是你的任务,又不是我的。我既不知晓你的任务内容,又没有将组织机密泄露出去,何谈触犯门规?”   一夜雪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你的便!”   “便”字未出口,他的人已动,剑已出!   剑光如惊虹掣电,陆小果整个人都已在剑气笼罩下。   一夜雪出手从不留情,不论对方是谁,剑一出鞘,必要见血。   这一次他的剑却落空了。   明明就在剑光之下的陆小果突然就不见了,连一夜雪都没看清他究竟是怎么躲开的。   此人的身法之快,再次超出他的想象。   陆小果已经窜到对面的树上,冲他苦笑道:“有事儿好好商量,别动手行吗?”   一夜雪目光一闪,抖剑再刺!这一次,他不允许自己再失败。   剑光在距离陆小果咽喉三寸的位置陡然凝住,一夜雪瞳孔骤缩。   陆小果竟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剑锋!    ☆、比试   一夜雪紧紧盯着陆小果的手,藏在怀中的那只手。他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之意。   陆小果的手从怀中慢慢伸出来,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也紧跟着露了出来,接着是圆滚滚的小身子。   他手上竟然是只松鼠!   这只松鼠显然是被二人的打斗惊醒,慌不择路下不幸落入陆小果魔爪之中。然而陆小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既要躲开一夜雪的攻击又不忘抓只松鼠做挡箭牌,也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身手之敏捷,思路之诡异。   陆小果讪笑道:“雪哥果然有颗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刺客通常只是对人冷血,对自然界的小动物往往比普通人还要多几分同情之心。   也许在他们看来,自己和这些弱小生灵一样,都有着身不由己的可悲命运。   一夜雪道:“从来没有人能够用两根手指逼我住剑,你是第一个。”   陆小果脸有些发红,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夹住一夜雪的剑并非是自己有多厉害,完全是因为对方看到自己怀里的小松鼠,不忍伤及无辜所致。   “雪哥客气。大家同门一场,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小弟现在也有任务在身,朱拓目前对我非常重要,能不能给小弟一个面子,小弟感激不尽。”   一夜雪道:“你的任务与我何干?”   陆小果也没想过一两句话就能说服一夜雪,又道:“不如这样,你我比试一番,若是我赢了,你就卖小弟这个面子,行不?”   一夜雪面无表情道:“若是你输了呢?”   陆小果道:“我从此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一夜雪略一沉思,道:“比什么?”   陆小果道:“现在夜深人静,当然不能比剑,不如我们比憋气。”   一夜雪点头,“好。”   夜风徐徐,树影摇曳。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陆小果紧闭着嘴巴,脸颊渐渐泛起一抹红色。   一夜雪还是面沉如水,看不出丝毫表情。   陆小果面色已涨得通红,突然张开嘴,深深吸了口气。   一夜雪冷冷道:“你输了。”   陆小果连忙伸出手,“三局两胜!”   一夜雪居然也不反对,“你还想比什么?”   陆小果一边平复呼吸一边道:“比瞪眼,谁先眨眼谁就输。”   一夜雪嘴角冷冷勾起,“好。”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树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犹如两尊木雕。   一夜雪觉得有些荒谬,他上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凝视一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似乎也是一个月夜,也是这般寂静无声,空无一人,除了他和那个人。   一夜雪突然有些心乱。   一个小小的黑影闪电般跃起,扑向他的面门。   他伸手抓住扑面而来的松鼠,双眼不自觉眨了一下。   陆小果还是一动不动,“我赢了。”   一夜雪明知是陆小果故意使诈,但输了就是输了,他从来就不是输不起的人。   “还有第三局。”   陆小果从一夜雪手中接过松鼠,“第三局我们比轻功。”   一夜雪挑眉,“你确定?”   陆小果郑重点头,“非常确定。”他提起松鼠的尾巴,“谁先捉到这个小东西,就算谁赢。”   一夜雪没有反对。作为江湖排名第一的刺客,他的轻功与他的剑法一样优秀。江湖上能够赢过他的人绝不会超过十个。   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从方才两人第一次交手,他便已经看出,陆小果的轻功未必弱于自己。   这场比试,胜负难料。   陆小果打了个手势,轻轻松开手。   终于获得自由的松鼠箭一般就窜了出去。   同时跃起的还有两个身影。   两个高大的影子瞬间就遮住松鼠那娇小的身躯。   斑驳的树影下,两条黑影似乎无声交错了一下,眨眼间便分开。   松鼠居然在陆小果的手里!   陆小果微微一笑,“承让了。”   一夜雪还是面无表情,半晌才道:“我输了。”   陆小果眼巴巴看着他。   愿赌服输,一夜雪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十日之内,我不会再来。十日之后,我必来取朱拓首级。”   陆小果急道:“十日是不是太短了点,能不能……”   他的话未说完,一夜雪已然消失于林间。   他来的干脆,走的更干脆。   陆小果苦笑一声,他怎么可能在十天之内杀得了叶孤山?就算不是为了任务,他又怎么可能在十天后眼睁睁看着朱拓死于一夜雪剑下?   陆小果发觉,从今晚开始,让他头大的烦心事已然从一个变成两个。   “你在树上做什么?”   陆小果恍然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   朱拓立于树下,仰头静静望着他。   陆小果从树上跃下,“少主昨晚睡得好吗?”   朱拓点点头,指了指他的胸口,“那是什么?”   陆小果这才想起那只倒霉到家的松鼠还在自己怀里。   被折腾了一晚上,松鼠明显已失去反抗能力,在陆小果怀里瑟瑟发着抖。   陆小果道:“昨夜无聊抓着玩儿的,少主想要吗?”   朱拓无声看着他,缓缓摇头。   陆小果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奇怪了点,呵呵一笑,“那我去问问小蜡烛,女孩子都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玩意儿。”   他说完转头就走,朱拓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陆小果却没有停住脚步。   没有想到有效阻止一夜雪行刺的法子前,他不想太久面对朱拓,那会让他有种无法言喻的愧疚感,就好像一夜雪是被他引来的一般。   朱拓久久凝视着陆小果的背影,一直目送他走进小蜡烛的帐篷。   帐篷里很快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伴随着一声怒吼,“我最讨厌长毛的东西了,陆小果你这个大笨蛋!”   朱拓叹口气,喃喃自语道:“我好意想提醒你,你却不听,能不吃苦头吗?”   陆小果躺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个剥了皮的鸡蛋,在肿得老高的面颊上轻轻按摩。   坐在旁边的一个拳师笑道:“我认识小蜡烛这么久,头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火。小陆,可真有你的。”   陆小果闭着眼睛哼哼两声,他现在不能说话不能笑,嘴角稍稍一动,脸颊就疼得要命。   另一个拳师夺过他手里的鸡蛋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揉也没用,不如给哥哥我当点心。”   陆小果一宿没睡还跟人家比试了三场,这会儿正困得要命,偏偏这帮人叨叨个没完,正郁闷间,有人掀开车帘,“小陆,少主叫你过去。”   朱拓卧在榻上,手里拿着个精致小巧的瓷盒。见陆小果进来,点头道:“坐。”   陆小果道:“少主叫我来有何事?”   朱拓将瓷盒递给他,“追风活血膏,对你的伤势大有好处。”   陆小果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其实小蜡烛那一耳光他不是躲不过,只是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黑。   “多谢少主。”   朱拓起身坐到他的对面,“这几日辛苦你了,白天不妨在我这里休息。”   陆小果愕然道:“睡这儿?”   朱拓指了指锦塌,“不合你意吗?”   “不是……”陆小果连连摆手,“我是个粗人,弄脏了您的车就不好了。”   朱拓道:“我不嫌弃你。”   陆小果还要推辞,朱拓淡淡道:“就这么定了。”   榻上铺着柔软的云锦,躺在上面,丝毫感受不到车身的颠簸,陆小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朱拓坐在身边,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车内很静,只有朱拓轻轻的翻书声和陆小果烦躁的喘息声。   朱拓的呼吸声很轻,轻到几乎察觉不到,难道他是个内家高手?   陆小果正胡乱猜测,就听朱拓问道:“睡不着?”   他立刻坐起身,“属下还是回自己车里睡吧。”   朱拓静静看着他,“脸上疼的厉害?”   陆小果一愣,“不是……”   他还没说完,朱拓就朝他伸出手,“我帮你上药。”   “我自己来!”路小果一下就蹦到最里面,麻利的取出药膏,涂到脸上。   朱拓问:“还疼吗?”   陆小果头摇的像拨浪鼓。   朱拓:“那就继续睡吧。”   陆小果见自己的要求竟这样被无视,只能委屈的躺下。   车内不知何时燃起淡淡的龙涎香,被香气环绕的陆小果终于昏昏欲睡。   等他再次睁开眼,发觉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朱拓也不在车内。   陆小果立刻掀起车帘,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清山绿竹的环绕中,有座幽静的道观。   “少主不是急着赶路吗,怎么还有时间游山玩水?”   “这间道观的观主是少主的朋友,人家诚意邀请,少主怎能不来?”   小蜡烛领着陆小果在观内东拐西拐,陆小果正欣赏观内的景致,小蜡烛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身瞪着他。   陆小果下意识后退两步,小蜡烛冷冷道:“脸还疼吗?”   陆小果赶紧道:“承蒙惦记,不怎么疼了。”   小蜡烛扔给他一个瓷瓶,“记得早晚涂。”   陆小果接住,从怀里掏出追风活血膏,呵呵一笑,“早就涂上了,少主给的。”   小蜡烛劈手又把瓷瓶夺回来,恨恨丢下一句,“白眼狼!”   陆小果不知自己又怎么得罪了这位姑奶奶,又不敢问,只能悻悻跟在她身后。   转过一座假山,花厅前的台阶上,一个男子锦衣高冠,背对他们持剑而立。   陆小果瞳孔骤缩,叶孤山!        ☆、赏剑   “叶城主会到鄙观来,也是事有凑巧。”   白云观观主如松道长与朱拓一边对弈一边道:“寄居本观的尹公子是叶城主的好友,叶城主此次是探望他而来。”   朱拓落下一子,接过小蜡烛手中的茶盅轻抿了一口,“难道是京城第一美男尹玉商?”   如松道长笑道:“朱少也听过他?”   朱拓道:“尹丞相的公子,人如宋玉,文比相如,京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如松道长似是轻叹了一声,“五陵子弟江湖老,如今的尹公子只怕多半不愿别人谈起他当年之事。”   朱拓微微挑眉,却是没有再问。   陆小果却一点都没听过这个人,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低声问小蜡烛,“这人是谁?”   小蜡烛还没说话,朱拓的眼神已经飘了过来。陆小果立刻闭上嘴。   一个道童在门外恭敬道:“朱公子,尹公子有请。”   如松道长似有些意外,“尹施主在鄙观也住了有些年头,从未见过外人,就连叶城主也是第一次见,怎么……”   朱拓道:“人家既然邀请,不去有些失礼,失陪了。”   如松道长立刻道:“朱少请自便。”   朱拓没带小蜡烛,只带了陆小果前往,却被尹玉商的侍童拦住。   “公子只请朱爷一人,这位壮士请留步。”   朱拓道:“他是我的贴身侍卫。”   侍童却很坚持,“我家公子说了,他只见朱爷一人。”   陆小果对这位尹公子其实也没什么兴趣,对朱拓道:“少主,不如属下在门外伺候。”   朱拓淡淡道:“你站在外面,还叫贴身护卫吗?”他看着侍童,“小陆必须在我身边,尹兄若是不愿,在下只能告辞了。”   侍童没办法,只好进屋回禀,片刻后出来道:“朱爷请进。”   等进了屋,陆小果才知道尹玉商给了朱拓多大一个面子,连叶孤山都没带护卫,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桌前。   至于尹玉商本人,陆小果也没觉得怎么样,用小蜡烛的话说,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也没见他比别人多生出点什么来。   而且此人也相当没有礼貌,见朱拓来,他竟然始终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   等走近些才发现,这人居然坐的是轮椅!   陆小果心中原本的那点鄙夷立刻转化为同情。   何必跟一个身有残疾的人斤斤计较呢?   尹玉商微笑道:“早闻朱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仪表不俗,非同常人。”   朱拓略一颔首,“尹兄过奖。”   尹玉商道:“在下略备了几样清淡小菜,朱兄若不嫌弃,我们不妨边吃边聊。”   朱拓正要开口,叶孤山忽然说道:“这些菜我是不会吃的。”   朱拓和陆小果同时看向叶孤山。   尹玉商淡淡一笑,“你怕有人下毒?”   叶孤山一言不发,似是默认。   尹玉商的笑容略带一丝嘲讽,“你还是老样子啊。”   叶孤山道:“除非是我信得过的人下厨。”   尹玉商玩味的看着他,“这世上居然还有能让你信得过的人?”   叶孤山指了指朱拓,“他的厨子。”   尹玉商神情转为惊讶,陆小果比他还惊讶。   叶孤山居然会相信大眼程,这是什么道理?   桌上的菜很快撤下,又很快上了一桌新菜。这些菜自然出自大眼程之手,就连大眼程本人都已坐到桌旁。   尹玉商紧紧盯着他,“阁下好生眼熟。”   大眼程恭敬道:“鄙人样貌平凡,公子觉得似曾相识也是在所难免。”   尹玉商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们说话的功夫,叶孤山已经自顾自吃起来,陆小果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大眼程要是在菜里随便下点毒,他们此刻早就大功告成了啊!   但他也知道,叶孤山不是那么容易就会中毒的人。机会若是把握不好,也会变成埋葬自己的坟墓,凡事还是谨慎为好。   尹玉商大概是没从大眼程脸上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目光又转向朱拓。   “尹兄这位高厨果然手艺非凡,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朱兄能否答应?。”   朱拓道:“请讲。”   尹玉商道:“小弟愿以重金换朱兄这位高厨,不知朱兄意下如何?”   陆小果一下就瞪大了眼睛,想听朱拓怎么说。   朱拓慢慢笑了,“钱财虽好,情义无价。程老板与我一见如故,两情相悦,这份情义是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   大眼程手里的筷子啪嗒就掉到桌子上,蹦了两下又掉到地上。叶孤山替他捡起来,大眼程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陆小果觉得自己快要错乱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为朱拓那句惊人之语而叫好,还是该为叶孤山居然主动为别人捡筷子而拍手称赞。   朱拓居然会跟大眼程两、情、相、悦!   尹玉商和朱拓又说了什么,陆小果已经听不见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尹玉商为什么要请朱拓吃饭?   叶孤山为什么非要大眼程下厨?   尹玉商为什么要大眼程?   朱拓为什么要说谎(陆小果对天发誓他是在说谎)?   叶孤山为什么要给大眼程捡筷子?   为什么原本挺正常的人到了这里就统统变得不正常?   这是为什么!   “程老板为人低调,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抢手,连叶城主也曾想要横刀夺爱呢。”   朱拓略带调侃的声音传入陆小果的耳朵,让他立刻回过神来。   尹玉商面色微微一变,“还有此事?”他的目光投向叶孤山,眼神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叶孤山却没有看他,而是神情专注的盯着眼前的一盘鲜笋。   尹玉商转头对朱拓笑道:“小弟本有一件旧物要还给叶城主,既然朱兄在此,不妨也一同赏玩一下。不知叶城主是否介意?”   叶孤山还是泥塑木雕一般。   尹玉商也不在意,“叶城主不说话,小弟就当是默许了。几位请随我来。”   尹玉商居然连大眼程也叫上了,这让陆小果隐隐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安。至于为何不安,他一时半刻也说不上来。   几人来到一间密室外,与其说是密室,倒不如说是一个山洞。   尹玉商启动某个机关,密室厚重的石门慢慢开启,一阵阴冷彻骨的阴风立刻迎面刮了过来。   陆小非常不喜欢这个地方,凭直觉他觉得不应该进去,似乎里面有某种未知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尹玉商头前带路,第二个是叶孤山,朱拓迈步跟随。   大眼程轻轻拽了拽陆小果,微微摇头。   陆小果明白他的意思,大眼程也一定是感觉到危险才向自己示警。只是……看着头也不回的朱拓,陆小果几乎毫不犹豫也跟着迈进了石门。   大眼程叹口气,既然所有人都进去了,也由不得他不进。   密室里干燥整洁,一排排的古董架上摆放着各种价值不菲的珠宝玉器。尹玉商却对这些古玩视而不见,打开一道道暗门机关,一直走到屋子的尽头。   他走到墙边,打开最后一道机关,陆小果眼前一亮,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数柄宝剑。每一柄剑似乎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来历。   尹玉商拿起其中一柄装饰华丽的宝剑,慢慢擎出剑身。   “建安二十四年二月壬午,魏太子丕造百辟宝剑。长四尺二寸,淬以清漳 ,厉以礛诸,饰以文玉,表以通犀,光似流星。”   朱拓道:“莫非此剑便是飞景?”   尹玉商淡淡一笑,又拿起另一柄朴实无华古意盎然的利剑。   “越王勾践于昆吾山下,命工人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之精。其中一剑,以之划水,开即不合。”   这一次连大眼程都微微变色。朱拓凝视剑尖,轻声道:“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断水剑?”   尹玉商归剑入鞘,把它随随便便就扔到一旁,如同扔掉一块破抹布。   然后,他轻轻提起第三把剑,目光温柔的如同在凝视着自己的情人。   陆小果不由得屏住呼吸,在得知前两把剑的高贵出身后,能被尹玉商如此优待的第三把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尹玉商似乎也非常清楚众人的心理,缓缓道:“你们一定都在想,这柄剑又有何渊源。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由叶城主来回答最合适不过。”他的目光投向叶孤城,眼神中有种奇异的光芒在闪烁,“你说呢,叶城主?”   叶孤山也紧紧盯着这柄其貌不扬的乌鞘长剑,却是沉默不言。   陆小果觉得此时的氛围着实有些怪异,尹玉商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赏剑,还是另有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包养!啦啦啦~└(^o^)┘ ☆、陷阱(一)   尹玉商见叶孤山不开口,兀自悠悠说道:“这里陈列的绝世名剑,在世人眼中自然是价值连城,在叶城主眼中却是一钱不值。而在下手中的这柄剑,在世人看来也许一钱不值,在叶城主心里却是价值连城。我说的是也不是?”他最后一句依旧是对叶孤山说的。   朱拓道:“以金钱来衡量一件物品的价值不过是俗人的看法,一物是否有价值端看它对一个人是否重要。”   尹玉商抚掌笑道:“朱兄真乃妙人也,真真说中我心里所想。”   他手指轻抚过剑身,“此物乃在下一位故人的遗物,当年他与在下情同手足,却不幸英年早逝,身后只留下这柄佩剑。这些年来,在下一直精心珍藏悉心保管,每每想起他,便来这里睹物思人……”   “够了!”   叶孤山面容冷若冰霜,“剑我可以带走了吗?”   尹玉商像是没有听见,继续说道:“在下这位故人生前可谓惊才绝艳,只是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才华横溢的人往往会遭人妒忌,他越是优秀,越是招致身边之人的不满,以至于飞来横祸,而陷害他的却是最信任之人……”   叶孤山突然出手,想要抢走他手中的剑。   他的动作很快,尹玉商居然也不慢,手指轻轻一按,轮椅扶手处突然喷出一股青烟。   为防有毒,朱拓等人下意识后退两步,落脚之处的地板却突然裂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朱拓、陆小果、大眼程三人猝不及防之下同时坠入洞中。   陆小果情急之下抽出长剑想插^入洞壁之中,怎奈洞壁又湿又滑,根本无法固定。   朱拓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掷,陆小果的身体立刻纵向洞外。   陆小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朱拓这是在牺牲自己来换他一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时间却不容他多想,眼看就要成功逃脱,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上空,结结实实撞到他的身上。   “叶孤山!”   陆小果气得差点吐血。他实在想不通叶孤山为什么会自己跳下来?!!!   但不管怎样,在没有任何外力可以借助的情况下,他只能抱着叶孤山一块死了。   陆小果实在是想不到,他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完成任务!   问题是他还不想死啊!   叶孤山显然也不想跟他一块死,一掌挥出,似乎是想让他先上黄泉路。   陆小果也不是头一天出来混的雏儿了,一看不对,身体凌空一翻,改成大头朝下。这下坠落的速度就更快了。   他简直欲哭无泪。   难道我一世英雄,今日果真要命丧于此吗?   下方传来扑通一声闷响,陆小果立刻知道是有人先着地了。   地穴的洞壁由垂直突然变成倾斜,陆小果随机应变,身体如同壁虎一般灵巧的贴在洞壁上,洞壁的坡度越来越大,陆小果下坠的速度也逐渐减缓。   虽然避免了摔死的噩运,路小果却也不禁暗暗吃惊,这地洞究竟有多深?   身下再次失去支撑,陆小果立刻双手抱头,双腿蜷缩,尽量降低落地时的冲击力对身体造成的巨大伤害。   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接住了他。陆小果诧异抬头,正对上朱拓清亮的双眸。   地洞中有轻微的火光,朱拓的眼眸在火光的映衬下,莹澈如天边的繁星。   陆小果一时无法形容心中的感受,嘴唇一张一合,半天才迸出两个字,“多谢。”   朱拓微微点头,“客气了。”   旁边传来一阵咳嗽声,陆小果这才发现自己以一种初生婴儿般的姿势躺在朱拓怀里,这情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他面红耳赤的蹦到地上,环顾了下四周。   这是间四四方方的暗室,左右两边各有一条通道。大眼程站在墙边,手里拿着个火折子,正在察看石壁上的图案。虽然他一眼都没看陆小果,陆小果却知道刚刚那声咳嗽就是他发出来的。   叶孤山站在墙壁另一边,手里握着一柄普普通通的乌鞘长剑,正是尹玉商手中的那一柄。   陆小果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初来,直接窜过去骂道:“你干嘛跳下来,脑子有毛病?”   叶孤山冷冷道:“你说话客气点。”   朱拓走过来道:“叶城主莫非是为了这柄剑?”   叶孤山没有作声。   朱拓继续道:“想必是尹公子以此剑为饵,引叶城主跳入洞中。”   叶孤山突然掉头走开。   陆小果喊道:“喂,你去哪儿?”   叶孤山头也不回道:“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眼看他要拐入通道,暗室上空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叶城主,死在这里的感觉如何啊?”   这间暗室应有某种秘密装置与地面相连,尹玉商的声音才能如此清晰的传下来。   叶孤山立刻顿住脚步。   不知是否是地洞太深的缘故,尹玉商的声音听起来阴恻而诡异。   “这里虽然没有乌云城景色怡人鸟语花香,却也别有一番风味,用来做你的埋骨之地最是合适不过。”   陆小果大喊道:“姓尹的,我们跟你无仇无怨,把我们放出去!”   尹玉商悠悠道:“阁下的要求,在下爱莫能助,能与享誉江湖的乌云城主死而同穴,也是阁下的荣幸。”   陆小果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姓尹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以为爷爷是怕了你,你就大错特错了!等爷爷从这里出去……”   后面的话他并未说完,虽然看不到对方,他也能感觉到,尹玉商应该已经走开了。   没有人会有耐心听一个必死之人毫无威慑力的恐吓,那实在很无聊。   陆小果探头朝通道里瞅了一眼,黑漆漆一片,叶孤山似乎已经走远了。   那无尽的黑暗似乎是一个巨大的怪兽,正张开了大嘴等着吞噬他们。   他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过头,朱拓和大眼程正一起察看石壁。   “这些壁画年代想必很久远了。”大眼程说道。   朱拓点点头,“从画风来看,怕是千年都不止。”   陆小果实在没法理解这俩人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这种时候他们居然还有闲心欣赏壁画!   他走到朱拓身边,朱拓指了指石壁,“你来看这幅画上都画的什么?”   陆小果现在哪还有心思看这个?但又不能不给朱拓面子,只好耐着性子道:“一群人在打猎。”   朱拓道:“还有呢?”   陆小果叹口气,委婉道:“少主,我们是不是该想法子怎么出去?”   朱拓自顾自道:“画上这群狩猎之人并非普通百姓,尤其是这领头之人,更是身份尊贵,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当时的天子。”   陆小果终于忍不下去了,“就算他是玉皇大帝也没用啊,难道他能帮咱们离开这鬼地方?”   朱拓淡淡一笑,“你说的不错,他的确能助我们离开此地。”   陆小果睁大眼睛,使劲瞪着石壁。   大眼程突然开口道:“为天子歌功颂德的壁画,通常只会出现在两种地方,石窟和帝陵。”   朱拓点头,“而石窟通常只会建在崖壁之上,所以……”   “所以这里其实是座死人墓?”陆小果身上的鸡皮疙瘩噼里啪啦全掉在地上,后背都冷飕飕的,仿佛有无数阴魂野鬼就站在他背后。   他想了想,眼睛一亮,“尹玉商既然将这座帝王陵寝做成机关陷阱,就必然会有通往地面的秘密通道。”   朱拓道:“正是如此。”   陆小果兴奋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找啊!”   大眼程道:“这里既然是天子墓葬,必定是机关重重,尹玉商想必也做了不少手脚,我们切不可大意。”   陆小果道:“这是自然。”他顿了顿,又道,“我在前面开路,大眼程负责殿后,少主走中间。”   大眼程似有些犹豫,陆小果无声瞪着他,他只好点头。   陆小果和大眼程一前一后分别拿着火折子,护送朱拓在墓穴中小心翼翼地行走。   墓穴中漆黑而安静,这种安静除了让人感到压抑,还有一丝无法形容的恐怖。   陆小果轻咳了一声,没话找话,“你们说叶孤山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本就没法回答。   陆小果继续道:“这个墓穴既然存在了那么久,里面的皇帝老子搞不好早就长了毛成了精,叶孤山没准被他抓去当镇宫娘娘了……”   他脚下突然传来“咔”的声音,很轻微,几乎淹没在他自己喋喋不休的声音中。   朱拓抓住他的肩膀迅速往后一带,一个大石球瞬间从天而降,几乎就砸在陆小果脚边。   陆小果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朱拓轻叱一声,“趴下!”   陆小果反应总算还不是太慢,立刻匍匐在地,一阵箭簇尖锐的破空之声贴着他的头皮呼啸而过。他根本不敢抬头,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箭雨总算告一段落,陆小果长长吐出一口气,翻身而起。   “少主,你没事吧?”   朱拓也站起身,稍稍整理下衣襟,摇头。   陆小果脸颊又有些发红,刚刚若不是朱拓,自己这会儿只怕已经见了阎王了。   一天之内,对方已经连救自己三次,自己和朱拓,到底谁才是护卫,谁又是被保护的人?   “少主,我……”   陆小果不知该说些什么,说谢谢显得没什么诚意,说别的他一时又想不起更好的词儿。眼睛正无意识的四处乱瞟,忽然就觉得不对劲儿。   大眼程不见了! ☆、陷阱(二)   陆小果在大眼程消失的地方急切的寻找着,石壁、洞顶、地面,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然而一切看起来都天衣无缝,找不到一丝有机关存在的痕迹。   他回头问朱拓,“他消失的时候,你也没感觉到异状吗?”   朱拓皱眉摇头。   难道大眼程就这么凭空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陆小果一拳用力打在石壁上,强大的力道震得石块缝隙间的细小粉末簌簌而下。   朱拓道:“既有机关,必会有解开的法子。形势越是不利,越是需要静下心来慢慢寻找。”   陆小果此刻也冷静下来,“那我们该怎么办?”   朱拓:“继续往前走。”   陆小果想想也只能如此,留在这儿只能坐以待毙,往前走还能有一线生机。   何况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叶孤山,以陆小果的直觉,叶孤山说不得也安然无恙。   如果叶孤山都死不了,他们就更不该命丧于此。   朱拓拿起一只铁箭,“这些箭上没有一丝锈痕,说明并非墓穴建成时所造。”   陆小果走过来,“依少主之见,这些机关是尹玉商所设?”   朱拓扔掉铁箭,拍了拍手,“怕是如此。”   陆小果不解,“他为何要这么做?为了对付叶孤山?若是这样他为何又将少主引入彀中?”   朱拓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一脸平静的朱拓,陆小果不知怎的又想起二人初见时的情景。那个端坐车内仿佛与世隔绝的男子,那个只看了一眼,便让他忘记躲闪小蜡烛呼啸而来的巴掌的男子。   朱拓身上似乎有种魔力,让人忘记危险和恐惧的魔力。   陆小果紧张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朱拓又道:“你很紧张大眼程?”   陆小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没想好该这么回答,“……当然,他是少主的厨子,他要出了事谁给少主做饭吃?呵呵……”   这个笑话不怎么好笑,所以朱拓没笑。   陆小果也笑不出了,正尴尬间,朱拓转身朝前走去。   他立刻跟上去,这次两人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而行。   “少主,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何事?”   “既然尹玉商跟叶孤山有仇,叶孤山为何还要来看望他?”   “叶孤山此来自然不是为了探望,而是索要一件东西。”   “那柄剑?”   “正是。”   “那柄剑的主人究竟是谁?”   “……”   “他和叶孤山又是何关系?”   “……”   “少主与叶孤山究竟有何仇怨?”   朱拓顿住脚步,轻轻一笑,“仇怨?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都已忘记是因何结仇的了。”   仇恨也能忘记吗?陆小果不敢苟同。他到现在都记得五岁那年村口大榕树下刘家老三抢他麦芽糖的事。   朱拓似是看出他的不以为然,又道:“因何结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化解这段仇恨。”   陆小果道:“少主想跟叶孤山握手言和?”   朱拓苦笑一声,“就算我肯,他大概也是不肯的。”   陆小果一想也是,叶孤山一看就是那种睚眦必报,比自己还记仇的个性。要他主动原谅自己的仇人,只怕不比让他横剑自刎容易。   他又试探着问道:“那您可知道此人有何缺点?”   朱拓瞟了他一眼,陆小果立刻解释道:“此人武功高强,又与少主有仇,我们总要防患于未然。”   朱拓想了想,道:“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刚愎自负,总以为天底下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这算什么缺点,对于别人来说太自负也许会要了自己的命,但对叶孤山来说这根本不叫事啊,因为他真有这个资本!   陆小果只好换种问法,“那他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比如贪财,酗酒,好色,……”   朱拓道:“此人滴酒不沾,不近女色,除了练剑,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事情。至于贪财,他已经富甲天下,还有何宝物能入他的眼中?”   除了那柄剑。叶孤山为了那柄剑宁可投身于陷阱之中,可想而知此物对他是何等重要。   看来要攻破叶孤山,必须从这柄剑入手。   陆小果正想着,突然又被朱拓拦住。对方还做出噤声的动作。   他立刻屏息凝气,前方是个拐角,而拐角后面,有人。   大眼程不会躲在暗处等着他们,叶孤山更不会。   陆小果朝朱拓递了个颜色,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黑暗中,火折子照不到的地方,一道剑光如闪电般霹雳而至。   比剑光更快的是陆小果的身影。   扑通一声,一个蒙面黑衣人沉重倒地。   陆小果手指探到他鼻息间,“死了?”他不可置信,“我没杀他。”   朱拓也蹲下^身,“看来他是服毒而死。”   一击不中,立刻自尽,果然是决绝的刺客风格。   陆小果叹息一声,人既然死了,想逼问口供也成了泡影。“看样子那位尹公子已经等不及咱们饿死在这里了。”   朱拓点点头,“既然他能放杀手进来,我们自然也能想法子出去。”   陆小果眼睛一亮,“有道理!而且尹玉商必定不只派了一个杀手,我们总有法子抓到活口。”   两人继续前行。   陆小果的肚子突然咕噜了一声。   “你饿了?”   陆小果红着脸点头。从昨晚到现在,他滴水未进。更不要说昨晚还跟一夜雪恶斗了一场,脑力跟体力消耗都很大。尹玉商的杀手要都是方才那种水平还好,万一来个跟一夜雪相当的高手,他也只有躺地上任人砍的份儿了。   朱拓道:“这一时半刻只怕我们还出不去。”   陆小果拍拍胸脯,“少主放心,我这身板儿,少吃一两顿饿不死。”   朱拓望向前面,皱眉道:“我们好像迷路了。”   “怎么可能,这鬼地方根本没有岔路……”陆小果哑声了,前面不远的拐角处,一个黑衣人面朝下趴在地上,正是之前行刺他们不成自绝身亡的刺客。   难道他们又绕回原地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陆小果似是还不能相信,几步走到黑衣人身前,想看的更清楚些。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趴在地上的尸体突然跃起,一道寒光毒蛇般刺向陆小果的咽喉。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比死前简直快了不止一倍。   难道人死后变成鬼魅,身手也更加迅捷?   朱拓却知道此人绝非鬼魅,而是伪装成尸体的另一个杀手!   只是陆小果知道吗?就算他看穿此人诡计,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那么近的距离,那么短的时间,他又如何能躲开?   他来不及细想,手腕一抬,手指轻扣,有什么东西已流星般射向杀手。   陆小果看着杀手太阳穴上突然冒出的血洞,默默无语的转身。   “我已经制住他了。”   朱拓走过来,杀手的短剑已到了陆小果手里,剑尖直指杀手咽喉,锋利的剑锋闪烁着幽幽绿光,显然淬上了剧毒。陆小果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捏着杀手的嘴巴。   “我已设法不让他咬破口中的毒丸,只是……”陆小果又瞅了眼杀手汩汩冒血的太阳穴,闭上嘴。   朱拓暗器打得很准,杀手吭都没吭一声就咽了气。   陆小果道:“昔日青城剑客李寻风一招天外流星例无虚发,无人能敌,不知少主与其相比,是否更胜一筹?”   朱拓摸了摸鼻子,避开这个问题,“你早知这是个陷阱?”   陆小果道:“方才离开时,我就在那尸体上略微做了些手脚,将他面巾的一角向里折起。而此人的面巾平整无痕,我便知晓其中有诈。”   朱拓挑眉看他,陆小果在他眼中看到一抹赞赏之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得意。   “是我鲁莽了,”朱拓道,“我们本来有机会问出秘密通道的所在。”   陆小果摇头道:“少主此言差矣,方才若是换做我,我也会怎么做。”   朱拓微微皱眉,“只是我们又回到原点。”   陆小果摸摸后脑勺,突然想到什么,“叶孤山哪儿去了?”   这是他第二次问到这个问题,然而这次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   如果这间墓穴果真没有岔路,为何他们绕了一大圈都没有碰到叶孤山?   答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已经发现了秘密通道,要么就如同大眼程一般掉入另一个密室。   陆小果一拍巴掌,正要开口,墓穴的西边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他和朱拓迅速交换了下眼神,同时朝西边跑去。   前方是一个拐角,陆小果下意识拦住朱拓,自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然后他就后悔了。   一柄长剑带着森寒剑气朝他当胸刺来,速度之快,杀气之盛,几乎超出人类想象。   陆小果身上的汗毛根根竖立,平生第一次,他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冰冷的剑锋并未如己所料插入跳动的心脏。陆小果睁开双目,随即目瞪口呆。   就在自己胸前三寸的位置,叶孤山的剑锋居然被两根手指牢牢夹住,就如恶龙落入吕洞宾的手掌,再也动弹不得。    ☆、陷阱(三)   陆小果也曾用手指夹住一夜雪的剑锋,但那是在自己投机取巧的前提下,跟朱拓露的这一手不可同日而语。   若要他这般用手指去夹叶孤山的剑锋,只怕胆都要吓破了。   朱拓一脸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有任何吃力的迹象,“多谢叶城主手下留情。”   他说着就松开了手指。   叶孤山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抽回长剑,反手回刺,正好刺进一名正欲偷袭的杀手的胸膛。   陆小果偷偷抹了把汗,感激的看了朱拓一眼,也加入战斗。   很快七八名杀手都躺到地上。   朱拓低声道:“你不喜欢杀人?”   陆小果摸摸后脑勺,“我想留个活口问话。”   叶孤山冷冷道:“这些人能知道什么?”   陆小果叹口气,“他们至少应该知道大眼程在哪儿吧?”   叶孤山皱眉,“他不见了吗?”   地上一个杀手突然动了一下,似是没死透。   陆小果立刻揪住他的衣领,“程胖子呢?”   杀手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旁边的墙壁突然被撞破一个大洞,一个石球从里面滚了出来,紧跟着是一个胖胖的身影。   “大眼程!”   陆小果大喜,直接窜了过去。大眼程一看见他,立刻惊呼一声,“趴下!”   陆小果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大眼程就地一滚,一柄锁链刀就从他身后飞了过来。   再躲闪已经来不及,陆小果身体竟突然后折,锁链刀几乎贴着他的鼻子堪堪飞过。   只是它飞过来就再也没有机会飞回去。   叶孤山一剑便将锁链斩断。   锁链刀的主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见状怒吼一声,朝叶孤山扑了过去。   陆小果不由感叹一声,眼太瞎。   他的叹息刚刚落下,壮汉已如不周山一般轰然倒地。   所有敌人都被消灭,包括刚刚没死透那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眼程身上。   大眼程似乎没这么受人瞩目过,有些羞赧。   叶孤山站在一个角落里,远远的望过来。   陆小果一拳捶到大眼程肩膀上,“你跑到哪儿去了?”   朱拓道:“你身上有吃的吗?”   所有人又看向朱拓。   朱拓道:“小陆饿了。”   备受瞩目的人这次换成陆小果。   陆小果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小苹果。   大眼程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油纸包,“在白云观的小厨房做点心时顺便拿了点儿,准备带在路上吃。”   做厨子的哪个不顺东西?   陆小果低眉臊眼的接过,打开,点心几乎都碎成面儿了。   大眼程歉然道:“方才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小果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大眼程叹口气道:“我走着走着脚下一空,突然就掉进一间屋子里,接着就被人追杀。说来也是我命大,误打误撞之下竟然触动了某处机关,从墙里面跑出个大石球,挡住了那厮,那家伙力气也真大,竟连石球都能推动,就这么把墙壁撞出个大洞,我一跑出来,就看见了你们。”   陆小果一边吃点心渣一边问道:“那间屋子能通向地面吗?”   大眼程摇头,“这个我就不知了。”   朱拓目光转向叶孤山,“叶城主想必已有所发现。”   叶孤山目光低垂,片刻转身。   朱拓朝陆小果微微示意,迈步跟随。   陆小果与大眼程交换了下眼色,紧随其后。   叶孤山转过一个弯,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地方停下,伸手扣了扣墙壁,墙壁竟应声而开,露出一个铜环。   不等陆小果表示惊讶,叶孤山一拉铜环,整面墙壁竟朝两边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   叶孤山也不多作解释,迈步走进通道。   朱拓正要前行,陆小果却拽住他,低声道:“少主,谨防有诈。”   叶孤山转头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不必跟来。”   朱拓笑笑,“我相信叶城主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自然不会行偷袭陷害之举。”   陆小果虽然不大相信叶孤山,但朱拓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表示反对。   朱拓边走边问:“叶城主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对于朱拓这种毫无根据的揣测性问题,陆小果本以为叶孤山不会回答,没想到叶孤山却说道:“白云观曾是在下一位故人的产业,多年前我便已知晓此处的存在。”   陆小果吃惊的瞪大眼。   朱拓沉吟道:“而那位尹公子对此却并不知情。”否则他也不会将这里作为干掉叶孤山的最佳地点。   叶孤山点点头。   朱拓又道:“只是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这一重大失误,派出大批杀手进来行刺。”   陆小果忍不住接道:“只怕让他意识到这个错误的并非是他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朱拓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以尹公子的能力,怕是也无法驱使如此众多的杀手为其效力。却不知是何人如此处心积虑想置叶城主于死地。”   陆小果心说,想杀叶孤山的人多了去了,这个密道里就有两个。   叶孤山道:“叶某此生仇人无数,想杀我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倘若我今日命丧于此,也是我的宿命;倘若我命不该绝,又何必在乎那些跳梁小丑姓甚名谁?”   陆小果有些不太舒服,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些跳梁小丑中的一个。   通道尽头是个向上的台阶。台阶尽头是一扇小小的木门。   叶孤山伸手推门,木门纹丝不动。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朱拓道:“那位尹公子的确是聪明绝顶,想必已将我们的退路堵死。”   叶孤山道:“这是出去的唯一一条路。”   大眼程突然道:“我还知道一条路。”   叶孤山的目光刷的射向他。   大眼程诺诺道:“我刚才逃出来的地方也许能通向外面。”   大石球撞破的大洞还在,洞里面到处是碎石、弩箭、各种暗器,甚至还有火烧过的痕迹。   陆小果拍拍大眼程肩膀,“看得出你的经历要比我们精彩得多。”   大眼程苦笑一声,“以后再有这种机会我一定让给你。”   由于大眼程已经破坏了大部分机关消息,几人一路畅通无阻,杀手也再没出现一个。   陆小果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尹玉商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前方是一个更大的石室,石室中间摆放着一副棺淳。   陆小果立刻挡住朱拓前面,“那里面就应该是成了精长了毛的皇帝老子吧?”   叶孤山走上前,拍拍漆木棺盖,“里面的东西早就搬走,什么都没有了。”他顿了顿,表情似有些黯然,“小时候我和朋友经常来这里玩耍,而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藏在这里面吓唬人。”   陆小果心里一阵恶寒,在死人墓里玩捉迷藏的小孩该有多彪悍的胆量?也难怪叶孤山会长成今天这样。   叶孤山又道:“石室上面就是白云观的主殿。”   陆小果眼睛一亮,“这么说我们可以出去了!”   叶孤山走到石室一角,捡起一个石块向上一抛,室顶竟破开一个黑黝黝的小洞。   陆小果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此处是我与故友发现的密道,”叶孤山解释道,“除了我二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为了方便下来玩耍,我们特意将原来的石板换掉一块。”   朱拓突然皱眉道:“什么味道?”   大眼程脸色发白,“是火硝。”   这下大家的脸色全变了。   陆小果失声道:“难道尹玉商想炸掉这个地方?”   朱拓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大家都明白这个地方不能再待,问题是谁先走。   叶孤山盯着朱拓,陆小果盯着叶孤山。   很明显,谁都不信任谁。   陆小果道:“不妨我和大眼程先上去探探路,以尹玉商的阴险狡诈,外面没准有七八百个弓弩刀斧手在等着我们。”   朱拓看向叶孤山,叶孤山看了眼大眼程,微微点头。   这是最好的方案,朱拓必定不会放叶孤山先上去,而陆小果两人也不会抛下朱拓不管。   陆小果身形跃起,脚尖在石壁上轻轻一点,已燕子般钻进室顶的洞内。   洞里是条倾斜向上的狭窄通道。   陆小果不禁有些担心,这么窄的通道,以大眼程那肥胖的身板儿能不能顺利通过。   通道很快就到了尽头。陆小果伸手一摸,是块活动石板。   他稍稍移开石板,外面却没有一丝亮光。   难道叶孤山是在说谎?   时间已容不得他细想,陆小果一咬牙,推开石板,窜了出去,然后就地一滚。   天光大亮。   陆小果下意识挡住眼睛,这才发现石板的位置正是在主殿的供桌下面。   这么隐秘的地方也只有爱玩捉迷藏的小孩子才能发现。   大眼程也很快滚了出来,然后做了一件让陆小果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一脚踹倒供桌,巨大的三清泥像轰然倒地,正好堵住密道出口。    ☆、暴露   陆小果目瞪口呆,“你干什么!”   大眼程道:“这是除掉叶孤山的绝好机会。”   “朱拓还在下面!”   陆小果用力去推泥像,大眼程挡住他,“你疯了?”   他一把推开大眼程,“你才疯了!”   泥像很重,陆小果又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总算露出密道入口。   砰的一声,石板被从里面撞飞,一个人影飞了出来,正是叶孤山。   一道剑光如闪电斜切而下,刚好停在陆小果咽喉三寸的位置。   陆小果就像没看见,嘶吼道:“少主呢?!”   又一个人影从密道窜了出来,指尖一弹,一粒石子流星般射向叶孤山的太阳穴。   叶孤山侧身躲过,目光飞快扫过三人,转身跃出大殿。   朱拓急道:“快走!”   三人刚刚逃离大殿,就听脚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大地都在剧烈的颤动。   最让他们惊骇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院子里满地的死尸。   白云观所有道士包括火工杂役,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鲜血汇成小溪,缓缓流向观外,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浓浓血腥味。   陆小果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方才吃下去的点心渣一点没留全都吐了出来。   有人轻拍他的后背,陆小果以为是大眼程,扭头一看,却是朱拓。   叶孤山站在不远处,凝视着一具尸体,正是白云观主如松道长。   朱拓走过去,叶孤山道:“尹玉商不在这里。”   朱拓点头,“你我的属下也不在这里。”顿了顿,他又道,“这是好事。”   陆小果走过来,“不知道小蜡烛她们怎么样了。”   朱拓淡淡扫了他一眼。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主殿终究是没能经受住如此剧烈的震动,殿顶缓缓倒塌。   “白云观乃故友先祖所建,如今故友一家踪迹渺茫,这座道观也终是不能保留。”叶孤山似是轻轻叹息一声。   陆小果忍不住问道:“叶城主的故友便是那柄剑的主人?”   叶孤山淡淡扫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明显比朱拓有威慑力,陆小果很识相的闭上了嘴。   大眼程道:“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娇俏的身影已跃入院内。   “少主!”   小蜡烛惊喜万分的跑过来,“少主,你们没事吧?”   朱拓微微颔首。   小蜡烛的目光投向陆小果,然后就做出一个让众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她竟然一头扎进陆小果的怀里!   陆小果当时就僵了,鉴于此女以前的斑斑劣迹,他动都不敢动一下,连手臂都大大的张开,不敢碰到她分毫。   好在小蜡烛很快便离开,用力捶了他一下,“你是怎么保护少主的?少主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我唯你是问!”   陆小果哭笑不得,“那你总该记得少主头上有多少根头发吧?万一要是你记错了,我岂不是要冤枉死?”   小蜡烛正要反驳,朱拓一摆手,制止他们继续打情骂俏下去。   “人都去哪里了?”   小蜡烛道:“您跟尹公子进入密室不久,就有人发现尹公子从道观后门偷偷离开。我们为防有诈,兵分两路,一路去密室查探,一路跟踪尹公子。谁知密室中空无一人,跟踪尹公子的小队又遭到伏击。我们怕尹公子逃走后失去少主的下落,便全力追击。”   朱拓道:“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蜡烛有些不自在,“我怕这是他故意布下的调虎离山之计,就赶回来探个究竟。”   陆小果叹口气,“你总算还不是太笨。”   小蜡烛狠狠剜了他一眼。   朱拓又道:“叶城主的人呢?”   小蜡烛摇头,“这个属下就不知了。”   叶孤山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连声招呼都不打。   朱拓道:“叶城主,后会有期。”   叶孤山就跟没听见一样,脚步都未停顿一下。   小蜡烛嘀咕道:“这个人真怪!”说完她又看了看满地的死尸,犹豫道,“少主,这……”   陆小果看出她心中所想,连忙道:“不是我们干的。”   之后不等朱拓吩咐,他就将地穴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小蜡烛思忖道:“莫非这些牛鼻子老道跟那些暗算少主的神秘人是一伙的,才会被他们杀人灭口?”   朱拓问道:“与你们交手的是些什么人?”   小蜡烛道:“看不出身份,也抓不到活口,这些人嘴里都含有毒丸,一旦负伤被俘,立刻咬毒自尽。”   “尹玉商呢?”   “跑了。”   “我们的人伤亡如何?”   小蜡烛脸色凝重,“四人身亡,五人负伤。”   朱拓道:“重金抚恤家属。”   小蜡烛点头应是。朱拓又道:“将白云观的道士们好好安葬。”   陆小果不解道:“少主,这些牛鼻子陷害您,您还帮他们收尸?”   “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妄下结论。何况我们也许只是受牵连,他们的目标是叶孤山。”   陆小果还想说什么,小蜡烛捅捅他,示意他闭嘴。   马车上,朱拓闭目养神,小蜡烛陪坐一旁。   朱拓忽然道:“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小蜡烛似是早有答案,“内卫。”顿了顿,她又道:“魏都督看来是等不及要对少主动手了。”   朱拓不置可否,淡淡道:“你今天为何要那么做?”   “什么?”小蜡烛似是不懂。   朱拓睁开双目,无声注视着她。   小蜡烛不自在道:“我是为了少主好!”   朱拓道:“你并非真心喜欢他,却要做出这种令人误会的举动,就不觉得心里有愧吗?”   小蜡烛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我一个姑娘家,我都豁出去了,他有什么吃亏的地方?……我只是想证明,他喜欢的是女人!”   朱拓淡淡道:“那你达成所愿了吗?”   “当……当然!”小蜡烛明显底气不足。   朱拓又瞥了她一眼,摆手示意她出去。   小蜡烛作势起身,又顿住,鼓起勇气转身道:“我在太子爷和教主灵前发过誓,要一辈子服侍少主和王……少夫人,若不能达成誓言,我宁可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她飞快下车,看都不敢再看朱拓一眼。   朱拓微微蹙眉,似是陷入沉思,须臾,又轻轻一笑。   大眼程的马车里,陆小果正狼吞虎咽。   大眼程看着他,道:“慢点吃,别撑着。”   陆小果一口吞掉半碟牛肉,又灌下半壶美酒,抻着脖子顺了半天气,才道:“你见过叶孤山拔剑吗?”   大眼程摇头。   陆小果沉默半晌,用唇语无声道:“我们杀不了他。”   大眼程等他的下文。   陆小果目光炯炯,“但有一个人能!”他慢慢吐出两个字,“朱、拓!”   朱拓能用两根手指夹住叶孤山的剑锋,光是这份功力已让他叹为观止,他的武功只怕还要在一夜雪之上。   大眼程道:“你想借刀杀人?”   陆小果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大眼程还是摇头。   陆小果不满道:“法子都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你就不能出份力?”   大眼程慢吞吞道:“如果在白云观时你能听我的,这会儿咱们已经回去交差了。”   陆小果瞪眼道:“我们要杀的是叶孤山,岂能牵连无辜?再说叶孤山死了不要紧,朱拓要完蛋了咱俩谁都跑不了,小蜡烛她们能放过咱?”   大眼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看未必。”   陆小果:“你什么意思?”   大眼程似是已控制不住笑意,“你心里明白。”   陆小果倏地抓住他的衣领,“你别瞎想啊,我跟她没什么!”   大眼程两手一摊,“我说什么了吗?”   陆小果重重松开手,大声道:“牛肉这么咸,你想齁死我啊!”   说完掀开车帘扬长而去。   傍晚时分,朱拓的车队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乌云城。   “乌云城以前叫做乌云堡,堡主叶胜元曾辅佐本朝□□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   马车里,朱拓看着车外的商铺行人,向陆小果介绍乌云城的由来。   “□□面南称帝后,叶胜元便告老还乡,□□为表其功绩,亲封乌云侯,世袭罔替。太宗皇帝继位后,更是亲笔题写‘乌云城’的城匾,叶家恩宠可谓风头无两。”   陆小果道:“那为何大家都称叶孤山为城主,而不是侯爷?”   朱拓道:“这便是叶家的苦心所在,自叶胜元起,便绝对禁止属下尊称其为侯爷,只能依旧例称其为堡主,有源于草莽又归于草莽之意。太宗题匾后,叶氏后人便改称为城主,一直沿袭至今。”   陆小果想了想道:“这便是他们明哲保身的方式吗?”   朱拓点头,“本朝开国以来,当年的功臣世家也只有叶家兴盛不衰,剩下的大半都零落了。”   马车在一座宅院前缓缓停下,陆小果先跳下车,扶朱拓下车。   朱拓道:“你这几天也累了,左右现在无事,不妨去城里转转,轻松一下。”   陆小果心中一喜,却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少主的安危……”   朱拓淡淡一笑,“有胆量在乌云城里生事的人,只怕还没有几个,你只管去玩就好。”   陆小果摸着后脑勺呵呵一笑,“多谢少主!”   朱拓摆手,“早去早回。”   待陆小果走远,朱拓方转身进院。   刚刚在大厅坐定,小蜡烛便黑着脸走进来。   “禀少主,已经查明陆小果的身份。”   朱拓端起茶碗,“讲。”   “陆小果,二十一岁,血影门刺客,代号9527。”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软色三千大大的霸王票,各位不辞辛苦追文的大大都是大好银,萌萌哒~! ☆、计划   朱拓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举碗就唇。   小蜡烛似是有些焦急,“少主,他是刺客,是来行刺您的!”   朱拓道:“他若真想行刺,树林那晚就不会舍命阻拦一夜雪。”   小蜡烛仍不放弃,“那也许只是他们耍的花样,少主万万不可轻信!”   朱拓放下茶碗,“若真如你所言,又该如何?”   小蜡烛眼中寒光一闪,“杀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赶他走。”   朱拓轻轻一笑,“当初把他带来的人是你,如今要赶他走的人还是你。”   小蜡烛辩白道:“当初我是看他举止可疑,觉得与其任由他躲在暗处,不如把他放在身边更容易监视。”   朱拓道:“你的想法没错,与其任由他躲在暗处,不如放在身边。”   “可是……”   “没有可是。”   朱拓打断她,缓缓道:“如今局势不明,各路势力蠢蠢欲动,稍有一步行差踏错,都有可能满盘皆输。”   小蜡烛无话可说,只好道:“那少主有何打算?”   朱拓微微垂眸,“与其盲目出击,不如静观其变。”   华灯初上,陆小果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前方是个挂摊,摆摊的道士正在收拾纸砚,准备收摊。   陆小果悄悄走过去,猛地揪住他脖领,“臭道士,把银子还给我!”   他怕道士逃走,下手很重,道士被勒得直翻白眼。   “松手,咳咳……快松手……”   陆小果把他拽到旁边的巷子里,往墙上一按,“把银子还给我!”   道士连连摆手,“自己人,自己人……”   陆小果怒极反笑,“谁跟你是自己人?”   道士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挣扎道:“你……是9527……”   陆小果一惊,手上力道有所减轻,道士立刻飞快道:“我是9673,去年年会上,我见过你!”   陆小果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揭掉道士的小胡子,疼得对方嗷嗷直叫。   他冷哼一声,“你少胡说八道,什么年会?我根本不认识你!”   9673捂着嘴唇,“是真的,我知道九堂主让你去找6250,才故意把情报卖给你!”   陆小果鼻子差点气歪了,“自己人还坑我二十两银子,再说你卖我的什么狗屁情报,根本就是废纸!”   9673哭笑不得,“我给你的锦囊里写的什么?”   见陆小果拳头都举了起来,9673连忙道:“六六大顺,吉祥如意。6250是不是在吉祥酒楼?”   陆小果一怔。   9673欲哭无泪,“我写的已经够明白了,你还看不懂,这能怨我吗?”   陆小果双眼一瞪,“那也不能坑我二十两!还钱!”   9673握住陆小果打过来的拳头,“这样吧,我再免费赠送你一条情报,就当补偿,行不?”他不等陆小果表态就飞快说道,“娇十八就在乌云城,如果你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去找她。”   陆小果心里一动,娇十八是血影门仅次于一夜雪的二号人物,据说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难题,完成不了的任务,而且还有一副热心肠,不管谁有求于她,统统来者不拒,当然前提是有偿的。   只是他却不松口,“娇十八行踪不定,你要我去哪里找她?”   9673神秘一笑,“我若是不知道她在哪儿,还会跟你说吗?”   十艳楼是乌云城有名的青楼,城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陆小果很容易便找到这儿。   等来了才发现,这里居然人山人海!原来今日推出特别活动,选花魁。   这还不是重点,老鸨为吸引客流,连杀手锏都使出来了,今日来喝花酒的客人,酒水一律免费!   陆小果看了眼街对面那家似乎比这里还红火的新开张的青楼,不禁感叹这年头什么生意都不好做,处处都有竞争,一不留神就会失掉饭碗,就像自己一样。   鉴于老鸨生意繁忙,陆小果决定不去打搅她,直接翻进后院,按照9673的指示找到娇十八所在的小楼。   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比他抢先一步。   陆小果藏在小楼对面的树上观察了一会儿,待看清来人长相,一股怨气直冲脑门,直接就从窗户翻了进去。   一个容貌丰美,妩媚多姿的女子优雅坐于床前,“少侠好急的性子,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连门都不肯走?”   陆小果殷勤一笑,“娇姐好,我是九之堂的9527。”说完他的目光转向桌边的胖子,冷冷一笑,“你也来看娇姐?怎么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呢?”   胖子正是大眼程。大眼程尴尬道:“我也是刚刚得知娇姐芳驾莅临,来不及跟你商量就……,再说你不也没跟我打招呼吗?”   陆小果换了个话题,“你不需要给朱拓做晚膳吗?”   大眼程道:“已经做完了。我是借口腰病犯了找郎中,这才出来的。”   陆小果在桌边坐下,冷冷瞪着他。   大眼程苦笑一声,“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娇十八嫣然一笑,“我对你们的任务没兴趣。”   陆小果道:“不知娇姐为何来乌云城?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娇十八眼波流转,“有人出重金要我去叶孤山身边打探消息。”   陆小果脑中灵光一现,一个栽赃陷害借刀杀人的点子立刻浮出脑海。   “小弟想请娇姐帮忙偷一柄剑,一柄没有任何价值,扔到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青钢剑。”   娇十八轻抚秀发,“你们应该晓得,我的价码并不低,就算是同门也从不打折。”   陆小果道:“娇姐尽管开价。”   娇十八柔声道:“我要你们酬金的一半。”   陆小果和大眼程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此次的任务酬金是八千两,娇十八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走四千两,换了谁都会肉痛。   娇十八悠悠道:“那柄剑虽然普通,但对你们的任务来说却是至关重要,没有它任务根本无法完成,是也不是?”   陆小果只有承认。   娇十八继续道:“既然如此,我的要价并不高,要知道去偷叶孤山的东西,风险有多大你们心知肚明,否则也不还会找我。何况你们做这个任务也并不单单是为了钱。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两个去年排名很不理想,再不提升位次,身家性命就要岌岌可危了,是也不是?”   陆小果想不承认都不行。   娇十八淡淡一笑,“当然,我这个人也并非不近人情,你们可以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说完她款款起身,“一会儿前面要选花魁,我还要去准备一下,两个公子记得去给妾身捧场。”   陆小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楼外,低声道:“她为何跑来选这个劳什子的花魁?难道她还打算在这儿接客?”   大眼程道:“她接不接客跟咱们没有任何关系,你真打算让她去偷那柄剑?”   陆小果道:“我刚刚想到一个法子,娇十八偷出剑后,我设法把它藏到朱拓的房内,然后放消息给叶孤山,叶孤山必然大怒,来找朱拓麻烦,以叶孤山的性格,出手必是生死相搏,朱拓为自保也必会全力出击,到时我们从旁偷袭,叶孤山必死无疑。”   大眼程冷不丁道:“你就不怕朱拓死在叶孤山手上?”   陆小果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意识里,似乎从未觉得朱拓会真的有危险。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是那么强壮强大强势,但若真的遇到危及时刻,死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也正是因为有这份信心,他才会毫无顾忌的“算计”朱拓。   大眼程冷眼瞅着他,“就算朱拓侥幸不死,一旦他知道是你陷害他,他心中又会作何想?”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一旦朱拓知道真相,他会不会迁怒于自己,甚至怨恨自己?   那答案简直就是一定的。   陆小果有些手脚冰凉,他思忖片刻,咬牙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一旦任务完成,我们两个立刻消失,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大眼程道:“你能做到?”   陆小果瞪眼道:“我为何做不到?”   大眼程不再开口。   前面传来丝竹鼓乐之声,十艳楼的花魁之夜已正式拉开帷幕。   陆小果道:“娇十八的出价,你有什么意见?”   大眼程道:“没意见。”   陆小果看了眼窗外,“她是不是不回来了?得去把咱商量的结果告诉她。”   大眼程道:“你去吧,我得走了,看郎中用不了这么久。”   陆小果溜溜达达走到中厅,立刻被一个胖女人拉住。   “这位公子龙章凤姿仪表不凡,一看就是位大人物。我给公子留了个好座位,一会儿花魁就要出场了!”   陆小果猜这个女人八成是老鸨,问道:“娇娇在哪儿?”   娇十八化名娇娇,一想到这个名字再联想娇十八的年龄,陆小果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血影门有两大不能问,一个是一夜雪的情史,还有就是娇十八的年纪。   老鸨用团扇掩住笑容,“公子,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花魁马上……哎呦,这位公子里面请!”   老鸨态度的急速转变让陆小果知道一定是更加有钱有势的贵客到了。他一回头,全身立刻僵硬,连呼吸都停顿。   朱拓正注视着他,表情平静而淡然。   “我让你出来散心,想不到竟散到这里来?”    ☆、忠心   十艳楼的二楼是贵宾间,朱拓坐在靠近舞台的位置,专心致志欣赏娇十八的舞姿歌喉。   娇十八的身段优美婀娜,嗓音柔婉清脆,一颦一笑都相当赏心悦目动人心弦。   台下宾客如痴如醉,恨不得马上就能一亲芳泽。   陆小果站在朱拓身后,有些心不在焉。   他实在没想到朱拓也会来这种地方!   而且不但朱拓,连叶孤山都来了!   堂堂乌云城主都大驾光临,老鸨估计笑得牙都掉了吧?   娇十八的媚眼频频送给朱拓,顺带他身后的陆小果,陆小果却不敢有丝毫回应,因为叶孤山就坐在朱拓对面。   朱拓似乎没什么反应,一整晚都表现得很安静,虽然他一向如此,陆小果却觉得他今晚实在太安静了些。   难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怪自己背着他偷偷来逛青楼?   陆小果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唐,简直荒唐得可笑。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笑出声。   “你笑什么?”   陆小果赶紧道:“属下笑叶孤山不自量力,也敢跟少主争女人?”   朱拓微微侧头,“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陆小果道:“花魁明显倾心于您,叶孤山想将花魁占为己有,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朱拓道:“你觉得此女是天鹅吗?”   陆小果:“若跟少主相配,自然只有天鹅般高贵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少主的龙章凤姿。”   这个词儿是他刚从老鸨那听到的,现学现卖。   朱拓不再开口,似是继续欣赏歌舞。   歌舞完毕,接下来就是竞价环节。   “今夜是花魁初次下海,价高者得,哪位公子贵客想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切莫错失良机啊。”   老鸨话音刚落,叫价声便开始此起彼伏。   “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   朱拓微微抬了抬手,陆小果心领神会,立刻高声道:“三百两!”   声音刚落,就听对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四百两!”   陆小果望过去,叫价的是叶孤山身边侍立的剑童。   朱拓伸出五指,陆小果立刻道:“五百两!”   对面紧接着喊道:“八百两!”   楼下已经鸦雀无声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乌云城的地面儿上,有谁敢跟叶孤山争?再说花魁再怎么倾国倾城,八百两的度夜之资未免也高得离谱了些。   朱拓伸出一个指头,陆小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一千两!”   对面几乎没有任何间隙的跟进,“一千五百两!”   一片抽气之声。老鸨抚着心口,一副随时有可能晕过去的表情。倒是娇十八面色不动,始终优雅的拨动着琴弦,仿佛场下的竞价比拼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陆小果眼巴巴瞅着朱拓,尽管他也肉痛的要命,但出于男性的自尊,他还是希望最终抱得美人归的是朱拓。   哪知朱拓却从此再没了声息。   老鸨及时宣布,花魁的初夜权归于叶孤山。   朱拓居然还鼓掌以示祝贺。   哪知叶孤山又提出一个要求,要将花魁带回府上住几天,至于究竟住几天,叶孤山没说,老鸨也不敢问。就算叶孤山来个长借不还,老鸨还能带人上门去要吗?   这一千五百两相当于是把花魁买断了。   老鸨几乎是一路哭着把娇十八送上叶孤山的车轿。   陆小果本来因为朱拓斗败的事心情有些低落,看到这一幕他的心情又莫名好起来。不管怎么说,娇十八总算成功混入城主府,接下来能不能顺利偷出宝剑,就看她的本事了。   朱拓上车后,注视着陆小果,“你很开心?”   陆小果回神道:“没有。”   朱拓道:“你喜欢这地方?”   陆小果立刻否认,“怎么可能,您想哪儿去了?”顿了顿,他想到朱拓其实是铩羽而归,便试探道,“少主,要不您也叫个姑娘回去……”   他的声音消失在朱拓深沉的目光中。   车内微弱的灯光下,朱拓的眼神似乎比往常要分外犀利。   陆小果心虚的垂下头,心怦怦直跳。   “你对叶孤山怎么看?”   听到朱拓的问话,陆小果讶异抬头,“少主以前不是问过属下吗?”   朱拓道:“我想知道你如今的想法。”   陆小果想了想道:“此人剑法超凡脱俗,又冷酷刻薄,如果是我,绝不希望有这样一个仇人存活于世。”   朱拓似是久久无言,又长叹一声。   陆小果观察着他的细微表情,“少主,您究竟与叶孤山有何仇怨?”   朱拓并未立刻回答,半晌才道:“叶孤山的先父死于家师之手。”   陆小果暗暗吃了一惊,所谓事师如父,叶孤山与朱拓可算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了,这种仇恨,叶孤山能忘得了吗?   当然不能!   陆小果忍不住道:“可叶城主与少主为何还能……”   “相敬如宾是吗?”朱拓苦笑一声,“那是因为我们对彼此都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   这一点,陆小果倒是能够理解。如果不能一次将对手置于死地,其结果必将是后患无穷,所以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叶孤山虽然没有直接对我动手,却已经开始侵蚀我朱家的产业,这也是我为何来乌云城的原因。只是敌暗我明,在没有摸清他的真正意图前,我也不好轻举妄动。为此,我特意在他身边安插了名线人,为我刺探情报。”   陆小果似乎想到什么,却又不敢太相信,“少主是说……”   朱拓深深凝视他,“娇娇就是那名线人。”   陆小果:……   陆小果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名女子……身份可靠吗?”   朱拓微微一笑,“你可听说过血影门?”   陆小果强作镇定的点头。   朱拓继续道:“此女即来自此处。血影门虽说是黑道翘楚,但口碑一向不错,想必应该信得过。就算事情败露,也好顺水推舟将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陆小果手心里已经湿漉漉,血影门这三个字从朱拓嘴里说出来时的感觉,就仿佛自己已被对方看穿一样。   朱拓是否已知晓他的身份?若果真如此,他为何还会留自己在身边?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陆小果不动声色道:“如此机密大事,少主为何告知属下?”   朱拓缓缓道:“你在我身边虽然不久,却已共历生死。在白云观地宫内,我便已知你的忠心并不有假,我不会看错人。”   陆小果眼中流露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感慨感激的神情,抱拳道:“少主的知遇之恩,属下定当以死相报!”   世间之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每时每刻所发的誓言,所诉说的衷肠,又有几分是发自内心的呢?   也许陆小果对待朱拓的心是真诚而纯粹的,一旦他的身份暴露,朱拓又会有几分相信他今天所说过的话?   大眼程睡梦正酣时,突然无缘由的惊醒,然后便惊骇的发现床边竟站立个人。   陆小果上身前倾,正以一种非常之近的距离盯着他看。   大眼程非常佩服自己的内定功夫,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才没有在如此骇人的窥视下惊叫出声。   “你干什么?”   陆小果面无表情,依旧紧紧盯着他,“我实在忍不了了。”   大眼程深吸一口气,虽然自己排名在陆小果之下,但若真的性命相搏,自己也未必就会输给他。   但他决定还是先保持克制。   “我不喜欢男人。”   陆小果似是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大眼程叹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房里来,还好意思问我是什么意思?”   陆小果搬个椅子在床边坐下,“我知道这样跑过来找你很冒险,但今天晚上朱拓跟我说了件非常重要的事!”   大眼程坐起身,抹了把脸道:“什么事?”   陆小果神情凝重道:“娇十八是朱拓找来安插在叶孤山身边的线人!”   大眼程神情也变得凝重,“这倒是件怪事……”他一想就觉得不对,“朱拓为何把这件事告诉你?”   “这也是我觉得蹊跷之处。”陆小果苦着脸道,“你说我是不是暴露了?”   大眼程想了想道:“也许是种试探。朱拓开始怀疑你的身份,猜测你想必是受人指使,而最有可能买凶杀人的便是他的仇人叶孤山。于是他也反其道而行之,一方面小心提防你,另一方面在叶孤山身边安插眼线,一旦对方有何风吹草动,自己也好有所应对。”   陆小果接着道:“只是我的目标并非是朱拓,只要我不会对他有不利之举,他自然也会对我消除戒备。”   他说完给大眼程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简直就是我肚子的蛔虫啊!”   大眼程有些郁闷道:“词不达意吧?”   陆小果突然用力按了按,“你好像没看起来那么胖啊?……都是虚肉?”   大眼程立刻推开他,“赶紧走,让别人发现咱俩都完了。”   陆小果站起身,转身前又顿住,“有时间别老窝在厨房里,多运动运动,把赘肉减掉,也许能变成像我这样的美男子呢?”    ☆、夜宴   娇十八到了城主府后,府内几乎夜夜笙歌。府内的下人都说,一直未曾娶妻的城主对这位名满江南的花魁应是动了真心,想必不久就会纳她为妾。   娇十八是否给朱拓传递过情报,陆小果不知道。但她也没有完成陆小果所托的迹象,这让他不免有些心急。   “乌云城内的江湖人士这几日明显增多,坊间传言,叶孤山手上有藏有前朝宝藏秘密的忘情剑。”   朱拓书房,小蜡烛在向朱拓汇报今日城中的动向。   “宝藏?”朱拓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一笑,“你相信这种传言吗?”   小蜡烛道:“很难说,这种市井流言大多未必是空穴来风。”   陆小果不动声色的站在朱拓身后,心里却明白这是玉面狐散出去的消息,自己和大眼程当初定下的计策果然已奏效。   小蜡烛看了眼陆小果,“从那边传来的消息,昨日有人夜闯城主府,被叶孤山刺于剑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果真不假。叶孤山再强大再恐怖,也不如金银财宝对人的吸引力大。   以陆小果的估计,再过几日夜闯城主府的人会更多,叶孤山心浮气躁之下,最最珍视的故人遗物再被人偷去,一定会勃然大怒,杀心骤起。   他与朱拓的一战势不可免。   陆小果不由紧紧握了握拳头。   有家人进来通禀,城主府派人递来名帖。   朱拓看后,表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小蜡烛问道:“少主,上面都写了什么?”   朱拓缓缓道:“叶孤山邀请我过府饮宴。”   陆小果当初接近朱拓的目的,就是为了叶孤山。而当他真的踏入城主府大门时,又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自己的计划是不是进展得太顺利了些?按照最初的预想,要进这座大门只怕都要经过九死一生的冒险。   虽然目前的形势距离把剑刺入叶孤山胸膛还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是遥遥无期,但陆小果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至少现状已经比他当初的预想要好上太多。   人活着总要乐观点不是?   叶孤山这次不只邀请了朱拓,还有点苍、崆峒、青城、南海四大门派的掌门人。   在座宾客有幸欣赏到叶孤山新宠,江南名妓“娇娇”的歌舞。   所有人都盯着娇十八曼妙的身段,只有陆小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娇十八身后的一名舞姬。   歌舞完毕,娇十八款款落座于叶孤山身侧,其余舞姬退下。   陆小果跟朱拓说了声“内急”,便匆匆而出。   舞姬们低眉敛目,井然有序穿过走廊,经过一座假山时,山内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队伍最后的那名舞姬拽入其中。   舞姬刚要尖叫,就被人用手捂嘴,同时一个低低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是我,小喜。”是陆小果的声音。     舞姬立刻停止挣扎,陆小果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的背影。   小喜慢慢转身,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各种她不想被对方看到的情绪反应似乎在转身前就已经被很好的克制住。   “你怎么来了?”   陆小果早就想好说辞,“我是朱公子的贴身护卫。”   小喜嘴角扯了扯,“原来是个护卫。”   不知为什么,护卫两个字从小喜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出的刺耳,仿佛是种很见不得人的职业。   如果她知道我连护卫都不是,而是个杀手,心里又会做何感想?   这个念头在陆小果心里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抛在一边。时间紧迫,他不是来跟对方讨论自己的职业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陆小果上下打量了眼小喜的穿着,剩下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成了什么?”小喜冷冷道,“若是你瞧不起我现在的样子,大可不必跟我说话。”   她说着就要转身。   陆小果连忙拉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几年没见,我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小喜嘴角的笑意加深,看起来讥讽之意更浓,“我很好。”   她越是这副样子,陆小果越是明白她过得一定不好。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小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便分开几年,也不至于生疏至此。我……我是真心关心你。”   “关心我?”小喜突然冷笑一声,“你若真的关心我,就不会为了自己有个好前程而弃我于不顾。如今又跑来假惺惺的说什么关心我,真是让人作呕!”   陆小果苦笑道:“当初你大娘说要把你许配给赵员外家的三公子,不让我再缠着你,我这才去投奔表叔的。怎么又成了我弃你于不顾?”   小喜冷冷道:“你走了以后,大娘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陆小果大惊失色。   “也是我命好,被城主府的管家买来,从此有了安身之地。我现在真的很好,不劳陆公子费心挂念。”   小喜朝陆小果施个万福,头也不回的走掉。   陆小果呆若木鸡,半天才回过神来,悻悻回转宴客厅。   朱拓低声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陆小果心不在焉道:“拉肚子。”   朱拓看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南海派掌门徐定芳是个相当风趣幽默的人,笑话连连,逗得众人笑声不断。连叶孤山这种千年冰山都难得露出了笑容。   也许微笑的确不适合叶孤山的脾胃,宴席进行到一半,叶孤山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暂去内室休息。   主人虽走了,客人们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点苍派掌门林岳善与南海派的徐定芳都是嗜酒如命的瘾君子,自己喝嫌不够过瘾,还频频向朱拓敬酒。搞得朱拓想走都走不了。   陆小果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突然道:“我家少主不胜酒力,我替他喝。”   说着也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抄起朱拓的酒杯就一饮而尽。   四大派掌门面面相觑,朱拓低声斥道:“前辈面前,岂能如此孟浪?”   徐定芳突然哈哈大笑,“无妨无妨,这位少侠直爽的性子颇有几分老夫当年的影子啊!年轻人就当如是,张狂而不轻狂,果敢而不轻率。看来你也是位酒中豪杰,来来来,先陪老夫饮上三大碗!”   他这么一说,陆小果反倒不好意思了,但徐定芳岂容他扭捏?连干三大碗之后,林岳善的酒杯已经举了起来,然后是青城派的苏盛天,崆峒派的李克复。   陆小果觉得反正已经如此,索性敞开了喝。他家是开酒馆的,从小基本上是在酒缸里泡大,说不上是千杯不醉,也差不了许多。   他却惟独忘了一件事,跟朱拓说谎的事。   桌子上的酒坛很快就见了底,城主府的管家又送进来几坛好酒,很快又一扫而空。   叶孤山始终没有出现。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朱拓,已经没有人关心叶孤山去哪儿的问题了。   四位掌门已经喝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在城主府里有的是客房,他们也并非第一次因醉酒而留宿城主府。   看着四位掌门各自安顿好,朱拓带着陆小果离开。   马车里,陆小果双眸发亮,灼灼盯着朱拓。   朱拓道:“你醉了。”   陆小果呵呵一笑,“我的人生里,就没有醉这个字。”   朱拓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一句话。”   陆小果有种不好的预感。   朱拓一字一句道:“你说,凭生最怕三件事,下棋、喝酒、看日出。”   陆小果瞬间冷汗就下来了,酒都醒了一半。   他又呵呵一笑,就像没听到朱拓那句话,“我真没醉。”   然后他就从凳子上溜下来,躺到车厢里。   朱拓慢慢俯下^身,轻轻唤道:“小陆?”   陆小果呼吸均匀,甚至已发出轻微的鼾声。   朱拓凝视片刻,继续缓缓靠近。近到鼻尖相对,呼吸相闻。   陆小果呼吸不变,连心跳都没变。   一个人能装睡到连心跳都能控制的地步吗?   应该不能。   所以陆小果应该不是装睡,而是真的睡着了。   朱拓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鬓发。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也从来没有想到过。   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对于这种亲密似乎并不排斥。   但如果是更近一步的亲密呢?比如……   他的拇指轻轻扫过陆小果的唇瓣。   触感出乎意料的柔软。   朱拓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心都要融化一般。   他收回手,身体坐正。   陆小果双目紧闭,双颊异常的绯红。不过从他跟徐定芳连干三大碗后就一直是这个脸色。   朱拓没有再动,在清脆的车铃声中,马车静静驶回朱府。   朱拓的视线却始终没有从陆小果脸上移开过。   马车在大门前挺稳,两个家丁把陆小果架回房间。   两人刚走,陆小果就从床上蹦起来,随便找了条巾帕使劲擦自己的脸。凡是被朱拓摸过的地方都用力擦了好几遍。   之后,他朝房外观察了许久,确定外面没有人后,悄悄溜出来,直奔大眼程的房间。   大眼程的房间门窗紧闭,里面没有声息,似乎主人已经睡熟。   陆小果照例学了两声猫叫,等了好一会儿,大眼程才来开门。   “怎么这么久?”陆小果一边抱怨一边往门里走。   大眼程挡住他,“有事?”   陆小果叹息道:“一件……不对,是两件让我很烦心的事,想跟你说说。”   大眼程似有些不情愿,“非要今天吗?”   陆小果奇怪的看着他,“不说出来,我睡不着觉。”   大眼程依旧挡住门口,“还是改天吧。”   陆小果眼珠转了转,转身似要离开,突然伸脚插进门里,手肘同时击向大眼程的肋骨。   大眼程下意识闪身一躲,陆小果已经如狸猫般窜进屋内。   屋子里除了大眼程,居然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居然是叶孤山!    ☆、吃面   叶孤山坐在桌边,斜靠床柱,双目紧闭,似是已经睡着。   陆小果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般,用眼神询问大眼程,这是怎么回事!   大眼程无声道:“我也不知道。”   陆小果的眼珠子瞪得几乎都要掉出来。   大眼程继续道:“我正准备歇息,他就来了,还要我陪他喝酒。”   陆小果看着桌上的酒菜,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枚鹅蛋。   他用手把下巴托上去,问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府内这么多的护卫,居然没有一个人发觉有人闯入,安全性也太差了吧?   大眼程摇头,表示不清楚。   陆小果指了指叶孤山,“那他现在呢?”   大眼程:“喝醉了。”   叶孤山离席的时候,酒宴才刚刚开始,他基本上没喝什么酒。换句话说,叶孤山是到了这儿以后才喝醉的。   问题是他真的醉了吗?   陆小果目光充满了怀疑,大眼程又道:“我在他酒里下了点料。”   陆小果双目一亮,嗖的拔出藏在靴中的短剑。   此时不杀叶孤山,更待何时?   大眼程连忙拦住他,“不过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中招。”   陆小果:……   陆小果真想啐他一脸。   如果叶孤山也跟自己一样是装醉,贸然出手的他们,绝没有活着走出这间屋子的机会。   可问题是叶孤山为何要跑到这里来装醉?   难道也是种试探?   陆小果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一时心乱如麻,又不能总这么干站着,只好干咳一声,道:“叶城主怎么会在这里?”   之前他和大眼程的交谈用的都是唇语,这是他进屋以后首次出声。   大眼程道:“叶城主说想吃我做的菜。”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把客人邀请到自己府上,又抛下人家不管,偷偷跑来会客人的厨子,世上还有比这更奇怪的事吗?   大眼程要是个女的,陆小果简直要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一腿了。   他的眼神已经充分表达了这种怀疑。   大眼程叹口气,道:“不管怎样,让他睡在这里总不是个办法。不如禀告少主。”   站在朱拓手下的立场,这件事的确应该让朱拓知晓。问题是见了朱拓该怎样说才不至于让他心生怀疑?   毕竟目前朱拓只疑心陆小果一个人,如果连大眼程都暴露了,他们的计划就彻底宣告失败。   大眼程朝陆小果使了个眼色,“你还不快去?”   陆小果立刻心领神会,“你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朱拓的书房还亮着灯。陆小果知道,他一般会看书看到深夜。   陆小果故意表现出很惊慌的样子,直接推门而入,“少主,叶孤山偷入府内!”   朱拓放下书卷,“你肯定?”   陆小果用力点头,“属下刚刚起夜的时候,发觉大眼程鬼鬼祟祟,屋子里还有说话声,属下偷听了一会儿,发觉屋内之人竟是叶孤山!”顿了顿,他又道,“叶孤山深夜前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请少主速速定夺。”   朱拓想了想,道:“随我来。”   他并未带别的人手,只和陆小果两人前往大眼程的住处。这让陆小果心里还有些小期待。   朱拓再怎么没脾气也不会容许别人擅闯自己的府邸。说不定这次两个人就能打起来。自己和大眼程再煽风点火拉拉偏架,完成任务大有希望!   只要叶孤山一死,自己马上远走高飞,再也不用忍受朱拓的奇怪举动。   一想到刚刚马车里的情形,陆小果就觉得身上似乎有一千只小虫子在爬,说不出的奇痒难受。   朱拓顿住脚步,“你怎么了?”   陆小果强忍住痒意,“没什么。”   只是他可以忍住不去挠痒,却不能完全掩饰住眼神中的郁闷烦恼之意。   朱拓目光闪了闪,似是猜到什么。   陆小果催促道:“少主还是快些,被那厮逃走就麻烦了。”   朱拓轻轻一笑,继续前行。   到了大眼程房前,陆小果故意咣的一脚踹开房门,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朱拓想拉住他都没来得及。   房间里只有大眼程一人。   陆小果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有点遗憾。   松口气是因为叶孤山果如所料是装醉,自己方才若是贸然出手这会儿估计已经去地府报到了。   遗憾的是没能让朱叶二人刀兵相见,完成任务还是一句空谈。   大眼程装得没事儿人一样,“少主还没休息?”   陆小果冷声道:“叶孤山呢?”   大眼程不解,“叶城主自然是在自己家里。”   陆小果冷笑,“我方才明明看到他在这里,你把他藏哪儿了?”   大眼程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皱眉道:“你喝酒了吧?”   陆小果双手叉腰,“别转移话题,快说叶孤山去哪儿了?”   大眼程对朱拓说道:“少主,一个酒鬼的话您也相信?”   陆小果勃然大怒,做出要动手的架势,“你说什么!”   朱拓摆手制止,问道:“方才就你一个人吗?”   大眼程点头,“长夜漫漫,属下觉得无聊,就弄了些酒菜在房里自斟自饮。许是小陆听错了,以为还有他人在场。”   陆小果争辩道:“我的耳朵好得很,岂会听错?”   朱拓对大眼程道:“既如此,麻烦你弄些点心,送到书房来。”   大眼程忙道:“遵命。”   朱拓返回书房,命陆小果关好房门。   “你确定叶孤山来过?”   陆小果语气坚定,“百分之百肯定。”   朱拓又道:“你的酒醒了?”   陆小果表情有些义愤,“少主也怀疑属下听错了?”   朱拓摇头,“我并未怀疑什么,只是想到你今晚除了喝酒,还没用过晚饭,现在既然酒醒,肚子想必要饿了。”   他这么一说,陆小果立刻觉得腹内空空,饥饿难忍。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对陆小果来说,这的确是句至理名言。   小蜡烛端着食盘推门进来,食盘里是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牛肉一看就是用老汤煨过,色泽鲜亮,香味扑鼻,汤里的几片菜叶也翠绿喜人,令人食欲大增。   朱拓指了指桌上的牛肉面,“吃吧。”   陆小果惊愕道:“给我的?”   朱拓点头。   陆小果心情复杂,难以言表,然而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默默坐下,大口吃面。   “好吃吗?”朱拓问。   陆小果头也不抬,只竖起大拇指,“人间美味。”   大概是他吃面的样子太陶醉,朱拓虽然不饿,却也食指大动,陪他用了一碗。   小蜡烛端着食盘走出厨房,边走边嘟囔,“两个人大晚上不睡觉居然吃面,真不知道少主是怎么想的!”   直到第三碗面下肚,陆小果总算拍拍肚皮,表示他吃饱了。   朱拓道:“今日酒宴上,你为何替我挡酒?”   陆小果正色道:“叶孤山此人心机叵测,属下怕是他别有用心,故意要将少主灌醉。”   朱拓思忖片刻,道:“你曾私会叶府的一名舞姬?”   陆小果没想到这件事朱拓这么快就知道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以告。   “她是我幼年时的朋友。我离家多年,没想到会在此地与她相逢。”陆小果苦笑一声,“不过她好像不太愿意见到我。”   朱拓沉思道:“是否需要我出面?”   陆小果有些不懂。   朱拓道:“如果我开口向叶孤山要人,他多少还会给我些面子。”   陆小果有些吃惊,更有些吃不准这是否是朱拓的真实用意。   “我与她……,并非少主想象的那种关系。”   朱拓轻轻挑眉,“那就是不需要?”   陆小果没开口,就算他对小喜没有男女之情,也还是不希望她在别人家里为奴为婢,但以他现在的财力,又无力赎她出来。   左思右想,他轻声说道:“多谢少主关心,这件事属下自己解决就好。”   朱拓久久凝视着他,陆小果坦然回视。   许久,朱拓移开视线,缓缓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朱拓便前往三元茶楼吃早茶,陆小果和小蜡烛跟随。   他们到的很早,几乎算是茶楼的第一批客人。   只是有一个人比他们到的还早。   陆小果一看见这个人,眉毛几乎都拧到一块儿。   玉面狐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朝朱拓微笑颔首。   朱拓居然朝他还礼,这让陆小果相当不爽。   几人上了二楼的雅座,朱拓刚刚坐下,就见玉面狐举着自己的茶壶茶杯走了过来。   陆小果伸手一拦,冷冷道:“少主没邀请你。”   玉面狐微微一笑,对朱拓说道:“兄台不介意在下坐在这里吧?”   朱拓道:“不介意。”   陆小果鼻子都快气歪了。   玉面狐从他身边经过,还不忘瞟他一眼,眼角眉梢俱是风情。   陆小果差点吐了。    ☆、魔教   “最近黑白两道齐聚乌云城,兄台可知缘由?”玉面狐悠悠道。   朱拓慢慢品茗,“为了前朝宝藏?”   玉面狐目光闪烁,“兄台似乎不以为然?”   朱拓缓缓道:“前朝哀帝亡于倒行逆施,所谓复国宝藏,本就是无稽之谈。”   “既是无稽之谈,为何连魔教中人都惊动了呢?”   玉面狐一句话,令在场诸人皆微微变色。   如果说江湖分为黑白两道,魔教便是独立于这二者之外的独特存在。   对于魔教,黑道是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白道则发誓与之势不两立。   虽然所有人都巴不得魔教赶紧消失,这个独特的存在却在众人的咒骂怨恨下,一天一天顽强的壮大强盛,甚至与朝廷相抗衡。   朱拓面容冷淡,“你说有魔教中人来到乌云城?”   玉面狐点头。   小蜡烛道:“魔教势力遍及大江南北,乌云城里有他们的人也不奇怪啊。”   玉面狐道:“倘若是一般的魔教教众在乌云城内活动,倒也不足为奇,但若是魔教教主呢?”   陆小果倒吸一口凉气。   据血影门内部传言,曾有人出黄金万两买魔教教主的人头,结果血影门门主不但原封不动把钱退了回去,还倒找给人家一千两。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魔教教主就是梦魇般的存在。   小蜡烛失声道:“魔教教主也在乌云城?”   “目前没有,但他一定会来。”玉面狐的语气相当自信。   朱拓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玉面狐含情脉脉注视着他,“自然是为了你的安危。魔教教主若是一到,乌云城难免会有一场血雨腥风,我怕你会受连累。”   朱拓淡淡道:“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叶孤山,与我何干?”   玉面狐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魔教与白道势同水火,而白道又唯叶孤山马首是瞻,这个消息一旦传播出去,白道一定会联络各方共同对付魔教,届时兄台只怕也不能置身事外。”   陆小果头一次觉得玉面狐的话有几分道理。白道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以多欺少,单打独斗在他们看来是蠢人行径。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把朱拓拉进己方阵营。朱拓加入还好,若是不加入,等于从此得罪了白道。   “阁下认为我当如何?”   “自然是离开乌云城,越快越好。”   朱拓端起茶碗,“我在这里还有些私事未了,暂时不能离开。”   玉面狐也不坚持,拱手道:“在下言之已尽,听与不听,君自取之。”说完离座而去。   回府的路上,朱拓、陆小果、小蜡烛同坐一辆马车。陆小果几次欲言又止,朱拓道:“有话不妨直说。”   陆小果道:“少主,属下觉得玉面狐那厮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咱们又何必卷入魔教与叶孤山的恩怨中?”   朱拓道:“你怕了?”   陆小果倒也不是害怕,血影门曾与魔教打过几次交道,对方的行事风格连血影门这种以冷血无情着称的组织都头痛不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陆小果真心不希望跟魔教扯上一点关系,然而刺杀叶孤山的任务已经进行到关键期,形势也容不得他半途而废。   “属下当然不怕,属下曾发过宏誓,誓死追随少主。少主去哪里,属下自然要跟到哪里。”   小蜡烛瞥了他一眼,“少主要你去死,你也去吗?”   陆小果:……   朱拓皱眉,“放肆了。”   小蜡烛不甘心的撅起了嘴。   朱拓道:“你不是要去青衣巷买胭脂水粉吗?怎么还不去?”   小蜡烛恨恨瞪了陆小果一眼,跳下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两个人,陆小果不由得又想起昨天夜里发生在这辆马车里的事情,全身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我与叶孤山的恩怨,是时候该做个了结。”朱拓的话令陆小果瞬间停止骚^动。   陆小果双眼眨也不眨的望着朱拓。   朱拓也看着他,缓缓道:“所以我要等。”   陆小果下意识问道:“等什么?”   “魔教教主与叶孤山火拼的时刻。”   陆小果紧张道:“您要跟魔教联手?难道你不怕得罪白道?”   朱拓道:“你觉得我会在乎白道吗?”   陆小果怔怔看着朱拓,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有点多余。   朱拓一贯的温和表现让他忽视了这个人骨子里的桀骜与霸气并不输于叶孤山,也许还超过后者。   这世间大概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够真正被他放在眼里。     “我与叶孤山之间若是非死一个不可的话,我当然不希望死的那个人会是我。”朱拓轻轻一笑,“斩草还需除根。”   陆小果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他忽然意识到,得罪朱拓也许是比得罪叶孤山更加糟糕的事。   而自己貌似、应该,已经得罪了他,只是对方还不知晓而已。   大眼程正在厨房做一道他最得意的菜,老程蹄花。   这道菜既然是以他的名字命名,可见他的重视程度。   他用围裙擦去手上的油脂,一回首,陆小果正站在门口。   大眼程讶异道:“你怎么来了?”   陆小果从碟子里拣了片酱牛肉放在嘴里,“监督你有没有偷工减料,或者往汤里吐口水。”   大眼程皱眉,“你还能更恶心些吗?”   “你们厨子不经常这么干吗?”陆小果抓了把蚕豆扔进嘴里,一边咯吱咯吱的嚼着,一边用唇语跟大眼程交谈。   “昨晚叶孤山怎么走的?”   “用两条腿走的。”   “他是不是装醉?”   “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为什么来找你?”   “理由我昨晚已经告诉你。”   “你有事瞒着我?”   “你想多了。”   陆小果无声盯着他,嘴里噗的吐出一粒坏豆子。   大眼程洗净手,开始做羊肉丸子汤。   “我最痛恨别人骗我,”陆小果缓缓开口,刚说了一半,就被大眼程打断。   “所以你才去骗朱拓?”   陆小果哑然。   大眼程慢条斯理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陆小果盯了他一会儿,决定换个话题,“魔教教主要来乌云城。”   大眼程手上活计不停,“估计他是来跟叶孤山算总账的。”   “什么意思?”陆小果不解。   大眼程将汆好的丸子放进锅里,“叶孤山的父亲就是死在魔教前任教主之手。”   陆小果嘴里的蚕豆渣全喷到汤锅里。   叶孤山的父亲不是死在朱拓师父剑下吗?难道朱拓的师父就是魔教前任教主?那朱拓跟魔教又是什么关系?   而且不管朱拓跟魔教究竟有何关系,江湖上知道这事儿的人应该没有几个,否则四大派掌门也不会如此坦然的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   陆小果一阵手脚冰凉,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某个不该知道的惊天秘密。   大眼程正无语的看着他。   陆小果擦擦嘴,抱歉的一笑,“没控制好情绪。”顿了顿,他又道,“既然被杀的是叶孤山的老爹,魔教教主为何上赶着跑来乌云城?”   大眼程随口道:“斩草除根呗。”   陆小果:……   他想起朱拓也说过同样的话,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大眼程惋惜的看着一锅快煮好的羊汤,“这件事知道的人虽不多,却是千真万确。”他叹息一声,“只怕这次我们拿不到酬金了。”   有魔教教主与朱拓两大人物出手,叶孤山不死也难。若叶孤山死在别人手上,他们的任务照样宣告失败。   陆小果现在担心的却不是这个,他定定看着大眼程,“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   大眼程是六合堂的人,没道理比他这个出身九之堂的专业情报人士人知道的还多。    大眼程表情神秘,“有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要替我保密。”    陆小果郑重点头。   大眼程有些羞赧,“九堂主其实是我二舅。”   陆小果愕然道:“真的?难怪……”   大眼程静静等他的下文。   陆小果啪的一拍巴掌,“九堂主让我来找你,为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他搂住大眼程肩膀,“早说啊,其实三七堂前任堂主是我表叔,大家既然都不是外人,以后有什么事就更好说话了对不对?”   大眼程实在没弄明白他二舅是九堂主与三七堂前任堂主是陆小果表叔这两者之间怎么就得出不是外人的结论的?   陆小果拍了拍手,“羊汤就别要了,万一让朱拓知道这里面有口水,你就有麻烦了。”   大眼程哭笑不得,“那口水还不是你……”   他的话未说完,陆小果已经跑没影了。   刚穿过回廊,就被小蜡烛叫住。   “替我去趟凤祥斋,我有副镯子打好了。”   陆小果真有点触头这位姑奶奶,“我一会儿就要换班了,劳驾您找别人去拿行吗?”   小蜡烛冷冷道:“叫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陆小果看着她倔强的背影,长叹一声,搞不懂自己怎么就得罪了她?   凤祥斋就在青衣巷的巷口,陆小果溜溜达达走在街上,心事重重。   朱拓为何要告诉他如此多的秘密?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看起来比较忠心?   陆小果再傻也知道绝不会是这个缘由。   不管朱拓是出于何种目的,他只清楚一件事,就是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本想借刀杀人,可真到了最后,谁利用谁却还不一定。   陆小果有种误上贼船的不详预感。   “公子,买花吗?上好的一品朱衣,买一朵吧。”   一个俏丽的黄衫少女,正对他露出甜甜的微笑。   陆小果哪有心思买花,少女偏偏不放他走,还把花举到他的眼前。   “公子,你闻闻这花多香啊!才十文钱一朵,买一朵送给你的心上人,她一定喜欢。”   “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并没有……”陆小果正要拒绝,却因少女一个轻微的举动而消音。   少女朝他飞快的摊开掌心,掌心里写了三个字:跟我来。 ☆、各怀鬼胎   少女走的很悠闲,半天还在陆小果的视野范围内,却一直没有回头,似乎很笃定对方一定会跟上来。   而陆小果也没有考虑很久,抛开对方的幕后主使之人不谈,如果被一个小丫头看扁,那他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他继续溜溜达达往前走,甚至一度超过了黄衫少女。两个人的目光还曾经有过短暂而无意义的接触。   在跟踪与反跟踪方面,陆小果算是老手。他明白在这种情形下,却是刻意的回避对方,越容易令有心之人产生怀疑。   黄衫少女进了一间染坊,陆小果却没有直接跟进去,而是拐进旁边的小巷,然后一个纵身飞进院内。   染坊内悬挂着各式布帛,如同天边的彩云一般,虽然好看,却很是阻挡视线。   陆小果正飞快的搜寻,突然彩云深处有人在向他招手。   陆小果定睛一看,有些咂舌,这么短的时间,黄衫少女竟然已经改头换面,布裙荆钗,头上还围了块素色头巾,一副农妇的打扮。   农妇少女腰身一扭,已跃出墙外,窜进另一条巷中。   她换装的速度快,脚下的速度更快,敏捷的在小巷间穿梭。陆小果若是不使出全力,几乎跟不上她。   他暗暗吃惊,这姑娘是什么人?江湖上如她这般年龄的成名女侠,他基本全都能叫出名号,却对这个女孩子一点印象都没有。   属下都有这么好的轻功,派她出来的人又会是怎样的深不可测?   少女的步伐突然减慢,陆小果左右瞧了瞧,原来是又回到大街上,却不是往青衣巷方向的那条街。大街尽头钟磬声悠扬,矗立着一座古寺。   玉佛寺是乌云城内香火最为鼎盛的寺院,人潮涌动,香客络绎不绝。陆小果跟着农妇少女走进寺门,拜过佛祖菩萨十八罗汉四大金刚,来到后院一栋独立的香堂前。   少女直接飞身上了二楼。陆小果见左右无人,也跟了进去。   二楼似是女宾休息之处,少女横卧于榻上,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正默默注视着他。   陆小果没想到是这种光景,摸摸后脑勺,“佛门净地,我们这样……不大好吧?”   少女轻笑,“小兔崽子,你想得倒美!”   赫然是娇十八的声音!   陆小果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娇姐?!!”   娇十八淡淡道:“很奇怪吗?”   陆小果下意识点头,“是有点……”看到娇十八眼神不对,立刻改口,“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当今江湖能有如此精妙的轻功,除了娇姐,别无第二人选。”   娇十八道:“轻功好不好,要看逃命的时候能不能比对头跑的更快,在大街上随便走走都能算轻功好,那满大街都是武林高手。”   陆小果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有些尴尬。   娇十八继续道:“你心里一定在想,一个老女人却易容成如此年轻的女孩子,实在是件很恶心的事情吧?”   陆小果连忙摇头,“娇姐说笑了,娇姐风姿赛过貂蝉西施,血影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有资格见到娇姐仙颜?只能在心里偷偷仰慕罢了。”   娇十八冷冷一笑,“小兔崽子,再敢口不对心,我就把这柄剑扔到井里去。”   陆小果眼睛一亮,娇十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乌鞘长剑,正是叶孤山视若珍宝的那柄剑!   他强作镇定道:“娇姐果然言出必行,出手不凡,小弟佩服佩服。”   娇十八悠悠道:“我这个人不光是言出必行,而且信誉卓着,从不坐地起价。我说了要你们一半的酬金,就绝不会多要一分银子。”   陆小果正心花怒放,不料娇十八又说了一句,“只是要现银交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陆小果顿时傻眼。他现在基本上是穷光蛋一个,哪来四千两银子给她?   “娇姐,能不能通融几日,等小弟拿到酬金再……”   娇十八打断他,“要是你们没命等到那酬金的那一天呢?”   这话虽然很不中听,却也是残酷的事实。   刺客本就过的是刀口上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就算是一夜雪那般名气响亮的刺客,也不敢轻易对未来的事情做出承诺。所以娇十八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娇十八见陆小果急得抓耳挠腮,嫣然一笑,“当然,酬金的事也不是不可以通融。只不过——”她故意拉长尾音。   陆小果期盼的等待她的下文。   “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小果马上道:“什么条件?”   娇十八一字一句道:“帮我查出朱拓的来历。”   陆小果心里一沉,讶异道:“朱拓不是个茶商吗?”   娇十八似笑非笑,“你真这么以为吗?”   陆小果的心继续往下沉,表面上却依旧天真烂漫,“那娇姐的意思是……”   娇十八玩味的看着他,“血影门的规矩你应该清楚,朱拓是个很不简单的人,不要被他迷惑,做出傻事,否则,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也不要指望他会救你。”   冷汗已顺着陆小果的后颈涔涔而下,他呵呵一笑,“娇姐提醒的是,娇姐吩咐的事,小弟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是,娇姐若是有关于朱拓的情报,能不能先告知小弟,小弟心里也好有个底。”   娇十八身体后仰,懒懒倚在榻上,“对于朱拓,我一无所知。”   陆小果露出为难的表情。   娇十八眼波流转,“朱拓似乎很信任你,他的事情,一点都没告诉过你吗?”   陆小果想起朱拓与叶孤山之间的恩怨,以及他与魔教的关系,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   朱拓虽待他不薄,他毕竟是血影门的人。   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是相当要命的一件事,真要命的那种。   而且娇十八说的也没错,一旦自己因触犯门规而被门派追杀,朱拓绝不会出手相救,他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陆小果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涩意,说道:“他曾经说过,跟叶孤山有仇。”   娇十八点头,“他们两个曾经是情敌,这件事江湖上尽人皆知。”   陆小果露出惊讶的表情,是真的惊讶。   朱拓和叶孤山只是情敌关系?怎么他听到的版本和娇十八的版本不太一样呢?   娇十八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这件事你没听过?”她露出嫌弃的表情,“难怪我们九之堂近年来总是被三七堂抢了风头,都是被你这种庸才拖了后腿。”   陆小果羞愧的低下头。   娇十八表情忽然变得怪异,“不过我却觉得这个消息一定是假的。”   陆小果虚心倾听。   娇十八轻咬下唇,表情更加怪异,“叶孤山似乎……不喜欢女人。”   陆小果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   大概是与娇十八的谈话太耗神,陆小果脑子又有些不太清楚了,“也许他们本来争的就是男人?”   娇十八:……   她轻咳一声,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道:“三天后,我会跟你联系。”说着,她把剑抛给陆小果。   陆小果有些为难,“三天是不是太紧了点?”   “全部打探清楚的确有些紧,可若只是了解到一点皮毛,还是可以的。”   娇十八说完便款款下楼,陆小果站在床边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楼外依旧空无一人,此处似乎是个禁地。   陆小果心中疑惑重重。关于朱拓与叶孤山的恩怨,朱拓的版本与娇十八的版本,究竟孰真孰假?   这其间还夹杂着大眼程关于叶孤山父亲之死的第二种版本,这些信息如同一团乱麻,将陆小果的思维搅得乱七八糟。   也许他刚刚应该问下娇十八是否知道叶孤山父亲死因的事情,但这样一来也就会引起娇十八的怀疑。   陆小果忽然觉得可笑,娇十八怀疑又怎样?他又没有义务要替朱拓隐瞒什么。   可他终究没有向娇十八吐露半个字。这又说明了什么?   陆小果不愿再想下去,他只觉得头疼得要命。   陆小果从凤祥斋出来,突然感到一道目光朝他射过来。   他转过头,玉面狐正站在街角,朝他微笑。   陆小果就当没看见他,扭头继续走,没走两步又顿住,掉头朝玉面狐而来。   玉面狐见他走过来,笑得更开心了。   “朱兄还打算继续留在乌云城吗?”   陆小果从牙缝里迸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玉面狐叹息道:“我与朱兄清清白白,为何你对我一直存有敌意?”   一道寒光闪过,玉面狐额前的发丝已轻轻飘落。   “再胡说八道,被割断的就不是你的头发,而是你的喉咙!”   玉面狐面不改色,“我的喉咙若是被割断,你就再也无法知道城主府发生的事情了。”   陆小果剑尖一滞,剑锋仍不离玉面狐咽喉三寸。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面狐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的心上人偷走了忘情剑,被叶孤山锁进柴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霁影大大的地雷,大大们踊跃留言哈,这样某黑才有动力哈~!…… ☆、救人   陆小果有些错愕。他的心上人是谁?忘情剑又是什么东东?   玉面狐没想到自己这条重大消息居然没有引起对方任何反应,不禁有些懊恼。   “忘情剑里藏有前朝宝藏的秘密,你跟叶孤山的婢女在后院假山里约会的事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   陆小果这才恍然大悟,接着一阵寒意袭遍全身。   “小喜怎么会偷叶孤山的东西?”   “这个问题,叶孤山也想知道。而且不光他,为此剑而来的黑白两道那些兄弟们也都很想知道。”玉面狐轻轻一笑,“估计这段时间,这个小姑娘会很抢手。”   陆小果的心越来越凉,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小喜卷入江湖的血雨腥风里。难道是有人指使她?指使她的人又是谁?   尽管陆小果对这些一无所知,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他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理。   他冷冷盯着玉面狐,“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为了少一个情敌。”玉面狐叹道,“原本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自从知晓你喜欢的是女人后,我就放心多了。”   陆小果:……   他真想一脚把玉面狐的鼻子踹歪!   玉面狐看出他的心思,忙道:“我告诉了你如此重要的情报,你要是还打我就太不讲道理了。”   陆小果真想说跟你一个死断袖还用讲屁个道理!   他哼了一声,道:“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玉面狐道:“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城主府里无秘密,只要肯花钱,没有什么事情打听不到。”他轻轻一笑,“别说是叶孤山,就是深宫大内,只要疏通到位,连皇帝老子上龙床前先脱哪只靴子我都能打听得清清楚楚。”   陆小果道:“你做这些事想必已经花了不少银子吧?”   玉面狐道:“想要赚大钱,自然要先付出点成本。”   陆小果:“你这次想要什么?我身上可没有半分银子。”   玉面狐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不要你的银子,只要你能帮忙让我见上朱兄一面。”   陆小果皱眉道:“你想见少主直接上门就行,还用我做什么?”   玉面狐叹口气,“朱兄最近似乎不大想见我,只要我靠近朱府方圆一里,就会收到绝杀警告。”   陆小果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我只能试试。”   玉面狐大喜,“只要陆兄肯帮忙,在下已经欣慰之至。”   子时,大眼程的房间。   “我压箱底的东西全都在这儿了。”   陆小果瞧着桌上一堆瓶瓶罐罐,拿起一个鹿皮袋子。   “这里面是什么?”   大眼程道:“是□□,我以前负责收账的时候,一名翠寒谷的弟子无钱了账,就给了我这个。”   陆小果瞪大双眼。   江湖上会易容术的人并不多,娇十八已算其中的佼佼者。但□□,他却是头一次见。   只不过……   陆小果捏着面具,有些无语,“这是张女人的脸。”   大眼程点头,“翠寒谷都是女弟子。”   陆小果一字一句道:“你要我扮成女人去城主府?”   大眼程微笑,“这样叶孤山打死也想不到会是你。”   陆小果低吼,“我这辈子从没扮过女人!”   大眼程:“凡事都会有第一次,为了心上人,受点委屈也值得。”   陆小果无奈道:“小喜不是我的心上人。”   大眼程奇道:“那你还为了她如此玩命?”   陆小果沉默片刻,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大眼程叹道:“有情有义的人通常都会死得比较快。”他拍拍陆小果肩膀,“也罢,我就陪你走上这一趟。”   陆小果眼睛一亮。大眼程接着又道:“我只负责外围接应,能不能顺利逃出城主府,还要靠你们自己。”   陆小果也没指望大眼程会跟他一起冒险,对方肯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很讲义气。   大眼程把桌上的瓶瓶罐罐推到陆小果面前,“这都是我平日的珍贵收藏,既然进了城主府,也不能白去一趟,在井水里洒上一点,说不定任务就完成了。”   陆小果皱眉道:“我们说好不能伤及无辜。”   大眼程拿起一只竹管,“这是滇西的奇门之毒,无色无味,只要往叶孤山的卧房里轻轻吹进一点,保证立时毙命。”   陆小果叹气道:“我是去救人,不是去送死的。”   没有人能接近叶孤山的卧房三尺以内还能全身而退的。   大眼程仍不死心,“带在身上,有备无患。”   陆小果无语望天。   两日后,玉面狐登门拜访,朱拓设宴款待。   陆小果以身体不适为由与其他护卫换班。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喜欢玉面狐故意怠工,但只要朱拓不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不会戳破。   陆小果回到房中,开始为夜探城主府做准备。   戴□□也是件极其繁琐的工作,等他准备完毕,已是月上中庭。   他悄悄推开窗户,朱拓还在前院,后院自然没什么人。   他夹上一个小包袱,狸猫一般无声而灵巧的跃上墙头。巷子里也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陆小果沿着墙边疾行,脚步突然生生钉在地上。   巷口处,月光下,一个人影背对着他,静静伫立。   陆小果呼吸都停顿了,朱拓怎么会在那儿?!!   他紧紧贴在墙壁的阴影里,恨不得整个人都穿墙而过。   巷子里的光线再暗,只要朱拓一转身,也难保不会发觉他。   朱拓静静仰望天空,似是在欣赏月色。   对方不动,陆小果也不敢动,冷汗已浸透他的衣衫。   一阵脚步声传来,小蜡烛出现在巷口,对朱拓耳语了几句。朱拓微微点头,小蜡烛朝后面一招手,一辆马车慢慢驶来。   朱拓上了马车,他自始至终都没朝巷子里瞧过一眼。   陆小果长长吐出口气,身上已经像是刚才水里捞出来的。   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待在这里,朝城主府的方向快速掠去。   月色如水,四月的春风里竟有几分深秋的悲凉之意。   陆小果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不好预感。   他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城主府已近在咫尺,陆小果找了条没人的小巷,拿出小包袱里的女装换好,袅袅婷婷的走向城主府大门。   夜风徐徐,陆小果只觉得两股间凉意甚浓,不禁大骂娇十八怎么给他找了这么暴露的一套衣服!   昨夜娇十八依约来找他探听朱拓的情报时,他便从娇十八那里得知叶孤山今夜出门赴宴,很晚才会回来,正是救人的绝佳时机。   管家听到拍门声,出来一瞧,是个妖娆多姿的女子。   “你找谁?”   陆小果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尽量把嗓子掐得很细,“奴家是十艳楼的,娇娇姐的扇子忘在楼里,叫奴家送过来。”   管家皱眉道:“娇姑娘这会儿没在,你明天再来吧。”   陆小果用力扭动腰肢,“奴家走了这么远的路,大爷忍心让奴家白跑一趟?您行行好,通融一下吧。”   他扭动的幅度实在太大,领口又开得实在太低,露出大片白腻腻的肌肤,春光无限。   管家伸长了脖子想要看见更多,偏偏陆小果又用扇子挡住,害得他心里痒痒,又无可奈何。   “城主不在,我可不敢做主放你进来。”   陆小果眨眨眼睛,“您要是怕奴家偷东西,跟着奴家不就是了吗?”他说着故意往管家身前蹭了蹭。   大片春光顿时又暴露在管家眼前,管家的眼都被那白得泛光的滑嫩肌肤给晃花了,一双色狼爪不由自主就摸了过去。   陆小果按下管家的手,轻声道:“等奴家进去了,想怎么摸还不都听大爷您的?”   管家口水都流了下来,“只能摸摸?”   陆小果低头做出娇羞状,“就算做点别的,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管家立刻回头大声道:“十艳楼的姑娘来给娇娇姑娘办差,小子们都机灵着点!”   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识相的都躲远点。   府里的下人都久在他的手下干活,哪还听不出这点弦外之音?   一路上他们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陆小果装作无意道:“听说府里有个婢女得罪了娇娇姐,被城主关进了柴房?”   管家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他的大手一直放在陆小果的腰间,似乎还不满足,又想伸进陆小果的衣领,立刻被对方按住。   管家怒道:“不是进来就让摸吗?”   陆小果抛个媚眼,“先办完差事,回到您的房里,还不任由您处置?”   管家被他的媚眼电得都硬了,忍不住想去吻那张又红又嫩的小嘴。   陆小果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丫头,想必是想爬上城主的床,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还真想去瞧瞧。”   管家已心痒难耐,“”小丫头片子又什么好看的?那柴房又脏又臭,您这样娇滴滴的姑娘怎么下得去脚?   陆小果覆到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男人不也是又脏又臭吗?我就喜欢又脏又臭的地方。”   柴房并没有管家说的那般不堪,叶孤山再孤僻,也不会真的虐待一个弱女子。   管家有些不安,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被城主知道就麻烦了。”   陆小果点了点头,“好。”   管家立刻转身,还没迈出步子,一股大力袭向他的后颈,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小果推开柴房的门,一个纤弱的女孩背对着他,静静坐在墙边。   “小喜?”他轻轻唤了一声。   女孩似是没有听到,身形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人质   时间紧迫,陆小果窜到小喜身边,边说边脱掉衣裙,“一会儿你穿我这身衣服出去,低着头别说话,出了大门自有人接应你。”   小喜依然没有反应。就连陆小果已经光着上半身,她都像是没有瞧见。   陆小果以为她是因为害羞才不说话,便自顾自道:“你不用怕,我既然来了,拼了命也要救你出去,我……”   “我不走。”   她的声音不大,陆小果以为自己听错了,顿住道:“你说什么?”   小喜慢慢转过头,目光坚定,“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陆小果手伸向她的额头,“你被他们灌了迷魂汤了吗?”   小喜冷冷甩开他的手,“我的事与你无关。”   陆小果急得火上房,“就算我对不起你,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赌气啊!”   可不论他怎样劝说,对方就是不为所动。   陆小果知道再也耽误不起,狠下一条心,打算冒一次险,把她敲晕了再想办法弄出去。   这时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总管不见了!”   “那个女人也不见了!”   “快关闭大门,别让她跑了!”   陆小果心一沉,他知道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只要叶孤山不在,他觉得还是可以拼一拼,硬闯出去。   他回身去拉小喜的手,对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就是一口。   陆小果疼得险些叫出声来,等他抽回手,腕子上已经多了两个血淋淋的牙齿印。   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小果明白小喜是铁了心不打算跟他走,只能长叹一声,从窗户翻身而出,直接上了屋顶。   城主府里的家丁下人就算有些功夫,也不会比他的轻功更好,他救不出小喜,全身而退还是不成问题。   到目前为止,陆小果的心情还算轻松,直到他看见立在屋顶上的另一个人为止。   陆小果飞上屋顶时,百分之百肯定城主府大大小小几十间屋顶上没有一个人。然而他刚刚窜过一个屋脊,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而且看那人的身形,仿佛已经伫立在那里很久。   陆小果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险些从屋顶上掉下去。   叶孤山!   陆小果紧紧握着短剑,全身都在颤抖。   向叶孤山挑战绝对是一条死路,可若弃剑投降就等于是背叛组织,同样死路一条。   他已没有选择,叶孤山也不会给他机会选择。   夜风中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啸声,那是剑锋刺破空气的声音。   只有快到无与伦比的出剑,才能发出如此尖锐的声音。   两个人影在黑暗中短暂而飞快的交错而过,其中一人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重重跌落到地上。   院子里同时响起一个女人的惊呼声。   娇十八惊恐的看着已被重重剑网封锁在地的陆小果。   陆小果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他居然还没有死!这让他自己都万分惊讶。   叶孤山剑下从未有活口,陆小果也从不认为自己的身手已经快到能躲过叶孤山致命的一剑。   “你的身手比我想象的要好。”叶孤山收回长剑,纵身跃下,慢慢走到陆小果身前。   众人立刻退开,被叶孤山刺中一剑的人,绝不可能再有反抗之力。   “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有话要问你。”叶孤山冷冷道,“是谁派你来的?朱拓?”   陆小果微微喘息了一下,叶孤山的一剑其实并未刺中他的要害,但直觉告诉他,他越是表现得重伤不治局面对他越是有利。   “与少主……无关。”   叶孤山正待开口,有人娇笑一声,抢着说道:“依我看,他是为了那个人来的吧?”   叶孤山的目光转向身旁的娇十八。   娇十八朝柴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叶总管不就是在柴房附近找到的吗?”她用扇子掩住嘴,似是自言自语,“我早就说过那个小丫头有情郎,城主还不相信……”   陆小果明白娇十八是在帮他,只是他又不愿意把小喜扯进来,只有继续沉默。   叶孤山问他:“真是如此?”   陆小果不予回答。   娇十八眼珠一转,“把那个小丫头叫来对质,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叶孤山思索片刻,吩咐人去带小喜。   “你认识这个人?”叶孤山冷声质问小喜。   小喜双目低垂,半晌,慢慢点头。   陆小果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无论如何,小喜对他还是有几分旧日之情。   叶孤山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陆小果,继续问道:“他是为你而来?”   小喜又点了点头。   叶孤山的神色有了明显变化。   陆小果道:“来救她是我自己的意思,与她无关。”   娇十八很很合时机的嗤笑一声,“你说的倒轻巧……”   不知娇十八的笑声是否刺激到小喜,小喜突然大声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他走,就算死,我也宁愿死在城主面前!”   她说着就突然冲向一旁的影壁,两个家丁手疾眼快拽住她,总算阻止了惨剧的发生。   这一幕大大出乎陆小果的意料,他甚至有些蒙了。   叶孤山面无表情道:“只要你肯说出剑的下落,我可饶你不死。”   小喜惨笑一声,“果然如此,若不是因为那柄剑,你永远都不会拿正眼看我一眼。我从早到晚服侍你,你的眼睛却只盯着那柄剑!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心里却还不如一块铁!”   小喜只是城主府的一名婢女,而这些话却早已超出一个婢女的本份。   在场众人,除了叶孤山和娇十八,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剧烈翻滚,尤其是陆小果。   他终于明白,原来小喜一直暗恋叶孤山,而她偷剑的目的也无非是要引起对方注意。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小喜偷的到底是哪把剑!   对叶孤山来说比眼珠子还重要的剑只有一柄,就是已经到了自己手上那柄故人之剑。至于藏有宝藏秘密的那柄前朝之剑,按朱拓的说法,叶孤山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退一万步说,叶孤山就算很珍视那柄忘情剑也不会把这么一个备受黑白两道甚至魔教关注的烫手山芋整天带在身边。   他飞快看了一眼娇十八,娇十八的目光也刚巧投过来,还朝他微微一笑。   对方那会意的笑容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陆小果立刻气血倒流,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虽然他并不清楚娇十八是如何做到的,但很明显是她蛊惑天真善良的小喜去偷剑,然后坐享其成!   自己借刀杀人的计划还未实现,幼年的玩伴就已经成了别人的替罪羔羊!   陆小果深深陷入懊悔和自责当中。   剑就在自己手上,只有自己将所有的事情都揽过来,才有可能救小喜一命。   陆小果大声道:“她说的不是事实,事实是……”   话未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事实是这不过是一对苦命的小鸳鸯,而你却要狠心拆散他们。”   陆小果不可置信的回头,愣愣看着站在月亮门里的朱拓。   朱拓背负双手,神态悠闲如同在自己后院散步,一点擅闯他人府邸的自觉都没有。   叶孤山皱眉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家丁们一听主人语气不对,立刻上前被朱拓围起来。   朱拓慢慢朝前走,家丁们也只能跟着他的步速往后退。没得到明确指示前,他们也不好直接动手。   “今日有人以叶城主之名约我在潇湘楼见面,却埋伏了数十名杀手在约定地点,在下九死一生,想着还是先过来见见老朋友。”   叶孤山道:“你认为是我要杀你?”   朱拓道:“曾经以为,不过看到叶城主三更半夜还要忙着处理家务事,便知晓定不是叶城主所为。”   叶孤山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走?”   朱拓道:“走当然是要走,不过却不是我一个人走。”   叶孤山看了看陆小果,“你要带他一起走?”   朱拓:“不光是他,还有他的心上人。”   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陆小果张了张嘴,却未说出一个字。这种时候,自己说这些只能是给朱拓添乱。   叶孤山似是不能相信,“你要带走我的人?”   “既然有人能陷害叶城主,当然也能陷害这位姑娘。”   叶孤山挑眉道:“此话怎讲?”   朱拓看了看小喜,“我虽不知此事的幕后主使,却愿为叶城主查明此事,前提是将这位姑娘交给我。”   叶孤山冷冷道:“我为何要相信你?”   朱拓淡淡一笑,“在下愿以一人为质。”   众人似乎这才发现,朱拓的身后,还有一个胖胖的身影。   陆小果眼珠子都直了,大眼程不是在外面等着接应自己吗?怎么会跟朱拓在一起?   大眼程的表情尽管不是太情愿,还是往前走了几步。   朱拓道:“在下以程老板换这位姑娘,不知叶城主意下如何?”    ☆、噩梦   一片浮云飘过,掩住了月色。叶孤山的面容神色莫辨。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能答应这个荒唐的请求时,他居然点了点头,“好。”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朱拓走过来,朝陆小果伸出手。   陆小果微微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对方。   朱拓的手温暖而有力,陆小果想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握住朱拓的手。   冥冥之中,总有一些事情不是按人的意愿去发生。   马车轻快的朝朱府驶去。小喜毕竟是女孩子,小蜡烛单独为她准备了一辆马车。   所以朱拓的马车里只坐了两个人。   朱拓将一瓶金创药递给陆小果,“处理下伤口。”   陆小果道:“我的伤不碍事。”   朱拓无声凝视他。   陆小果又道:“在少主面前宽衣,总有些失礼。”   朱拓道:“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不知为何,陆小果总觉得朱拓的眼神让他不是那么自在。   他又想起那晚装睡时朱拓的奇怪举动。他当然不认为朱拓也有那方面的爱好,对方那么做无非是在试探自己。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让他完全释怀。   朱拓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脸上。   陆小果只得低头慢慢撩起衣襟,露出肋下细细的伤口。   伤口不深,未及要害,切面也很窄,在那样的速度与力道下,叶孤山居然还能将剑刺入的程度控制得如此精准,简直是神一般的剑术!   可问题是,叶孤山为何要对他手下留情?   陆小果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难道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   这个荒诞的念头让他轻笑出声。   朱拓一直冷眼旁观,突然道:“很好笑吗?”   “当然不是。”陆小果慌忙道,“属下只是觉得很奇怪,我擅闯城主府,叶孤山按理说应该雷霆大怒,可他非但没有杀我,也没有重伤我,让人匪夷所思。”   朱拓道:“你既然知道会让叶孤山雷霆大怒,为何还要如此冒险?难道这就是你的解决之道?”   陆小果无言以对。朱拓曾经明确问过他是否需要帮忙,自己非但拒绝了朱拓,还给他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他不生气才怪。   朱拓又道:“你宁愿自己去送死,也不愿求助于我?”   陆小果羞愧道:“属下不想给少主添乱。”   “难道现在你就不是在给我添乱?”   陆小果无话可说,低下头道:“属下知错,甘受惩罚。”   朱拓的目光有若实质,陆小果觉得自己的脸颊都快被灼出个大洞了,想用手摸又不敢。   朱拓看出陆小果的窘状,总算移开目光,“你可知我为何要将大眼程留下?”   陆小果心里一动,这也是他最大的疑问。   朱拓道:“你可还记得那晚在大眼程房间里发现叶孤山的事?”   陆小果紧张道:“难道少主查出了些什么?”   朱拓摇头,“我只是怀疑。从白云观开始,我便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并不简单,至少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莫不相识。”   陆小果瞠目,他虽然也总觉得这俩人肯定有事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白云观俩人有何不正常的举动。他就只记得大眼程曾经想把叶孤山封死在地宫里。   “少主怀疑大眼程是叶孤山的密探?”   朱拓道:“大眼程此人来历不明,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我也是来历不明,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吗?   陆小果垂下眼眸,以掩饰内心的疑问。   “少主将大眼程留在城主府,想必是为了试探。倘若叶孤山拒绝,就说明他心里有鬼。可叶孤山居然同意,还将偷走他心爱之物的小喜交给我们,这又是什么道理?”   朱拓思索片刻,缓缓摇头,“我也没有想明白,也许对叶孤山来说,大眼程的重要程度还要在那柄剑之上。”   有什么人能比重于性命的珍贵之物还重要?仇人亦或是情人?   大眼程明显不会属于后者,难道是前者?   陆小果想起在白云观大殿里,大眼程要封死地宫秘密入口时眼中决绝而狠厉的神情。如果叶孤山跟大眼程真的有仇,他一定不会让大眼程好过,搞不好会把他放在火上烤,扔进油锅炸……   陆小果不禁打了个冷战。   “你冷吗?”朱拓问。   陆小果忙道:“我不冷。”   朱拓沉吟了一下,“看来你似乎也不怎么关心我今晚都遇到了什么事。”   陆小果这才想起朱拓也是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   他心里立刻涌上愧意,“有人行刺少主?”   朱拓点头。   陆小果又问:“少主可知是何人?”   朱拓只说了两个字,“内卫。”   这是陆小果第三次听到这个组织,被内卫盯上应该是件比被血影门追杀还要可怕的事情。   陆小果真的很想知道朱拓究竟做了什么事会惹上如此大的麻烦。   “跟在我身边会有很大的风险,”朱拓缓缓道,“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性命不保。”   陆小果立刻道:“属下不怕,属下愿与少主共生死。”   朱拓定定望着他,“当真?”   陆小果用力点头,“属下之言,句句发自肺腑。”   朱拓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我不需要你为我去死,只希望你不要骗我。”   陆小果呼吸一顿。   朱拓目光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陆小果立刻起誓道:“属下发誓,属下对少主所说的每一句话,绝不敢有半句虚假,否则,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誓言究竟能否真的应验,这种事本就见仁见智,但不管别人信与不信,陆小果总归是不信的。刺客的人生本就飘摇如浮萍,死在别人手里还是死在老天爷手里,又有多大区别?   朱拓淡淡一笑,“你只要是发自真心即可,不必起誓。”   陆小果道:“属下句句发自真心。”   然后他就发觉朱拓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   陆小果全身都僵硬了,朱拓的手心干燥而灼热,几乎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   陆小果很庆幸自己还能开口讲话,“……少主,说话归说话,咱别动手动脚行吗?”   朱拓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他的嘴唇就凑了过来。   陆小果完全丧失了语言功能和呼吸功能。   就在双唇相接的一瞬间,陆小果终于……醒了。   他大汗淋漓的从床上坐起,这才发觉是一个梦。   起身时由于用力过猛,肋下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疼痛能够让人恢复清醒,陆小果的记忆也迅速回归。   谈话部分都是今晚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只有……那个是在做梦。   他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一个梦!   陆小果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就发现一件更让他崩溃的事。   他不光脑门湿了,连下面也……   一声灭绝人寰的惨叫声立刻回荡在朱府的上空。   “出什么事了?”   “有刺客!”   “快去保护少主!”   一片混乱中,小蜡烛一脚踹开陆小果的房门。   “大半夜不睡觉,你嚎什么丧!”   陆小果赶紧拉过被子盖住身体,怒道:“你怎么随随便便就闯进别人的房间!”   小蜡烛冷冷道:“方圆十里内的阿猫阿狗都被你给吓醒了,叫人怎么睡觉?”   陆小果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阿猫阿狗是被我吓醒的,你问过它们?”   “你!”小蜡烛大怒,双掌一翻,寒光闪烁的峨眉刺朝陆小果眉心刺去。陆小果飞身而起,凌空一翻,就到了小蜡烛身后。   小蜡烛转身再刺,身形突然顿住,脸色也有了变化。   陆小果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也红了脸,立刻用手捂住某个准备起兵造反的部位。   “淫^贼!”小蜡烛恨恨骂了一句,扭头冲出房间,却又很快折返。   “少主叫你过去。”   陆小果苦着脸道:“我能不去吗?”   小蜡烛咬牙道:“你觉得呢?”   陆小果没办法,只能猫着腰别别扭扭的走出去。   小蜡烛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不许你对少主动歪脑筋!”   陆小果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   小蜡烛脸虽然更红,神情却更冰冷,“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   陆小果突然凑近她,低声道:“其实我喜欢的人是大眼程。”   小蜡烛露出震惊的表情。   陆小果见自己奸计得逞,正要得意的一笑,就听见有人说道:“此话当真?”   小蜡烛和陆小果同时僵住。   陆小果慢慢转过头,看到朱拓静静站在门外。   陆小果一时无法思考,连小蜡烛何时溜走都没有注意到。   朱拓慢慢走进房间,在椅子上坐下。   陆小果连忙点燃桌上的纱灯。   经过方才的惊吓,他身体那处准备造反的部位居然悄无声息的偃旗息鼓了,让他惊喜万分,连朱拓深夜造访的不适感都冲淡了许多。   朱拓突然皱了皱眉,似是闻到什么。   陆小果也闻到空气里的确有种淡淡的异味,继而想到在梦里时,那处似乎已经造过反了。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脚后跟。    ☆、魔教护法   陆小果是个发育良好,身心健康又正值壮年的男子,有那方面的需求也是正常生理表现。   朱拓道:“你有过女人吗?”   陆小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更加难为情,“没……没有。”   朱拓点了点头,“如果你需要女人,可以跟我说,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子很多早已都成家立业,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陆小果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劳少主费心,属下……自己能解决。”   朱拓嘴角轻勾,“你怎么解决?”   陆小果心里抓狂,这个问题就不用问得这么清楚了吧!   “少主有过女人吗?”   朱拓略有些意外。   陆小果以为自己冒犯了对方,连忙解释,“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是想说,少主未曾娶少夫人,那平常是怎么……”   看着朱拓脸上越来越淡的笑意,陆小果明白自己是在越描越黑,急得只想抽自己嘴巴子。   朱拓突然道:“你刚刚说喜欢的人是大眼程,是你的真心话?”   陆小果头摇的像拨浪鼓,“我那是逗小蜡烛玩儿呢,我怎么会喜欢男人?呵呵……,”   朱拓沉吟了一下,“你喜欢女人?”   陆小果点头如啄米,“当然!我是个男人,当然喜欢女人。”   朱拓凝视着他,“那你喜欢哪一种女人?”   陆小果额头直冒汗,朱拓这样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让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脑子有点乱。   “我……”他眼珠乱转,目光飘向门口时愕然道,“小蜡烛?”   朱拓微微有些变色。   小蜡烛端着食盘,面无表情走进来,“少主叫我给你送宵夜。”   说完放下食盘,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小果无语的望着那碗牛肉面,“少主,我晚上用过饭了。”   朱拓道:“你不是饿醒的吗?”   陆小果:……   (我有那么没出息吗T_T)   朱拓道:“你喜欢小蜡烛?”   陆小果瞪大双眼,“您怎么会这么想?”   朱拓没再说什么,指了指面汤。   大概是跟朱拓聊天太费脑子,陆小果还真有点饿了,坐下呼噜呼噜开始吃面。   朱拓目不转睛的看着陆小果,对方吃面时的神情很专注,仿佛就算天要塌下来,他也要先把这碗面吃完。   这个人一定很热爱生活。   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怎会选择杀手这份职业?   “你喜欢的女子是那位小喜姑娘?”   陆小果被满嘴面条噎得直翻白眼,喝口茶水顺了顺气,才道:“我跟小喜只是普通朋友。”   朱拓挑眉,“一个可以为她出生入死的普通朋友?”   这个问题大眼程也曾问过。   陆小果放下面碗,苦笑一声,“不错。”   朱拓没再开口。   陆小果以为他总算问完了,松口气,正要拿起筷子,朱拓又道:“你既不喜欢小蜡烛,又不喜欢小喜姑娘,又怎知自己喜欢的是女人?”   这是什么逻辑?难道天下只有这两个女人吗?   陆小果都快没脾气了,无奈道:“我自然知道。”   朱拓凑近他,“那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陆小果仰头,眨巴着眼睛,“我喜欢的女人,她一定要有一头乌黑柔软的秀发,纤细的腰肢,大大的眼睛,迷人的笑容……”   朱拓道:“还有呢?”   陆小果有些不好意思,“还要有又大又软的……”他手掌虚抓,比划了一下,低头嘿嘿淫^笑。   朱拓始终一言不发。   陆小果觉得自己可能被鄙视了,有些套近乎的笑笑,“少主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朱拓盯着他,半晌道:“我不喜欢女人。”   “哦,原来少主不喜欢……”陆小果戛然而止,吃惊的张大了嘴。   朱拓起身走出房间。   陆小果如同石化了一般,动也没动一下。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的大脑才恢复运转。   朱拓说他不喜欢女人是什么意思?!!!   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见“玉面狐”,难道他喜欢的是“玉面狐”?!!!   陆小果回想起这两人见面时的情形,“玉面狐”看着朱拓的眼神,朱拓回应的语气和神情……   这怎么可能!   陆小果霍然起身,椅子都被带倒在地。   他像没头苍蝇般在屋子里乱转,如果大眼程在这儿,他还有个可以商量的人……,也不行,这件事是朱拓的秘密,绝不可以跟第三个人讲起。   可就这么把它憋在心里又足以把人逼疯!陆小果用力一拍,八仙桌应声而碎。   陆小果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般烦躁郁闷过。   方才的噩梦跟这件事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推开窗子,打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空气中有股若有似无的淡淡香味,陆小果立刻变了脸色。   难道是“玉面狐”?这么晚了,他又跑来做什么?   陆小果擎剑在手,一路冲到朱拓房间,飞起一脚踹开房门。   朱拓的房间里有三个人,却没有一个是“玉面狐”。   陆小果望着眼前陌生的一男一女,暗暗松了口气,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看起来比娇十八还要妖娆妩媚的女人娇笑一声,“魔教左右护法。”   陆小果倒吸一口凉气,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望着对方,“你是个男的?”   这是他该关心的重点吗?   左护法的脸色有些奇怪,就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朱拓扑哧一声轻笑出声,屋子里原本冰冷阴寒的气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冰山一般的右护法面无表情道:“我早就说过,像你这样不男不女的怪物简直有损魔教的颜面。”   左护法咯咯一笑,“可惜你堂堂右护法,还不是我这个怪物的对手,岂不更加有损魔教颜面?”   右护法眼中的杀意如同冰刀射向左护法。   两人斗嘴的功夫,陆小果已经窜到朱拓身前。屋子角落里躺着两个巡夜的拳师,想必是被魔教两人所制。   朱拓道:“二位若有恩怨未了,还请离开,在下要休息了。”   冰山右护法道:“朱公子,我们提出的条件,你最好仔细考虑清楚,三天之后,我们等你的答复。”   妖娆左护法临走前朝陆小果抛个媚眼,“小兄弟,你这么风风火火的跑过来,不像是保护你家主子,倒像是来捉奸的。”   陆小果心虚的避开对方揶揄的目光。   这两人武功深不可测,从他身边经过,居然听不到一点脚步声和呼吸声,可见其轻功和内功都已臻至化境。   待两人走远,陆小果立刻道:“少主你没事吧?”   朱拓道:“他们是来谈条件,自然不会把我怎样。”   陆小果道:“魔教的人来做什么?”   朱拓缓缓道:“他们想跟我联手对付叶孤山,被我拒绝。”   陆小果愕然,“这不正是少主想要的吗?为何还要拒绝?”   朱拓给自己倒了杯酒,“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陆小果眼珠一转,“难道他们还有别的条件?”   朱拓点头,“他们想要那柄剑。”   “哪柄剑?”   “被小喜偷走的那柄。”   陆小果瞪大眼,“难道那柄剑就是……”   朱拓接过他的话,“忘情剑。”   果真如此……   陆小果冷汗涔涔而下,勉强道:“这怎么可能?那不是叶孤山故人的遗物吗?怎会……”   朱拓慢慢饮尽杯中酒,“叶孤山的故人便是忘情剑的主人。”   陆小果手脚冰凉,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揽过来一个多烫手的山芋!   他抓过酒壶,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好压惊。   朱拓继续道:“我们接回了小喜,魔教便以为忘情剑在我们手里,我既然无剑,也自然无法答应他们的条件。”   一杯暖酒下肚,陆小果总算能发出声音,“可是魔教自然不会相信,更不会轻易放过少主。”   朱拓点头。   陆小果又倒了杯酒。   他是个白痴吗?居然前期都不做好调查就轻易做出借刀杀人的决定,还为自己这个愚蠢的点子沾沾自喜,结果却给朱拓惹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他直想狠狠给自己一耳光!   陆小果不回自己房间,朱拓也不催促,只是默默饮酒。   陆小果突然道:“其实少主早就知道会有此风险,为何还用大眼程换回小喜?”   朱拓道:“为了你。”   陆小果吃惊的看着他。   朱拓坦然回视,“我知道小喜若是不能安全离开城主府,你也必定不肯离开。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成全了你的心意。”   我的心意难道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陆小果有点鼻子发酸,“可是少主……”   朱拓摆手制止他说下去,“我当你是朋友,为了朋友而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陆小果怔怔望着朱拓。   可是我欺骗了你,还打算利用你,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这句话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却最终被陆小果硬生生忍了下去。   若是在一天之前,他会选择和盘托出,然后劝说朱拓跟他一起合力对付叶孤山。反正朱拓也有此意,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然而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   他决定独自一人去行刺叶孤山,不仅如此,还要让朱拓远离乌云城这个复杂纷乱的漩涡。   他暗暗发誓,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得朱拓周全!    ☆、挡剑   黄昏,夕阳明媚。   小喜独坐凉亭,痴痴望着荷花池内的锦鲤。   小蜡烛坐到她身边,“你喜欢的人是小陆?”   小喜无声摇头。   小蜡烛犹豫了一下,“叶孤山?”   小喜春水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小蜡烛叹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她没有再说下去,陆小果已站在亭外,他的眼神和表情已说明,跟小喜有话要说。   小蜡烛起身出去,经过陆小果身边时,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陆小果却一直盯着小喜。   小蜡烛又叹了口气,渐渐走远。   陆小果走进亭内,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   “这是我预支的月钱,足够你回家的川资。往后自力更生,或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平平淡淡过完这生,才是你的福气。”   小喜别过头,不去接他的钱袋。   陆小果的手一直举着。   “跟着叶孤山不会有好日子过,他不适合你,你又何必作践自己?”   小喜冷笑,“我便是作践自己,又与你陆少侠何干?你又何需如此惺惺作态的装好人?”   陆小果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只会令对方更加反感,只好将钱袋放在一旁。   “我这辈子没几个朋友,你便是其中一个。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多珍重。”   也许是被他平淡却真挚的话语所打动,小喜紧咬下唇,慢慢转过头来,却已不见了对方身影。   城主府外,一个游方的道士正在化缘。   “贫道夜观天文,占算天机,得知贵府有宝物失窃。贫道不才,已算出此物方位,只是要亲自禀明叶城主。”似乎生怕守门之人不信,道人又说了八个字,“忘情忘忧,断亲绝缘。”   片刻功夫,叶孤山已出现在门外。道人与他耳语几句,转身朝东面走去。   东面是出城的方向。   叶孤山略一犹豫,终是跟了上去。   道人领着叶孤山出了城门,上了一辆马车。   叶孤山眉头一动,“这里有酒吗?”   道人微微一笑,从座位下面拿出还封着泥封的两坛酒和两个酒碗。道人拍开泥封,酒香更加浓郁。   “不知叶城主敢饮否?”   叶孤山也不答言,接过酒坛就给自己倒了一碗。   道人赞道:“叶城主果然胆识过人。”   两坛酒都见底时,马车已停在山脚。   道人下车道:“前方已无路,我们需得步行上山。”   叶孤山看着眼前一路向上似无止境的石阶,“你要带我去何处?”   道人捋髯道:“到了便知,又何必多问?”   叶孤山迈步走上石阶,道人头前领路。   叶孤山忽道:“道长小小年纪,何必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道人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山去。   叶孤山也不抬头,“粘那么多胡子,不嫌热吗?”   道人冷汗涔涔,双腿打颤,登山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孤山却不再开口,仿佛在专心致志的爬山。   两人攀到山顶,已是月上梢头。   叶孤山道:“还没到吗?”   道人指了指前面,“穿过那片树林就到了。”   叶孤山盯着他,一言不发。   道人之前飘逸若仙的气场已大为削弱,只能勉强维持镇定,“叶城主有话要对贫道讲?”   叶孤山淡淡一笑,转头走入漆黑如墨的树林。   林中树木稠密,枝叶茂盛,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叶孤山却依旧步履从容,还有心思聊天,“道长目光如炬,果然非同凡人。”   道人一言不发,点燃一支火折子。   两人在林中无声穿行,树林的寂静中仿佛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诡异。   一团巨大的黑影突然从林间飞起,朝叶孤山撞来。   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道人呆呆望着被黑影团团围绕中的那道剑光,盘旋飞舞,迅如掣电。森森剑光,将黑影震得四散飞激,残躯黑羽如雪片纷纷洒落。   光芒一闪,剑光竟朝道人而来。   道人魂不附体,惊叫一声闭上双眼。   一声尖锐不似人声的惨叫自脑后传来,叶孤山手腕一抖,一只蝙蝠自剑尖甩出,摔到旁边的树干上。   道人颤巍巍睁开眼,只看到一地零落的尸体,蝙蝠的尸体。   叶孤山收回长剑,“道长无恙吧?”   道人心有余悸,拱手道:“多谢叶城主救命之恩。”   叶孤山淡淡道:“举手之劳,还请道长带路。”   月光下,一座幽静的道观巍然伫立。道人在道观门前停下。   “叶城主请。”   叶孤山望着紧闭的观门,身形却未动。   道人率先进门,身形一闪,进入大殿旁的一间云房。   叶孤山慢慢走到云房外,云房的房门虚掩着,房内烛光摇曳,他一眼就瞧见八仙桌上的乌鞘剑。   正是他丢失的忘情剑!   叶孤山不由自主推门而入。   道人站立在烛光的阴影中,仿佛与光影融为一体。   叶孤山的手已伸向忘情剑。   道人突然飞起一脚,八仙桌四分五裂,忘情剑也被震得飞向半空。   叶孤山正要去抓,一道剑光穿过纷扬的木屑,刺向他的胸膛!   剑光之快,剑气之强,似乎已不亚于叶孤山那招闻名于世的“天外来客”。   如此近的距离,又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似乎没有人能躲过这勾魂夺命的一剑。   除了叶孤山。   叶孤山身形如牵线木偶般突然后撤,腰畔长剑已然拔出。   没有人能形容他拔剑的速度,陆小果若不是亲眼所见,也不能相信普通人的速度能达到如此巅峰!   叶孤山厉声喝道:“你不是刚才的道长,你是谁!”   行刺之人自然是陆小果。   就在昨天,陆小果从娇十八手中拿到一张□□,交换条件是内卫行刺朱拓的情报。   而后他易容成9673的模样,两人订下这条偷梁换柱的计策,交换条件是陆小果剩余酬金的一半。   这一路上,9673先用美酒降低叶孤山的警惕性,又用山路和蝙蝠消耗掉他的体力,待其看到忘情剑而分神之际攻其不备,陆小果估计自己的胜算大概能有五成。   五成的胜算并不足以杀死对方,但他必须冒险一试。   他已没有选择,也没有时间。   明天就是魔教给予朱拓的最后期限。   然而他算来算去,依旧低估了叶孤山的实力。   现在对方手中有剑,他成功的胜算只怕连一成都不到。连能否顺利逃出这间屋子都是一个大问题。   陆小果一咬牙,手中长剑连振,片刻的功夫已经刺出了十余剑,剑剑都指向叶孤山的要害。   若是一夜雪在此,必会惊讶于陆小果的剑法已远非往日可比。   他若非是吃了什么增长功力的灵丹妙药,就是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屋内剑气横飞,除了兵器相交之声,无一物品摆设损坏,可见两人剑法之精湛,力道控制之精妙。   叶孤山突然大喝一声,“着!”剑尖直指陆小果咽喉。   陆小果此刻长剑尚未收回,自保已是不及,想与对方玉石俱焚,逼对方撤剑,一剑又刺空,再刺却已没有机会。   他甚至已经预感到剑尖穿透喉咙时的冰冷。   他突然想到朱拓,临死之前都没能跟他好好道个别,不能不说是种遗憾。   然而他连遗憾的机会都没有。   剑尖并未刺进他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扑到他身前,替他挡住叶孤山那雷霆万钧的一剑。   陆小果万分震惊,此人竟是大眼程!   叶孤山的震惊不亚于他,他抽回长剑,鲜血迸飞,大眼程闷哼一声,慢慢软倒在地。   陆小果立刻去探他的鼻息,发觉还有呼吸,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被叶孤山推到一边。   叶孤山抱起大眼程,直接掠出屋外。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陆小果还没反应过来,屋内已只剩他一人。   9673并未出现,估计在陆小果与叶孤山拼斗时就偷偷的溜走了。   陆小果坐在昏暗的桌边,他越是想将混乱的思路捋清,大脑越偏偏是一团乱麻。   他想得太过入神,连朱拓是何时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忘情剑还躺在地上,叶孤山走得如此匆忙,连他曾经视若生命的故人遗物都没来得及带走。   难道大眼程在他心里比忘情剑还要重要吗?   朱拓将剑捡起,放到桌上。   陆小果突然道:“剑是我偷的,跟小喜没有关系。”   朱拓沉默不语。   陆小果又道:“我偷剑是为了杀叶孤山。”   朱拓道:“我可以问是为了什么吗?”   陆小果想都不想道:“我与他有仇。”   仇恨是一种万金油类的万能借口,江湖人做事一向不问因果,只凭恩仇。只要把关系定位到仇人上,基本就不需要再做过多的解释。   朱拓又道:“你瞒着我独自行动,是怕连累我?”   陆小果默认。朱拓所说的确是他心中所想,这一点他无需否认。   朱拓叹息一声,“那一夜我对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陆小果动容道:“可是少主……”   朱拓打断他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从今以后,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希望你能做到。”   陆小果犹豫片刻,道:“属下何德何能,令少主如此抬爱?”   朱拓轻轻一笑,“也许这便是缘分吧?”   陆小果心里一动,抬起头望向对方。   朱拓却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月光如水倾泻,洒遍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转身,凝视着陆小果,“我待君如知己,愿君心似我心。”    ☆、擦背   马车在官道上不疾不徐的行驶着,旷野一片寂静。   陆小果本来一直装作欣赏月色,但朱拓的目光始终黏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要拿开的意思,这让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以摆脱这种尴尬的气氛。   他以咳嗽开场,“少主如何知道属下的行动?”   朱拓道:“我并不知晓,是小蜡烛觉得你这两日行为举止有些奇怪,我才格外留意了一些。”   陆小果心说只是留意就跟我跟到山上?   “少主为何不问我与叶孤山究竟有何仇怨?”   “每个人都有过往的恩怨情仇,朋友之间也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你不想说,我自不会去问。”   陆小果思忖了一下,道:“果真如少主所言,叶孤山与大眼程的关系非同一般。”   朱拓点头。   陆小果瞅了一眼摆在眼前的忘情剑,叹口气,“只是这个烫手的山芋该如何处理?”   朱拓道:“自然是物归原主。”   陆小果问:“现在就给叶孤山送回去吗?”   朱拓缓缓道:“此刻他只怕是没有心思见我们。”   “那要等到何时?”   朱拓道:“明日傍晚,我亲自送到城主府。”   陆小果暗暗吃惊,魔教前脚跟他要剑,后脚他就把剑还回去了,这不明摆着不给魔教面子吗?更不要说忘情剑已是整个乌云城风口浪尖的所在,想要夺剑偷剑的人不知有多少,朱拓居然还要光明正大给叶孤山送回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陆小果道:“还是属下去吧,偷偷把剑扔到院子里,万事大吉。”   朱拓摇头,”这是我与叶孤山之间的恩怨,别人不要插手。“   陆小果一听就更坐不住了,朱拓这是要跟叶孤山决一死战的节奏吗?   “少主,如今咱们腹背受敌,还有魔教虎视眈眈,不宜与叶孤山挑明交恶。”   朱拓淡淡一笑,“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   他越是说的轻松,陆小果越是不放心。他实在想不通眼下的局面有哪一点是对朱拓有利的。   “属下陪您一起去。”   “不必。”   陆小果真的急了,“少主……”   朱拓打断他,“你真的关心我?”   陆小果用力点头,“当然!”   朱拓缓缓扬起嘴角,连眼中都带着笑意,“我很高兴。”   陆小果不是第一次见到朱拓的笑容,然而这一次,却让他呼吸足足停顿了一盏茶的时间,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心跳又骤然加速。   我这是怎么了?   陆小果捂着心口,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朱拓的眼波温柔如春水,车厢内仿佛有种奇异的空气在流动。   待到陆小果能开口说话时,朱拓却望向车外。   “天快亮了。”   天边果然现出一抹淡青曙色。   朱拓道:“离城门开启还有些时间,你不妨小憩片刻。”   陆小果这会儿哪里睡得着?   “我不困,少主歇着吧,我给您守夜。”   朱拓也不推辞,侧卧在榻上,屈臂为枕,闭上双目。   陆小果开始还能做到不去看他,只是寂寂长夜无事可做,他的目光不知怎的还是转到朱拓脸上。   朱拓的睡相很好看,双眉舒展而淡雅,睫毛浓黑而纤长,嘴唇看起来也不象平日那般单薄,下唇有一点水润的亮泽。   陆小果盯着那两瓣嫣红的唇瓣,心想如果用手摸一摸,不知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等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伸出咸猪手时,惊得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立刻缩回手,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就像这只手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有了自主意识一般。   “小陆……”   陆小果没想到朱拓还没睡着,吓得一激灵,“少主有何吩咐?”   没有回应。   陆小果凑近些,低声唤道:“少主?”   依然没有回应。   看来朱拓是在说梦话。   陆小果大大松了口气,如果自己方才的举动被对方察觉的话,那他还真不如死在叶孤山剑下算了。反正他也没脸继续活在这世间。   可是同样的事情朱拓也曾经对自己做过啊。   一个声音在心底提醒陆小果,这让他又连带想起朱拓曾说过自己不喜欢女人的事情。   朱拓不喜欢女人!   每次想到这件事,陆小果就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   因为不喜欢女人,所以对玉面狐的行为举止也就不排斥,甚至还会很欣赏。   因为不喜欢女人,所以才会在自己装醉时动手动脚摸自己,这是不是说明,他也很“欣赏”自己?   大概这次的雷劈得有点狠,陆小果竟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我待君如知己,愿君心似我心。   朱拓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说……   陆小果不敢再想下去,他有种冲出车外,在旷野上狂奔八百里的强烈冲动。   尽管内心在咆哮,只要朱拓不醒,他依然要守在这里。   陆小果干脆正襟危坐,五心朝天,静心绝虑,意守丹田,开始运行本门心法,待内力运行一周天后,他那如脱缰野马般的狂躁内心总算安定下来,身体的疲劳感也一扫而空。   他睁开双目,立刻吓得险些要蹦起来。   朱拓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正默默注视着他。   其实吓到他的不是对方已经醒了的问题,而是两人的距离。   陆小果打坐时就坐在朱拓榻前,朱拓躺着时还好,他一坐起来,两人就成了面对面的姿势。陆小果一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对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朱拓的面容,连对方鼻尖上的汗毛孔似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朱拓的皮肤真好,一个汗毛孔都没有找到。   我都在想些什么!   陆小果连滚带爬的退后几步,勉强笑道:“少主醒啦?”   朱拓掀开车帘,“城门已开,进城吧。”   天色还未大亮,除了送货进城的菜农,路上行人寥寥。马车路过城主府时,府门紧闭,门内安静得仿佛是一座空屋。   陆小果担忧道:“少主有何打算?”   朱拓伸个懒腰,“先好好睡上一觉,再洗个热水澡。”   洗澡水的水温烧得刚刚好,丫鬟们忙着往浴桶里洒花瓣,伺候朱拓更衣。   陆小果一直抱剑守在门口,见朱拓要脱衣服了,本着非礼勿视,他决定去门外守护。   刚转身,就听见朱拓叫他,“小陆,帮我擦背。”   陆小果僵硬转身,丫鬟们吃吃笑着从他身边经过,跑出门外。   陆小果觉得自己的脖子都不会动了,木偶一样关好房门,走向朱拓。   朱拓背对着他,坐在冒着热气的浴桶里,墨玉般的黑发松松的绾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肩膀。   陆小果尽量看向别处,“少主,怎么擦?”   朱拓似乎轻笑了一声,指了指放在凳上的毛巾。   “你以前没给人擦过背吗?”   陆小果摇头,想到朱拓看不见,又说了句“没有”。   朱拓又问:“你家里难道没有兄弟,没有跟别人一起洗过澡吗?”   陆小果想了想,还真没有。“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洗澡。”   朱拓转身看着他,“为什么?”   没有就是没有,哪有什么为什么。陆小果想不通朱拓为何对自己洗澡的事这么感兴趣,他的目光无意扫过对方赤^裸而健硕的胸膛,大脑便再也转不动了,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   没见过男人光身子吗?居然这么没用!   陆小果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却继而想到小时候在村子里,他总是坐在河边看着别的男孩子们戏水玩耍,等大家都走光了,他才偷偷一个人下水。   他为何要这么做?   陆小果现在想想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一分神,给朱拓擦背这件事似乎也没那么尴尬了。   沾了热水的毛巾在朱拓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上慢慢摩擦,朱拓似乎很舒服,整个人都靠在桶壁上,水珠顺着手臂和胸膛慢慢滑落到浴桶里,溅起细微的涟漪。   洗澡水很清澈,从陆小果的角度,稍微一抬眼就能看到隐藏在玫瑰花瓣下面,若隐若现的某个关键部位。   朱拓居然什么都没穿!   陆小果有些呼吸不畅,心脏跳动得更加厉害。   朱拓突然问,“你很紧张?”   陆小果急中生智,“属下担心少主独自一人去城主府会有危险。”   朱拓笑了笑,“我说没事自然就会没事。”   刚才那句回答虽然是敷衍,陆小果担忧的心情却是真的,他恳切道:“还是让属下一起去吧。昨夜虽与叶孤山交过手,但属下已易容,又未曾开口,叶孤山应该不会认出我。”   朱拓没有回答他的请求,而是换了个话题。   “昨夜你与叶孤山交手时的剑法,比以前似乎厉害许多。”   陆小果动作一顿,又继续慢慢擦拭朱拓手臂,“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不过是遇弱则弱,遇强则强,也算是一种天生的本能。”   朱拓点头,“这个本事很好。既能隐藏实力又能出其不意,你有这样的本领不去做刺客实在是可惜。”   陆小果手中的毛巾啪嗒一声掉进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开始出差一周,不能保证更新速度,大大们多担待哈~…… ☆、送剑   朱拓从水中捞起毛巾递给陆小果,继续慢悠悠的说道:“不过以你的性格恐怕也不大适合做刺客,护卫也不错,你可愿一直留在我身边?”   陆小果这会儿脑子早就已经凌乱了,他实在分不清朱拓是在诈他还只是无心之语。   朱拓轻轻一笑,“这个问题需要想很久吗?”   陆小果忙道:“属下自然愿意一直跟随少主左右。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非人力所能为。”   朱拓慢慢点头,“你说的不错。人世间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有些时候,能平平淡淡过完一生都是一种很奢侈的愿望。”   这些话,陆小果也曾对小喜说过,然而对他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陆小果不由得有几分伤感。   朱拓又道:“倘若这一生中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并且与之长相厮守,那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福分。”   这一席话令陆小果也不由得心生向往,有血影门的铁血门规悬于头上,他从未想过男女情爱之事。每每路过青楼烟花之地,虽然也会心痒,却终是止步于羞涩。   朱拓的话又令他的内心蠢蠢欲动起来,甚至幻想挽着心爱女子的手,坐在自家庭院里,饮酒赏月,抚琴弄萧……   那画面实在太美,陆小果的唇角都不自觉扬起。   “在笑什么?”   陆小果回神,才发现朱拓不知何时已从浴桶中起身,正幽幽盯着他。   他再怎么调整视线角度也无可避免的看到朱拓胸前的两粒红樱桃。   他的脸顿时如同烧红的大虾,眼皮使劲向上翻。   “没……没什么……”   朱拓双臂环肩,目光玩味,“你好像不习惯看男子的裸^体。”   谁特么喜欢看没穿衣服的男人啊!要看也看没穿衣服的女人啊!   陆小果红着脸呵呵一笑,“谁让少主不是女人……”   朱拓脸色一沉。   陆小果也意识到自己这个笑话并不好笑,正想解释两句,朱拓说道:“你先出去吧。”   陆小果躬身退下。心说不就是穿衣服吗?你脱衣服小爷都看过了再穿上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朱拓便从房里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焕然一新。   陆小果不得不承认,朱拓的的确确算得上英俊潇洒相貌堂堂的典范,比自己还要好看那么一点点。   朱拓手中握着一柄剑,正是忘情剑。   陆小果上前道:“属下随少主同去。”   朱拓微微一笑,“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这话说的……怎么有种……窝心的感觉呢?   陆小果揉着胸口,望着朱拓昂扬的背影,突然嘿嘿笑起来。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有什么好笑的?”   陆小果条件反射跳到一边,戒备的望着一脸冰冷的小蜡烛。   “没什么。”   小蜡烛面无表情道:“你觉得少主好笑吗?”   陆小果挠挠头,决定换个话题,“少主要独自去城主府。”   “我知道。”   “拿着忘情剑。”   “那又如何?”   陆小果没想到小蜡烛的反应如此冷淡,“你不担心吗?”   小蜡烛白了他一眼,“少主的事儿你少操心!”   看着小蜡烛趾高气昂的离开,陆小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蜡烛一向最关心朱拓,为何这次对他只身赴险如此冷淡?   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内情?   另外今天是不是还应该有别的事情发生,不然为何自己总是心神不宁?   陆小果在原地徘徊,苦苦思索。   傍晚时分,朱拓携剑出门。   陆小果望着天边那一抹彩霞,猛然一拍大腿,他终于想起来今日还有一件更更重要的事情!   今日正是与一夜雪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也能忘,他是猪吗!   陆小果风一般冲出大门。   一夜雪是个一言九鼎的人,他说今日来行刺,就绝不会食言。   而再没有比朱拓与叶孤山在城主府门前的见面更好的行刺时机。   没有人知道那时会发生什么事,而无法预测的局面也往往会给刺客们各种可乘之机。   陆小果也是刺客,所以他深知这一点。   朱拓走的并不快。   乌云城中的各路豪杰也许并不都认识他,但却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将小喜带回府的事。   如今他孤身一人握着一柄剑朝城主府走去,这一举动说明了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陆小果仅凭目测,就已推断出至少有七八组人在明里暗里跟着朱拓,至于暗处还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紧紧握住剑柄,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两个腰垮长刀的彪形大汉已经跟了朱拓很久,他们忌惮的并非朱拓,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能有多大能耐,让他们不放心的是其他那些同样觊觎忘情剑的人。   即便他们能把剑抢到手,又能持有多久?   斜阳慢慢隐没于远方的地平线下,与暮色同时降临大地的,还有一层淡淡的薄雾。   长刀大汉互递眼色,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他们正要上前,眼前忽然一花,似有人影闪过。   两人下意识去摸腰畔的长刀,却同时变了颜色。   两柄长刀居然都不见了!   对方可以在无声无息之间拿走他们的武器,而他们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两人冷汗已湿透衣襟。那个行动如鬼魅之人既可以偷走他们的刀,也就可以随时要了他们的命!   而对方这么做,无非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再继续跟着朱拓。   小命和财宝哪个更重要,答案显而易见。   暮色更浓,雾气弥漫。   朱拓悠然走过长街,似是没有发现隐藏在巷中的三人。   三名黑虎堂的弟子很是兴奋,此时的朱拓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座活动的金山,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把金山揽入囊中这么简单。   三人已扬起手臂,袖中的暗器正要打出,就觉得耳畔一阵冷风吹过。   他们下意识回头,突然觉得下^身一凉,长裤从大腿根处竟被齐刷刷割断,人却是毫发无伤。   最让人惊骇的是,他们连出手之人的样貌都没有看清楚。   如果继续跟着朱拓,只怕下次被割破的就不是裤子,而是他们的喉咙。   雾色凄迷,两个瘦长的身影标杆一般伫立于雾中,一动不动,如同勾人魂魄的黑白无常,正是魔教左右护法。   他们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自然是为了朱拓手中的忘情剑。   对于朱拓来说,他们岂非本就是勾人魂魄的厉鬼?   冰山右护法突然道:“他今晚对付了几个?”   妖娆左护法咯咯一笑,“总有□□个吧,这小子还算有两下子。”   浓雾中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   左护法笑容轻蔑,“换你主子来吧,就凭你,还不是我们的……”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吃吃望着眼前用丝帕遮面的“佳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一身女装的陆小果身姿婀娜,姿容秀丽,还有几分勾人的妩媚。冰山右护法的目光竟然有些发直。陆小果慢慢放下巾帕,朝右护法抛了个媚眼,右护法的呼吸都似已顿住。   陆小果轻盈的转个圈,手中丝帕自两人面前轻轻飘过,“你觉得我跟左护法,谁更好看?”他这话是对右护法说的。   左护法的脸色立刻铁青。   右护法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连腰都弯下去。   左护法的脸色更加难看,冷笑一声,正要拔剑,突然脚下一软,竟似失去全身的力气。   右护法脸色一白,也软倒在地。   “你……对我们下毒!”   陆小果右手一扬,丝帕飘飘荡荡落到右护法的脸上。   “不用毒我怎么赢得了你们两个高手高高手?”他嘿嘿一笑,双手叉腰道,“放心,帕子上沾的是金仙倒,在下没别的意思,只是请二位睡上一觉,不会伤害两位的性命。”   他的话未说完,左右护法就已经昏睡过去,不省人事。陆小果不由赞叹一声大眼程的手艺果然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解决掉这两个最最棘手的人物,剩下的就是尚未现身的一夜雪了。   论武力值,一夜雪也许不如魔教护法,但若论危险性,一夜雪却远在这两人之上。   因为陆小果至今也未想出应对此人的最佳策略。   虽然他一直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却能百分之百肯定,一夜雪必定就在这里!   城主府已在眼前。   朱拓远远便望见一个人影伫立于府门前,看其身形,应是叶孤山。   他出门前已命人先来通知叶孤山,对方会在此守候,也在意料之中。   朱拓在距离叶孤山三步之遥处站定。   “在下幸不辱命,为叶城主寻回此剑。”   叶孤山冷冷道:“朱兄寻剑经过,可否告知一二。”   朱拓道:“恕在下无可奉告。”   叶孤山目光转寒,“那叶某又怎知朱兄与那晚山顶道观行刺之人不是同谋?”   朱拓道:“在下赶到道观时已空无一人,只有这柄剑。在下明知会被叶城主误解,依旧依约送剑,至于信与不信,全在叶城主一念之间。”   叶孤山尚未开口,却听一人冷冷道:“既然他不要,不若给我。”   浓雾中似乎出现一个淡淡的灰色身影,然而转瞬间,人影便已到了叶孤山近前,右手成爪,朝朱拓胸前大穴狠狠抓去,左掌同时切向他腕脉。   他出手奇快,掌风凌厉,朱拓若是被他一爪击中,不死也要重伤。若要闪避,又无法分心顾及手中之剑,只怕要被对方抢走。   朱拓反应也奇快,身形急速倒退,对方两招同时击空,正要追击,身形突然一转,一柄冒着寒光的青钢剑已贴着他肋下肌肤堪堪穿过。   灰衣人凌空翻起,哈哈笑道:“天外来客果然名不虚传!”   叶孤山面色冷如寒冰,“从没有人能毫发无伤避开我这一剑,阁下能否告知名姓?”   灰衣人头戴斗笠,无法看清他的面容,只听得他轻轻一笑,“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朱拓与叶孤山同时脸色一变。   “你是魔教教主?”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ing~……,尽量更新哈~…… ☆、误杀   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俱入我门,唯命是从,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以上是魔教弟子入教必宣的誓言,也是魔教遭朝廷追剿的一大罪状。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人只有天子,魔教教主自大猖狂如斯,纵然不算叛逆谋反,也理当被诛。   然而追剿归追剿,魔教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一天一天的发展壮大,教众人数越来越多,直至超过江湖第一大帮,丐帮。   为了魔教的利益和广大教众的安危,上一代魔教教主凭借高绝的武功竟闯入皇宫大内,与皇帝一夜长谈。没有人知晓他们谈话的内容,然而从那一天起,朝廷却不再与魔教为敌。   也是从那一天起,魔教教主便成为普通百姓心目中天神一般的神秘存在。   站在朱拓叶孤山面前的虽已不是那位教主,然而他的光辉事迹却丝毫不弱于前任。   隐身于对面屋顶的陆小果,手心的冷汗多的已快握不住剑柄。   没有几个人曾亲眼见到过魔教教主,更不要说见过他的真容。   这种机会千载难逢,陆小果却宁可不要这种幸运。   不光是他,陆小果估计江湖人没人希望自己碰到这种幸运。   据他所知,至今为止已有大小十余个门派毁在这位教主手上。甚至于远在塞外的匈奴部落都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只因他们的可汗曾对魔教有过不满之言。   魔教势力在这位教主的手里已扩大到无法想像的地步,他的仇敌也已多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只是至今为止,魔教依然伫立于江湖,魔教的仇敌却几乎都已死绝。   陆小果不想与魔教为敌,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马上从这里消失。   只是朱拓不走,他也不能走。   有时候,义气要比生死更加重要。   灰衣人朝朱拓伸出手,“既已知晓本座身份,阁下还在犹豫什么?”   陆小果也眼巴巴瞅着朱拓。   朱拓淡淡道:“此剑乃叶城主所有,在下恕难从命。”   陆小果内心轻叹一声,今日一战在所难免生死难料,可叹他临死前都没能拥有过一个女人,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如果今日有幸逃过此劫,他说什么也要进一次妓院。   灰衣人冷笑一声,“阁下既然如此不通事理,那本座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他话未说完,身形闪动如鬼魅,臂指如剑,嗤嗤破空,笔直向朱拓咽喉插来!   朱拓腰身一拧,化掌为指,弹挑拨挪,转瞬破解了灰衣人之后的夺命三招。   叶孤山大叫道:“为何不用剑!”   朱拓左躲右闪间,“岂能占人便宜?”   灰衣人没用剑,他自然也不能用剑。叶孤山和陆小果没想到朱拓竟然这么迂腐,齐齐叹了一声。   叶孤山有心帮忙,却也不愿落下以多欺少胜之不武的声名,正犹豫间,就见朱拓右手一抛,忘情剑正朝自己飞来。   叶孤山与灰衣人同时跃起抢剑,灰衣人的身法似乎比叶孤山还要快些,关键时刻,叶孤山灵机一动,手中剑鞘朝忘情剑一敲,忘情剑立刻改变轨迹,又朝朱拓飞去。   灰衣人伸手抓空,不等落地,身形凌空一翻,又攻向朱拓。叶孤山却不给他机会,剑光一闪,刺向灰衣人右肩。   就听当的一声,灰衣人不知何时竟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凌空一抖,剑尖倏地笔直,反手刺向叶孤山咽喉。   他根本未曾回身,后背竟似长了眼睛一般,出手准确无误。叶孤山只有回剑自救,片刻之间,二人已过了十余招。   朱拓刚刚拿到忘情剑,一股强大的剑气便朝自己而来,原来是灰衣人摆脱了叶孤山的纠缠,再次夺剑。   朱拓正要拔剑相迎,另一股森寒的剑气已到了自己背脊。   叶孤山失声道:“小心!”举剑飞身来救。   只是却已来不及。两柄举世无双的利剑,前后夹击,世上恐怕无人能躲过。   就在这一刹那间,朱拓突然拧身,整个人都好像已突然收缩。   灰衣人的剑光穿透他的衣衫,却没有穿透他的胸膛,飞矢一般向迎面而来的一夜雪刺了过去。   一夜雪瞳孔骤缩,在全力一击的状态下,身子硬是凌空翻起,想要躲过这夺命的一剑。   他却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背后也有一柄剑。   噗噗!   两柄剑同时刺入一夜雪的身体。   一夜雪的身体已僵硬。   陆小果的身体也僵硬。   他呆呆望着一夜雪,对方也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灰衣人的剑已抽走,一夜雪不是他攻击的目标,他更不会去关心对方的死活。   魔教教主剑下,焉能留下活口?   鲜血狂飙,飞溅到陆小果的衣服上,面容上。   陆小果扶住一夜雪缓缓倒下的身躯,声音都已颤抖。   “雪哥?”   他不敢太大声,嘴唇几乎贴着一夜雪的耳朵。   “对不起……”   他的声音虽不大,但这么近的距离,一夜雪应该能够听见。   可惜这只是陆小果的美好愿望。   一夜雪身体都已冰冷,如何能听到他发自真心的忏悔?   怎么会这样!   他竟然杀了一夜雪!   陆小果泪如雨下,恨不能一剑捅死自己。   朱拓二人与灰衣人的拼斗胜负如何,他已没有心思去关心。   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一夜雪临死前望着他的眼神。   入行五年,第一个杀死的竟然是自己的同门兄弟,这是一种多么大的讽刺!   天上开始滴落雨滴,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便转为瓢泼大雨,雨水冲刷着一夜雪身上的血迹,他的脸色苍白而英俊。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为了那擦肩而过的偶遇而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可惜他辉煌的杀手生涯就这样无声无息终结在自己手里。   陆小果呆坐在地上,连灰衣人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朱拓在他身边蹲下,轻轻唤了一声,“小陆?”   陆小果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少主你没事吧?”   朱拓摇头,“我没事,可惜剑被那人抢走了。”   陆小果环顾了下四周,“叶孤山呢?”   “被那人刺伤,已经回府。”   陆小果咋舌,灰衣人以一敌二之下,不仅夺剑成功全身而退,还能刺伤叶孤山,那该是多恐怖的存在?   朱拓道:“叶孤山旧伤未愈,我也刚好旧患发作,否则必不致如今的局面。”说着,他轻轻咳嗽两声。   陆小果担心道:“您怎么了?要不要去看郎中?”   朱拓摆摆手,“老毛病而已,不碍事。”   远方传来一声娇呼,“少主!”   原来是小蜡烛带人赶到。   “少主,雨急风凉,当心受了风寒。”小蜡烛说着将披风披到朱拓身上。   朱拓却解下来给陆小果穿上。   小蜡烛不满的看向陆小果,这才发现陆小果奇异的穿着。   “你怎么打扮成这幅鬼样子,不男不女,成何体统?”   陆小果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罗裙,雨水一打,曲线毕露,若不是朱拓的披风遮住,颇为几分春光乍泄的味道。   几个跟随小蜡烛前来的侍从都忍不住挤眉弄眼讪笑起来。   陆小果却不在乎,他现在心情极度低落,就算小蜡烛一口唾沫直接吐到他脸上,他都不会用手去擦一下。   朱拓的脸色却沉下来。   侍从立刻噤声,不敢再有一丝笑意。   小蜡烛催促朱拓上马车,陆小果道:“少主先回府,属下先去将此人掩埋,去去就回。”   朱拓挑眉看他。   陆小果道:“他虽是名刺客,也有自己的尊严,总不能让他曝尸街头。”   朱拓点头,“你有此心,也可算是他的知己。”   陆小果鼻子一酸,险些当场就哭出来。   等他处理完一夜雪的后事,已是后半夜。   陆小果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走过长街。雨已停,皎洁的月光将他削瘦的身影拉的更加纤长。   长街尽头,一盏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灯笼下面一名姿容俏丽的紫衣少女咬着丝帕,朝陆小果巧笑倩兮,“公子,长夜寂寞,何不进来坐坐”   陆小果这才发觉,他已走到十艳楼。   他想起决斗前的遗愿,想起死于自己剑下的一夜雪。   一夜雪想必也有过女人,一个男人到了临死前都不曾有过一个女人,岂非是人生最凄惨最失败的事情   陆小果不想成为这种失败的男人,而且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这颗受伤愧疚的心灵又刚好需要安慰。   对于一个孤独疲惫的单身男人来说,有什么安慰能比给他一个女人更有吸引力   少女并未再出声催促,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她的笑容很好看,脸颊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正是陆小果喜欢的类型。   陆小果的心动了,双腿不由自主朝少女走过去。   少女笑容更甜更俏,亲热的揽住陆小果的手臂,将他拉进庭院深处。   庭院深深,绿荫掩映下的一幢幢小楼里透漏出点点淡粉色的灯光,温柔旖旎,引人瑕想。   少女紧紧靠在陆小果的胸膛,柔软而丰满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佛一只柔弱无助的小绵羊,等待着陆小果温柔的呵护。   对于女人来说,柔弱也是一种武器,一种对付男人的绝佳武器,百炼钢也抵不过绕指柔,更何况是白纸一张的陆小果   陆小果的心跳的很快,全身发热口干舌燥,他很庆幸是晚上,少女又垂着头,没有看到他因尴尬而通红的脸颊。   毫无预兆的,朱拓的面容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我不喜欢女人。   这句话如同魔音穿脑般在陆小果脑中响起。   他猛的推开怀中少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夜谈   紫衣少女吃惊的看着他,陆小果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才的行为 ,心虚的别开头。   紫衣少女眼珠一转,“公子不喜欢妾身不要紧,有一个人公子一定喜欢。”   陆小果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没心思再待下去, “还是算了吧……,我改日再来。”   他正要走,被少女一把拽住,附到他耳畔低声道:“公子若是这么走了,一定会后悔的。”   陆小果顿住脚步,“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少女笑容神秘,“等你见到她自会知晓。”   这是娇十八的小楼,陆小果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再次见到她。   他惊讶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陪着叶孤山吗?”   “叶孤山伤势不轻,这会儿他服过药,已经睡了。”娇十八盯着陆小果,神情严肃,“我问你,一夜雪真的死了吗”   陆小果黯然道:“自然是真的。”   “尸首现在何处”   陆小果抽抽鼻子,“雪哥曾说过,若是有一天他死于非命,往日的仇家必会来挖坟鞭尸,让他死也不得安宁,倒不如把他的尸首放在木筏上,顺流而下漂向大海,倒也落得干净。”   娇十八冷冷道:“所以”   陆小果点头,“自然是遵从雪哥遗愿。”   你个白痴!   娇十八心里骂了句,深深吸了口气,用力揉捏着太阳穴,似乎头很痛。   陆小果担心大眼程,“大眼程怎么样了?”   娇十八心不在焉,“自叶孤山把他抱进府,我就再没见过他一眼。”   陆小果紧张道:“叶孤山把他关起来了”   娇十八冷笑一声,“恰恰相反,大眼程的待遇比我还要好,十二名叶孤山的贴身死士轮流守在他的房间外,防守严密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听到大眼程没死,陆小果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奇怪,“叶孤山为何要这么做”   娇十八摆弄着发梢,“没有人知道叶孤山的想法,纵然是我,也经常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陆小果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这样做双面间谍,风险岂不是很大”   娇十八明白他指的是自己既为朱拓做眼线,又暗地里调查朱拓的事。她淡淡一笑,“一个女人如此辛苦的在江湖上奔波,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老了以后不至于流落街头”   陆小果叹息一声,“朱拓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你最好小心些。”   娇十八玩味的看着他,“你在关心我”   陆小果道:“我不想血影门的人再有事,至少不希望我认识的人有事。”   娇十八嗤之以鼻,“像你这样优柔寡断多愁善感的人如何能做刺客”   陆小果歪头想了想,“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但我的的确确是名刺客。”   娇十八叹口气,“那么我也奉劝你一句,对于刺客来说,感情是件奢侈的东西,不仅奢侈,而且危险。你若想活的长久,最好少关心别人,多关心自己。”   陆小果点头,“多谢娇姐提醒。”   等他回到朱府时,朱拓的书房还亮着灯,里面不时传出咳嗽声。   陆小果低声问小蜡烛,“少主怎么还不睡?”   小蜡烛吃了他的心都有,咬牙道:“还不是为了等你!”   陆小果讶然,“等我作甚?”   小蜡烛气得直翻白眼,不想再跟他说一个字。   书房里又传出咳嗽声。   陆小果担忧的望着窗纸上映出的人影,“少主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咳得那么厉害?”   小蜡烛阴阴一笑,推着他往前走,“不管少主是什么病,只要你一到,立刻药到病除!”   陆小果不明所以,“为何?”   “因为你就是那唐僧肉,吃了你不但百病全消,还能长生不老!”   小蜡烛双掌一推,陆小果直接就扑进书房里。   幸好有人及时架住他,避免了狗啃屎的厄运。   朱拓皱眉道:“小蜡烛越来越放肆了。”   陆小果连忙道:“她也并非有心,不过是跟属下玩笑惯了,少主不必放在心上。”   朱拓微微低头,凝视着他,“你总是这么为别人着想吗?”   陆小果见朱拓的双手还搂着自己腰肢,没有放开的意思,只好自己不动声色的抽身出来。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娘从小就教育我,吃亏是福。”   朱拓转身坐到椅子上,“令堂现在何处?”   陆小果神色一黯,“先母已去世多年。”   朱拓微微动容,片刻道:“你的剑法想必传自令堂,阴柔有余,刚劲不足。”   陆小果佩服道:“少主果然好眼力。”   朱拓又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令堂想必是唐门中人。”   陆小果暗暗吃惊,唐门弟子虽以暗器闻名于江湖,他们的剑法同样出众,只是鲜为人知罢了。   可问题是,朱拓是怎么看出来的!   朱拓道:“你刺向杀手的那一剑,应该就是唐门绝技月华剑法中的一招流星赶月。”   陆小果已经出离震惊了,如果说朱拓猜出他的母亲出自唐门还只是巧合的话,那他竟然能准确说出自己所用招式,又是怎么回事!   朱拓看出他心中疑问,淡淡一笑,“多年前,我曾见一位唐门子弟用过此招,他所用剑招虽与你相同,剑法与你相比却相差甚远。”   陆小果垂眸,沉默片刻道:“我母亲的确出自唐门,只是自从她与我父亲私奔之后,便改名易姓,与家里断绝一切联系。”   朱拓也沉默,须臾道:“今日你我之言,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陆小果面露感激之色,“多谢少主。”   朱拓凝视着他,“我更要谢你,如此坦诚的信任于我。”   陆小果也凝视着朱拓,空气中似有一种虽然无形却有如实质的东西在缓缓流淌,它让陆小果心跳加速,脸颊发红,有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想从心底欢笑的冲动。   他想起刚刚逛妓院的囧事,已经扬起的嘴角立刻僵住。   朱拓道:“你有心事”   陆小果连忙哈哈一笑,“怎么会呢?呵呵……”   他笑得着实有些夸张,朱拓却没有再问,他已经咳得说不出话来。   陆小果连忙给朱拓倒了杯茶,“少主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突然就咳嗽得如此厉害?”   朱拓接过茶碗,“老毛病了,吃几副药就没事,不必记挂在心。”顿了顿,他又道,“那名杀手的后事处理妥当了吗?”   想到一夜雪,陆小果的心又暗淡下去,“处理妥当了。”   朱拓点点头,“你心地善良,将来必有福报。”   陆小果道:“少主为人宽厚,胸怀宽广,福泽更加深厚。”   朱拓笑了笑,“你跟随我时日尚短,又怎知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陆小果道:“少主对属下尚且如此关怀备至,更何况是对父母兄弟,师长朋友?”   朱拓苦笑一声,笑容有些凄凉,“我没有父母师长,兄弟姐妹,自幼便孤身一人,哪怕到老也是孑然一身。”   陆小果从未见过朱拓流露出这种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心疼难过,“少主多虑了,只要少主愿意,多少女子愿为少主生儿育女,少主将来定会儿孙满堂……”   看到朱拓异样的眼神,他总算想起对方不喜欢女人的事,一方面暗骂自己说话不走脑子,另一方面也更加替朱拓难过。   “就算少主不愿意娶妻,将来也一定能找到喜欢的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朱拓突然道:“你愿意吗?”   “啊?”陆小果没太听懂。   朱拓别过脸去,“如果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可愿放下一切,只与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陆小果沉默。   他是一名刺客,他的未来并非由自己来掌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没有遇到让他甘愿为之抛弃一切退出江湖的那个人。   他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朱拓也沉默,须臾摆了摆手,让他回房休息。   陆小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叶孤山居然伤的那么重,大眼程如今又如何?叶孤山如此兴施动重的派人守卫是否是为了问出那日行刺的主谋如果真是这样大眼程岂不危险   一想到大眼程可能受到的各种酷刑,陆小果更加夜不能寐。他怕的不是大眼程熬不住刑罚把自己供出去,而是对方不仅舍命相救,还要为自己忍受各种折磨。这让他着实于心不安。   娇十八对他的箴言,并未真的奏效。   如果仅仅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改变初衷,那陆小果也就不再是陆小果。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就有人来敲他的房门,居然是小喜。   这是她来到朱府后第一次主动来找陆小果。   “能不能帮我向朱爷求情,放我回去照顾叶城主。”   小喜是为了叶孤山而来,这并未让他感到意外,陆小果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自作多情。   他问道:“你已知晓叶孤山受伤的事”   小喜泪眼婆娑的点头。   陆小果又道:“你若真的回去,也许还要面临叶孤山的惩罚,你不后悔”   小喜坚定摇头,“就算城主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   陆小果闭上嘴,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尽,他已尽到朋友之责,对方如何选择,已不在他的掌控范围。   虽然经过一夜恶战,只要太阳照常升起,人们依然会走出家门,辛勤劳作。   江湖中的血雨腥风,与普通人的生活本来就没有多大关系。何况昨夜的大雨已将一切恶斗的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空气里除了新鲜的青草气息,再也闻不到一丝血腥气。   望着大街上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容,陆小果不禁又想起一夜雪在他面前倒下时那苍白冷峻的脸色。   他还那么年轻,甚至比这街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年轻,为何死的偏偏是他   陆小果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交易   小喜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坐在马车里。   两个人男才女貌,金童玉女般的组合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其中一些江湖消息灵通人士已隐隐猜出小喜的身份,只是忘情剑既然已到魔教教主之手,他们对这个叶孤山的婢女自然也失去兴趣。估计用不了多久,乌云城内的各色人等便会散去,乌云城的百姓从此也能恢复往日的平静生活。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有开口。陆小果心情低落,小喜也是心事重重。   对于花季少女来说,没有比陷入单相思苦苦不得解脱更加痛苦的事情。   也没有任何事情比心上人更加值得她去关心,去关注。   马车来到城主府外。   城主府的大门依旧紧闭。家人通禀后,小喜走进城主府。陆小果正要跟进去,家丁伸手一拦,“壮士留步。城主吩咐,只许小喜姑娘一人进府。”   陆小果道:“叶城主难道忘了吗?我家少主的厨子还在贵府为质。”   家丁道:“城主吩咐,程老板有伤在身,不便行动,还要再留些时日。”   陆小果冷笑一声,“留与不留,是叶城主说了算吗?叶城主如此出尔反尔,不怕天下人耻笑!”   “不是我不让他走,是他自己不想走。”   叶孤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里,眼神锐利,腰杆笔直,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不出负伤的迹象。   陆小果扬起脸,冷冷盯着他,“我又怎知这是大眼程自己的决定?”   叶孤山面无表情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大眼程还在卧床,雕花大床上铺着柔软而舒适的被褥,屋子布置得豪华而精致。一切陆小果能想到的病人需要的物品,这里应有尽有。   孝子侍奉卧病在床的老子也不过如此。   若不是用在大眼程这种肥肉满身的人身上不太合适,陆小果简直要怀疑叶孤山不是要囚禁逼供而是金屋藏娇了。   大眼程虽在床上躺着,气色看来倒是不错,他这一身的肥肉也不是白长的,受了那么重的剑伤也能迅速恢复元气。   他朝陆小果笑了笑,“小陆。”   陆小果想起大眼程扑向自己拼死挡剑的那一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与难过。他走过去握住大眼程的手,做出吃惊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从正常逻辑来讲,陆小果跟大眼程应该自救小喜那晚之后就再没见过面,他理应不知晓对方受伤的事情。   “有人出手暗算叶某,是程老板舍命相救。程老板的救命之恩,叶某感激不尽。”   陆小果更加吃惊的望着叶孤山,他想不到叶孤山说起谎话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问题是他为何要替大眼程说谎?是为了自己暗中逼供的事不被他人知晓?   这么一想,陆小果更加坐不住了,他佯装愤怒,“程老板是在贵府受的伤,难道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   叶孤山道:“正因如此,叶某更应尽心照顾程老板,直至他至痊愈,便是朱兄,也无可厚非。”   陆小果没想到叶孤山平时闷葫芦一个,关键时刻这么会说话,让他措手不及,一时想不出太好的应对之策。   “不管怎样,少主命我带他回去,我自然要听少主的。还请叶城主不要让在下为难!”   叶孤山俊眉一挑,还未开口,大眼程抢先说道:“我不回去。”   陆小果转头望着他。   大眼程嘿嘿一笑,“这里吃好喝好,又有人伺候,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你回去转告少主,就说老程愿意在叶城主这儿养伤,等伤好了自然会回去。”   他一边说还一边暗暗用力握了握陆小果的手。   陆小果明白,对方是在暗示自己不用担心,看来叶孤山是没打算对他用刑逼供,否则以大眼程的性格,早就第一时间蹦起来跟自己回家了。   可山顶道观的事,他怎么跟叶孤山解释?叶孤山又不是傻子。再说他继续留下来又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找机会完成行刺任务?   大眼程朝陆小果飞快的眨了眨眼。   陆小果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   大眼程一定是疯了!   陆小果实在无法理解大眼程的思路,就像无法理解大眼程与叶孤山究竟是何关系。   “程老板既然心意已决,你回去依言回复便是,朱兄想必也不会强人所难。程老板重伤未愈,不宜会客过久,仁兄请自便。”叶孤山下了逐客令。   陆小果没法子再待下去,只得告辞。   回去的路上,陆小果陷入沉思。   自接任务以来,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叶孤山,朱拓,尹玉商,大眼程,娇十八,每个人之间似乎都有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似是而非,捉摸不定,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偶然插进其中的局外之人。   他突然很想快点结束任务,早点回归以前的正常生活。   至于朱拓,既然原本就是路人,早晚也要回归陌路。   陆小果长长吐出口气,想把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郁结之气排解出去,一道视线忽然落到他身上。   那目光中的肆无忌惮让陆小果后背起了满满一层鸡皮疙瘩。他握紧剑柄,慢慢转过头去。   街角的茶馆中,玉面狐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望着他。   陆小果停下马车,沉着脸走进来,把剑重重按到桌上,在他对面坐下。   玉面狐似是没看出他举动中的威胁之意,笑道:“朱公子与叶城主联手对付魔教教主一战,如今已是名动四方,以朱兄的性格,想必不日便要离开乌云城了吧?”   陆小果冷冷道:“少主行踪如何安排,我并不清楚。我来找你,是想拜托你找个人。”   玉面狐眼中露出兴味,“谁?”   “尹玉商。”   玉面狐目光一闪,手指轻轻摩挲茶碗的碗沿。“尹玉商行动不便,若在以前,他的行踪并不难找。只是自从半月前他所寄居的白云观遭贼人血洗后,此人便踪迹全无。”   陆小果道:“连你也找不到?”   玉面狐啪的打开折扇,“非也。不过若是我完成所托,你打算如何谢我?”   陆小果道:“你先开个价。”   玉面狐微微一笑,“我不要钱,只想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小果问,“什么条件?”   玉面狐微微凑近些,双目眯起,缓缓道:“日后我若遇到危难,你要无条件的出手相助。”   陆小果皱眉,“你干的都是些龌龊事,让我如何出手?”   玉面狐笑道:“不会让你做有违江湖道义的事,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陆小果想了又想,觉得似乎没什么亏吃,道:“何时能有消息?”   “十天。”   “太久,我等不了。”   玉面狐叹口气,“打探消息没有那么简单,五天,不能再短了。”   陆小果面无表情,“最多三天,否则免谈。”   玉面狐轻笑出声,“像你这样求人办事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他凑的更近了些,一双美眸中流光闪动,“小爷我今天高兴,这件事我答应了。”   陆小果手腕一抖,长剑哐啷一声出鞘。   玉面狐耸耸肩,坐回原来的位置。   “三天之后,还在这里,不见不散。”   陆小果说完便起身走出茶馆。   玉面狐盯着他的背影,缓缓扬起嘴角,“不见不散。”   陆小果回府把大眼程的情况一说,朱拓也没有再问。陆小果本想跟朱拓探讨一下叶孤山说谎的事,朱拓竟似也兴趣不大。   陆小果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道:“少主难道不打算与叶孤山一决恩怨了吗?”   朱拓正在专心致志的作画,闻言笔尖一顿,一滴浓墨便滴到宣纸上,很快便晕成黑黑的一团。   陆小果见好好一幅画因为自己就这么毁了,内心忐忑不安,等待朱拓的责罚。   朱拓却未生气,而是继续画下去,“忘情剑已到魔教手中,叶孤山必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必会联络白道中人大举攻上魔教。咱们大可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   陆小果道:“少主不怕叶孤山也会拉咱们入伙吗?”   “怕,所以我们要尽快启程,离开乌云城。”朱拓说着,将画笔搁置一边,自有丫鬟端来水盆与他净手。   陆小果大吃一惊,“离……离开乌云城?那大眼程怎么办?”   “待他伤好,再派人来接就是。”朱拓兴致勃勃的朝他招手,“你来看,一时的疏漏笔误,虽有可能成为整幅画的败笔,但若巧妙安排,却也可能成为点睛之笔。”   陆小果朝画上看过去,方才那滴墨汁在朱拓的简单勾勒下,竟成为荷花池畔一块气韵灵动巧夺天工的太湖石。   “少主画工非凡,能化腐朽为神奇,属下敬佩之至。”   陆小果一边大拍马屁,一边心不在焉的想,若是这么一走了之,行刺的任务怎么办?   还有自己找玉面狐打探消息,这一步究竟是败笔,还是点睛之笔?    ☆、争吵   依照朱拓的本意当天下午就动身,结果却没走成,原因是陆小果拉肚子。   第二天依然没走成,原因是陆小果非但继续拉肚子,还发起高烧打摆子。   郎中来看过后说是水土不服,开了剂方子,吃完果然见效很多。朱拓担心他的病情再有反复,决定将行程再延后一天。   第三天总算生龙活虎的陆小果却在临行前提出再去看一眼大眼程。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朱拓很快应允。   陆小果却没去城主府,而是拐个弯进了街角那家茶馆。   玉面狐果然已经等在那里,看见他就抱怨道:“我等了你几个时辰了,怎么那么晚?”   陆小果坐下飞快道:“我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让你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玉面狐得意的一笑,“交给我的事情什么时候出过差错?三天的时间虽短,此事却也有了些眉目。”   陆小果咬牙道:“那就快说!”   玉面狐却悠悠倒了杯茶,“急什么,此事需慢慢道来……”   陆小果急得都要翻白眼,“直接告诉我他在哪儿!”   玉面狐叹口气,“他在……”   他突然顿住,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   陆小果觉得不对,倏地转头,接着倒吸一口凉气。   朱拓不知何时竟站在他的身后!   他在两人中间的位置慢慢坐下,“小陆果然是重情义之人,临行前还要特意与狐兄道别。我还以为二位的关系并不算好,看来是我多虑了。”   玉面狐目光一闪,“你要走?”   朱拓道:“今天就走。”他转向陆小果,“可去见过程老板了?”   陆小果冷汗涔涔而下,大脑几乎已无法思考,只能僵硬的摇头,“没。”   朱拓道:“情长话短,来日方长。我们还要赶路,不如就此与狐兄别过。”   玉面狐看看朱拓,又看看陆小果,目光意味深长,他举杯道:“在下以茶代酒,祝二位一路顺风,以后山水有相逢,后会终有期。”   朱拓也举杯,“万里江河,有缘再聚。”   出了茶馆,朱拓与陆小果一前一后慢慢朝城主府的方向而去。二人谁都没有开口。   朱拓步伐轻缓,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任何不悦之色。   陆小果忽然道:“大眼程不看也罢。”   朱拓停住脚步,转身。   陆小果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脸,低头道:“既然已经通知大眼程我们要走的事,也不一定非要亲自去告诉他,他是个爽快人,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朱拓盯着他看了许久,缓缓道:“也好。来了乌云城,一直没有带你游玩一番,不如四处逛逛,也不枉来这一遭。”   陆小果瞠目,四处……逛逛?他不是急着赶路吗?   陆小果猜不出朱拓的心思,也不敢问,只能默默跟随。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十艳楼。   陆小果脚下如同生根了一般,无论如何都迈不出这一步。   朱拓见他没跟进来,目光中有询问之意。   陆小果苦笑道:“这地方……不是来过了吗?”   “温柔乡的风景自与别处不同,每一次都会有别样的感受,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文人墨客对这里流连忘返。”   朱拓朝陆小果笑笑,拉起他的手。   陆小果简直险些晕了过去,不是开心的晕过去,而是吓晕过去。   朱拓的笑有很多种,淡笑,浅笑,如沐春风的笑,总之都是很阳光很温暖的笑容。   而他方才那一笑,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至少陆小果是这么觉得。   何况他还握住自己的手。陆小果记得很清楚,这是朱拓第三次握住他的手。   朱拓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干燥,而自己的手却湿滑冰冷,就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   他会不会因嫌弃而放手?   陆小果的心情紧张又矛盾,他似是希望朱拓放手,又似是不愿他放手,就这么忐忑不安的任由对方将他拉进大厅。   十艳楼的姑娘们通常都是晚睡晚起。朱拓二人进门时,大半姑娘还没起床。所以当老鸨将她们叫出来时,很多人脸上都难免还带着睡意。   直到朱拓将一锭金子放到桌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瞬间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夺目光彩。   陆小果以前从不知道被一群女孩子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是种什么滋味,现在他总算知道了。   那滋味并不好。   就如同七八十只小麻雀在耳边飞来飞去,吵个不停。   他恨不得把两只耳朵都捂上,可惜他现在已经没有手。   他的右手被塞了只酒杯,左手被塞进只鸡腿,还有无数双筷子夹着美味菜肴轮流伸进他的嘴里。   衙门对犯人刑讯逼供也不过如此了吧?   陆小果从小到大受过的痛苦加起来都不如现在的痛苦多。   百忙之中,他偷眼瞧了瞧朱拓。   朱拓虽也被群芳环绕,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清淡表情,说不出的悠闲自在。   陆小果简直要吐血,他实在搞不懂朱拓带自己来这儿到底要干什么!   大概是觉出陆小果有些放不开,一个长相甜美身材傲人的女孩子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两只白藕般浑圆润泽的玉臂轻轻勾住他的脖子。   陆小果只觉得两只小山般的玉兔在自己眼前不住的弹跳晃动,大腿上那细腻而充满弹性的浑圆还在有意无意的碾蹭,甚至碰到他的小兄弟……   陆小果蹭的起身,他动作太快,女孩来不及闪躲,直接就倒向桌子,酒水菜肴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在这里,顾客就是佛祖。别说是无意为之,就是客人故意找事儿,姑娘们也要笑脸相迎,息事宁人。   更何况这位眉清目秀的小哥哥一看就是雏儿,一脸腼腆羞涩的表情,简直爱煞个人儿,姑娘们疼爱都还来不及,哪还忍心出言责怪?   于是那位倒霉的女孩子的位置很快被别人取代。   陆小果觉得快要窒息了,忍不住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开!”   他双臂灌注内力,用力一振,围在他四周的莺莺燕燕立刻被震飞出去,倒了一地。   朱拓淡淡道:“看来这些姑娘都不合我们陆公子的口味,嬷嬷,你这里还有一位叫紫英的姑娘吧?”   陆小果起初还不明白朱拓是什么意思,当他看到站在门前的紫衣少女时,浑身的血液都似已僵住。   紫衣少女却没有看他,低着头,款款走到朱拓身边,福身道:“朱爷。”   朱拓指了指陆小果,“去服侍那位公子。”   紫衣少女顺从的走到陆小果身边,朝他甜甜一笑,露出一对好看的梨涡,“陆公子,几日不见,可曾想起过妾身?”   一切都已无需再说。   陆小果想笑又笑不出来,他的心中既愤怒又悲哀。   “请各位姑娘暂且离开,”他冷冷道,“我和朱爷有事要谈。”   既然拿了银子,又不用做事,何乐而不为?姑娘们相当善解人意的退出屋子,包括紫英姑娘。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朱拓,“少主何需如此,有什么话直接对属下讲不好吗?”   朱拓态度依旧温和,“我以为那位紫英姑娘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难道我猜错了吗?”   陆小果忍无可忍,啪的一拍桌子,“我那晚是来过这里找女人,你要打要罚直说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折磨我!”   朱拓神情总算有了一丝变化,他眼神中似是露出奇怪之意,“你觉得我是在折磨你?”   “难道不是吗?”陆小果在朱拓面前从未如此腰杆挺直理直气壮过,“你明明知道我……”   他突然顿住不说。   朱拓却不肯轻易放过他,“知道你如何?”   “我……”其实陆小果自己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他的勇气就那么多,刚刚那拍桌子的一下几乎全都用完了,现在他的脑袋里除了浆糊就是惊慌失措。   尤其让他受不了的是朱拓看着他的眼神,他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却让他本能感到威胁,比叶孤山的快剑还要麻烦的威胁。   他霍然起身,直接就从窗子飞掠出去。   面对威胁,如果不能干掉对方,那就逃走。   这是刺客处理问题的本能反应。   只是等他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如何善后的问题。   明月如钩,清辉如水。   陆小果躺在屋顶上,嘴里叼着根芦苇,认真的思考着。   他用在冷静上的时间,着实久了一点。   这个时辰,朱拓的车队想必已经走到驿站了。   以他的脚力,出城追赶并不难,难的是该如何跟朱拓解释。   要解释其实也不难,低个头认个错,这事儿也许就过去了。问题是自尊却不允许他低下高贵的头颅。   他又没做错为何要认错?   朱拓不喜欢女人就不许他的手下逛妓院,这是何道理?   陆小果越想越觉得窝囊,越想越觉得不应该认这个错。何况任务没完成,他还不能离开乌云城。   他突然坐起身,用力嗅了嗅。   空气中似乎有种不寻常的气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陆小果屏息凝视,夜风寂寂,乌云城的夜色与往日并无不同。陆小果却知道,今夜一定有事发生。   这是他作为刺客与生俱来的本能直觉。   他身子一跃,轻烟般朝城主府的方向掠去。   城主府一如往常大门紧闭,寂静无声。   陆小果稍一犹豫,便纵身上了屋顶。   他的轻功身法,还要在一夜雪之上。连一夜雪都无法察觉,更不要说城主府的侍卫奴仆。   娇十八曾说过,叶孤山重伤未愈,每晚服过汤药便早早歇息。可即便如此,这偌大的城主府也未免太静了些。   府内一片漆黑,只有一处亮着灯光。   大眼程的住处。    ☆、成功   陆小果扒着房檐朝院子里悄悄探出头去,大眼程门前的两个守卫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陆小果吃了一惊,难道出了什么变故?他不敢轻举妄动,想了想,轻轻跃下回廊。屋子的后窗没有关严,敞着一条细缝。   陆小果将后窗轻轻掀起,飞身而进。   大眼程的屋子是个套间,外面厅堂上燃着蜡烛,却没有人。里间的房门紧闭,却毫无声息。   他握紧剑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正犹豫要不要破门而入,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陆小果条件反射般拔剑,出剑,动作快如闪电。   那人却像早有预料一般,胖胖的身影向后一闪,低喝一声,“小陆,是我!”   剑光在大眼程头顶戛然而止,陆小果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大眼程的脸色有些发白,没有回答,只朝他招了招手。   陆小果虽觉得奇怪,还是收剑入鞘,跟他进了内室。   然后他就像被点了穴般定在原地。   叶孤山斜靠着床脚,半躺在地上,脸色灰白,双目紧闭。   陆小果蹭的窜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脸色大变。   “他死了?”   大眼程神色复杂的点头。   陆小果问:“他身上为何没有伤痕?”   大眼程道:“那刺客刀法很快,一刀刺入肺叶,血液立刻大量涌入胸腔,所以没有血流出来。”   陆小果瞠目,“杀他的人不是你?”   大眼程摇头,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神色,“虽然不是我,却也有我的功劳。我在他的茶里下了毒。”   陆小果道:“刺客呢?”   “他一击得手,便立刻退走。”   陆小果不可置信,“他居然没有杀你?”   大眼程犹豫了一下,“那人似乎知晓我的身份。”   陆小果又问,“他也不怕你泄露他的行踪?”   大眼程苦笑一声,“大概是吧。”   “他是血影门的人?”   大眼程摇头,“应该不是。”   陆小果指着倒在门外的两个侍卫,“他们也是死在刺客手上?”   大眼程点头,“应该是。”   陆小果思索片刻道:“如果不是跟你相处了一段时间,我简直要怀疑你的搭档其实另有其人。”   大眼程摸摸鼻子,叹息道:“连我自己都要怀疑了。”   陆小果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高高在上,如高山大川般不可逾越的叶孤山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杀他的人究竟是谁?他是不是已经在暗中潜伏了很久,一直耐心等待着行刺的最佳时机。   江湖上的一流刺客几乎全在血影门,此人若不是血影门的人,又会是哪个组织派来的呢?   有人轻轻敲窗,陆小果拔剑出鞘,贴到窗边,屏息聆听。   一个人轻轻唤道:“大眼程,是我!”   是娇十八的声音。   陆小果跟大眼程换了个眼色,大眼程去打开房门。   娇十八立刻闪身进来,一身黑衣劲装,显然不是准备上^床睡觉的打扮。   她一进来就看见陆小果,却不问陆小果因何而来,皱眉道:“你们两个笨蛋怎么还不走?”   陆小果指了指内室,“叶孤山死了。”   “看见了。”娇十八非但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还似有些不耐烦,“你们到底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陆小果看了眼大眼程,异口同声道:“走!”   已是子夜,皓月高悬,清晖满天。   城主府大宅一侧,仅隔了一条窄巷的小楼上,三个人影静悄悄趴在屋顶,一动不动。   陆小果低声问娇十八,“我们在等什么?”   娇十八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对面,“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陆小果还要开口,娇十八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大街尽头渐渐传来清脆的马蹄声,一队头戴燕翅官帽,身着紫红披风的官差飞驰到城主府,下马整队,按刀肃立,领头一人来到大门前用力拍门。   “内卫校尉冯武有要事求见叶城主。”   陆小果听到内卫二字,眼皮顿时跳了两跳,不由得看向娇十八。   娇十八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示意二人不要出声。   冯武拍了半天的门,总算有人来应门。   对于下人们的怠慢,冯武似乎很不高兴,呵斥道:“为何这么久才开门,耽误了大事你担待的起吗?”   开门的家丁身体颤抖如筛糠一般,“城……城主他……”   冯武见家丁神色不对,说了声“不好”,直接冲进府内。其他的内卫也跟着鱼贯而入。   陆小果趁机低声对娇十八道:“你早知内卫会来?”   娇十八点头,“今天下午我偶然见两个下人在后院鬼鬼祟祟,其中一人比出这样一个手势。”   她一手掌心向上,另一只手虚握成半圆,两手轻轻相击。   陆小果道:“这代表内卫?”   娇十八继续点头。   这时内院传来冯武的声音,“这么说叶城主果真是死于魔教教主之手?”   陆小果瞠目。   叶孤山的死亡现场干净得连根头发丝都没有,那个冯武是怎么看出凶手是魔教教主的?   冯武接着说道:“看来此物定是那魔教教主之物,须得带回交与都督处理。”   陆小果不禁好奇,冯武找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就一口咬定凶手是魔教教主?   娇十八突然捅了捅他,示意离开。三人沿着屋顶慢慢退入巷内,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远离。   城门虽已关闭,但对这三人来说,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娇十八掏出绳索爪钩,陆小果摇了摇头,纵身跃起,飞鸿踏雪,裁云剪水,鹞子翻身,一口气连换三种轻功身法,转瞬便飞上城墙。   娇十八赞叹一声,“好俊的轻功。”她扭头看向大眼程。   大眼程憨厚一笑,一个旱地拔葱,凌空跃起,轻功身法竟丝毫不弱于陆小果。   娇十八眼中露出无法说清的复杂神色。   大眼程刚刚落地,娇十八几乎同时到达。她说道:“我的马车就在前面,可以带你们回总舵。”   大眼程却摇头道:“你们先走,我要去赶朱拓。”   陆小果的目光立刻投向他。大眼程解释道:“我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放在铺盖卷里,需得拿回来。”   陆小果拿眼瞧着他,“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大眼程羞赧道:“金仙倒的配方。”   陆小果:“这种东西不是应该记在心里的吗?”   大眼程:“应该是应该,问题是我记不住。”   娇十八不耐烦的打断,“好了,你们两个一个跟我走,一个自便,就这么定了。”   陆小果很想对大眼程说,我跟你一起去,却说不出口,因为没有理由。   如果他说是为了跟朱拓道个别,别人一定会以为他的脑子出了问题。   可是他真的很想跟朱拓道别。如果他早知道今天的分别意味着永远的分离,他一定不会用那种态度跟对方讲话,更不会不辞而别。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卖。   其实,这样的分离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就算还有机会再见面,又怎知是朋友还是仇敌?   娇十八已经在招呼他上车,陆小果假装朝大眼程挥手,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   娇十八说的没错,像他这样优柔寡断多愁善感的人的确不适合做刺客。   任务虽然完成了,陆小果的心情却是一点都不轻松。   他的心里还有很多迷团没有解开,然而一切都似乎随着叶孤山的死而画上句号。   只是,真的都结束了吗?   他与朱拓能否再有相见之时?    ☆、新任务   骄阳似火。   陆小果在如火的骄阳下已经站了整整三个时辰。   他居然还没有晕过去,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罚他晒太阳的武大小姐却还是不解气,一点停止处罚的意思都没有。   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一朵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日头。要下雨了。   坐在凉亭里吃茶喂鱼的武兰兰抬眼望了望天空,又看了眼陆小果,冷哼一声,“便宜他了!”说完扭动腰肢回了香闺。   陆小果知道体罚结束,长长吐出口气,慢慢走进凉亭,端起武兰兰喝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陆小果坐在荷花池边,呆呆望着池中嬉戏的鱼群。他想起跟随朱拓的那段日子,对方在凉亭中抚琴,他则站在对方身后,远远望着小蜡烛在池边喂鱼。   那是一段多么逍遥的时光?   朱拓,虽然只过了两个月,这个名字却已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陆小果轻轻叹息一声。叶孤山的任务终结后,他如愿以偿拿到酬金。虽然白道中人坚称是魔教教主刺杀了叶孤山,但毕竟人家没有公开承认,而娇十八又证明叶孤山的确死于陆小果和大眼程之手,雇主也只有付钱。   雇主在乎的是叶孤山的生死,血影门承诺的是使命必达,至于真相如何,又有谁知道呢?   何况杀人凶手是魔教教主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个谣言。   真相与谣言,又有几人能分清楚?   但毫无疑问,陆小果与大眼程在这件事里名利双收。   虽然他们在江湖上还是默默无闻,但在血影门内部却已然是两个大人物。排名在一夜之间上升两百名,能不算大人物吗?   陆小果以为自己这次总算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了,谁知九堂主紧接着就派个他一项新任务。   刺杀巨鲸帮帮主武天向。   虽然武天向的武力值跟叶孤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架不住他身边的保镖太多。   一百二十六位江湖高手分三班轮流在他身边值岗护卫,别说刺客,连只蚊子都别想飞到武天向的眼前。   这个人是有多怕死?   陆小果没有办法,只能采用传统策略,先想法子混到他的身边,再寻找机会行刺。   就在他苦于没有接近武天向的机会时,好运和武兰兰一起降临到他的眼前。   武兰兰是武天向唯一的妹妹。   一出完美的英雄救美令他顺利赢得武大小姐的好感。   这不禁让他感叹,美貌对于男人来说,简直跟武功一样重要。   只是这位武大小姐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喜怒无常,稍微不对心思,就会对身边的人施以各种体罚。就比如今天,陆小果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就在酷暑的骄阳下面站了三个时辰。   这不禁又让陆小果感叹,能遇到朱拓那般细心体贴的少东,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低垂的铅云中传出阵阵沉闷的雷声,大雨有如密豆一样瞬间撒了下来。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的快去的也快。犹如人们的相遇分离,没有预兆,也无法改变。   陆小果沿着回廊慢慢往回走,一个身着蓝衫的中年文士迎面走来。   陆小果认得此人,他是武天向的军师,名叫张秀。   张秀朝他微微颔首,陆小果还礼。直到对方走出去很远,陆小果才收回目光。   不知为什么,他对张秀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明明从未见过这个人。   陆小果想了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将此归结为自己想太多。   回到房间,他开始整理思绪。   自从来到巨鲸帮,他发现这里并非是铁板一块,几个帮内重要骨干之间勾心斗角矛盾重重。陆小果觉得也许他可以利用这些矛盾,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要是大眼程在这儿就好了,至少他还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自他回到血影门,就再没见过大眼程,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呢?   陆小果呼吸突然一顿,他闻到一种熟悉的花香。   他倏地起身,悄悄打开房门。   院子里空无一人。   陆小果走到院中,使劲嗅了一下。此刻吹的是南风,花香应该是从那边飘过来的。   他打开后院的角门,悄悄走了出去。   一个流着青鼻涕满脸泥垢的小孩儿站在巷子口,看见他出来,咧嘴一笑,跑开了。   陆小果不紧不慢跟在小泥孩儿的后面,那孩子很快钻进一家酒楼的后厨,陆小果见左右无人,也跟了进去。   穿过厨房,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玉面狐正坐在院子里饮酒,见到陆小果,笑道:“你的鼻子恐怕是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地方吧?”   陆小果在他对面坐下,“是你让那孩子引我到这儿的?”   玉面狐微微摇着纸扇,“在下以前曾得罪过巨鲸帮,自是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   陆小果冷冷道:“一定是你偷过武天向的老婆。”   玉面狐道:“我们是真心相爱,怎能叫偷呢?只可惜玉奴嫁不逢时,没能在遇到武天向之前先遇到我,这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陆小果忍不住道,“遇到你才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吧?”   玉面狐微微一笑,“说正事,我是来告诉你尹玉商的下落的。”   陆小果眼睛一亮,上一次在乌云城,他本来已经见到了玉面狐,却被朱拓的突然出现而打断。只是叶孤山已死,就算找到尹玉商也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但陆小果却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对玉面狐道:“请讲。”   玉面狐反而卖起了关子,“说到这个人,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了。”   陆小果心里一动,脱口而出道:“他在巨鲸帮?”   玉面狐赞许的点头。   可巨鲸帮里没有坐轮椅的人啊。陆小果迅速将巨鲸帮所有他见过的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   玉面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悠悠道:“有时候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一个人的眼睛往往是最容易受骗的。”   陆小果猛然想起一个人,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张秀?”   玉面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看向陆小果的眼神已经不单单是赞许,更多的是欣赏。   他叹息道:“你有如此敏锐的直觉和准确的判断力,不做刺客简直可惜了。”   认为陆小果适合做刺客的,玉面狐已经不是第一个,朱拓以前也这么说过。   想到朱拓,陆小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轻咳了一声,“可我还是不明白,尹玉商明明双腿残疾,又如何能像常人般行走?”   玉面狐轻轻一笑,“这正是此人心机深沉的所在。别人越是想不到,他便隐藏得越深越安全。”   陆小果接着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张秀就是尹玉商的呢?”毕竟尹玉商既站起来走路,又易了容,若非对他非常熟悉,又如何能够看破?   玉面狐道:“我说过,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   陆小果想了想,“这种情报,只怕并非花钱就可以买到。”甚至可能需要有一张缜密完备的情报联络网。   玉面狐笑容神秘,“这就无需陆兄担心了。”   陆小果沉默片刻道:“你要多少银子,开个价吧。”   玉面狐给他倒了杯酒,“我说过,不会要你的银子。”   陆小果道:“钱货两讫,日后大家也好见面。”   玉面狐目光闪动,“这么说,陆兄不愿兑现答应我的承诺了?”   陆小果摇头,“并非如此,只是……”   玉面狐接过他的话,“只是不知我何时会有危难?”他笑了笑,“放心,这一天很快就会到了。”   和玉面狐的谈话结束,陆小果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坐在酒楼的屋顶上静静欣赏落日红霞。   他不喜欢巨鲸帮,因为那里没有他想念的人。以前跟随朱拓时,外面的人和事不管对他多有吸引力,他也会时时刻刻想着早点回去,早点见到朱拓。   似乎只有朱拓,才能让他那颗漂泊的游子心安定下来,静静享受属于家的温暖。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家,甚至已经忘记家是种什么感觉。是朱拓让他重新找回了这种感觉。   落日已经消失很久,红霞都已渐渐淡去。他必须要回去了。   陆小果叹口气,想象着自己的晚归不知又要受到武兰兰的何等处罚。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武兰兰的惩罚跟他马上要面临的麻烦相比,简直太小儿科了。   他刚刚走进巨鲸帮大门,立刻被帮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马副帮主,张军师,就是这个人杀死帮主的!”   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个子小小的男人指着陆小果大喊了一句,然后就躲到别人后面。   陆小果认得此人,他是武天向的厨子。不过他是谁不是重点,重点是……,武天向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壳子君的霸王票!(刚看到,呵呵……) ☆、尹玉商   陆小果是名刺客,如假包换的刺客。   九堂主派他来刺杀巨鲸帮帮主武天向,他还没动手,武天向就已经死了。   而巨鲸帮的帮众异口同声指认他就是凶手。   这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陆小果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轻而易举就完成了,心情很愉悦,当然若是没有这么多刀剑暗器指着他,他的心情会更愉悦。   他勉强镇定道:“那位兄弟说什么?在下不是很明白。”   瘦猴厨子又叫道:“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亲眼看到你在帮主运功时偷偷进了他的房间,一定是你趁帮主不备卑鄙偷袭,刺杀了帮主!”   武天向每日酉时都会闭关练功,这个时间的确是偷袭他的最佳时机,问题是他不是一个人在练功,门口和院子里还有几十号人守着呢!   “酉时在下还在凉亭里聆听小姐训示,而后奉小姐之命去三元斋买她最喜欢吃的珍珠荔枝膏,珠儿可以作证。”   一个马脸独眼男人冷哼一声,“小姐和珠儿都不见了,现在死无对证,我们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说话的人正是巨鲸帮副帮主马连喜,此人与武天向一直不和,如今武天向死因不明,武兰兰又消失不见,陆小果不由得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马副帮主接着道:“今天守卫西院的护卫,有二十二名兄弟成了尸体,剩下的全部消失不见,帮主被刺定是一个天大的阴谋,内外勾结的阴谋。巨鲸帮近半年来只有一名外来人员,那就是你!”   他瞪起三角眼,手指笔直的指向陆小果,“快说,是谁指使你来做奸细,行刺帮主的?”   陆小果苦笑一声,马副帮主至少说对了一点,这件事的的确确是个阴谋,四十二名守卫,只找到一半的尸体,其余竟全都凭空消失,这就说明,此事绝非一人所为,守卫中必有内应,而且内应还不止一人。   武天向闭关练功时,禁止任何人踏入西院。可西院周围毕竟还有很多巨鲸帮的帮众在活动,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同时干掉几十个甚至更多的人,连同武天向在内,策划这个阴谋的人必定进行了周密的安排与反复多次的测算。   不过这并不是陆小果所关心的,他微微一笑,“如果我说出来,你们就能放我走吗?”   马副帮主似乎愣了一下,与军师张秀飞快交换了下眼神,“只要你乖乖供出同党,可饶你不死!”   陆小果慢条斯理道:“我的同党就是……他!”   他突然一指张秀,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转了过去。   陆小果闪电般出手攥住旁边一人的手腕,一夺,一拧,一甩,那人便被甩了出去,眼前就要扎到自己人的刀尖上。   那人骇得脸都扭曲了,惊叫出声,对面的巨鲸帮帮众只能后退,趁着这空隙,陆小果已飞身而起。   只听“噗噗噗”暗器破空之声,数十枚三棱透骨镖已朝他飞来。   陆小果挥舞着从那人手上夺来的长刀,打落所有的暗器,一口气刚好出完,落到地上。紧接着各种长短兵刃便朝他招呼过来。   巨鲸帮帮众单兵素质虽然不怎么样,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狼多。纠缠的时间一长,难免会生出变故。   何况马连喜连同几个帮内长老还未出手,他们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客,武力值绝对不容小觑。   按照陆小果的本意,是想当面拆穿张秀的假面具,只是他眼前的敌人太多,根本无法靠近张秀,更不要说揭掉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马连喜右手紧紧握住剑柄,眼中已发出森冷的寒光。   陆小果明白此时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一咬牙,手腕一抖,长刀挥动,砍翻几名帮众后身子凌空飞起,就要窜出墙外。   一个人影同时跃起,正是马连喜,他大喝一声,朝陆小果举刀猛劈,寒光闪烁,刀气纵横。马连喜成名数十年,不论江湖上如何风云变幻,英雄辈出,他的五虎断门刀法在江湖上的排名始终没有跌出前十,甚至还要排在武天向之前。   有他出手,陆小果必死无疑。   所有巨鲸帮的帮众都是如此想法,也都下意识停止追击,把这个诛杀凶手的机会留给副帮主。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陆小果突然身体向后凌空一番,竟硬生生躲过这一刀。然而这样一来,他的前胸要害也暴露在马连喜面前。   马连喜岂能放过这大好机会,不等招式变老已顺势一撩,刀尖倒划向陆小果的胸口!   陆小果身体正在下落,已无处借力,眼看要被马连喜一刀砍中,就见一粒石子流星般射来,正好打中马连喜的手腕。马连喜惨呼一声,长刀哐当落地。   朱拓!   陆小果内心一阵狂喜,落地后立刻转头。   高高的屋脊上坐着一个人,却不是朱拓,而是玉面狐。   陆小果无法形容心中的感受,他甚至恨不得刚才就死在马连喜手上才好。   至少他的心就不会像此刻这样,失落得如同世界末日。   玉面狐朝他大喊一声,“愣着干什么?笨蛋!”   陆小果总算清醒了一点,右手一抓,便握住正挥刀而来的一名帮众的手腕,劈手夺下他的长刀,朝张秀杀过去。   张秀一看陆小果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朝自己扑过来,虽然前面还有很多人保护着自己,不禁仍有些脸色发白,扭头朝内院跑去。   陆小果岂容他逃走,砍倒几人后,身子一跃,从数人头顶掠过,却又被几名长老拦住。   玉面狐坐在屋顶上看得直摇头,“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白痴!”   陆小果就当没听见,与几名长老周旋之际,左掌之中突然飞出几点寒星,对面两人一见不好,已提前躲闪到一边。就听“啊”的一声惨叫,张秀已扑通倒地。   做完叶孤山的任务,陆小果赚了不少银子,又重新打造了一套七星针,这次果然派上用场。   趁包围圈出现缺口,陆小果已闪电般窜出,他的轻功身法快如鬼魅,眨眼便到了张秀跟前,伸手一揭,将张秀身子扭转过来。   “你们看看他是谁?”   这种问题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巨鲸帮的人只认得张秀,又怎会认得尹玉商。   哪知几名长老中有人却大声叫道,“我认得他,郑副帮主就是死在这小子手上!”   巨鲸帮曾有两位帮主,除了马连喜,还有一位叫郑启良,三个月前突遭暗害,凶手不明。几名长老陡然变色,同时冲过来。   又听“噗噗噗”暗器破空之声,两名长老应声倒地。他们做鬼都想不到居然会遭到自己人的暗算。   方才惊叫出声的长老幸免于难,怒道:“马连喜,你做什么!……难道郑副帮主的死与你有关?”   马连喜没有回答,他手中的三棱透骨镖已经代替他回答。   又是几声怒吼,巨鲸帮的内讧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而导致这戏剧性转折的陆小果早已拖着尹玉商从后院的小门悄然离去。   陆小果出手时算的很精准,七星针并未打到尹玉商的要害。陆小果需要他活着回答自己的问题。   “你不是坐轮椅吗,怎么又能走路了呢?”   “装瘸子总比装正常人容易得多,还能麻痹别人,让仇家对自己放松警惕。”   大概是失血的缘故,尹玉商俊逸的面容有些过于苍白。不过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却不是他,而是玉面狐。   陆小果无语的看着玉面狐,玉面狐却催促道:“别问这些没用的,他眼看挺不了多久了。”   陆小果道:“为什么?”   玉面狐翻了个白眼,“你看不出他快不行了吗?”   陆小果从怀中掏出粒丸药塞入尹玉商嘴中,又转头看着玉面狐,“我是问你为什么还呆在这儿?”   玉面狐不满道:“今天若不是我,你别说活捉了这小子,自己的小命恐怕都得扔在巨鲸帮,不谢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赶我走,真是没良心!”   陆小果懒得再理他,继续问尹玉商,“在白云观,你为何要杀叶孤山?”   吃了陆小果的丹丸,尹玉商面色已好了很多,“我不杀他,他早晚也会杀我。”   陆小果想了想,“因为那柄剑的主人?”   尹玉商点点头。   陆小果又问,“那个人死于叶孤山之手?”   尹玉商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个极其恶毒的笑容,“这只是叶孤山自己的想法。”   陆小果紧紧盯着他,“是你杀了那个人?”   尹玉商悠悠道:“我从不杀人,只是凑巧帮了叶孤山一个小忙,在他的剑上擦了点东西而已。”   玉面狐插话道:“而那东西碰巧要了那人的命?”   尹玉商不说话了。   陆小果又问,“那人到底是谁?”   尹玉商沉默片刻,道:“他叫唐天齐,自称是唐门子弟,他的父亲就是唐云英。”   陆小果眼中突然露出某种奇怪的神色。   玉面狐眼睛一亮,“唐云英?就是上代唐门族长之子,却被赶出唐门的那个唐云英?”   尹玉商点头,“正是。”   玉面狐眼珠一转,“据说此人离开时偷偷带走了一本剑谱。”   尹玉商继续点头,“月华剑谱,前朝剑器大家公孙氏所创,后来成为唐门的镇门之宝。”   陆小果忽然道:“叶孤山杀他是为了剑谱?”    ☆、追踪   尹玉商冷笑一声,“以叶孤山的高傲,怎会为了区区一本剑谱去杀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玉面狐插嘴道:“那可不是一本普通的剑谱,多少江湖中人为了那本剑谱可以连亲娘老子都不要。”   陆小果瞪了他一眼,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尹玉商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因为叶孤山的父亲。”   陆小果不解。   尹玉商继续道:“叶孤山虽然看不上那本剑谱,却不代表别人也不动心。”   玉面狐又插嘴道:“难道是叶孤山的父亲想抢唐天齐的剑谱,却反被唐天齐所杀?”   陆小果正要接着瞪他,尹玉商居然点点头,“正是如此。”   陆小果:……   玉面狐却有些不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尹玉商道:“十年前。”   玉面狐捏捏下巴,“十年前的唐天齐估计也就十三四岁,前任乌云城主也算是叱咤江湖的大人物,怎会死在一个孩子的手上?”   尹玉商道:“当时的情景,我虽未亲眼看到,但总归不假。”   陆小果沉吟道:“可是我听说叶孤山的父亲是死在前任魔教教主之手。”   尹玉商还未回答,玉面狐又抢着说道:“大概是叶家怕此事传出去后丢了颜面,故意将这桩公案推到魔教教主身上,反正魔教教主犯下的人命官司已经不少,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件。”   陆小果这次没再对玉面狐翻白眼,而是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如果叶孤山父亲之死真与唐天齐有关,那朱拓又为何对自己说谎?他与叶孤山如果并无仇怨,又为何要刻意将两人摆到对立面的位置?   陆小果似乎隐隐想到什么,又似乎没有一点头绪,一时头大如斗,心乱如麻。   玉面狐道:“那剑谱又在何处?”   尹玉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了。”   陆小果一摆手,“唐天齐的事告一段落,我还要问你,是不是还有人要你对付朱拓?”   尹玉商拒绝回答。   陆小果道:“你易容潜伏在巨鲸帮,无非是想躲避那些人的追踪。我今天可以不杀你,但倘若有一天你落到那些人的手上,只怕想死都死不了。”   尹玉商终于微微变色。   玉面狐看着陆小果的眼神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陆小果也看了他一眼,“这些事并不难猜,你不用这么崇拜的看着我。”   玉面狐嘴角慢慢扬起,“不是崇拜,是觉得你很可爱。”   陆小果拼命忍住一巴掌呼他脸上的冲动,继续严肃冷酷的审视尹玉商。   尹玉商似乎经过强烈的思想斗争,缓缓道:“是内卫,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玉面狐又道:“是你只能说这么多,还是只知道这么多?”   尹玉商又闭口不言。   陆小果思索片刻,点头道:“这些就足够了。既然你帮了我的忙,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我会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里,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找到你。”   尹玉商沉默片刻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叶孤山真的死了吗?”   陆小果居然也没有马上回答,片刻才点点头,“千真万确。”   尹玉商脸上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似是悲伤,又似是解脱,半晌慢慢闭上眼睛,长长吐出口气。   玉面狐玩味的看着他,轻轻一笑,“因情而恨,恨而不得。情字果然是世间最折磨人的东西啊。”   尹玉商别过脸去,一脸冰霜。   陆小果瞪着玉面狐,“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玉面狐朝他暧昧一笑,“没问题。”   陆小果忍无可忍,起身走到外面,飞身上了屋顶。   星空璀璨,如银河倾倒,钻辉夺目。   玉面狐在他身边坐下。   陆小果道:“我想一个人呆着。”   玉面狐悠悠道:“你如此费尽心思寻找尹玉商,怕是为了朱拓吧?”   陆小果扭头瞅着他,半天才道:“我真是不明白,你一个大好男儿,为什么偏要去喜欢男人?”   玉面狐朝他眨眨眼,“你真以为我喜欢朱拓?”   陆小果冷声道:“难道不是?”   玉面狐嗤笑一声,“你该不会是吃醋吧?”   一股冰冷的杀意朝玉面狐扑面而来,他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青钢剑就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刚才的话你敢不敢再说一遍?”陆小果一字一句道。   玉面狐居然面不改色,“你这么关心朱拓,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   杀气比刚才更猛烈,陆小果的目光犹如冰刃,直接穿透玉面狐的胸肺。   玉面狐像是感觉不到,直勾勾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朱拓现在被魔教与内卫同时追杀?”   陆小果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玉面狐用手指将剑尖轻轻挪开一点,“我说过,有剑指着我时,我是想不起事情的。”   刷,长剑回鞘。陆小果倏地揪住玉面狐的衣领。   “你把刚刚的话解释清楚!”   玉面狐深深凝视陆小果近在咫尺的面容,仿佛都能看到他眼眸深处闪耀的怒火。   “你知道,我是个生意人,就靠这些江湖消息糊口。”   陆小果咬牙道:“你要多少银子,我给!”   玉面狐微微一笑,“我不要你的银子,只要你的人。”   眼见陆小果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玉面狐连忙道:“说笑的,别当真!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就是了!”   陆小果重重松开他,瞪着眼,鼻子不停往外喷着粗气。   玉面狐被他这幅斗牛似的表情给逗乐了,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官府查出杀死叶孤山的凶手是魔教教主。”   陆小果冷声道:“这个消息江湖中尽人皆知。”   玉面狐轻轻一笑,“那你又知不知道魔教教主是谁呢?”   “是谁?”   玉面狐轻轻吐出两个字,“朱拓。”   陆小果脱口而出,“不可能。我曾亲眼见过魔教教主,他和跟朱拓交过手。”   玉面狐道:“我也不太信。但官府在城主府发现魔教教主留下的字迹,和朱拓的贴身玉佩,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陆小果下意识否定,“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朱拓曾经到城主做客,也许是不小心遗失在那里,又或者是被人偷去故意栽赃陷害。”   玉面狐摇头,“你说这些都只是推断,而城主府发现的这两样东西,却足以作为铁证。”   “什么铁证?”   玉面狐笑了,“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自然是认定朱拓即魔教教主及杀人凶手的铁证。”   陆小果倏地站起身,“这太荒谬了,简直不可理喻!”   玉面狐定定看着他,没有开口。   陆小果紧握剑柄,做了两个深呼吸,道:“那朱拓又为何被魔教追杀?”   玉面狐道:“朱拓为了证明清白,亲自潜入魔教去追查线索,不仅盗走了忘情剑,还刺伤魔教教主。”   陆小果紧张道:“那他是否受伤”   玉面狐道:“以魔教教主此等人物,想要刺伤他还能全身而退,只怕是不太可能,更不要说魔教总坛里还有成百上千的教众,他们也都不是睁眼瞎啊。”   陆小果突然眼前一黑,脚底发软,竟连站立都很困难。   玉面狐手疾眼快扶住他,“你没事吧?”   陆小果想开口,却发现声线抖的厉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玉面狐看在眼里,叹息一声,“他的伤有多重我并不清楚,但我至少可以向你保证,他还活着。”   陆小果再次抓住他的衣领,“你确定?”   玉面狐接着叹气,“你若不信,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陆小果飞快问道:“他在哪儿?”   “具体地点我并不清楚,你若往漠北的方向去找,应该可以找到。”   陆小果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玉面狐飞快拽住他,“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食言吧?”   玉面狐的表情看起来竟有点可怜兮兮。   陆小果道:“你觉得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玉面狐安心的一笑,“那就好。”   雁门郡,黄沙镇。   黄沙镇,顾名思义,朔风如铁,飞沙如刀。   只是刚进八月,江南还是桂花飘香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这里已经寒风刺骨,一片萧瑟。   陆小果坐在破旧而窄小的酒馆里,望着大街上少得可怜的行人。   再往前走,就是漠北了,难道朱拓真的走投无路,被逼出关了吗?   如果真是那样,茫茫大漠,叫他去哪里找?   陆小果叹息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苦涩的酸意直冲胸腹。他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目光突然定住。   一个身披青色斗篷头戴帷帽的男子走进店中,沽了半斤酒,要了半斤牛肉和几个馒头。   虽然看不清对方面容,但仅凭对方的身材和风姿也能推断出,此人应该长相不赖。   陆小果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继续喝酒。等对方离开酒馆,他也悄无声息的跟了出去。   斗篷男走的很慢,似乎并不急于赶路。陆小果明白,对方是在观察是否有人跟踪。这种时候,其实极其考验跟踪者的耐性,只要稍微急躁一些,就会露出马脚被对方察觉。   而陆小果恰恰是个极有耐性的人,他八岁时就曾经连续七个晚上动也不动守在鸡窝附近,就为了捉到那只爱半夜偷鸡的狐狸。   连狡猾的狐狸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更何况是人?   拐过一条长街,斗篷男突然加快脚速,几步便不见了踪影。   陆小果吃了一惊,正想去追,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仰起头,街边正巧有一座两层客栈。在这座荒凉的小镇,可以算得上是最高建筑了。   他纵身一跃,脚尖在墙头一点,飞身上了楼顶,四下里的大街小巷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青色斗篷的身影很快进入视线范围。   陆小果得意一笑,饶你精似鬼,照喝小爷的洗脚水!    ☆、原谅   斗篷男七拐八拐,确定没有人追踪后,这才钻入一家棺材铺中。   棺材铺的后院有三间低矮破旧的厢房。斗篷男进了左手第一间,轻轻掩上房门。   破旧的木板床上,一个人背朝着他裹在被子里,似乎睡得很沉。   斗篷男目中渐渐透出一股冷意,他的手已握紧剑柄。   院子里似有一阵风吹过,斗篷男面色一变,握剑的手已松开,慢慢走到床边,朝床上的男子俯下^身去。   砰的一声,木门已碎,一柄闪着寒光的青钢剑闪电般朝斗篷男刺来。   斗篷男一个鹞子翻身,剑已出鞘,刺向陆小果的背心。   陆小果也不回头,手腕一抖,长剑往后背一送,钉的一声,已架住斗篷男的剑锋。   斗篷男却不乘胜追击,反倒急速后退,低声道:“小陆,住手!”   陆小果的剑尖已到斗篷男的眼前,闻言倏地顿住,“……大眼程?”   斗篷男严肃点头,“是我,你……。”   他话未说完,陆小果已经扑了上来,上下其手把大眼程摸了个遍。   “你怎么瘦的这么快?还有这张□□哪来儿的?你不是说你只有女人的面具吗?……”   陆小果说着就去揭他脸上的“面具”。   大眼程左躲右闪也没躲开他的狼爪,只能低吼道:“这就是我的脸!”   陆小果也感觉到了,退后两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他,“你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大眼程轻轻抚摸陆小果捏的生疼的脸颊,没好气道:“让您失望了,真是很抱歉。”   陆小果奇道:“我为何失望?”   “没我长得好看啊。”   陆小果:……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陆小果视线望过去,心里立刻一颤。   “少主!”   床上的人居然是朱拓!只是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屋里的两人方才斗得那么厉害,他都没有醒过来。   陆小果扑到床边,正要继续呼唤,大眼程拦住他。   “你现在怎么喊也没有用,他听不见。”   见陆小果怒目而视,大眼程解释道:“他刚刚服过药,一时半刻醒不了。”   陆小果目光更加犀利,“你给他吃的什么药?”   大眼程似是有些无奈,“他伤的很重,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我才给他加了些安神的药。”   “伤的很重”四个字犹如一面重锤,重重敲在陆小果的心房上。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比朱拓还要苍白,只知道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的伤……有多重?”   “魔教教主一剑刺伤了他的左肺,若不是江湖第一名医司徒邪及时救治,他恐怕……早已重伤不治。”   陆小果连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他扭过头,久久注视着沉睡中的朱拓。   魔教在蜀中,朱拓在重伤如斯的情况下,居然奔波至此,这一路上是怎样的颠沛流离,要忍受多少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大眼程也在默默注视着陆小果,直到看到对方眼中竟有泪光闪烁,他终于有所动容。   陆小果低头飞快擦了下面颊,低声问道:“你一直在他身边?”   大眼程点头,“我们分开那晚,我回到住处拿金仙倒的配方,不料被小蜡烛碰见,只好跟她说叶孤山被刺,我是趁乱逃出城主府。之后你失踪的事被发现,朱拓被官府认定是杀人凶手,而我就成了栽赃陷害嫌疑最大的人,被朱拓软禁。”   陆小果问:“那现在你的嫌疑解除了?”   大眼程点头,“这件事与我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清者自清,加之一路上,我不但陪着他东躲西藏,还尽心尽力帮他隐藏形迹,抓药疗伤,他现在对我的疑心基本上算是消除了。”   陆小果又问:“那你之前易容是怎么回事?现在为何又露出真面目?”   大眼程道:“血影门会易容的又不只我一个,易容也好,不易容也罢,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朱拓身边有个胖厨子,我只好恢复原来的英俊本色。”   陆小果紧盯着他,“你当初易容成一个胖子,是不是怕叶孤山认出你?”   大眼程苦笑一声,“这话从何说起?”   陆小果转过头,继续凝视朱拓,“你和叶孤山之间有何恩怨,我不感兴趣,我只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一件事。”   大眼程道:“你说。”   陆小果一字一句道:“叶孤山的任务已经完成,你为何还要跟着朱拓?”   大眼程沉默片刻道:“为了另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门规森严,恕我无可奉告。”   陆小果没再开口,拳头却握得更紧。   大眼程道:“你来找朱拓,可曾告知堂主?”   陆小果不做声。   大眼程叹息道:“你来血影门的时日不短,应该知晓这么做的后果。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   陆小果沉默。   大眼程道:“他不会很快醒来,你要不要先去隔壁休息?”   陆小果一动不动。   大眼程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前又转身道:“以后不要再叫我大眼程,我的名字是程留香。”   朱拓睡到半夜,悠悠醒转,却依旧困乏无力,闭着眼睛嘶哑道:“水……”   有人将他扶起,后背垫了个枕头倚在床边,一杯茶水很快递到他嘴边。   朱拓就着那人的手慢慢喝完,终于睁开眼睛,看清对方面容后,他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你?”   陆小果不敢去看朱拓的眼神,只低低应了一声,转身作势站起。   朱拓倏地抓住他的手,“去哪儿?”   陆小果微微有些尴尬,“我哪儿也不去 ,少主出了很多汗,我去拿湿毛巾给您擦擦脸。”   朱拓盯着他看了半天,直盯得陆小果面红耳赤,才慢慢松开手。   陆小果找到个面盆想去打点水,发现盆居然是漏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以前的朱拓是何等娇贵,不管走到哪里,饮食起居一概物什只用自己的,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罪?   一想到这,陆小果又忍不住鼻子发酸。   听到朱拓在叫他,他只好匆匆用井水打湿了毛巾,回到屋里。   陆小果给朱拓擦脸时,对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为何回来?”   陆小果动作一顿,又恢复如常,“那晚我去城主府救大眼程,没想到叶孤山被刺,还有官差介入。我怕被官府怀疑,再连累到少主,就偷偷躲了几天。”   朱拓面无表情,“我问的是,你为何又回来?”   陆小果慢慢垂下手,紧紧攥着毛巾,“我不能丢下您不管。”   朱拓道:“你并非我的家仆,我如今自身难保,你不必跟我一起冒险。”   陆小果道:“您曾经说过,为了朋友而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朱拓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朋友只可以共富贵,却没有共生死的道理。你走吧,不必再跟着我。”   陆小果有些急了,“那大眼程怎么就能留在您身边?”   “大眼程留下,是因为他对我有所求,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陆小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见朱拓的神情越来越冷漠,他急得脱口而出,“我不想你死,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朱拓冷淡疏离的神色终于有所变化。   既然如此,陆小果索性敞开心扉。   “我曾经说过,愿与少主共生死。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能做那背信弃义之徒?”   朱拓忽然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陆小果道:“我人都到了这儿,还有何真心不真心?”   朱拓忽然别过脸,屋子里没有点灯,他的脸完全被阴影挡住,看不清是何表情。   陆小果心中忐忑,不知朱拓是何想法,轻轻唤道:“少主?”   朱拓长长吐出口气,慢慢转回头,眼中不复方才的淡漠,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暖之意。   陆小果将这一变化看在眼里,知道朱拓已经原谅了他的不告而别,内心欣喜异常。   朱拓突然咳嗽了几声。   陆小果赶紧给他递来茶水,“少主,您伤的这么重,这里……实在不适合您疗伤养病。”   朱拓喝了几口清清嗓子,“逃亡不是游山玩水,自是讲究不了那么许多。”   陆小果忍不住问道:“为了证明清白便冒险潜入魔教,您这么做是不是过于冲动了些?”   朱拓淡淡道:“内卫也好,魔教也罢,都是这世上最最强大的所在,冲动是死,谨慎也是死,与其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罪名死去,倒不如孤注一掷来得痛快。”   陆小果又道:“您与内卫究竟有何恩怨,以至于他们如此处心积虑的陷害您?”   朱拓思索片刻道:“我曾经得罪过内卫指挥使,大都督魏无涯。”   魏无涯这个人,陆小果也曾经听说过,据说此人是当今朝廷最有权势的人。得罪了这个人,基本上就跟死人差不多了。   陆小果听完朱拓的话,直皱眉。   朱拓也一直留意他的神色,“现在你是不是怕了?”   陆小果呵呵一笑,“比此人还厉害的角色我都见识过,又有何好怕?”   朱拓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魔教教主啊。”   陆小果想起那个雨夜,魔教教主以一敌二的天神风姿,不禁又啧啧两声,“此人的武功风采,乃我平生仅见。真不知天下还有何人是他的对手?”   朱拓淡淡一笑,“你会有机会见到的。”    ☆、黑鸽子   陆小果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怕朱拓心里不悦,他赶紧道:“少主孤身一人闯入魔教,还刺伤了他们教主,这份胆魄已在那教主之上。”   朱拓微微一笑,“我技不如人,你也不必刻意卖好。”   陆小果还想再说什么,见朱拓已露出疲态,只能道:“少主还是歇息吧,我为您守夜。”   朱拓点了点头,陆小果扶着他慢慢躺下,看着他闭上眼睛,不多时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陆小果没有动,又过了片刻,确定朱拓的确是睡熟了,他的手这才慢慢伸进被子,又伸进朱拓的衣襟里。   朱拓的肋下缠裹着厚厚的纱布,他重伤如斯,无法自己换药,想必是大眼程帮忙完成。   陆小果有些不是滋味,大眼程帮朱拓换药,那朱拓不都被他看光了吗?   他凭什么看到朱拓的身体,除了自己,谁有这个资格……   陆小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有多么荒诞疯狂,立刻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没想到这巴掌又清又脆,陆小果吓了一跳,生怕把朱拓惊醒了。   朱拓睡得很沉,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陆小果大大松了口气,他的精神一放松下来,疲倦之意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终是没能抵制住倦意,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这边一睡着,朱拓便睁开眼睛,视线久久落在陆小果的睡颜上。   陆小果平日里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紧张表情,即便在睡梦里,他的眉头也是轻轻皱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朱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心。   陆小果真是累了,连身为刺客起码的警觉性都已丧失。   亦或者,在朱拓身边才能让他放心大胆的去睡吧。   朱拓轻轻一笑,数日来的殚精竭虑,逃亡奔波,曾让他几度怀疑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   直至今日,他才真正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   清晨,陆小果醒来时,见朱拓还在睡。他怕吵醒对方,轻手轻脚走出房外。   程留香正坐在井边喝酒,陆小果走过去,皱眉道:“怎么大清早的就喝酒?”   程留香将酒壶举高,“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陆小果摇头,他打量了程留香一眼,“昨晚没睡好?”   程留香仰头咕咚咕咚连饮三大口,擦擦嘴角的酒渍,“做了个噩梦。”   陆小果挨着他坐下,开玩笑道:“有恶鬼跟你索命?”   程留香居然点了点头。   陆小果见他神情这么严肃,不禁有些奇怪,“什么样的恶鬼?”   程留香缓缓道:“叶孤山。”   陆小果一怔。   房里传出响动,陆小果立刻窜起,冲了进去。   朱拓坐在床边,正在慢慢的穿衣服。   陆小果一个箭步窜过去,“我来。”   朱拓停下动作,看着陆小果围着他忙忙碌碌。   程留香走进来,手里提着药箱,“少主,您该换药了。”   陆小果立刻把药箱抢过来,“我来。”   程留香没什么表示,只说了句“我去准备早饭”,就退出房间。   陆小果白忙活一场,又得把朱拓刚刚系好的衣衫重新脱掉。   昨晚他只是隔着被子摸了摸,如今亲眼见到朱拓的伤口,愈加触目惊心,让他心疼不已。   伤口切面不宽,却很深,可以想见是被人迎面刺入,如此重伤之下还能成功逃离,那情景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   陆小果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朱拓明白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我这个人虽然武功和脾气都差了点,但好在运气一向不错。”   陆小果帮朱拓敷好药膏,绑好纱布,直起身道:“少主对待下人和善体贴,怎能说是脾气不好。至于武功,少主与当初的乌云城主都不分伯仲,那魔教不过是以多欺少罢了,算不得英雄。”   陆小果话音刚落,程留香便端了食盘进来。早饭除了他昨天买好的馒头牛肉,居然还有一小锅米粥。   朱拓道:“坐下一起吃吧。”   程留香摇摇头,“我吃过了。”说完转身出去。   陆小果望着他的背影道:“大眼程怎么了?他以前不是这样。”   朱拓问道:“那晚在城主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对于朱拓的问题,陆小果早有所料,也早已想好答案,“那晚我去救大眼程,无意中目睹一个黑衣人行刺叶孤山。那刺客刀法很快,我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叶孤山被刺不久,便有一队自称内卫校尉的官差来到城主府,我本想探听下消息,却不小心暴露了形迹,怕连累到少主,只好躲藏了些日子。”   朱拓听完,久久没有出声。   陆小果有些心虚,他这段话,真真假假,假的部分甚至还要多于真的部分,虽然那晚分离时已经跟大眼程约好不会说出见过彼此,但毕竟两人还没对过口供,不知是否跟大眼程的说法有所出入。   见朱拓始终不开口,陆小果咳嗽了一声,试探道:“少主,您……不再怀疑大眼程了?”   朱拓还是没有回答,像是陷入了沉思。   就在陆小果心情愈加忐忑时,程留香推门而入,“少主,何时启程?”   陆小果下意识问道:“去哪儿?”   朱拓终于开口,“出关。”   真要出关?!陆小果吃了一惊,“漠北严寒,风沙又大,实在不适合您养伤……”   朱拓打断他,“虽不适合养伤,却适合逃命。”   陆小果无话可说,见两人都望着他,立刻道:“属下谨遵少主吩咐。”   出了雁门关,便是漠北匈奴的领地,一旦进入茫茫草原大漠,再想找到一个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问题是,他们真能顺利的出关吗?   陆小果觉得,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   而老天爷也相当配合他的智商。   他们刚刚走出巷子,就看到大路中央站着一个人,一个妖娆妩媚的女人。   陆小果一看到这个人,心立刻凉了一半,低声对程留香道:“魔教左护法。”顿了顿又补充道,“他是个男的。”   程留香面色严峻,魔教护法实力不容小觑,何况这周围是否还有其他的魔教教众暗中埋伏也无法确定,他们将要面临的势必是场恶战。   陆小果又低声道:“你带少主先走,我来对付他。”   “不必。”朱拓淡淡道,“我朱某虽然武功低微,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岂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如果有可能,陆小果真想一巴掌拍晕他,再让程留香抗走。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死要面子?面子有性命重要吗?   不过他却没说什么,朱拓不是陆小果,他有他的坚持和原则,无论他做了何种决定,陆小果只有四个字,坚决服从。   他朝程留香使了个眼色,慢慢朝左护法走过去。   左护法始终没有看他们,而是专心致志摆弄着手里的一朵雏菊。   这个场景对陆小果来说,就跟看到一个长满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在摆弄一朵小野花一样,恶寒又恶心。   他冷冷道:“想打架吗?”   左护法突然弯下腰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笑声又很快顿住,直起身玩味的看着他,“如果我说,只要你们三个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姑奶奶,我就会放过你们,你会相信吗?”   陆小果道:“换做是你,你会相信吗?”   左护法柔媚一笑,“那你还等什么?”   “什”字还未出口,陆小果剑已出鞘。   剑光如同天际的闪电,映射进左护法诧异的目光中。   左护法身形急速后退,长剑“噗”的一声穿过他的衣服,贴着肌肤堪堪而过。   左护法吓出一身冷汗,哈哈一笑,“小子,不想杀人的剑法是永远成为不了绝顶剑法的。”   他说笑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十余招。陆小果一言不发,剑似追风,一招快似一招。   左护法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之时,又一个人影杀入圈中,是程留香。程留香低声道:“为防有诈,你带少主先走。”   陆小果想到跟左护法形影不离的冰山右护法,稍稍犹豫了一下,“你能行吗?”   程留香无声点头。   陆小果也不啰嗦,“不要让他跑了,如果有其他魔教的人出现,不要恋战,保命要紧。”   程留香略一点头,“你放心。”   陆小果不再犹豫,纵身跃出阵外,退到朱拓跟前,“少主,为防有变,我们先行一步,大眼程会来跟我们汇合。”   朱拓视线在程留香身上稍作停留,点头同意。   这边程留香一直缠住左护法。见朱拓二人走远,他的剑招陡然凌厉,每一剑出,都是狠极绝极,不留半分余地。   左护法被他的剑气逼得手忙脚乱,目光闪烁道:“好剑法!若我猜得不错,阁下想必是……”   他话未说完,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袭向背心,身体立刻硬生生拔起,想要躲过这一剑。   然而与陆小果方才那一剑不同的是,这柄剑却是杀人的剑。   另一柄杀人的剑同时逼到他面前,他已经没有变招的余地与时间。   左护法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人生跟那朵雏菊没有什么两样,都是转瞬即逝。   就在他准备等死的一霎,只听钉的一声,一道乌光打中他身后那柄杀人之剑,黑衣刺客长剑一偏,并未刺中左护法要害。   只是他的面前还有程留香。   程留香眼神一变,身形突然后撤,一道剑光如惊虹掣电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双剑相击,火星四溢。   程留香平剑当胸,冷冷望着眼前一身黑衣身材高挑的秀丽女子。   “你是谁?”   女子神情如寒冰般冷冽,“魔教长老黑鸽子。”    ☆、玉修罗   此刻正是清晨。   晨光惨淡,狂风肆虐,天地间一片凄凉,充塞着一股肃杀之气。   左护法手中的那朵小雏菊早已不知被风吹到了那片角落。   他紧紧盯着偷袭他的那名刺客,“你是谁?”   刺客黑巾蒙面,持剑站立,如一杆黑色的标枪,与魔教那位女长老竟颇为神似。   程留香忽然道:“久闻黑女侠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身手不凡。只是魔教与我家少主为敌,二位今日只怕是走不出这黄沙镇了。”   左护法夸张的大笑,“朱拓不在这里,你就不用演戏了吧?”   程留香面无表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左护法玩味的看着他,“最想杀他的人难道不是你吗?你的主子应该是魏无涯吧?”   程留香也不理他,对黑鸽子道:“虽然二对一有失江湖道义,但对于正在逃亡的人来说,道义不如自己的命重要,况且贵教本就不是什么讲究江湖道义的门派。”   左护法失笑,“我还没死,怎么能说是二对一呢?就算我现在胳膊腿儿都废掉,一样有法子杀了你们。”   黑鸽子冷冷道:“不用再废话,动手吧。”   一直沉默的蒙面黑衣刺客突然道:“有内卫的人在附近,你去保护朱拓,这里有我。”   程留香道:“有小陆在,他能应付得了。”   黑衣刺客:“如果是玉修罗吗?”   程留香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看了眼黑鸽子,点头道:“这里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程留香走得很快,黑鸽子居然也没有阻拦。   一对一总比一对二胜算要大得多。   黑衣刺客却忽然道:“你们走吧。”   黑鸽子居然一点都不惊讶,“算我欠你的。”   黑衣刺客:“不,是两不相欠。”   黑鸽子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黑衣刺客似乎不想待得太久,转身要走。   左护法忽然道:“你是一夜雪。”   黑衣刺客身形顿住。   黑鸽子倏地转头,凌厉的目光刀锋般射向左护法。   黑衣刺客脚步只是稍作停留,很快便纵身远去。   黑鸽子依旧冷冷瞪着左护法,右手已握紧剑鞘。   左护法淡淡道:“你要杀我,最好快点动手。”   黑鸽子面带寒霜,剑锋都已拔出一半,又咣的一声按回剑鞘。   左护法见她要走,叫道:“你不杀我,此事我定会禀告教主!”   “随你的便。”黑鸽子冷冷道,“内卫的人就在左近,不想死就快点滚回总坛。”   左护法望着黑鸽子远去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继而轻轻一笑,又恢复那种玩世不恭,妖娆妩媚的神情。   “你喜欢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啊?”   官道旁一个简易的茶棚里,只有一桌茶客,陆小果和朱拓。   朱拓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精神奕奕,一点也看不出重伤初愈的迹象。   陆小果给他倒了杯茶水,低声道:“大眼程应该很快就到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高高瘦瘦,面容比朱拓还要苍白,左脸带有刀疤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进来,坐到朱拓斜后方的位子。   从陆小果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苍白如病夫,狰狞如厉鬼的侧脸。   直觉告诉陆小果,这个人应该是冲他们而来。   是魔教还是内卫?   如果是冲朱拓而来,偷袭不是更好,为何要光明正大出现在他们面前?难道是一种震慑吗?   陆小果用眼神询问朱拓,朱拓微微摇头,表示不认识此人。   刀疤男淡淡瞟了陆小果一眼,仿佛一阵阴风扫过他的灵魂,陆小果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此人好强的杀气!   陆小果的手摸向放在桌上的剑柄。他有种预感,自己可能不是这人的对手。   “陆兄,朱兄,好久不见。”   一个人笑语盈盈走进茶棚,施施然坐到陆小果对面。   是玉面狐。   陆小果低声道:“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玉面狐笑了笑,也低声道:“凭我自然是无法找到,但谁让我这么走运,碰到那位仁兄呢?”   他指的是斜后方那个刀疤男。   陆小果微微变色,“你跟他是一伙的?”   玉面狐凑近些道:“你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碰巧跟那位仁兄都是玉字辈的而已。”   朱拓忽然开口,“他就是玉修罗?”   玉面狐微微一笑,“朱兄说的没错。”   陆小果脸色也变了。   在一夜雪成为江湖第一刺客之前,这个位置原来的人就是玉修罗。   与冷漠内敛讲究原则的一夜雪不同的是,玉修罗行事嚣张手段残忍,血影门在江湖上留下的种种负面声誉,有一大半是此人的功劳。   五年前,正值盛年的玉修罗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血影门放出话来,说此人是血影门的叛徒,道上的朋友若是见到他,大可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   不过血影门本就是最遭人恨的黑道门派,门中弟子不论哪个被白道中人逮住都是身首异处的下场,所以这种叛徒宣言对血影门的声誉并无丝毫正面帮助。   陆小果稍稍偏头瞅了一眼刀疤男,“他怎么毁容了?”   他入门较晚,并未见过玉修罗,但也听说此人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玉面狐失笑,“这是你现在该关心的重点吗?”他又凑近一点,“你应该更加关心他为何而来吧?”   陆小果瞟了眼朱拓,“为少主。”   玉面狐道:“你觉得自己是他的对手吗?”   陆小果又握住剑柄,没有立刻回答。   茶棚不算大,以玉修罗的功力,他们几个声音压得再低,对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陆小果忽然有些明白玉修罗为何堂而皇之的出现,与其暗中窥伺,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更加能符合他嚣张残忍的个性。   看着老鼠在自己面前发抖求饶,然而再将其慢慢弄死,岂非更有趣味?   陆小果一阵恶寒,他的背脊再次感受到那道阴冷歹毒的视线。   对方大概已经将他视为掌中物,口中餐了吧?   他握紧剑柄,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试一试。”   哪怕对方真是从地狱爬出的厉鬼,他也要试一试。   在他陆小果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求饶二字。   砰的一声,玉面狐的额头竟然撞到茶杯上,而茶杯就在朱拓手里。   朱拓淡淡道:“你想干什么?”   玉面狐抚着额头苦笑道:“我只是想把陆兄看得更清楚些。”   陆小果这才发觉玉面狐刚刚的确离自己有些近。   朱拓道:“你还想看哪儿?”   玉面狐目光闪烁,“我想看就能看吗?”   呼的一声,陆小果都没看清朱拓的手是如何动的,就见茶杯中的热茶突然飞溅出来,射向玉面狐的眼睛。   玉面狐身体迅速后仰,刷的打开折扇挡住茶水,竟没有一滴落到他的脸上和身上。   陆小果急道:“这种时候,自己人就不要内讧了吧?”   “他是自己人?”   “我是自己人?”   面对朱拓的质问和玉面狐的惊喜,陆小果也认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挠挠头,道:“我们这样无视玉修罗,他会不会很难过?”   朱拓:……   玉面狐:……   玉修罗:……   玉修罗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到三人旁边,目光很有气场的扫过众人后,慢慢离开。   “等一等。”陆小果忽然叫住他。   玉修罗身上的杀意瞬间爆棚。   陆小果道:“你还没结账。”   玉修罗:……   玉修罗刚走,玉面狐立刻爆笑起来,简直笑得满地打滚。   陆小果恨不得把他的嘴捂上,“别笑了!那家伙还没走远,你想把他再招回来?”   玉面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你害怕了?”   陆小果立刻否认,“当然不是!”   朱拓看着他,“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   陆小果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跟朱拓解释。尹玉商的事不能说,行刺巨鲸帮帮主武天向的事也不能说,他想了想道:“前一阵我无处可去,暂时安身在巨鲸帮,却遭人陷害,是狐兄帮我解的围。”   玉面狐啪的甩开折扇,面露得意之色。   朱拓扫了他一眼,道:“所以你们的关系就变得如此亲近?”   “当然不是!”陆小果急急否认,“我只是……只是对狐兄……,有约在先。”陆小果艰难吐出最后四个字,却也大大松了口气。   朱拓问道:“是何约定?”   玉面狐抢着回答,“日后我若遇到危难,陆兄要无条件出手相助。”   朱拓皱眉看着陆小果,“这种条件你也答应?”   “我……”陆小果有些为难,他本来没觉得这个条件有多苛刻,毕竟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多,还没要一分钱。但是听朱拓话里的意思,自己似乎做了件不应该做的事情。   朱拓转向玉面狐,“你现在身体健康四肢俱全,想必没什么危难。”   “恰恰相反,”玉面狐快速打断他,“我正被人追杀,随时有可能性命不保。”   朱拓冷笑一声,“想必是你又去祸害哪家的好姑娘,咎由自取!”   玉面狐也冷笑,“我是怎样的人你最清楚,何必血口喷人!”   “等等。”陆小果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问朱拓,“你们以前很熟吗?”    ☆、组队   朱拓和玉面狐同时否认,“我跟他不认识!”   陆小果瞅瞅朱拓,又看看玉面狐。   两个人同时掉转头,谁也不看谁。   陆小果轻咳了一声,问玉面狐:“你被何人追杀?”   玉面狐深深看了朱拓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内卫。”   “内卫?在哪里?”   问话的不是陆小果,而是刚刚走进茶棚的程留香。   陆小果抢先问道:“魔教的人呢?”   “都解决了。”程留香轻描淡写的说了句,目光又转向玉面狐,“你说有内卫在此,是什么意思?”   玉面狐上下不停的打量他,“阁下是……”   陆小果介绍道:“他叫程留香,也是少主的护卫。”他又指了指玉面狐,“这位是……玉公子。”   大眼程虽然早就知道玉面狐的底细,但是表面上还是要给他留几分颜面。   玉面狐当然明白陆小果的用意,朝他会心一笑。   程留香依然盯着玉面狐,“兄台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玉面狐,“在下不小心得罪了内卫,目前正被他们追杀。”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程留香,“在下与程兄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陆小果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对天下的美男子都觉得眼熟啊?”   玉面狐笑道:“知我者,小陆也。”   朱拓忽然道:“我们还要赶路,你打算一直跟着我们?”   程留香皱眉道:“我们此刻自身难保,玉公子也是麻烦多多。倘若一同上路难免引人注意,不如分开的好。”   程留香的话简直说道朱拓心坎里去了。   陆小果见两人都不同意,他也很为难,玉面狐又眼巴巴瞅着自己,这让他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想了又想,终于道:“玉兄一向消息灵通,有他在,我们也好规划日后的行程。何况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然答应要护他周全,就不能出尔反尔。”   朱拓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再表示反对,“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启程,多耽误一刻便会多一分危险。”   陆小果点点头,“玉修罗想必正在前面等着我们,不过我们这么多人,倒也不用怕他。”   玉面狐拉拉陆小果的袖子,“我功夫不行,到时候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陆小果道:“你别往前冲就是了。”   啪!一粒果仁打到玉面狐手背上,疼得他呲牙咧嘴,面容都扭曲了。   朱拓冷冷道:“这只是警告,再动手动脚,我不敢保证你这只手还能不能用。”   玉面狐撇了撇嘴,却也不再对陆小果拉拉扯扯。   几人走出茶棚,上了马车,朝关隘驶去。   朱拓跟玉面狐互看不顺眼,后者自然不能待在车厢里,以前赶车的是程留香,但他对玉面狐也无甚好感,为了和谐起见,陆小果只能接过这活儿。可这样一来,朱拓又不乐意了。程留香只能跟陆小果轮流赶车。   陆小果没想到挺简单一件事竟然搞得这么复杂,有些头疼。   最后玉面狐主动提出来,由他赶车。   陆小果原本以为朱拓信不过玉面狐,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答应了。   车厢里,朱拓闭目假寐,陆小果与程留香对面而坐。   程留香忽然用唇语道:“玉面狐这个人并不简单,不要被他的表象所蒙蔽。”   陆小果看了眼朱拓,无声道:“你看出什么了?”   程留香反问,“你真的相信他被内卫追杀?”   陆小果沉默,他想起在巨鲸帮玉面狐冒着危险出手相救的事。   陆小果这个人虽然胆小怕事,却也很容易就相信别人,总是会不自觉给别人找出很多不会欺骗自己的理由。   像他这样的人在波云诡谲的江湖能安然活到现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朱拓慢慢睁开眼睛,陆小果立刻问道:“少主,您既然不喜欢玉面狐,为何放心由他来赶车。”   朱拓道:“此人虽然滥情,却是很讲信用。”   陆小果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朱拓点了点头。   马车忽然停下,玉面狐掀起车帘道:“前面有具尸体。”   程留香道:“会不会是敌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陆小果觉得很有可能。   玉面狐看了眼朱拓,“你们要是不放心,我可以下车过去看看。”   陆小果想起自己的承诺,道:“我也去。”   朱拓道:“既然如此,不若一同下去察看。”   尸体是个老农,从外表来看,死亡的时间并不算久。玉面狐察看的很仔细,“他全身并无伤口,只是在咽喉处有一点伤痕。”   朱拓也蹲下^身,观察片刻,竟伸手揭掉老农脸上的面皮。   陆小果惊呼出声,“玉修罗!”   想不到这个老农竟然是玉修罗假扮的!   玉面狐沉声道:“玉修罗当年在江湖上排名第三,能一剑取他性命的人,江湖上只有一个。”   他没有说出这个人是谁,剩下的两人却已经猜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叶孤山。   陆小果脸色有些发白,“可是……,叶孤山已经死了啊。”   朱拓淡淡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死而复生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玉面狐点点头,“这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江湖上不乏隐姓埋名的能人异士,也许是他人所为也未可知。”   陆小果眼睛眨也不眨的瞅着玉修罗的尸体,玉修罗双目大睁,空洞的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想必在临死前已看清凶手的模样,能让凶残成性的杀人魔王死不瞑目,杀他的人究竟是谁?   陆小果转头望向一直沉默的程留香,想听听他的意见,却发觉程留香的脸色比他还白。   他用手臂捅了捅对方,对方竟毫无反应,像是吓傻了一般。   他正要开口询问,朱拓突然问道:“小陆,你怎么看?”   陆小果定了定神,道:“我只有一点不明,玉修罗刚刚如此高调出现在我们面前,不外乎示威宣战,为何又要如此费尽心思的易容改扮呢?这……似乎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玉面狐却不以为然,“此人一向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易容改扮也不稀奇啊。”   陆小果不再说什么,心里却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程留香忽然道:“前路凶险追兵环伺,不宜逗留太久,尽快上路为好。”   他这一提议,大家都同意。再次启程后,程留香主动提出赶车,陆小果在一旁陪他。   一路上,程留香依旧沉默寡言。   陆小果低声道:“你有心事。”   程留香道:“没有。”   陆小果继续道:“你也认为杀死玉修罗的人是叶孤山?”   程留香扬起马鞭,“叶孤山已经死了。”   陆小果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天晚上咱们两个把叶孤山的尸体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他的确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程留香扬起手,又是一鞭子,马儿一声嘶鸣,发足狂奔。   陆小果还在继续推测,“除非那个人不是叶孤山……”   “不可能!”程留香断然否认,“叶孤山已死,这一点毋庸置疑。杀玉修罗的不过另有其人。”   陆小果犹豫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似乎有人暗中跟着咱们。”   程留香淡淡道:“没人跟着还用逃亡吗?”   陆小果皱眉摇头,“我指的不是魔教或者内卫的人,而是……似乎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   程留香嘴角紧绷,扬手又是一马鞭。   马儿跑得越急,车内的人坐得越是不稳。   玉面狐懒懒一笑,“程兄弟似乎心情不太好。”   朱拓闭目养神,就像没听见。   玉面狐不以为意,身子往后面一靠,大声道:“小陆跟程兄的关系似乎不错啊。”   朱拓终于睁开眼睛,“你究竟想说什么?”   玉面狐没说话,啪的打开手中折扇,折扇正面写着三个字:血影门。   朱拓似乎不打算理他,正要重新闭上眼,玉面狐的折扇翻了个面,背面写着两个字:唐门。   朱拓面色终于一变。   玉面狐盯着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车帘掀起,陆小果钻入车内。   玉面狐早已收好折扇,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陆小果对朱拓道:“少主,路途颠簸,你的伤势如何?”   朱拓掀起衣角,“该换药了。”   玉面狐嗤笑一声。   陆小果不明白玉面狐为何笑,有些尴尬。   朱拓冷冷道:“非礼勿视,某些人是不是该回避?”   玉面狐耸了耸肩膀,懒洋洋起身出了车厢。   陆小果从暗格里取出药箱,帮朱拓解开衣服。   马车突然一阵剧烈颠簸,陆小果一个没坐稳,直接扑到朱拓怀里。   朱拓伸手抱住他,却因牵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少主你没事吧?”   陆小果惊慌失措爬起来,直到对上对方漆黑如墨的眼眸,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竟然撑在对方赤^裸的胸膛上。   透过炙热的肌肤,朱拓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沿着掌心直接传到陆小果的心里,带动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开始加速。   陆小果的呼吸都开始粗重,他正想收回手,就被朱拓轻轻握住。   陆小果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调戏   车厢外,玉面狐若有所思的望着全神贯注驾车的程留香,忽然道:“我以前一定见过你。”   程留香道:“你一定认错人了。”   玉面狐也不坚持,而是换了个话题,“前几日我和小陆在巨鲸帮见到一个人,你猜是谁?”   程留香:“我猜不出。”   玉面狐神秘一笑,慢慢吐出三个字,“尹玉商。”   程留香没什么反应。   玉面狐接着说道:“尹公子真是位豪爽之人,他跟我们讲了很多关于叶孤山,还有唐天齐的往日恩怨。”   程留香依旧没什么反应。   玉面狐道:“你不感兴趣?”   程留香道:“在下从来就不是好奇心旺盛之人。”   玉面狐叹道:“小陆要是有你一半的沉稳从容就好了。”他话锋一转,“虽然程兄不感兴趣,在下还是想一吐为快,希望程兄不要介意。”   说完,他也不给程留香拒绝的机会,便自顾自说下去,“我总觉得,这位尹公子所说并非实情,在下并非怀疑尹公子,而是这位尹公子也是受人蒙蔽,被蒙在鼓里。”   程留香道:“受何人蒙蔽?”   玉面狐笑容愈加神秘,“自然是那位唐天齐唐公子。试问天下人皆知唐云英父子身负重宝,叛出唐门,又如何能如此高调暴露身份?”   程留香略一思索道:“玉兄有何高见?”   玉面狐悠悠道:“高见谈不上,只是觉得那位唐公子十有八九是冒牌货。”   程留香转头继续赶车,“玉兄对那位唐公子如此感兴趣,想必也想得到那份月华剑谱了。”   玉面狐摇头,“让我感兴趣的并非是剑谱,而是那位冒牌唐公子,他既然费尽心思将世人目光揽到自己身上,又高调诈死,其目的想必是为了保护那位真正的唐公子。如今唯一可能知晓这件秘密的叶孤山已经身死,除了那位冒牌唐公子,只怕再无人知晓正牌唐天齐的行踪。”   程留香道:“玉兄思维缜密,果然非常人所及。”   玉面狐叹口气道:“只是世事无常,别人越是千方百计想替他隐瞒,正主自己偏偏不自知,露出一堆的小辫子让人去捉,连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都要看不下去了……”   程留香忽然打断他,“玉兄刻下自身都难保,还有闲心去管别人?”   玉面狐懒懒一笑,“谁让我是个无事忙呢,只要我一天不死,探索真相之心就不灭。”   程留香忽然一甩马鞭,马儿四蹄扬起,躲过路中央一块凸起,后面的车轮却未能躲过。   马车一个剧烈摇晃,险些把玉面狐给甩下去。他攀住车辕,稳住身形,扭头朝车内喊道:“小陆,你们怎么样?”   陆小果这会儿魂都没了,他的手还被朱拓握在掌中。   玉面狐又问了一遍。   陆小果这才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他想把手抽回来,谁知朱拓握的很紧。陆小果脸都涨红了,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朱拓先说道:“不知为何,我的心跳得很快。”他皱了皱眉,“莫非是中毒了?”   “……啊?”虽然大脑已经不怎么转了,陆小果凭感觉也知道这个理由实在很扯。但出于对朱拓的尊重,他还是说道:“要不属下去叫大眼程,他的医术比较好,可为少主诊治……”   “不必,”朱拓摇头,“也许是我多虑了。”   你多虑不多虑的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放开啊!陆小果内心简直都在咆哮了。   朱拓见他神情有异,道:“你也不舒服吗?”   陆小果艰难点头,“我的心……也跳得好快。”朱拓再不放手估计他就要心跳过速而死了。   朱拓皱眉道:“怎么会这样?”他说着另一只手竟然伸向陆小果的胸口。   陆小果呼吸瞬间停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帘啪的被挑开。   陆小果赶紧抽回手,后退坐正,眼观鼻鼻观心。   玉面狐又回到车厢里,玩味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逡巡。   陆小果终于坐不住了,低着头道:“我出去看看走到哪儿了,老程不认识路,别再走岔了。”   他不认识路难道你就认识吗?   玉面狐明知陆小果是在找借口,也不戳破,等车厢里只剩他和朱拓,他的目光便犀利起来。   朱拓坦然回视,二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接,仿佛爆出无声的火花。   马车渐渐停下,陆小果掀开车帘道:“少主,我和老程去寻些水来,您暂且歇息片刻。”   朱拓点头允许,“速去速回。”   陆小果又看向玉面狐,“少主的安危……”   “放心吧,”玉面狐笑道,“有我在,他死不了。”   陆小果不再说什么,朝朱拓略一点头,跳下马车。   待陆小果走远,朱拓冷冷道:“你究竟用了什么龌龊手段,骗取小陆的信任?”   玉面狐冷笑一声,“信任我这个真小人,总比信任你这个伪君子要强上一百倍。”   朱拓道:“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个小人了?”   “朱拓!”玉面狐似是忍无可忍,低吼道,“我当初为何会自毁名誉受万人唾骂,你心知肚明!”   朱拓丝毫不为所动,“一步错,步步错,你又能怪得了谁?”   玉面狐虽恼羞成怒,却终是无从反驳,只能冷哼一声,“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这些我都认了,但是你无权凭空质疑我和小陆的友谊。”   朱拓淡淡道:“只要你不曾肖想于他,我自不会干涉。”   玉面狐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口气愈加强硬,“小陆又不是你的,凭什么我就不能想……”   他话未说完,朱拓突然出手如电,右掌击向他的胸前要害。   玉面狐没想到朱拓一出手就是要命的节奏,脸色倏地一变,身体向右一闪,左掌同时挥出。   朱拓仿佛早有所料,右掌成爪,便已扣住玉面狐的手腕,左拳同时击中他的胸膛。   玉面狐险些被打吐了血,但他也知道朱拓并未用上全力,否则自己就不仅仅是吐血了。   他捂住胸口,神色既狼狈又恼怒,“好歹是总角之交,不用这么狠吧?”   朱拓神色冰冷,“你替魏无涯做事时,可曾想过我们是总角之交?”   玉面狐有些尴尬,“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再说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害过你。”   朱拓挽了挽袖口,“方才只是警告,倘若你对小陆再有半点觊觎之心,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玉面狐见朱拓衣衫渗出血迹,便知晓是他方才出手牵动伤口所致。他叹口气道:“像你这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主儿,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不过我倒要问问你,小陆一片赤诚之心待你,你又拿什么回报他?”   朱拓沉思片刻,道:“我必不会辜负他。”   玉面狐嗤笑一声,“你所谓的不会辜负,就是带着他一起逃亡?”   朱拓道:“这只是暂时的,何况在我身边,他反倒更安全。”   玉面狐神色一动,“你知道他……”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朱拓却已点头。两人的目光均是心照不宣。   玉面狐揉了揉胸口,懒懒道:“你们的事,我懒得搀和。不过我想做的事,也没人能阻拦的了。我这个人虽然贱命一条,却也没那么容易被拿走。”   钻出车厢前,他又顿住回首道:“我还要奉劝你一句,不管做什么事情前,最好先想想自己的身份。”   对于玉面狐挑衅的言语,朱拓这次却没有动怒,相反,却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树林中,程留香带着陆小果一番疾奔后,终于停下。   “你叫我来到底要说什么?”陆小果神情有些焦急,“少主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被魔教和内卫的人发现就麻烦了。”   “现在有麻烦的人是你。”程留香皱眉道,“赶快离开这里,朱拓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陆小果下意识反驳,“要不是叶孤山被杀,他又怎会遭人诬陷?这事儿细说起来,与你我都脱不了干系。他如今有难,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你怎么救?”程留香冷冷道,“帮他洗脱罪名,恢复名誉?朱拓自己都没有法子,你又能做些什么?”   “我……”陆小果一时语塞,“至少我能保护他……”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有这个能力,又补充一句,“总之我不能看着他死。”   程留香叹道:“那就陪他一起死吗?不要忘了你是血影门的人,血影门门规,没有任务,不得擅离门户,否则视为叛逃,这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我当然记得,”陆小果嘿嘿一笑,“你不是有了新任务吗?不如还跟上次一样,你我搭档完成,这样我就不算擅离门户,你也可以多一个帮手。当然酬金我可以分文不要,你也不用有什么顾虑。”   程留香眉峰微动,“你真要跟我联手?”   陆小果用力点头,“上刀山下火海,兄弟都陪你一起走。”   程留香略一思索,道:“我这次的任务是刺杀魔教教主。”   陆小果:……    ☆、住店   “魔教教主,性别,男,年龄,不详,外貌,不详,武功,不详……”   “你搞什么!”   陆小果终于忍无可忍,打断程留香念经一般的叙述,朝他张牙舞爪的大吼,“这种不靠谱的任务你也接,你脑子进水了吗?”   任凭陆小果如何跳脚,程留香神色如常,“没有。”   陆小果压了压火气,改走苦口婆心路线,“做完叶孤山那单,咱俩的排名都大幅提升,一年不出任务都能活得逍遥自在,你又何苦自寻死路呢?莫非是有人逼你?”   程留香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陆小果的火气又上来了,大声道:“那你倒说说看,到底是因为什么?”   程留香想了想道:“如果我说是为民除害,你相不相信?”   陆小果爆出一叠声的冷笑。   程留香又道:“任务已经接了,再说什么都没用。你要是反悔也还来得及,现在就离开这里,返回血影门。”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一个任务,陆小果说不得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既然主动承诺要协助程留香做任务,又怎好反悔?   “大家都是兄弟,既然答应要陪你上刀山下火海,又岂能言而无信,临阵退缩?”他用力搂住程留香的肩膀,“不过,你这么做,不会是为了给叶孤山报仇吧?”   程留香不解的看着他,陆小果摸摸鼻子,嘿嘿一笑,“我总觉得,你跟叶孤山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程留香将他推开一臂距离,“不管你怎么想,相信我,那都是你的错觉。”   陆小果干脆坐到地上,“那现在说说吧,你究竟有何计划?”   程留香坐到他旁边,“我的计划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陆小果思忖道:“既然到不了魔教教主近前,就等他主动出现。”   “正是。”程留香点头,“如今朱拓虽然受伤,但以他的实力,普通魔教教众仍不足以与之为敌。就算是教中长老护法,有我二人联手,他们也莫之奈何。魔教教主的出现,是早晚的事。”   陆小果皱眉道:“那朱拓就等于是诱饵,岂不危险。”   “就算没有任务的事,他一样要面对这些危险。”   陆小果皱眉不语。   程留香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以前你还曾经想过借刀杀人的法子,怎么现在……”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陆小果斩钉截铁道,“无论如何,哪怕任务失败,也绝不能让朱拓担上一点风险。”   程留香苦笑一声,“这一点只怕很难,那些内卫、魔教的杀手都是冲着朱拓而来,他们可不会听我们的。”   陆小果明白程留香说的都是实情,何况他们两人的实力远远不是魔教教主的对手,搞不好倒是还要依靠朱拓……。   陆小果一时很烦闷。   程留香忽道:“你不是曾经跟那魔教教主交手,感觉此人如何?”   陆小果知道他指的是在叶孤山家门前三人夺剑那次,“感觉……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此人怪怪的。”   程留香问:“如何怪法?”   陆小果想了又想,还是不知该如何形容,“等见了他你就知道了。”   程留香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他们该起疑了。”   二人回到马车旁时,玉面狐就坐在车辕上,笑道:“两位不只去找水,还顺便洗了个澡吧?不然怎么会这么久才回来?”   陆小果没理他,掀开车帘钻进去。   程留香倒客气得多,朝玉面狐一点头,拉起缰绳继续赶路。   再次面对朱拓,陆小果原本还有些尴尬,见到对方已卧在榻上睡着,他总算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朱拓的心也是真够大的,逃亡路上还能睡得这么安稳,要是换了自己,就算吃了程留香的金仙倒也未必能睡得着。   马车在天黑前终于赶到一间破旧的客栈。   客栈门前挂着一连串大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四个大字:福来客栈。   灯笼虽然气派,客栈本身却不怎么样。墙壁斑驳,蛛网丛生,大厅虽然宽敞,却是一个客人都没有,连伙计都看不见。朱拓几人走进来许久,陆小果才找到躲在柜台里睡得正香的伙计。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过来上茶。   陆小果道:“住上一晚,有什么好酒好菜赶快端上来。”   伙计笑了,“客官真会说笑,我们这乡野小店,哪里会有什么好酒好菜?”   朱拓道:“能填饱肚子就好,我们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饿,麻烦店家快点上菜。”   伙计去后厨布菜。陆小果细细打量起四周,在油灯昏暗的光亮照射下,客栈越发显得阴森破旧。油灯里的火焰微弱的跳动,映射到墙壁上,仿佛是无名冤鬼在无声的挣扎哀号……。   陆小果皱眉道:“这不会是家黑店吧?”   玉面狐嘴角勾了勾,“黑店好啊,我最喜欢黑吃黑。”   陆小果又看向朱拓,朱拓也正看着他,“你怕吗?”   “我怎么会怕?”陆小果立刻挺起胸膛,“小爷我行走江湖,见过的黑店比走过的桥都多,有甚好怕?”   玉面狐扑哧笑出声。程留香倒没什么表情,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那杯茶。   这家店破归破,上菜的速度倒是蛮快。只是一看这菜色,陆小果的脸就垮下来了。   两盘水煮土豆,两盘糙米面饼子,两坛黄酒。   玉面狐看得直摇头,叫过伙计,“有咸菜没?好歹能压压口啊。”   朱拓拿起一个饼子,陆小果立刻拦住他,朝程留香使个眼色。   程留香明白他的用意,是要自己试毒,他曾经当过厨子,随身带着试毒的银针。   用银针在各个盘子里试了一番,程留香摇了摇头,示意无毒。   玉面狐伸手去捞酒坛,朱拓冷冷道:“喝酒误事,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玉面狐有些不自在,慢慢放下酒坛。   陆小果不想玉面狐太没面子,只好出来打圆场,“这酒又酸又苦,你怎么喝得下去?”   玉面狐朝他咧嘴一笑,“有酒喝总比没得喝要好,我们江湖人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   他抓起酒坛,对着坛口就是一通狂饮,酒水溢出殷红的唇角,沿着下巴一路流向白皙的颈项,一介书生竟也有了几分盖世豪侠的气魄。   朱拓倏地起身,转身上楼。   陆小果正要跟着起来,玉面狐却按住他,“别理他,他高高在上惯了,总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围着他转。你越是往他跟前凑,越会被他看轻。”   陆小果重新坐下,倒不是被玉面狐的挑拨之言说动,而是有些事想要弄清楚。   “你上次说跟少主并不相熟,是假的吧?”   玉面狐轻笑一声,“相熟如何,不相熟又如何?人与人的关系无非是从亲近开始,以陌生结束。今日相熟,也许明日便会形同陌路,还不如陌生人相处自在。”   他的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完全是两种解读。   程留香原本淡漠的面容流露出一丝惆怅的神情,抓过另一坛酒,也是对嘴直饮。   陆小果却是另一种心思。   何为亲近?何为陌生?难道说他们二人以前关系很好,后来因为某件事才交恶疏远?那他们关系好的时候,又好到哪种程度?   陆小果想起朱拓与玉面狐第一次见面,两人颇为暧昧的互动,还有朱拓不喜女色的宣言……   他啪的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喝一声,“无耻!”   玉面狐刚跟程留香碰了下酒坛,见状愕然道:“你说谁无耻?”   “谁答应就是说谁!”陆小果瞪着俩眼珠子,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玉面狐的愤怒表情 ,“难怪少主那么讨厌你,你说,你以前是不是对少主有过……有过……”   陆小果终归是脸皮薄,“不轨”二字在他嘴边绕来绕去,就是说不出口。   不过,看他的神情,玉面狐也猜出一二,他故意邪邪一笑,“没错,你待怎样?”   “我打你个臭不要脸的!”   陆小果话未出口,拳头已经招呼过去。玉面狐半坛酒下肚,身形居然还很灵活,头一缩腰一拧,陆小果一拳竟然打空。   要知道在陆小果心里,玉面狐的武力值根本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这一拳扫空,让他里子面子全丢光,不禁勃然大怒,干脆掀了桌子,合身朝玉面狐扑过去。   程留香手疾眼快,在桌子碎裂前抢下自己那坛酒,远远坐到一个角落里,边喝酒边悠闲的看二人打架。   玉面狐躲闪之际,也没放弃喝剩下那半坛酒,不仅如此,他居然还有余力时不时灌上一两口。   陆小果气得青筋暴跳,因为不是生死相搏,他并未用剑,可没想到这玉面狐看起来风流骚^气,拳脚功夫居然了得,甚至还懂点西域摔跤的要领,没几个回合就像八爪章鱼般把陆小果紧紧缠住。   “你给我……放手!”   因为不想被楼上的朱拓听到,陆小果虽然恨得咬碎钢牙,也不敢吼得太大声,只能通过眼神和剧烈的肢体语言来表达他狂暴的怒意。   玉面狐一招得手,心中得意,见陆小果气得小脸白里透红,低声嘶吼,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一时心痒难耐,嘴唇贴上他的脸颊,用力亲了一口。   陆小果被点了穴般瞬间僵硬,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连程留香都放下手中酒坛,露出紧张的神色。 ☆、又被调戏   “我跟你拼了!”陆小果嘶吼一声,双臂灌注内力,用力一振,终于将玉面狐弹开。紧接着翻身而起,哐啷抽出青钢剑,朝玉面狐奋力刺去。   叮的一声,双剑交击,拔剑之人却不是玉面狐,而是程留香。   程留香剑锋抵住陆小果的长剑,低声道:“别闹了!快住手!”   “凭什么!”陆小果脸红脖子粗,“是他轻薄我在先,凭什么让我住手?”   “谁轻薄谁?”   朱拓的声音冷冷传下来,陆小果这才发觉朱拓不知何时出了房间,就站在楼梯口。   看到朱拓,陆小果迅速冷静下来,收剑回鞘,“没什么,少主您听错了。”   玉面狐看了朱拓一眼,懒懒走到一旁坐下,继续喝酒。   朱拓慢慢走下来,走到陆小果跟前立定,“我的年纪未及而立,还未到眼瞎耳聋的地步。”   陆小果下意识回避朱拓的目光,他的怒气还未完全平息,不知该如何跟对方解释此事。但无论怎样,玉面狐方才对他做的事万万不能向朱拓提及,否则,玉面狐性命不保。   虽然并未真的见过朱拓动怒,但陆小果知道,越是这样的人,一旦触其逆鳞,便是雷霆之怒。至于为何玉面狐亲自己属于逆鳞的范畴,陆小果没细想,也不愿想。   程留香开口道:“是这么回事。方才小陆询问少主与玉兄的关系,玉兄说他与少主曾十分亲近,甚至有过……肌肤之亲,小陆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这才与玉兄动上手。”   肌肤……之亲?!!   陆小果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实在想不通程留香是如何做到说出这种话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就连玉面狐都一口酒水喷了出来。   朱拓似有些不信,“他真是这么说的?”   程留香道:“虽不是原话,意思却没错。”   朱拓又看向陆小果。陆小果尴尬的点头,不管怎样,他方才的确是因为这个跟玉面狐翻脸的。   朱拓的脸色渐渐沉下来。陆小果意识到这个搞不好也是他的逆鳞,连忙道:“少主息怒,属下刚刚已经教训过他,您有伤在身,当心气坏了身子……”   “这是我和玉兄之间的事,你们不必插手。”朱拓说完,冷冷看了玉面狐一眼。玉面狐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放下酒坛,跟着朱拓上了楼。   陆小果纠结的望着两人的背影,程留香走过来,低声道:“怎么,刚刚还恨不得一剑捅死他,现在又为他担心?”   陆小果皱眉道:“少主心思无法揣测,不知会不会对他下杀手。”   程留香哼了一声,“明知他是在故意气你,你还偏偏上当。他若是死在朱拓手上,第一个就得回来找你算账。”   陆小果不自在道:“我只不过想教训他一下,谁成想他功夫那么好,还……”陆小果摸了摸脸颊,想起被人轻薄的事,怒气又生。   程留香忽然道:“就算他真的跟朱拓好过,与你又有何关系?你又为何要替朱拓强出头?”   陆小果一怔,连气都忘了生。   程留香拍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早点睡。”   程留香刚走上楼梯,就听朱拓的房里传来砰的一声,似是什么重物撞到墙壁上。他转头看了眼陆小果,陆小果还愣在原地,苦苦思索。程留香叹口气,上楼,进房,上^床。   赶了一天的马车,理应很累,倒头便睡,程留香却睁着双眼,呆呆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这一生虽然不长,经历过的事情却是别人几辈子也未必能有的起伏跌宕。如果细细说起来,三天三夜都未必能说得完。哪怕随便挑出一件,都足够他回味一整夜。   所以,他会失眠,也在情理之中。   问题是,他真的很想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马上就能进入梦境。   只是他想睡却不能睡。   他还要等人。一个等了四个晚上都没有出现的人。   那个人是不是不会再出现?程留香不清楚,甚至连他等候的对象究竟是人是鬼,他都无法确定。   人怕鬼,是因为鬼会害人。然而真正的智者都知道,人要比鬼更可怕,世上大多数的鬼无非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而已。   程留香决定,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抓住那个装神弄鬼的人。   他刚刚做出这个决定,下一秒钟就被周公召走。   他实在是太累了。这些天奔波逃亡的紧张情绪在看到陆小果的一刹那,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   不管怎样,陆小果还算是个不错的搭档,虽然他的智商和表现不是那么稳定,但总归令自己肩上的压力减轻许多。   只是他刚一阖上眼睛,就又立刻警醒。   一个黑影正趴在床头,两只眼睛似乎还发出幽幽的蓝光。   难道真有鬼!   程留香蹭的坐起,手掌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已朝黑影刺过去。   黑影反应也相当敏捷,就地一滚,躲过攻击,低声道:“是我!”   程留香已跃下床,闻言一顿,“小陆?”   陆小果立刻凑过来,两只黑亮的双眸在黑暗中愈加炯炯有神。   程留香嫌他靠得太近了,伸出手臂将他推开一点点,“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我房里干什么?”   陆小果偏要凑近了低声道:“那么大的动静你都听不见,睡的也太死了。”   程留香心里咯噔一下,反省自己一时的疏忽,“出什么事了。”   陆小果又凑近些,一字一句道:“楼下有鬼。”   他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到程留香脸上,令他相当不舒服,再次把陆小果推远,皱眉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没底,难道……是那个人吗?   陆小果道:“你自己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程留香有些拿不准陆小果是什么意思,但看他比较轻松和镇定的表情,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危险。   他轻轻打开房门,悄无声息的经过走廊,隐身在楼梯口的阴影里。   楼下的大堂居然还亮着一盏油灯,四个身着灰色长衫,身形瘦长如竹竿般的人木偶一样围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光线昏暗,角度又不是很好,程留香看不到这四人的面容,也无法揣测他们的武功。   陆小果轻轻立于他身后,程留香用唇语道:“他们在那里坐了多久?”   陆小果:“总归有一个时辰了。我们上楼后不久,他们便到了。”   程留香吃了一惊,一个时辰,他只不过闭了下眼,就睡了一个时辰吗?   陆小果继续道:“这四个人一定长得很丑很可怕,不然店小二不会让他们坐在那里那么长的时间,早就赶他们走了。”   程留香道:“你说的鬼就是指他们?”   陆小果点头,“长的那么丑,不是鬼是什么?”   程留香有些失望,抹头就走。陆小果拉住他,“我最怕鬼了,你去搞定他们。这几个家伙一直坐在那,少主睡也睡不安心。”   程留香道:“少主睡少主的,他们坐他们的。有什么关系?”   陆小果不松手,“谁知道那几个家伙不会偷偷摸上楼……,非礼少主?”   程留香:……   他摸了摸陆小果的额头,“你多久没睡了?”   陆小果不明所以,“两三天吧。”   程留香点点头,“你太累了,才会想太多,早点睡吧。”   他说完不给陆小果伸手的机会,转身回了房间。   陆小果没有再跟上来。   程留香关好房门,却未上^床,而是悄悄打开窗户,像燕子一般从窗口悄无声息地掠了出去,脚尖轻轻一勾,翻身到了屋顶上。   他悄悄掀起一片瓦片,透过月色观察屋内的情况。   房门无声打开,一个人影狸猫般窜向床边。   “少主……”   陆小果话未出口,已被扼住咽喉按到床上。   “我是……来……报信……”   陆小果正痛苦的翻着白眼,呼吸突然畅通。朱拓已经松开手,身体却没有挪开。   “半夜三更,你闯进我房里做什么?”   陆小果没想到朱拓第一句话竟然是跟程留香同样的问题,委屈得眼泪差点掉下来。不过,朱拓身手之敏捷也再次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也有自己未加防备的因素,但重伤之下仍有如此身手,让刺客出身的陆小果内心不由惊悸。   幸好自己的行刺对象不是他……   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让陆小果一愣。   朱拓看着身下的陆小果表情呆愣,仿佛在神游,小嘴微张,眼神迷蒙,脸颊绯红,竟有种说不成的挑^逗之意。心驰神摇之下,一时情难自禁,竟吻了上去。   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陆小果顿时傻了,脑子都不会转了。   就在一个时辰前,轻薄他的玉面狐险些被他大卸八块,然而面对比玉面狐还过分的朱拓,陆小果却无法形容内心的感受。   甚至于他的内心似乎一直在隐隐的期待着这一刻……   我在想些什么!   陆小果惊骇的险些晕过去。   朱拓如同饿了三天,偶然遇到美味佳肴的恶狼,吻得有些疯狂,恨不得将陆小果一口吞下。   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谁料这少年的滋味竟如此美妙,几乎瞬间点燃了他心底深处的火焰。   屋顶上的程留香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却并未走开。   朱拓的手已经伸进陆小果的衣衫,这一举动立刻将对方惊醒。陆小果几乎下意识双掌一拍,想将朱拓震飞出去。   他的双掌刚刚翻起,朱拓指头轻轻一点,陆小果就被轻松定住。    ☆、瑶山四鬼   看到朱拓对陆小果点穴,程留香的神色终于变化,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手制止朱拓的兽^行,不远处的黑暗中却有了新的动静。   月色下,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朝荒野深处掠去。   程留香立刻被吸引走注意力,那个身影……竟分外熟悉。   机会转瞬即逝,容不得多做考虑,程留香低头望了望被朱拓压在身下分外无助的陆小果,咬一咬牙,狠心而去。   以朱拓的身份,应该不会对陆小果怎样,再说真有什么动静,隔壁的玉面狐也能听得到。   只有可怜的陆小果还不知道,唯一的救星已经弃他而去。   他震惊的盯着朱拓,“少主……”   朱拓狼一般的眼眸深深凝视着陆小果,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陆小果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他想问朱拓是什么意思,可又觉得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实在有些白痴。他想大声喊叫把程留香玉面狐都引过来,又觉得被那俩人看到这一幕他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正在他左右为难急得火上房时,朱拓突然起身,一言不发朝外走去。   “少主,”陆小果下意识叫住他,“您去哪儿?”   朱拓回身,轻轻一笑,“你不想我走?”   与往日里温和亦或生气的笑容完全不同,朱拓的嘴角轻轻翘起,竟带有一丝邪魅,配上幽暗的月色和他眼眸中尚未完全熄灭的幽火,简直像魔鬼的化身。   陆小果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外面月色挺好的,您出去溜溜也不错。”顺便灭灭火。   朱拓收回目光,开门,出去。   陆小果长长吐出口气。危机解除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羞耻感。   他这辈子从没和哪个女人接过吻,但方才那个吻,光是想想,就让他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被玉面狐轻薄时,他简直气得发疯,朱拓的所作所为明明更加过分,他除了惊讶惊慌,却没有一丝怒意。   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开始不正常?   陆小果大惊失色,正想给自己一耳光,好让自己清醒一下,却发觉四肢根本动不了。   他这才想起朱拓走的时候忘了给他解穴。   只是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等朱拓回来。   起风了,夜风敲打着斑驳的纸窗,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陆小果听着风声,正有了一丝睡意,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外面似乎不只是风声,还有不知是何人发出的嚎哭声。   这声音初时并不起眼,却渐渐盖过了风声,凄惨而犀利。仿佛厉鬼正围着这座客栈咆哮嘶吼,准备随时冲进来撕裂每一个活人。   陆小果冷汗涔涔而下,这鬼哭应该就是楼下那四人弄出来的,他们终于要动手了!   陆小果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抓狂。欣慰的是朱拓此时不在房中,刚好躲过一劫。抓狂的是自己穴道未解,这几人要是闯进来,自己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被人砍。   他正急的满头大汗,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有人低声道:“朱拓,醒醒。”   陆小果大喜,是玉面狐的声音。他应该是察觉外面的异状,跑来告警的。陆小果正要出声,转念一想,自己这样躺在朱拓的床上,又被点了穴,这一幕要是被玉面狐看到,他会怎么想?   玉面狐瞧敲了几下,见门内没有动静,竟然走掉了。   陆小果急得都快哭了,但自尊心又不允许他出言求救。   隔壁房间响起敲门声,那是陆小果的房间,看来玉面狐见朱拓不在房内,就去找陆小果。   这个人的人品似乎并非传言中说的那么差。只是那又如何,陆小果一想起对方恶劣的言行,几次转到嘴边的求救之语又都咽了回去。   屋顶瓦片一响,似乎有人在上面,接着传来打斗声。一人冷笑道:“瑶山四鬼,怎么就来了两只?另外两只怕是已经被道士收走了吧?”   是玉面狐的声音。   陆小果心里一跳,刺客的确是四人,可玉面狐并不知晓,另外两个毫无疑问埋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给他致命的一击。   到了这种时候,他再也顾不了许多,大喊一声,“小心,他们有四个人!”   鬼哭声顿时惨厉,玉面狐笑道:“我对付这两个,剩下那两个交给你了。”   陆小果差点吐血。   血影门虽然拥有一夜雪这样的顶级刺客,但并不是说所有的绝顶刺客都在血影门。瑶山四鬼便是最好的例子。   这四人是亲兄弟,还是四胞胎,加之是苗人出身,最擅长用毒和暗器。有人说,他们还精通蛊术。总之一句话,遇上他们,最好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就算在巅峰状态,陆小果也没把握能同时对付两个,更不要说他现在就是那案板上的鱼,谁来都能一刀要了他的命,   陆小果正在拼命思索如何提醒玉面狐先来救自己,就听窗外嗖嗖的风声,三条人影相继从屋顶掠下,奔向荒野。   陆小果真要哭了,玉面狐被对方这么一引走,自己获救的唯一希望也破灭了。   窗外又想起凄厉的嚎哭声,陆小果知道,这次是真的厉鬼来勾自己的魂魄了。   明知必死无疑,也绝不能坐以待毙。陆小果一咬牙,就要强行冲开穴道。   砰的一声,有人破窗而入,正是那两个如竹竿般的灰衣人。   这瑶山二鬼果然生的丑陋,斜眼塌鼻,狮嘴牛眼,再配上白里泛青的肤色,直如修罗恶鬼一般,陆小果瞅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二鬼手中各拿一柄蛇形曲剑,用这种奇门兵器的人通常武功路数也是奇绝。不过就算他们俩手里拿的是根棒槌,敲也把陆小果敲死了。   陆小果基本上已经万念俱灰了,谁知二鬼见他动也不动躺在床上,反倒不敢轻易上前,二人对视一眼,阴鹫狠厉的目光有几分疑惑。   陆小果见二鬼起了疑心,将计就计,双目紧闭,屏住呼吸,面容安详,仿佛挺尸一般。   二鬼刚刚明明听到屋里有人讲话,而躺在床上这人又仿佛死了很久,这让他们更加惊疑不定。   问题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陆小果憋气又不在行,坚持不了多久。   瑶山二鬼也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两人同时出手,曲剑如毒蛇般刺向陆小果上下两处要害。   陆小果心中一叹,我命休矣。正要闭目受死,就听屋内似有风声吹过,接着是嗤嗤两声。   那是剑锋割破衣衫时独有的声音。那声音太快,快到陆小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猛然睁眼,就见二鬼已经转过身去背对自己,身形却是一动不动。须臾,两人仰面直直倒地,胸口处各有一道剑伤,鲜血飞溅到对面的墙壁、纸窗,还有朱拓的白色衣衫上。   咣当,朱拓扔掉手中之剑,飞奔到床边,解开陆小果的穴道。   总算虚惊一场,陆小果坐起身正要说两句感慨的话,就被朱拓紧紧搂在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朱拓喃喃着,声音里有种说不出的懊悔恐惧之意。   陆小果本来还在介意朱拓那个蛮不讲理的狼吻,见对方因为自己慌乱至此,心中竟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暖甜蜜之感。   他刚刚的行为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戏耍自己而已呢?毕竟那时的朱拓与平日里的表现截然相反。   陆小果几乎一瞬间就原谅他了,抬手拍拍他的后背,笑着说道:“少主不必自责,我这不没事吗。”   朱拓似乎冷静了些,却反倒搂得更紧,“如果你有事,我该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你该怎么办?   陆小果再傻也听得出这句话里的暧昧之意,再加上之前的狼吻,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恶搞戏耍。   更不要说朱拓的下巴就搁在他的颈窝上,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这种抱法让陆小果觉得自己像被当成女人对待。   “少主,咱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他想把朱拓推开一点,对方却死死不松手。两人正拉扯间,一个人风一般闯进屋里,人影未到,吼声先至。   “朱拓啊朱拓,我真是看走了眼,我……”    一身狼狈满面怒容的玉面狐,看到二人时,吼声戛然而止。    “你们……”他惊愕的指着陆小果。   陆小果总算挣脱开朱拓的怀抱,涨红了脸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这么一解释,玉面狐反倒露出讥诮的表情,双臂环肩,悠悠道:“都捉^奸在床了,还嘴硬。”   陆小果脸更红了,正想辩白,朱拓已冷冷道:“瑶山二鬼这么轻易就放过你?”   玉面狐眼珠子立刻瞪起来,望向朱拓的眼神就像看着杀父仇人,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说!抢了我的剑不说,还见死不救,害我赤手空拳对付那两个魔头,你还是人吗!”   陆小果这才知道朱拓那柄剑是哪儿来的,平时从未见他佩剑,原来竟得自玉面狐。再看玉面狐身上的青衫处处破损,血迹斑斑,可想而知他在失去武器的情况下拼斗得多么辛苦惨烈。   朱拓淡淡道:“你的身手对付那两只小鬼绰绰有余,若是连他们都应付不了,又有何面目去见师……”   “哎,行了!”玉面狐一抬手打断他,悻悻转身,竟似就这么算了。临出门前,却又回头朝陆小果投来意味深长又充满不屑的一瞥。   陆小果低下头,心里充满被鄙视的悲哀。   朱拓朝玉面狐的背影道:“瑶山四鬼最擅长用毒,你最好仔细检查一下,若是毒发攻心,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倘若落个残废岂不徒增烦恼?”   玉面狐咣的一声重重关上房门。   陆小果蹭的跳下床,小声说了句“我也回房了。”便低头冲出门去。    ☆、争执   夜色凄迷,寒风瑟瑟。黄沙仗风势吹过脸颊,几乎刮出血来。   程留香一双厉眼细细扫过四周,查找那人影的踪迹。   今晚风沙太大,月色黯淡无光,在茫茫荒野上单靠目力查找一人,根本难如登天。   再往前走,便要进入荒野深处,离客栈就太远了,若是那边发生什么事,只怕无法及时回援。   程留香想起客栈一楼那四个怪人,有些担心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只是那个人会跟他们同流合污吗?   程留香轻笑摇头,连对方究竟是谁都无法确定,这些推想更是无从谈起。   他刚一转身,一阵冰冷的杀意自后背袭来。程留香凌空翻身,长剑已向后刺出!   偷袭之人身形一闪,纵身一掠,轻飘飘落到一丈开外。   他虽然身着斗篷,戴着纬帽,看不清身形与相貌,程留香却仍有种强烈的感觉,就是那个人!   他沉声道:“你是何人?”   偷袭之人没有回答。   程留香又道:“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对方依旧沉默。   客栈方向隐约传来阵阵鬼哭狼嚎之音,程留香陡然色变,果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他转身朝客栈掠去,偷袭之人却再次出手阻拦,二人便在荒野中缠斗起来。   程留香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剑招狠辣,招招夺命。若是陆小果看到,一定不敢相信,大眼程的剑法竟似还要在一夜雪之上!   偷袭之人的剑法却也丝毫不弱于程留香。   漆黑的荒野上,唯有剑光光华流窜,如星芒闪动。剑气横飞,摧枯拉朽。   偷袭之人突然露出一个破绽,程留香剑光立刻杀至,眼看自己就要毙命于剑下,那人却丝毫不乱,反倒使出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迟钝的一剑。   而原本就要取胜的程留香见到对方这一招,却是怔在原地,剑锋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你赢了,我认输。”一个琼英玉质,秀美如同女子的青衣少年将手中之剑扔到地上,淡淡说道。   另一个双眉如剑,英气逼人的锦衣少年怒道:“不算,你根本没有用心,你是在敷衍我!”   青衣少年不为所动,转身离去。锦衣少年对着他的背影大吼,“唐天齐,你看不起我!”   青衣少年顿住,微微回首,道:“我没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   锦衣少年紧紧握住剑柄,点漆的瞳仁里燃着熊熊怒焰,却终究没有爆发。   “唐天齐,你的月华剑法呢,怎么光用这种稀松平常的招式应付我!”   “唐天齐,再不用绝招我就可就不客气了!”   “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   竹秀花香,风景雅丽的江南庭院中,锦衣少年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向青衣少年发起挑战。青衣少年每每都是含笑应对,主动认输。直至有一天,盛怒之下的锦衣少年终于失手刺伤了自己的好朋友。   锦衣少年冷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创出属于我们叶家的绝世剑法,让你再也不能看不起我!”   剑虽伤人,话语却是诛心。   纵然那并非锦衣少年的真心之言,纵然对方在他心中重若生命,然而十年前的两剑,一剑生嫌隙,一剑断情义,却是无法更改的冷酷事实。   既然已无情义,又为何犹豫不决?   等程留香发觉自己的情绪失控会带来致命危险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偷袭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过来,倒握剑柄,在他后颈动脉处重重一击。   他的速度太快,等程留香察觉时,对方已经得手。   等他再次醒过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小小的土地庙里,身上还盖着件黑色斗篷。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他,静静立于窗前。   程留香心里一跳,此人非彼人。   他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涌起淡淡的失望之意。   黑衣人似是察觉他醒来,转过身朝他恭敬行礼,“公子醒了。”   竟是一夜雪。   程留香坐起身,后颈还有些酸痛。“你救了我?”   一夜雪点头,“我赶到时,那人刚刚偷袭于您,我和他交了手,此人剑法了得,若是纠缠下去,我未必是他对手。只是,那人却突然退走,着实让人匪夷。”   程留香没有开口。   一夜雪继续分析道:“此人在占上风时选择放弃,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怕我们的后援赶到,二是怕被我看出根脚,暴露身份。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程留香道:“那你觉得他会是谁?”   一夜雪想了想,道:“叶孤山。”   程留香道:“叶孤山已经死了。”   一夜雪却有不同的意见,“我既然能诈死,他自然也能。”   程留香道:“也许是魔教的人。”   一夜雪道:“魔教的高手就那么几个,他们的武功路数我全都清楚,却从未见过这个人。”   程留香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不要太过自信。”   一夜雪闭口不言。   程留香站起身,一边活动手臂,一边走到窗前,“客栈那边如何?”   一夜雪道:“我只看到玉面狐和瑶山二鬼交手,后面的事就不知了。”   程留香微微皱眉,“朱拓若是死了,我们就会有麻烦。”   一夜雪不解,“这岂非正是魏都督想要的结果?”   程留香目光望向漆黑的荒野深处,“我总觉得朱拓的身份没那么简单,内卫不能得罪,但若替他们做了炮灰,那就得不偿失了。”   一夜雪道:“谨遵公子吩咐。”   程留香淡淡道:“为何放过魔教的人?”   一夜雪道:“我欠她的情,不能不还。”说着,他单膝跪地道,“属下愿接受公子责罚。”   程留香道:“罢了,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顿了顿,他又道,“玉面狐这个人不能留,你知道该怎么做。”   一夜雪点点头。   程留香回来时,正看到客栈的两个伙计在一个小山坡上掩埋瑶山四鬼的尸体。   一个伙计一边抡着铁锹一边抱怨,“这是什么年头,天天埋死人,真是晦气!”   另一人道:“你当银子是那么好赚的?好歹咱凭力气吃饭。西边金牙老三的那家黑店据说刚刚被新来的游击将军给剿了。”   先头那个伙计啧啧两声,“这个游击将军可真不好惹,咱还是埋深点,别给自己找事儿!”   程留香听了一会儿,悄然退走。   客栈里静悄悄的,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所有人都已经睡着。   程留香走到陆小果门前,正要敲门,想了想,又把手放下,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都来到大堂里吃早饭。   玉面狐盯着陆小果,也不说话,只一味冷笑。   陆小果眼观鼻鼻观心,对玉面狐的挑衅视而不见。   程留香见陆小果竟如此能忍,正在猜测昨晚出了何事,朱拓问道:“程兄昨晚去了哪里?”   程留香道:“我无意中发现客栈外有可疑人的踪迹,来不及告知各位便追了出去,谁知竟被对方打晕,所幸被一高人相救。”   陆小果问道:“那高人是谁?”   程留香摇头,“未曾看清。”顿了顿,又道,“昨晚客栈可曾有事?”   玉面狐大声道:“当然有事。这真应了那句古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若不是瑶山四鬼出现,我也不会认清某人伪君子的真面目,更不会戳穿某人口是心非的假面具,被我捉^奸在床……”   “够了!”陆小果终于忍无可忍,啪的一拍桌子,“你休要血口喷人,颠倒黑白,造谣生事!”   玉面狐冷笑道:“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是吧?”   “你……”陆小果虽然气极,却无法像昨晚那般直接动手。毕竟昨晚那种情景,任谁看到都会误会。   程留香隐隐猜出是怎么回事,却明智的闭口不言。   玉面狐见陆小果虽然怒不可遏,却没有实质性的攻击举动,气焰又涨了几分,“怎么,心虚没话说了?”   陆小果拼命遏制住想要一拳挥到玉面狐脸上的冲动,咬牙道:“我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玉面狐悠悠道:“你问心无愧,别人却未必吧?”   朱拓突然道:“你若想走,没人会拦你。若不想走,就闭上你的嘴。”   众人都以为玉面狐会继续纠缠下去,谁知他竟真的闭上嘴,拿起一张糙米饼和一壶酒,冷着脸走到门外。   陆小果默默咬了几口饼,突然站起身,咣的踢翻长凳,也出了客栈。   屋子里只剩下朱拓和程留香,顿时安静许多。   程留香坐了片刻,觉得自己再不出声似乎也不太合适,对朱拓道:“要不我去劝劝他们。”   朱拓无声点头。   程留香走到屋外,陆小果坐在屋顶上望风,玉面狐靠着墙根默默喝酒。   程留香无声打量着玉面狐。自逃亡以来,玉面狐再没穿过他标志性的白色长衫,而是一身青衣短靠,虽然少了几分翩翩公子的酸腐味道,却更加利落英挺。程留香甚至觉得,这才是他本来的气质,平日里那副假风流的模样不过是装出来的。   他走过去,与玉面狐并肩而立。   “大早晨就喝闷酒,玉兄可是有何烦心事?”   玉面狐不羁的一笑,“太多的钱花不完,太多的女人为我争风吃醋,长的太过俊美连老天都嫉妒,烦心事真是说也说不完啊。”   程留香不说话,却拿过他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大口。   玉面狐斜觑着他,“程兄弟的烦心事儿只怕不比我少吧?”   程留香道:“生在红尘俗世,难免会有俗事纷扰,听从本心,顺其自然就好。”   玉面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人欲无穷,利益面前,兄台还能做到听从本心吗?”   程留香尚未答言,陆小果突然从屋顶跃下。   “有官兵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了各位,最近实在忙晕头了,当然忙不是理由,断更更不能找借口,大大们有什么怨气都冲某黑来吧,小皮鞭辣椒水统统不在话下,某黑最擅长的就是SM(捂脸)……。当然说笑归说笑,最近还是不能保证更新,大大们多担待(抱头一蹲,千万别打脸~……) ☆、游击将军   秋风席卷着漫天黄沙,噼里啪啦敲打在客栈破旧的门板上。   只是外面虽冷,客栈内的气氛却是更冷。   几十名官兵簇拥着一名年轻将军,将朱拓四人和店内的伙计团团围在中间。   那将军眉清目朗面容俊美,颇有几分儒将风采,正大马金刀坐在大堂正中,一双利眼在众人面上逡巡。   “就这几只肥羊?”   将军看似随性的一问,客栈掌柜却吓得一激灵,正要点头,一名伙计大声咳嗽,掌柜也改为摇头。   “将军说笑了,本店小本经营,又值多事之秋,哪儿还养得起羊啊……”   将军朝那名咳嗽的伙计招招手,立刻有人将他推过来,按倒在将军面前。将军俯下^身,附到他耳边道:“你咳嗽做什么?”   他的声音温雅而有磁性,富有一种浓浓的书卷气,然而此刻在伙计听来,却不啻于阎罗王的召唤。伙计抖如筛糠,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小人是风寒……”   将军微微一笑,“是人都会得风寒,但有一种人却绝不会。你知道是哪种人吗?”   伙计脸色惨白如纸,身形如风中的落叶,已经说不出话来。   将军微一招手,一名小兵手起刀落,鲜血四处飞溅,伙计已倒在血泊中。   掌柜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小人开的真不是黑店啊!将军明察……”   将军摆了摆手,自有人将死尸拖走。   “本将自到任以来,最痛恨的便是打家劫舍的无耻匪类。你若是良民,本将自然会体恤爱护,若是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本将也只有执行法纪,还百姓一个公道。”他说着还朝朱拓看了一眼,“你们放心,今日我等只是例行公事,倘若无事自会将尔等放行。”   陆小果心说能没事吗?后面小山坡上可还埋着四个呢?这个什么狗屁将军一看就不是善茬,今日之事只怕不会善了。   朱拓道:“将军爱民如子,乃我等黎庶之福。”   将军一看此人也是个上道的,便微笑不语,闭目养神。   果然不出陆小果所料,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几个兵卒跑进来报告,“后山上埋了尸体!”   将军猛然睁眼,双目精光爆射。   掌柜几乎要晕过去,大呼道:“将军容禀,那四人不是小人杀的!”他伸手一指朱拓,“是他们干的!”   将军目光利刃般射向朱拓,“给我拿下!”   有阴谋!   看着将军阴鹫的目光,陆小果猛然醒悟。   昨天才解决瑶山四鬼,今天官府就来巡查,怎会有这么巧的事?何况追杀朱拓的敌人中有内卫的存在,官官勾结,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闪着寒光的长刀长枪已经刺到眼前,陆小果不再犹豫,剑光一闪,剑已出鞘。   玉面狐见陆小果已动手,也拔剑砍杀起来。程留香看了朱拓一眼,随后加入战团。   朱拓见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只能微微一叹,信手夺下一名兵卒的武器。   将军瞳孔骤缩,厉喝道:“袭杀官兵,真是狗胆包天!”   只是他的官威恫吓在这几人面前根本不起作用。那些兵卒的战斗力在这四人面前渣得惨不忍睹,被人如同割稻草一般一茬一茬的消灭。   将军怒吼一声,擎剑在手,朝朱拓纵身掠去。   此人身法功力明显高出普通兵卒好几个等级,甚至比许多成名已久的江湖高人都毫不逊色,而且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朱拓是这几人之首,想擒贼先擒王。   陆小果见朱拓有难,立刻想要过去增援,却又被几个兵卒围住。他剑法虽高超,却并不下狠手取人性命 ,是以他身边围着的人永远是最多,还没法脱身。   朱拓虽然是背对那将军,却在对方剑尖即将碰触到衣衫时陡然转身,右掌闪电般伸出,已将他的右腕抓住。   将军面容一阵扭曲,长剑咣当掉到地上。朱拓手中的长刀却已架到他的脖子上。   “都住手!”朱拓厉喝一声,“若想让他活命,就统统退出去!”   那将军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在下属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又羞又怒,脸色黑如锅底。   将所有外人赶出客栈外,朱拓命陆小果点了那将军的穴道,朝对方拱手道:“敢问将军名姓?”   对方虽落入敌手,却毫无惧色,冷声道:“甘南道游击将军萧白羽。”   朱拓眉毛一挑,“在下与诸兄弟也是逼不得已,冒犯之处,还望萧将军见谅。”   萧白羽冷笑道:“你们犯下的是死罪!罪不容赦,居然还如此狂妄,真是愚蠢至极!”   陆小果低声对朱拓道:“少主,时间紧迫,小心他们有援兵。”   朱拓点点头,“我们急着赶路,烦请萧将军为我兄弟尽快备好路引,送我等出关。”   萧白羽仿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道:“你们失心疯了吧?要本将送你们出关?做梦!”   陆小果刷的将剑锋架在他的脖颈处,“你搞清楚状况,我们不是在跟你商量!”   萧白羽轻蔑的看着他,“有种你就杀了我。”   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陆小果没想到这位居然是个混不吝的主,自己又没打算真的下狠手杀了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看向朱拓。   朱拓沉思了一下,问道:“萧成杰是你什么人?”   萧白羽勃然大怒,“本将先祖名讳也是尔等贼寇能叫的吗!”   陆小果也怒了,剑锋逼近一分,在萧白羽的脖颈上割出一道血痕,“你说谁是贼!”   萧白羽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就算你们杀了本将,本将也绝不会放尔等出关!”   客观的讲,陆小果倒也蛮钦佩此人的骨气,只是现在大家立场不同,他也只能做出凶狠的表情,这样一来反倒更衬得对方正气凛然,而自己则更像亡命悍匪。   陆小果觉得很悲哀。   朱拓摆手制止陆小果的暴力行为,对萧白羽道:“叫你的人退后三十里。”   萧白羽还是那两个字,“做梦!”   玉面狐突然出手,一剑鞘敲晕了他。见所有人都看着他 ,不由撇了撇嘴,“还用废那么多话,这样岂不省事?”   有游击将军做人质,那些兵卒自然不敢生事,乖乖按照朱拓等人要求远远退走。   依旧是程留香赶车,剩下三人围着昏迷不醒的萧白羽商量对策。   玉面狐把拳头捏得咯咯响,“目前最要紧的是逼他说出是否受内卫主使,还有拿到路引,看这人骨头很硬,说不得要用些手段。这事我在行,不如由我来。”   看着对方一脸奸笑,再联想到他那恶心下作的趣向,陆小果立刻否决,“不行,不能交给你。”   玉面狐玩味的看着他,“为何不行?”   陆小果不想把这事说得太细,只能含糊道:“不行就是不行。”   玉面狐失笑,“现在什么时候了,不想怎么同仇敌忾,反倒只顾忌自己那点小心思。”   陆小果怒道:“你别血口喷人,我有什么小心思!”   玉面狐悠悠道:“你有什么心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在手里,内卫随时可能以解救朝廷命官剿灭叛匪为由派大军来征讨。到时咱们几个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跑不出几千人的围剿。”   陆小果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我只是觉得审问这事儿不能交给你!”   玉面狐冷笑,“这种脏活累活你以为我愿意做?我不做难道你来做?”   陆小果反唇相讥,“我如何不能做?”   玉面狐步步相逼,“你怎么做?”   “我……”陆小果一想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又不能在朱拓面前露怯,眼珠一转道,“你打算怎么做?”   玉面狐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眼中的鄙夷更甚,“我自有我的法子,只是……不告诉你!”   陆小果刚瞪起眼,朱拓突然做了个手势,三人同时看向躺在车板上的萧白羽。   萧白羽一动不动,没有要醒转的迹象。   朱拓却出声道:“萧将军。”   萧白羽慢慢睁开双目,目光清明,竟似已醒来很久。   “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他身上大穴依然被制,无法运功,却依然冷傲如初,目光中充满蔑视与不屑。   朱拓却突然出手解开他的穴道,“你可以走了。”   陆小果与玉面狐均露出震惊的表情。   “少主……”陆小果欲开口,却被朱拓制止。   萧白羽内心同样充满疑惑,他怀疑的盯着朱拓,“你当真要放我走?”   朱拓点头,“当真。”   萧白羽冷笑一声,飞身掠出车外,“再让我遇到,便是尔等的死期!”   “少主!”陆小果急得大吼,“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他和内卫并非一路,”朱拓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们只有放他走。”   陆小果问:“您怎么知道他与内卫不是一路?”   朱拓似是不愿多说,“我自有道理,你不必担心。”   陆小果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朱拓。   玉面狐突然问道:“你认识他?”   陆小果一愣。   朱拓断然否认,“从未见过。”   陆小果暗暗松了口气。    ☆、心疑   因为和官兵起过冲突,住客栈便成为一件危险的事,四人决定露宿野外。   朱拓伤势未愈,自然睡在马车里,只是他却提出要陆小果相陪。西北之地昼夜温差很大,睡在野地里的滋味并不好受,朱拓这么说,其实就是给陆小果特殊优待。   程留香没什么反应,逃亡以来,他好像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玉面狐别有意味的看了看朱拓和陆小果,却也罕见的闭上嘴。   然而提出反对意见的却是陆小果。   “为防内卫和魔教再派高手偷袭,还是加强守卫的好。”陆小果以此为由婉拒了朱拓的好意。   既然人家不领情,朱拓也不好强留,只是深深看了陆小果一眼,没再说什么。   将马车停在一个背风的所在,三人找来一些柔软的干草铺在身下,又找来干柴升起篝火。   忙活完这些,三人围坐在一起,陆小果先开口,“想不到你身手还不错,以前还真小看了你。”   他的眼睛看着篝火,话却是对玉面狐说的。   玉面狐也看着篝火,“想在江湖上混得长久,总得有些压箱底的本事。”   陆小果抬起头,“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我帮忙?”   玉面狐也抬起头,微微一笑,“有个帮手,死也死得慢些不是?”   说完也不等陆小果有所回应,直接躺倒,“我值守下半夜,先睡了。”   他闭上眼没多久,就发出沉重的鼾声。   陆小果却开始用唇语与程留香交谈。   “朱拓有问题。”   程留香等待他的下文。   陆小果继续道:“明知那萧白羽可能是内卫派来的前哨,将其放走有百害而无一利,他为何还要一意孤行?还有这一路上我们屡次遭到魔教和黑道的围堵,却连内卫的毛都没见到一根,岂不奇怪?”   程留香道:“那些黑道中人也许都是受内卫致使。”   陆小果点头,“确有这种可能,但朱拓为何不留下活口审问?还有内卫既然要捉拿他,为何不光明正大现身,以官府名义做事岂非比暗中指使江湖中人来得更加容易?”   程留香道:“这些问题,你为何不直接问他?”   陆小果垂下眼眸,“便是我问了,他也不会回答。”   程留香道:“你究竟在怀疑什么?”   陆小果望向荒野深处,眼神似有些迷茫,“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这一路有惊无险,无论内卫还是魔教,似乎都并非真心想要致朱拓于死地。”   程留香深深看了陆小果一眼,道:“也许这只是他们故意迷惑我们的假象,好令我们放松警惕,再出其不意一举歼灭。”   陆小果想了想,半晌才点头,“许是如此。”   程留香道:“别想太多,先睡一会儿,下半夜与我换岗。”   陆小果也不谦让,躺下休息。他脑子里的疑问虽多,却架不住太过疲乏,没一刻便睡熟了。   程留香望向马车,马车里毫无声息,朱拓似乎睡得很熟。   他收回目光,想到肩上扛负的种种威胁与压力,心里便被重重阴影笼罩。   纵然他内心已坚硬如铁,又能支撑多久?   程留香苦笑一声,决定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   远方隐约传来笛声,笛声幽寂,愈发衬得夜风凄冷,苦寒难熬。   “吹笛之人满腹幽怨,怕也是劳尘之人。”玉面狐闭着眼睛道。   程留香道:“光听曲声便知晓对方心事,玉兄果然心思细腻人若解语。”   玉面狐嘴角边挂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翻个身,又睡着了。   陆小果始终鼾声如雷,连醒都没醒过。   清晨时分,马车驶近一个市镇的边缘。   玉面狐提议,马车太过招摇,不若换成马匹,四人扮作赶路的商人,还能避过官兵耳目。   这个提议相当实际,只是考虑到朱拓的伤势,陆小果表示反对,程留香没发表意见,朱拓则欣然应允。   两票同意,一票反对,一票弃权。结果不言而喻。   趁着玉面狐去附近的马市交易,三人坐在镇子口的茶棚里喝茶歇息。   四个彪形大汉带着一名身穿斗篷轻纱遮面的女子骑马缓缓驶近,陆小果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则暗暗戒备。   三人经过茶棚时,那女子突然冲向陆小果。   “小陆救我!”   陆小果吃了一惊,那女子居然是巨鲸帮帮主武天向的妹妹武兰兰!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是熟人,陆小果也不好装作不认识,只是他也没时间跟武兰兰寒暄,那四个大汉已经凶神恶煞般冲了过来。   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但这种时候摆事实讲道理显然已是行不通的。一切唯有通过拳头解决。   武兰兰像个八爪章鱼般挂在陆小果身上,程留香只好替他挡下所有攻击。   朱拓淡淡扫了他一眼,加入战团帮程留香分担部分压力。   陆小果相当尴尬,正要推开武兰兰,对方却在他耳边轻声道:“9527。”   这不是武兰兰的声音,是娇十八!   陆小果瞪大眼瞧着武兰兰,对方则朝他眨了眨眼。   果然是娇十八!   “不要告诉大眼程,还有那些人身上有我的人皮面具。”娇十八用唇语飞快说道。   四个大汉已经躺下三个,眼看战斗即将结束,陆小果不好再磨蹭下去,拔剑上前。   最后一人也毙命于程留香的掌下。   陆小果抱怨道:“为何不留个活口?”   程留香道:“留下他们泄露你我的行踪吗?”   陆小果想想也是,这种时候妇人之仁的确是种愚蠢的行径。他蹲下^身在这些人身上迅速搜寻,很快找到一个鹿皮袋子。   “这是什么?”   程留香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人皮面具。”   陆小果欣喜道:“这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有了它我们还愁甩不掉官兵吗?”   朱拓却盯着娇十八,“这位姑娘是……”   娇十八羞怯的低下头,躲到陆小果身后。   陆小果只能解释道:“她叫武兰兰,是已故巨鲸帮帮主武天向的妹妹。”   他把如何与武兰兰相识,而后又被巨鲸帮诬陷杀害武天向的事简要陈述了一遍,中间略去了有关尹玉商的环节。   朱拓又道:“这些人又是何人?”   娇十八做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兄长被害后,我也被人追杀,一路逃到这里,谁知又遇上马贼。这些人打算把我卖掉,幸好遇到小陆,否则,我说不得就要……”   她说着便嘤嘤嘤的哭起来。   女人一旦开始哭,天王老子都没办法让她停下来。   程留香见朱拓皱起眉头,茶棚的老板也早就跑没影了,便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行离开,至于其他的事……,可稍后再议。”   他这么说等于变相同意“武兰兰”留下。   陆小果立刻道:“这里已经有五匹马,我们去追玉面狐,等找到一处安全的所在,再商量其他的事。”   他边说边用眼睛瞅着朱拓。   朱拓点点头,“也只有如此。”   他们杀了人,镇子是不能进了。几人弃了马车,带着冒牌武兰兰继续向西而行。   “你是谁?”   几人选了一处僻静的山洞,眼里不揉沙子的玉面狐立刻对“武兰兰”展开质问。   娇十八对答如流,将一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骤遇家变痛失兄长饱受磨难尝尽人间冷暖的复杂心理变化演绎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陆小果简直要为她的不俗演技大声喝彩。   玉面狐眼中依旧是狐疑的神色,“我见过武兰兰,怎么觉得你不是她呢?”   一听这话,朱拓眼神一变,程留香身上也迸发出森森杀气。   陆小果赶紧站出来替她说话,“我在巨鲸帮呆过一些时日,她的确就是武姑娘,我可以担保。”   一道目光淡淡扫了过来,陆小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朱拓。   一只玉臂轻轻挽住他的手臂,陆小果侧头看到“武兰兰”柔弱无助的哀怨眼神,下意识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才想到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武兰兰而是娇十八,心里一阵恶寒,正想躲开,就听到玉面狐似笑非笑道:“小陆,难道这么快你就忘了巨鲸帮是如何对你的了?”   朱拓突然道:“小陆在巨鲸帮的事,你又如何知晓?”   玉面狐朝朱拓挑衅的一笑,“这是我跟小陆的秘密。”   朱拓立刻看向陆小果。陆小果却是有苦说不出,他跟玉面狐一道审问尹玉商的事的确是个秘密,可若不告诉朱拓,又恐怕他想歪了。一时左右为难。   娇十八目光流转,这件事武兰兰并不知情,她自然也无从知晓。   程留香开口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武姑娘不适宜同行。”   程留香的提议,陆小果心里是一百个赞成。娇十八突然出现,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娇十八的眼泪刷的就流下来,“陆小果!我还以为你和那些贪图我哥哥权势地位的小人不一样。如今看来,你和他们也没什么分别,我当初真是错看了你!”   她说着突然抽出随身短剑朝咽喉刺去。   陆小果明知她是在演戏,但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上前去夺剑。没想到娇十八对自己也够狠,陆小果出手已不慢,她居然更快,剑尖直直刺入白皙的肌肤,割破血管,鲜血立时喷涌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长假出去玩耍,没顾得更文,对不住各位大大啦~! ☆、亲生骨肉   陆小果吓得心脏险些从胸腔飞出来,劈手夺下短剑,又封住她周身几个要穴,防止流血过多而死,转身大吼道:“金疮药!”   众人见要出人命,顾不得再怀疑,只能先救人要紧。   陆小果把娇十八放平,伸手去解她的领口。程留香拦住他,“男女授受不亲。”   陆小果压根就没把娇十八当成过女人,比她还彪悍的女人,这世上估计不会再有第二个。   “你说怎么办?看着她流血流死吗?”   程留香无言以对。   玉面狐拍拍陆小果肩膀,笑道:“我看这事儿由小陆来做最好,大不了将来娶她做老婆呗。”   一想到要娶娇十八做老婆,陆小果的脸立刻黑了。   玉面狐朝程留香努努嘴,“非礼勿视。”   程留香只得站起身走到远处。玉面狐朝陆小果眨了眨眼,也起身走开。   陆小果将娇十八的衣领解开一点,露出白皙的肌肤和精制的锁骨。娇十八的年龄虽然不详,但体态身段还是相当少女的。陆小果此刻当然没心思欣赏,迅速敷药止血,用布条将伤口缠好。   所幸陆小果当时阻止及时,伤口不算深,没有伤到动脉。加上点了她的睡穴,娇十八此刻双目紧闭,面容苍白,颇为几分楚楚动人之处。   陆小果抹了把汗,有人递给他一袋水,他接过咕咚咕咚喝了,正要说谢谢,发觉递给他水的人是朱拓。   朱拓在他身边坐下,“你很紧张她?”   陆小果叹口气,“我只是不希望她有事。”   朱拓目光移到娇十八脸上,“看来你跟这位武姑娘的感情很好。”   陆小果挠挠头,“……不是少主您想的那样。”   朱拓目光专注,“她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陆小果见朱拓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娇十八,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连忙道:“其实我也不大喜欢女人。”   朱拓的注意力果然刷的回到陆小果身上。   陆小果觉得自己这招语不惊人死不休用的有点过了,似乎让朱拓产生什么误会,又赶紧解释,“属下的意思是,像武姑娘这种类型的女人并非属下喜欢的类型。”   朱拓直勾勾盯着陆小果,漆黑的眼眸中有种丝毫不加掩饰的深沉欲^望,让陆小果一阵心惊肉跳,不由得又想起客栈那晚的深吻……   他的脸瞬间从头红到脚后跟。   咚!一只野兔突然被扔到两人的中间。   玉面狐在对面气定神闲的坐下,“这是程兄刚刚的猎物,咱们晚上有口福了。”他说着意味深长的一笑,“我们好像回来的挺及时。”   陆小果没敢接话,捡起兔子道:“我去收拾一下。”说完匆匆跑了。   朱拓道:“这件事,你有何意见?”   玉面狐明白他指的是“武兰兰”,轻轻一笑,“我也不过是沾了小陆的光,当然听小陆的。”   朱拓微微皱眉,“这个女人来路不明,留着她有害无益。”   玉面狐悠悠道:“小陆如果知道他心目中有情有义的少主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朱拓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出洞外。   太阳落山时,野兔已经烤好。陆小果除了给每人分好兔肉,还给娇十八留了一块。这一举动再次招来玉面狐的嘲笑。   山洞里传来嘤咛一声,娇十八已悠悠醒转。   陆小果拿着兔肉和水袋走进来。“你醒啦?吃点东西吧。”   娇十八看了他一眼,接过水袋喝了一口,又啃起兔肉。她的伤口离喉咙太近,每每吞咽时都会疼得直皱眉头。   陆小果叹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娇十八忽然用唇语道:“我的身份你可告诉了大眼程?”   陆小果摇了摇头,看了眼洞外,无声道:“你来这儿是为了何事?”   娇十八表情分外严肃,“你可知朱拓的真实身份?”   陆小果心跳立刻加快,“是谁?”   娇十八一字一句道:“魔教教主。”   “不可能!”   陆小果断然否认,之后才发觉自己喊的太大声了。   “什么不可能?”   朱拓慢慢走进来,玩味的看了看陆小果和娇十八。   娇十八用手捂住嘴巴,眼中满是悲愤,“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肯承认,你还是不是男人?”   朱拓脸色骤变。   陆小果还没从前一个震惊中恢复过来,又被娇十八抛过来的另一记天雷咣当砸中。   朱拓见陆小果一脸傻掉的表情,眼中冰封之意渐起。   闻声而来的玉面狐表情惊愕而夸张,“难道你有了……”   娇十八俯身在地,呜呜的哭起来。   玉面狐推了把木头人一般的陆小果,“喂,敢作敢当方是男儿本色,你这副怂样是怎么个意思?不想认账?”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陆小果觉得自己简直快被娇十八给玩儿死了,一个头两个大。   “我跟她……,我没有……,武大小姐,我究竟哪儿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我!”   只是他苍白的演技和丝毫没有说服力的报怨除了让自己更像一个始乱终弃的人渣,没起到半点正面作用。   玉面狐仰面大笑,“看到了吧,都说我玉面狐人品低劣人面兽心,原来比我更低劣更兽心的大有人在啊!哈哈哈……”   程留香冷不丁道:“原来你是玉面狐?”   玉面狐的笑声戛然而止。   虽然程留香早就知晓他是谁,但玉面狐自己并不知道,毕竟陆小果一直替他隐瞒,这下乐极生悲,暴露了身份,他也不免尴尬。   他讨好般的搂住程留香的肩膀,“在下行事一向我行我素,江湖朋友有所误会也是在所难免。”   程留香一抖肩膀,甩掉玉面狐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玉面狐跟在后面,“程兄莫要轻信他人之言,在下可以解释……”   山洞里只剩下朱拓,陆小果立刻压力陡增。玉面狐虽然口无遮拦,但有他插科打诨,气氛还没那么压抑,如今他一走,陆小果立刻有种泰山压顶般的感觉,连周围的温度都似下降了许多。   朱拓缓缓道:“你有何打算?”   “少主,我……”   陆小果想说你要相信我 ,但一想到娇十八方才的惊人之语,脑子里便被“魔教教主”四个字满满占据。只能呆呆望着对方,脑海中一团乱麻。   朱拓却以为他是心虚而不敢言,心中怒意更甚。   “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朱拓怒气冲冲的背影,陆小果颓然倒地。   事情怎会变成这副样子?自从娇十八来了之后,短短几个时辰,一切都乱了套。   而刚刚还在伏地哭泣的罪魁祸首见朱拓已走,一骨碌爬起来,已经跟没事儿一样。   陆小果用恨不得杀人的眼光看着她,无声道:“为何要污我清誉?”   娇十八拢了拢头发,“不这样我能留下吗?”   陆小果连做几个深呼吸,勉强压下一剑砍了她的暴力欲^望。   “你说朱拓是魔教教主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不能杀她,不能杀她……   陆小果催眠一般心中反复默念。   娇十八也不想跟陆小果把关系搞僵,解释道:“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这一点毋庸置疑。”顿了顿,她又道,“而且属于绝密。”   陆小果紧紧盯着她,“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娇十八道:“因为我需要你。”   陆小果道:“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娇十八没开口。   陆小果冷冷道:“你不说,只怕我也没法帮你。”   娇十八道:“我来是为了找到证明这个消息的证据。   陆小果目中寒光一闪,“你替内卫做事?”   娇十八道:“替谁做事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事。这是门规,你应该知晓。”   陆小果稍稍沉默,又道:“大眼程知道这件事吗?”   娇十八道:“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见陆小果神色不明,她又诱之以利,“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事成之后必少不了你的好处。”   陆小果只无声盯着她,目光深沉而犀利。娇十八从未见过陆小果露出这种表情,心里有些打鼓。   山洞外,玉面狐高声叫道:“小别更胜新婚,我们就不打搅二位新人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哈哈……”   伴随着他肆无忌惮的笑声,还有几人渐去渐远的脚步声。   陆小果想到朱拓离去时的眼神,心情瞬间低落。   娇十八探究的望着他,“朱拓对你似乎不太一样。”   陆小果精神一振,“有何不一样?”   “说不出来,不过——”娇十八拉长语调,意味深长的一笑,“朱拓待你不错,这虽不假,但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倒。“我要休息了,你请自便。”   陆小果却没走,似乎陷入沉思。   娇十八也不赶他,闭上眼睛,不一刻便睡着。   陆小果的脑海里,与朱拓相识以来的一幕幕不停的飞掠而过。   他真的是魔教教主?   这怎么可能!   朱拓他……怎么可能会骗我?   这一定是个阴谋!是内卫和魔教为了对付朱拓想出的新伎俩!一定是这样!呵呵!   陆小果找到一个非常好的理由,他甚至都笑出声。   娇十八立刻被他笑醒了,见他目光呆滞,表情怪异,活脱脱就像中了苗人奇毒含笑半步颠。   她皱眉道:“你吃错药啦?”   陆小果就像没听到,身形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娇十八正打算靠近了观察,陆小果突然道:“你才吃错药,你们全家都吃错药。”   娇□□怒,但眼珠一转,居然忍了下来,只冷哼一声,重新躺倒。    ☆、救险   距离山洞不远处,朱拓三人围着一堆篝火,或坐或卧。   玉面狐竖起耳朵倾听了半晌,贼笑道:“这里离得还是太远,听不到什么,两位可有兴趣去听窗根?”   没有人理他。   玉面狐不屑的撇了撇嘴,重新躺下。   程留香忽然道:“那位武姑娘品性如何?”他这话是问玉面狐的。   玉面狐头枕手臂,悠悠道:“作为巨鲸帮帮主唯一的妹妹,武大小姐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不过我跟她接触不多,对她不是很了解。”   程留香继续道:“你为何觉得她不是武兰兰?”   玉面狐嗤笑一声,“我怎样认为不重要,小陆说她是她就是。”   一直闭目养神的朱拓忽然道:“就算小陆与那位姑娘相熟,也难免会判断错误。”   玉面狐笑意更深,“小陆还认为人家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呢,当然这也是你的愿望吧?”最后半句话有着浓浓的讥诮之意。   朱拓霍然起身,程留香以为他跟要玉面狐翻脸,玉面狐自己的神经也瞬间紧绷。   哪知朱拓直接转身走人。   玉面狐刚刚放松下来,程留香又问道:“小陆跟武姑娘关系很亲密吗?”   玉面狐眯了眯眼,“你好像对那位武大小姐很感兴趣啊?”   程留香面无表情道:“我跟少主一样,担心小陆被人讹上。”   玉面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耸耸肩,躺下睡了。   夜深露重,寒气初升,林中慢慢起了雾。   一个黑影快速自林间穿过。程留香和玉面狐同时睁开双眼,二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握紧长剑,无声窜到树上。   夜雾凄迷,乌云遮挡住月色,林中的能见度非常之差。   程留香朝玉面狐打了个手势,纵身朝朱拓方才离去的方向掠去。   玉面狐正在犹豫是留在原地还是去山洞提醒下陆小果,黑影再次出现。   玉面狐双目一闪,提气纵身,悄然跟了上去。   那黑影速度很快,犹如鬼魅般在树枝间悄无声息的穿行,显示出绝佳的轻功身法。   玉面狐居然也不慢,二人一前一后,渐渐进入树林深处。   待玉面狐猛然警觉,才发觉自己已距离朱拓等人太远。   他心中生出一丝警兆,却发现黑影已经不见了。   玉面狐眼珠一转,正欲退走,一道剑光霹雳而至!   这一剑迅急非常,森寒的剑气激得玉面狐肌肤起了阵阵战栗。他腰部一拧,用尽全力,仍是未能全部躲开这致命的一剑,剑尖自他的胸前划过,鲜血自伤口处涌出,喷洒到树枝上,泥土中。   玉面狐紧咬牙关,身体如弹簧般向后弹出,连对方面容都来不及去看,便一刻也不停留的翻身逃走。他引以为傲的轻功此刻更是超常发挥,重伤之下仍然眨眼掠出七八丈远。   只是他身后那柄夺命之剑如跗骨之蛆一般,将其死死咬住,逼得他逃不了多远便不得不停下招架对方的凌厉攻势。   但很显然,玉面狐巅峰状态下与此人实力尚有差距,更不要说如今重伤之下,连招架都已很勉强,毙命于对方剑下只是时间问题。   又一剑带着逼人杀气刺来,玉面狐已是强弩之末,避无可避,索性闭目受死,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叮!黑夜中响起兵器相交的清脆之声。玉面狐猛地睁开双眼,见一熟悉的身影已和那夺命杀手激战到一起。   小陆!   玉面狐胸中突然涌出一股热意,眼眶都有些湿润。   二人交手片刻,剑法竟不分伯仲。陆小果突然“咦”了一声,剑招一顿。那杀手立刻一剑刺向他咽喉。   玉面狐失声道:“小心!”   陆小果提剑去挡,谁知对方却是虚招,身子凌空一翻,迅速朝林子深处掠去。   陆小果下意识追了几步,又很快停住折返。   “你的伤势如何?”他扶起玉面狐。   玉面狐呵呵一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顿了顿,又道,“你如何找到的我?”   还不是你身上这骚狐狸味儿。陆小果心里吐槽一句,道:“我出了山洞,发现你们三个都不见了,周围又没有留下任何标记,幸好你身上的香气还在,我就闻着味儿一路寻过来了。”   玉面狐颇为感慨,“幸亏你这狗鼻子了。”   陆小果直接给他一拳,“少主和老程呢?”   玉面狐呲牙咧嘴的揉着刚刚被打过的地方,“不知道。方才那人似乎是刻意将我们分开。”   “难道还有同谋!”陆小果立刻顿时紧张道,“少主会不会有危险?”   玉面狐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陆小果打量了下他的伤势,“你还能走吗?”   玉面狐无奈道:“你好歹也替我包扎一下吧?”   陆小果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若不替玉面狐处理一下伤口,估计他走不到山洞口就已经流血过多而死了。   拿出随身带的金创药,简单而又迅速的包扎好伤口,陆小果扶着玉面狐急急往山洞赶。玉面狐开始还能勉强支持,没走多久便完全瘫软,再也不能前行。   陆小果干脆背起他,健步如飞。   “小陆……”背上的玉面狐尚未完全昏迷,低声喃喃道,“我这辈子有这么一刻,就算再闯一次鬼门关,也是值了。”   陆小果脚步一顿,玉面狐却不再言语,似是昏睡过去。   陆小果抿了抿嘴,继续前行。距离山洞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听到洞内传出说话声。   “我真的不知他去了哪里?”是娇十八。   “小陆走时,你没察觉有何异状吗?”是朱拓的声音。   陆小果立刻放下心来,脚步也随之放缓。快到洞口时,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伤,他低声道,“是我。”   两条人影立刻窜了出来,正是朱拓和程留香。   朱拓首先打量陆小果,“你没事吧?”   陆小果摇头,程留香注意到他背上的玉面狐,“玉兄受伤了?”   陆小果道:“洞内谈。”   程留香道:“我在外面警戒。”   这种时候,那个刺客应该还没有走远,小心谨慎些也是应该的。为了保密,娇十八也被“请”出洞外。   入到洞中,朱拓与陆小果将方才的情景互相印证了一下,初步得出的确是有人想将他们分而治之的结论,只是除了玉面狐,其他几人都未受到攻击,又该作何解释?   朱拓思索道:“也许那刺客只是针对玉面狐一人。”   陆小果想了想,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他推了推玉面狐,“喂,你能猜出杀你的是什么人吗?”   玉面狐虽然已醒转,却还很虚弱,无声的摇了摇头。   陆小果不满道:“你不是说过被内卫追杀吗?怎么这会儿又不知道是谁了呢?”   玉面狐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却依旧沉默。   朱拓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追查刺客之事也不急于一时,玉兄身体虚弱,早些休息为好。”   玉面狐道:“能否烦请朱兄为在下运功疗伤?”   朱拓点了点头。   陆小果道:“我去看看武姑娘。”   陆小果出洞后,玉面狐又竖起耳朵倾听片刻,才低声道:“杀我的人是一夜雪。”   朱拓面无表情,“一夜雪已经死了。”   玉面狐点头,“我知道,是小陆杀的他。可今日出手杀我的人的确是他,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朱拓道:“你是说一夜雪诈死?”   玉面狐道:“有这种可能,而且,”他似是斟酌了下用词,“方才小陆跟他交过手,难保不会看出端倪。”   朱拓沉默片刻道:“当初一夜雪的死对小陆打击很大。”   玉面狐轻叹一声,“小陆这个人聪明机警,就是太过感情用事,很容易被人利用。”   朱拓不以为然,“有我在,自可护他周全。”   玉面狐轻笑一声,“自信是好事,可太过自信就会让人盲目。”   朱拓道:“那就无需阁下操心了。”   玉面狐撇了撇嘴,不再多言,闭目调息。   洞外不远处,程留香对娇十八道:“武帮主天纵英才,可惜死于一群小人之手,岂不令人扼腕?”   娇十八掩面抹泪,“哥哥平日待他们不薄,谁知这群小人如此狼心狗肺,不仅害死哥哥,还将我武氏一门赶尽杀绝……”   程留香道:“武姑娘身处逆境,却还对小陆信任有加。”   娇十八柔声道:“因为我知道就算天下人都负我,小陆也不会负我。”   程留香道:“可小陆方才明明否认与姑娘你有肌肤之亲。”   娇十八脸一红,头一低,不再言语。   程留香紧紧盯着她道:“不管姑娘如何想,我却是相信小陆的,只怕那两位仁兄也是如此。”   娇十八脸色有些变了,眼中开始有大颗的泪水滚落,悲声道:“难道你们以为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并非如此,”程留香悠悠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小陆心地善良,我们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   他的声音语调都很温柔,娇十八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总觉得对方像是话里有话。娇十八在血影门多年,对程留香却是接触不多,开始以为此人不过是六合堂的一名普通弟子,后来见到叶孤山对他的特殊待遇,心里也曾生疑,但几番试探均未寻到纰漏,加之叶孤山身死,她便没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如今对方的三言两语,却让她心中生出一种不安之感。    ☆、易容   陆小果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娇十八立刻躲到陆小果身侧。   程留香笑了笑,“没什么,跟武姑娘唠唠家常。”   程留香变帅以后,陆小果几乎就没见他笑过,对方现在这么展演一笑,非但没让陆小果觉得如沐春风,反倒有几分毛骨悚然。   他疑惑的看看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娇十八,“你们有什么家常可唠?”   程留香没有回答,娇十八可怜兮兮的看着陆小果,“小陆,我们回洞里好不好?”   陆小果拍拍她的手臂,“少主在给玉兄疗伤,你要是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我陪程兄说会儿话。”   娇十八不放心的看着他,陆小果朝她眨眨眼,那意思就是,你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   娇十八这会儿还要依靠陆小果,也不好过于忤逆他的意思,只得回转。   陆小果见她走远,才无声对程留香道:“你看清那刺客的长相了吗?”   程留香摇摇头,见陆小果似是还有话说,问道:“怎么了?”   陆小果眼神复杂,“我跟那刺客交过手,总觉得他像是一个人。”   程留香目光一闪,“谁?”   陆小果缓缓道:“一夜雪。”   程留香不动声色道:“一夜雪不是死在你手上吗?”   陆小果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他轻叹一声,“这次西行,有很多事跟我以前想的完全不一样,比如叶孤山,比如雪哥,比如……”他顿了顿,又道,“魔教教主的事,你可有些眉目?”   “没有,”程留香反问,“难道你有何消息不成?”   “当然没有!”陆小果立刻摇头,“我的消息一向没有你灵通,你都没消息,我又怎会有,呵呵……”   程留香一见他心虚的表情,就知必属反常,却没有再问,而是往篝火里加了几根枯枝。   见陆小果还不走,程留香道:“外面夜寒风冷,你还是回洞里休息吧。”   陆小果摇头,“眼看天就快亮了,反正也睡不着,不如陪你当值。”   程留香不再说什么,闭目养神。   陆小果望着篝火,满腹心事涌上心头,百般滋味却无法与人诉说,只化作一声长叹。   程留香眉毛一挑,却未睁开眼睛。   半个时辰后,程留香还没有一点睡意,对面已经传来鼾声。   这回叹气的轮到程留香了,他不禁有些羡慕陆小果,仿佛天大的事儿在他心里都不叫事儿,一点都不耽误吃喝拉撒睡。   若是自己能有像他这般的心胸,哪怕只有一半,很多事情可能都不会是今天这种结果。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程留香睁开双眸,看着徐徐走来的朱拓,正要开口,朱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为陆小果披上一件狐皮大氅。   陆小果还在呼呼睡着,一点都没有察觉。   朱拓索性在他身边坐下,将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   程留香对他这种当自己是空气的举动有些无语,压低声音道:“少主,你的伤势……”   朱拓摆了摆手,闭目假寐。   既然当事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程留香更不会不好意思,至于陆小果,反正他现在睡得生死不知,就算被一头熊搂着都不会有感觉,程留香当然不会去叫醒他,凭白做个恶人。   程留香拢了拢斗篷,和衣躺下,须臾,微微睁开眼眸,眼角余光刚好扫到朱拓的手指在轻抚陆小果的脸颊。   这样被人摸都摸不醒,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刺客?   程留香内心叹口气,翻个身,眼不见为净。   陆小果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时,朱拓早就翩然离去,没留下一丝犯罪证据,除了他身上的狐氅。   “这是……”陆小果疑惑的摸着狐氅。   程留香道:“少主昨夜送来的。”   陆小果自然知晓这是朱拓之物,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有种说不出的温暖感动之意。   程留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心说如果你知道朱拓都做过些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你就不会再感激他了。   他想起那天早上陆小果和玉面狐争吵之事,又联想到朱拓昨晚的行为,问道:“瑶山四鬼行刺那晚,你在朱拓房里?”   陆小果脸上浮起的笑意立时僵住,尴尬道:“你别听玉面狐瞎掰,清者自清,也不怕那厮嚼舌头。”   程留香道:“别人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否真的如此想。”   陆小果犹豫片刻,用力点头,“这是自然。”   回到山洞,几人开始商量后续对策。   陆小果道:“我们现在有□□,自然是易容之后再上路了。”   程留香道:“玉兄伤势严重,只怕不能骑马。”   玉面狐咧嘴一笑,“这点小伤爷爷还放不进眼里。”   朱拓将面具拿在手中,“这些面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如何分配,还需好好筹划。”   众人一起点头,最终商量的结果是,陆小果扮成一名富商,玉面狐是卧病在床的富商夫人,娇十八是婢女,朱拓是上了年纪的驼背老仆,程留香是个一脸麻子的中年马夫。   大家对这个结果基本没有意见,除了玉面狐和陆小果。   玉面狐不满道:“我哪里像女人?扮女人陆小果最拿手,应该让他扮!”   程留香道:“玉兄受伤行动不便,扮成女子可以降低官兵查验的风险。”   陆小果也很不满,“那也不用让我跟他扮夫妻,老仆马夫我一样在行!”   玉面狐冷笑道:“就你这样外强中干的夯货,让你在上面你都硬不起来。”   陆小果:……   程留香:……   朱拓:……   陆小果要不是看在他有伤的份上,直接就一剑砍了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怎知我不行?”   玉面狐眉毛一挑,嘴角渐渐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要不试试?”   程留香见俩人越说越离谱,朱拓脸上越来越阴云密布,赶紧截过话头,“这是最佳方案,无需再议,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启程。”   马车已被遗弃,程留香易容之后先去将马匹换了马车,几人继续上路。朱拓扮成老仆,自然不能坐在车里,车厢里便只有陆小果、玉面狐、娇十八三人。   玉面狐舒舒服服躺在榻上睡觉,斗嘴归斗嘴,该享受的时候他也绝不含糊。   娇十八见他似乎睡熟,用唇语无声对陆小果道:“朱拓平日可有何不寻常的举动?”   陆小果沉默不语。   娇十八又道:“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只要你肯帮我,我的酬金可以分你三成。”   陆小果就像没听见。   娇十八:“三成五!”   陆小果依旧没反应。   娇十八一咬牙,“四成!不能再多了。”   玉面狐忽然道:“你们两个在我面前还敢偷偷摸摸干些龌龊事!”   娇十八和陆小果同时吓了一跳,娇十八脸色发白,手却悄悄摸向怀中。   陆小果见她眼中现出杀机,立刻伸手一拦,慢慢低头靠近玉面狐。   玉面狐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陆小果扭头朝娇十八无声道:“说梦话。”   娇十八松口气,悻悻看了玉面狐一眼。   “朱拓身边怎么都是些怪人?”她皱眉道,“我查过这个人的底细,除了江湖上广为人知的那些劣迹,这个人的身家背景师承来历却是无论如何都查不到。”   陆小果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娇十八叹口气,“我只想早点结束这个让人头疼的任务。”   陆小果也很头疼,事实上,他们的马车一进入这个市镇,陆小果的头就开始疼。   他居然又看到那个叫萧白羽的游击将军。   官兵在镇子唯一的大路上设了路卡,检查过往的行人车辆,一看这阵势,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在找他们几个。   萧白羽坐在一旁,皱着眉头听一名下属汇报差事。看他不耐烦的变换各种坐姿,似乎没打算久留。   陆小果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他现在就走。   娇十八见他一直盯着车窗外,低声问道:“怎么了?”   陆小果道:“有官兵设卡盘查。”   娇十八眼珠一转,“在找你们?”   陆小果还没开口,玉面狐悠悠道:“既然大家都易了容,还怕被官兵瞧出来?”   娇十八见他醒了,便出声询问,“你们究竟犯了什么事?为何要怕官兵?”   朱拓被追杀的事娇十八其实心知肚明,她这么问不过是为了符合武兰兰的身份而装傻。   玉面狐轻轻一笑,“因为我们杀了人。”   娇十八道:“在江湖上混,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官兵为何独独针对你们?”   玉面狐笑意更深,大大伸了个懒腰,道:“你说的没错,同样是杀人,凭什么有人就被绳之以法,有人就能逍遥法外。而同样是被杀,又为什么有人就命如草芥,有人就贵如金石?这天底下怎么就会有这么多不公平的事?”   娇十八觉得自己跟这个人根本没法交流,只能望天。陆小果道:“是否大家一起商量个对策?”   玉面狐嗤笑一声,“都快走到人家眼皮子底下了,一车的人突然全都挤进车厢里,你当官爷们都是傻子吗?”   陆小果掀起车帘又偷偷瞧了一眼,心中却是一喜,就见那萧白羽已经上马,带着几个亲兵就要离开。   “站住!”一个兵卒拦住马车,粗声道,“车上的人全都下来,官府捉拿悍匪。若是良民,自会放尔等离开。”    ☆、被擒   陆小果刚要起身,玉面狐拉住他,无声的摇头。娇十八抢先下车,挑开车帘。   陆小果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富商,一家之主,当然要自重身份。他扶着娇十八的手下了车,扮成驼背老仆的朱拓和中年马夫的程留香侍立于他身后。   “这位官爷,内子患有重疾,无法下车,您能否通融一下。”陆小果说着一个小小的钱袋就递了过去。   兵卒也是从军多年的老兵油子,哪会不懂这个,再说萧游击此刻又不在,他的顶头上司张队正就坐在萧游击方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朝自己微微点头,自己要再看不明白就忒没眼力价了。   兵卒朝车里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一个女子身陷锦被之中,面容苍白,我见犹怜。兵卒觉得这几个老弱病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把钱袋揣进怀里,朝陆小果一点头,“你们走吧。”   陆小果大大松一口气,转身正要上车,就听到一阵马蹄疾驰之声,伴随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慢着。”   陆小果心说苦也,再看朱拓和程留香也露出凝重的神色,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他慢慢转身,果然见到骑着一匹黑马,似笑非笑的萧白羽。   萧白羽用马鞭一指,“这辆车检查了吗?”   刚刚还坐在椅子上的队正早就迎了过来,忙不迭的说道:“检查过了,没有可疑之处才放行。”   萧白羽根本不去看他,只盯着陆小果道:“从哪里来?”   陆小果道:“东都。”   “往何处去?”   “出关。”   “可有路引?”   陆小果最怕的问题来了,只能硬着头皮按照之前商量好的理由应答,“路上遇到悍匪,路引不甚丢失。”   “可有乡里保甲乡绅出具的保书?”   “一并丢失了。”   萧白羽冷笑一声,冷冷看着张队正,“什么都没有,居然还说没有可疑之处?”   张队正这会儿腿早就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里把陆小果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什么都没有就敢出门,成心要害死老子吗!他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儿的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陆小果这会儿也拿不准是否该先下手为强,偷眼瞧了瞧朱拓,朱拓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难道他还有后招吗?   萧白羽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亲兵过来搜那兵卒的身,兵卒也早就吓尿裤了,哪还敢反抗?亲兵很快搜出若干钱袋,奉给萧白羽。   萧白羽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下马,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马鞭,朝陆小果慢慢走过来。   陆小果竭力克制着想要对他出手的欲^望,经过福来客栈那一役,他对此人的武功水平已经一清二楚,也有把握在周围那些官兵反应不及时出手制住此人。只是他最终却是一动未动。   因为朱拓没有允许他出手。   不管内心有多少疑问,他从未怀疑过朱拓的决定。   萧白羽走到他面前,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仔仔细细打量他。   陆小果镇定自若,做了那么久刺客,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那他就真白混了。   娇十八的人皮面具说不上有多鬼斧神工,但迷惑萧白羽这种非专业人士已经绰绰有余。   大概是没看出什么纰漏,萧白羽的目光又转向其他人。   他之所以没立刻吩咐手下拿下这几人,是因为这几人的组成和人数与福来客栈那些人都对不上。而且他也的确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     萧白羽啪的掀开车帘,车里果然躺着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奄奄一息的女子。   女子斜倚病榻,头微微下垂,听到动静,微微睁开双眸,投来幽幽的一瞥。   这一瞥,千娇百媚,勾魂夺魄。   萧白羽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觉像是悸动,又像是恶心。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再看第二眼。   他放下车帘,转身对陆小果道:“你说你们的官凭路引都丢了,有何凭证?”   陆小果叹口气道:“并无凭证。我与众家人拼死逃出悍匪魔掌,随身财物丢失一空,内子也受到惊吓一病不起。官爷若是不信,在下也无可奈何。”   萧白羽紧紧盯着他,“那你们为何回转家乡,反倒继续西行?”   陆小果继续陈述事先编好的理由,“只因我等前往西域除了经商,还要访友,既然有约在先,怎好临时反悔,做那无信之人?”   萧白羽眼中虽然依旧是怀疑的神色,一时半会儿却也找不到疑点,冷冷道:“没有路引,便无法出关。你们最好原路返回,若被我发现私自出关,便是触犯刑律,可是要砍头的!”   陆小果一听有门,赶紧躬身道:“官爷放心,自是不敢做那违法乱纪之事。”   萧白羽一扬手,示意放行。   陆小果大喜,没想到有惊无险,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娇十八过来扶他上车,陆小果刚上了车辕,就听啪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娇十八还未来得及捡起,就被手疾眼快的萧白羽抢先一步。   萧白羽盯着手里的鹿皮袋子,打开一看便变了脸色。   “一个都别走!”   萧白羽冷若冰霜的一招手,“都给我拿下!”   陆小果虽然想不明白为何好好揣在怀里的鹿皮袋会莫名其妙掉到地上,但此时已不容他细想。   他转身正要扑向萧白羽,却被朱拓抢先按住。   “不要冲动。”   陆小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此时还不动手,难道束手就擒吗!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萧白羽身披硬弩的亲兵早已围拢过来,加上关卡附近的百余名兵卒,很快将几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中间。   这么多硬弩对着自己,就算是江湖第一高手叶孤山在此也是插翅难飞,就算勉力一拼,躺在车里的玉面狐也是逃不走的。   既然逃无可逃,娇十八和程留香索性就放弃抵抗,这两人似乎对接下来的命运都不怎么担心。而陆小果和朱拓还在僵持中。   陆小果看向朱拓的眼神里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朱拓目光清澈淡然,一如既往,却让陆小果感到一丝陌生之意。   他真的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朱拓吗?   又或者,自己真如想象中那么熟悉朱拓吗?   十几个兵卒围上来将几人五花大绑,包括车里的玉面狐也被人拽了出来。   “哎呦呦,几位官爷好大的力气,疼死奴家了!”   玉面狐装作脚下一跌,顺势就朝萧白羽怀里跌去。   男女授受不亲,见到人皮面具的萧白羽虽然已不太肯定她到底是不是女人,但在众多下属面前,他也不好做出过激的举动,只好扶住玉面狐。   “夫人请自重。”   玉面狐微微抬起头,朝萧白羽诡异的一笑,对方还没弄清他的思路,就见玉面狐大叫一声,猛地推开萧白羽。   “哎呀呀,奴家清白的身子被这个脏男人碰过了,呜呜呜,奴家再没颜面活在这世上,相公,我们永别了!”   说着他就朝车辕撞过去。   这一下那些兵卒全都傻了眼,过去拉她,谁成想一个女人力气竟然比壮汉还大,几个人都没拉住,被她一头撞到车辕,满头是血的晕了过去。   本来情绪低落的陆小果被玉面狐这么一闹,突然灵机一动,也跟着喊了起来。   “夫人,夫人!光天化日之下,你们逼死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官爷就可以草菅人命吗?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陆小果被五花大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面痛呼,泪流满面。   程留香干脆扭过头,不去看他。娇十八这么爱做戏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更不要说陪着这俩人一起演。   朱拓嘴角抽了抽,颤颤巍巍走过去,佯装哀劝。   程留香和娇十八立刻对他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大街上的行人及路边商户见官兵抓人,早就围了过来,一见这家人被逼的这么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犯了什么事啊?”   “不知道,好像是没有路引。”   “这也不算大事啊,好端端的怎么就逼死人命了呢?”   “就是,我看八成是这个官爷看上人家小娘子貌美,起了淫^心。没听小娘子临死前说什么清白被毁吗?”   “你小点声,这个人听说是雁门关有名的铁面阎君萧白羽,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要是得罪了他,你可就小命不保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算他是游击将军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欺男霸女啊。唉,这是什么世道……”   萧白羽没想到抓个贼居然也能生出这么多事,见围观群众们的议论和猜测越来越离谱,便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揉了揉刚刚被玉面狐掐痛的脖子,厉声道:“把他们都带走!”   围观群众的情绪已经明显倾向于陆小果这边,为了避免激起民愤,囚车是不能坐了,萧白羽干脆将这几人囚禁在自带的马车里,迅速离开市镇,朝府衙疾驰而去。    ☆、反击(一)   萧白羽今天真是过得无比郁闷,哪怕是接到被贬戍边的圣旨那天,他的心情都没现在烦躁。   方才照镜子时,脖颈处那几道鲜红的手印简直吓了他一跳。那个女人好大的手劲!   萧白羽恨恨朝西跨院的方向瞅了一眼,那个女人还在昏迷之中,他已经派人去请郎中,待郎中瞧过,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再把她扔进牢房里!   他叫过一个亲兵,“把那个领头的带进刑堂,本将要亲自审问!”   亲兵领命而去,萧白羽整了整盔甲,正要开门,一道冰冷的剑锋已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背心处。   萧白羽全身的汗毛根根直立,下意识要回头,身后那人已冷冰冰开口。   “萧将军不用怕,在下奉魏都督之命前来。只要萧将军帮都督做成一件事,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牢房里,陆小果、朱拓、程留香、娇十八四个人各坐在一个角落,彼此无话。   朱拓闭目养神,神色坦然,一点出言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陆小果双目望天,也一点要问的意思都没有。   程留香率先打破沉默,“那个袋子怎会从你身上掉下来?”他问的是陆小果。   鹿皮带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掉落,除非有人捣鬼,而当时离陆小果最近的人只有娇十八,是谁做的手脚,显而易见。   陆小果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但若此时暴露她的身份,对她有害无益。   他只能叹息一声,“也许是天意。”   娇十八目光闪烁,飞快看了他一眼。   所幸程留香并未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那萧白羽既然对我们产生怀疑,只怕接下来就要用刑。”   他话音刚落,几个凶神恶煞般的狱卒过来打开牢门,萧白羽的亲兵问道:“你们几个,谁是领头的?”   陆小果立刻站起来,“我是。”   那亲兵打量了他一眼,“跟我们走吧。”   “慢着。”朱拓站起身道,“是我。”   陆小果正待开口,朱拓低声道:“不要再争,我自有安排。”   陆小果眼神一黯,沉默坐下。几个牢头过来给朱拓带上锁链刑具,朱拓坦然承受。   朱拓走后,牢房里愈加沉闷。   程留香突然道:“对面牢房里的人有些古怪。”   陆小果与娇十八闻言同时望过去。   一个黑衣人背对他们而坐,如同一尊雕像,头发高高束起,从背影看,似乎是个女子。   陆小果看了眼程留香,“你认识她?”   程留香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此人应该是魔教长老黑鸽子。”   黑鸽子是魔教有名的魔女,陆小果自然听说过,只是堂堂魔教长老怎会被关进牢房?这天下间又有哪间牢房可以关得住她?   陆小果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娇十八凑过来低声道:“我听说黑鸽子与魔教教主一直不和,传闻她是魔教前任教主之女,教主之位本应传予她,却被现任教主施诡计夺走。”   看来每一门每一派都会有争夺头把交椅的狗血之事发生,连魔教都不能免俗。   只是这个八卦仍不能解决陆小果心中的疑问,“倘若她真是黑鸽子,又怎会被关进牢房?”   程留香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也有可能是她自己主动进来的。”   见陆小果还是不明白,程留香无奈的叹口气,“你忘了我们还在被魔教追杀吗?”   陆小果心中一震。   让他吃惊的并非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的原因!   自从娇十八告知他朱拓是魔教教主后,自己虽然抵死不信,但内心深处却不知从何时起竟默默认同了这个说法。   朱拓既然是魔教教主,那被魔教追杀便是他故布疑阵,而与其有夺位之仇的黑鸽子却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正大光明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   这里面有阴谋!   陆小果立刻拽住程留香的袖子,低声道:“有阴谋!”程留香正待询问,对面牢房里的黑鸽子忽然站起转身,手里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只一剑便砍断牢门上的铁锁。   狱卒们大惊失色,呼喝着冲上来,被黑鸽子手起剑落,切西瓜一般轻松搞定。接着又砍断程留香等人的牢门。   程留香明知黑鸽子来意不善,但场面上也要装装样子,见对方目光投过来,拱手道:“原来是黑女侠,不知黑女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黑鸽子面无表情道:“和你一样。”   程留香眉峰一挑。   黑鸽子一字一句道:“为了杀人。”   她话未说完,陆小果手掌一番,袖中七颗寒星飞出,正射向黑鸽子的咽喉!   萧白羽的亲兵和几名狱卒押送着朱拓朝刑堂慢慢走去。一阵阴风吹过,亲兵下意识回头,一柄冰冷的剑锋已无声无息划过他的咽喉,剩下几名狱卒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已被刺客一剑一个,送上西天。   朱拓双手被厚重的铁链所缚,全无还手之力,却不见一点惧色。见那刺客慑人的目光已投向自己,微微一笑,“魏无涯派你来的?”   刺客面带黑巾,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利眼。对于朱拓的疑问并不回答,手腕一抖,剑光如电已朝朱拓刺去。   多说多错,迟则生变,等他到了阴曹地府,自然会知晓真相。   刺客对于自己刺出的这一剑显然很有信心,虽然他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多年,但昔日剑神的实力却未曾有过改变。当今的江湖虽已不是他的江湖,但能被他视为对手的,几乎没有。   只除了一人。   就在他满心以为朱拓必死无疑时,他的眼前突然又出现一柄剑,对方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却让刺客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杀机,仿佛全身都被笼罩在对方的无尽剑意之下。   刺客瞬间抽剑回防,神色凝重如同遇到平生大敌,“叶孤山!”   叶孤山反手握剑,神情中有种遗世独立的淡漠之意。   刺客瞳孔皱缩,“你真的没死!”   叶孤山充耳不闻,长剑一挑,朱拓腕上的铁链应声而断。   “想不到堂堂苍南派前掌门,昔日剑神龙渊龙掌门居然也会沦落成内卫的走狗。”朱拓轻轻一笑,“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刺客心中大震,方才的剑招并非苍南派的独门剑法,自己又以黑巾蒙面,是如何被对方认出的!   朱拓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悠悠道:“这一路上,魏无涯为了劫杀我,已是底牌出尽,除了他自己,能有把握至我于死地的就只有龙掌门。至于你于六年前因一桩秘闻被魏无涯要挟,不得已诈死充当他爪牙之事,我在当时便已知晓。所以能够猜出你的身份,并不是件太难的事情。”   龙渊毕竟是一派掌门,身份既然已经暴露,便没有继续遮遮掩掩的必要。他一双利目扫过叶孤山,“原来你也是诈死。”   叶孤山缓缓道:“前辈能诈死,叶某如何不能?”   龙渊冷哼一声,“就算朱兄有叶城主相助,你们以为就能逃出生天吗?”   他伸手一招,院落四周及屋脊院墙之上突然出现众多手持强弩的官兵。锋利的箭头齐刷刷对准朱拓和叶孤山。   龙渊目光一凝,“萧将军,你还在等什么?”   刑堂之门打开,面无表情的萧白羽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走出来。   龙渊心里一松,对于这个在京城时便出了名桀骜不驯的游击将军,他心里其实不是太有底。如今对方肯在朱拓面前现身,其投效魏都督的投名状便已坐实,日后若真有什么不测,自己便说是受他和魏无涯主使,将一切罪责推到他的头上。   朱拓看着萧白羽道:“萧将军,你可知你手中之剑指向何人?”   不等萧白羽回答,龙渊抢先道:“萧将军,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朱拓的身份无论如何不能让萧白羽知晓,这是魏都督千叮万嘱的要事,所以不能给他们开□□谈的机会。   萧白羽倒也听话,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半空中立刻万弩齐发,声势浩大,震人心魄。   强弓硬弩面前,再厉害的武功也是浮云。一想到任务完成的如此顺利,龙渊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只可惜他的笑容还未展开便已僵硬。   那些□□竟都是奔自己而来!   萧白羽!   龙渊来不及大骂,将身一拧便纵身飞起,手中长剑纵横飞舞,打落不少箭矢,只是力有不逮而箭无穷尽,终究中箭落地。   身上插满箭矢的龙渊奄奄一息,心有不甘的看着萧白羽,“为什么……”   萧白羽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怜悯,“魏无涯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而你却连狗都不是。”   看到对方冷漠却洞悉一切的眼神,龙渊再蠢也明白,自己终究是被朱拓和萧白羽联合设计了。他一口鲜血喷出,眼中再无神采。   朱拓对叶孤山道:“没能与这位昔日剑神一战,你心里是否有遗憾?”   叶孤山冷冷道:“为了掌门之位而戕害同门,此等人渣不配与我一战。”   萧白羽几步过来,朝朱拓恭敬施礼道:“末将见过王爷。”   朱拓尚未答话,身后传来一阵惊呼,“王爷?!”   朱拓慢慢转身,陆小果正站在不远处,愣愣瞧着他,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反击(二)   陆小果的暗器并未射中黑鸽子,若如此轻易就被暗器所害,那黑鸽子也就不是魔教的长老。   只是他的暗器却为程留香等人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虽然不清楚陆小果因何出手,但凭借二人的默契配合,还是将黑鸽子逼出牢房。   甫一自由,陆小果立刻朝刑堂的方向奔去。   什么都不如朱拓的安危更重要。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看到如此大逆转的一幕。   作为杀手锏而出现的刺客躺在了地上,死了好几个月的叶孤山竟然复活,把己方关进牢房的游击将军竟然跟朱拓是一伙……,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朱拓竟然是王爷!   朱拓慢慢走到陆小果跟前,“我的身份一直未告知你,是为你的安全考虑。我本名朱焕文,先父乃怀宁太子。”   陆小果大吃一惊,怀宁太子乃本朝已故成帝的太子,因谋逆罪全家被诛,朱拓是怀宁太子之子,那不就是皇室血脉,堂堂王爷了吗?   他看了眼不知何时握剑立于朱拓身后的黑鸽子,呆呆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朱拓微微一摆手,萧白羽立刻命令周围的兵士全部撤离,低声问叶孤山:“此人是谁?王爷跟他关系似乎非比寻常。”   叶孤山没理他。   朱拓反问道:“你都猜到些什么?”   陆小果盯着他,轻声道:“你是魔教教主。”   朱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说起另外一个话题,“我想你也一定很奇怪我是如何与萧将军、叶城主共设此局。福来客栈之前,我的确从未见过萧将军,但却知晓他乃镇国公萧成杰之孙,先父在世时,镇国公乃东宫忠实拥鼐,至于萧将军,”他看了眼萧白羽,才继续说道,“想必也受其教诲,我便冒险将昔年的东宫信物传递于他,果然我没有看错,萧将军不愧为忠臣之后,愿意与我共诛奸贼。而叶城主为了暂避内卫之锋,以诈死之名暗中跟随,与我定下这苦肉计策,先示弱逃亡,而后一路上慢慢消耗内卫豢养的诸多高手。魏无涯也算手段出尽,竟然还想策反我身边之人,可惜被我识破,将计就计。只是没想到此人谨慎如斯,已是最后一战却依旧不肯现身,算是今日一个小小的遗憾。”   朱拓说了这么多,陆小果真正能听懂的却没多少,他心中的疑问太多,而最大的疑问就是,“你身份尊贵,内卫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与你作对?”   朱拓微微一笑,萧白羽冷着脸道:“王爷面前不知行礼,还有没有分寸了?”   陆小果恍然回神,立刻单膝下跪道:“草民参见王爷。”   朱拓连忙托住他的双臂,阻止他跪下,“我现在还不是王爷。”   萧白羽道:“圣上册封也不过是……”   朱拓淡淡看了他一眼,萧白羽立刻闭嘴。   朱拓道:“我与内卫的恩怨说来话长。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解决另外一件事。”他微笑着看向程留香,“堂堂血影门门主不惜屈尊降贵为朱某洗手做羹汤,真是委屈了程门主。”   今天的雷真是一个比一个响亮。   陆小果吃惊的张大嘴,呆呆望着程留香。而娇十八也是同样的表情,显然她也并不知情。   程留香表情倒是镇定得多,“你是如何发现的?”   朱拓道:“此事倒应感谢叶城主。”   叶孤山面色一变,程留香则目光一冷。   朱拓继续道:“最初叶城主对你的奇怪态度,我也曾怀疑你是唐天齐。直到一夜雪在城主府门前刺杀我时,小陆使出那招惊才绝艳的流星赶月,我才知晓他才是真正的唐天齐。既然如此,就说明当年与叶城主有旧的那位故人并非是真正的唐天齐。当年唐云英与昔日的血影门门主似敌似友,二人既是敌人,又因敬重彼此的超凡人格而惺惺相惜。唐云英死于叶昀之手,作为他的知己,让自己的儿子前去为他复仇也不足为奇。加上这一路上,你几次露出杀我之意,却又因犹豫不决而错过机会,我便知道你才是内卫派来行刺我的真正刺客。至于说你是血影门门主,”朱拓轻轻一笑,“不过是我的猜测。”   程留香道:“我之所以错过机会,并非犹豫不决,而是我知道,你绝非只是魔教教主这么简单,内卫想让我血影门做炮灰,我却不能不为满门上下几百名兄弟的性命考虑。”   朱拓眼中露出赞赏之意,“看来你也是有担当之人,若能从此为朱某效力,你之前的冒犯之处,从此一笔勾销。”   程留香却仍如标枪一般昂然挺立,淡淡道:“如果我拒绝呢?”   朱拓也淡淡道:“那就只好请你留下了。”   他话未说完,萧白羽和黑鸽子一前一后同时向程留香发动攻击。   “不要!”   陆小果一惊,就要上去援助程留香,却被朱拓按住。   “小陆,难道你不是我这边的吗?”朱拓深深凝视着陆小果,那眼神让他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心跳,一时竟忘了程留香还在危难之中。   虽然被前后夹击,程留香却全然不惧,甚至神色轻松。   “就凭你们两个,就能拿下我吗?”   “若只是他们两个,自然是不能。”   说话间,又是几条人影跃入院中,陆小果一看都是熟人,魔教左右护法,还有许久未见的小蜡烛。   朱拓果然是魔教的人。   陆小果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苦涩之意,不仅仅是因为被欺骗,还有种被轻视、被利用的耻辱感。   我与你一同出生入死,到头来却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阴谋与骗局。   我对你一片赤诚,到头来却不过是你布局之中的一粒棋子。   程留香一己之力独战五人,神色已凝重许多,魔教的护法长老,战力都不容小觑。叶孤山紧紧握着剑柄,目光始终追随着程留香,却不见有何动作。   已经恢复本来模样的玉面狐斜倚在墙角,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娇十八双目不住的四处打量,似乎是寻找逃走的机会。无意中对上玉面狐似笑非笑的目光,便知对方其实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得暗叹一声,暂时息了心思。   小蜡烛依旧是火爆脾气,见陆小果在一旁呆立,大喊一声,“陆小果,你就打算一直看着吗!”   如同被一道霹雳劈中,陆小果立刻从哀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他看了眼陷入重围的程留香,举起手中之剑。   “王爷,且看属下诛杀此贼!”   话音未落,剑光如匹练般朝程留香刺去。   玉面狐眉毛一挑,下意识站直身体。朱拓神色平和,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魔教众人见陆小果已表明立场,亲手诛杀同袍以作投名状,便稍稍让开一点空隙,让他加入包围圈。   剑光如虹,直直朝程留香的咽喉刺去,程留香此时被黑鸽子和左护法缠住,无暇□□,只冷冷说了两个字,“叛徒!”   陆小果神色不变,如同没听到,剑锋距离程留香不足三寸时却突然一转,斜斜朝左护法刺去。   左护法此刻为躲避程留香的一剑,身形刚好一偏,看起来就像自己朝陆小果的剑锋撞去,等他再想抽剑回防已是来不及,陆小果一剑刺出的角度时机都拿捏的非常好,如同与程留香早就事先演练熟稔一般。   噗的一声,剑锋直直刺入左护法的胸口处,左护法脸色发白,苦笑一声,“怎么受伤的总是我?”   陆小果利落回剑,同时沉声道:“快走!”   程留香略一点头,趁左护法倒下时包围圈形成的短暂疏漏,长剑挥出,剑光如雪片般撒将开来,人影已跃出圈外。   魔教诸人正要拦截,又有一人挡在众人之前,淡淡道:“想要杀他,先过了我这关。”   众人看着面无表情的叶孤山,心里齐齐念了句“晦气”,等待朱拓发号施令。   朱拓神情不见有一丝意外,“叶城主难道忘了杀父之仇?”   叶孤山冷冷道:“暗害家父的主谋是程天青,与他无关。”   朱拓不再言语,目光投向正与小蜡烛、黑鸽子等人战在一处的陆小果。   小蜡烛拧眉瞪眼,手上一对分水峨嵋刺招招狠辣,那眼神恨不得将陆小果大卸八块,嘴里也不闲着。   “陆小果,你真是个白眼狼!难为少主一片真心的对你,你真是好没良心!”   陆小果一人迎战两女,居然也不见吃力,只是他明显比程留香怜香惜玉,不愿伤人,所以险状频生。   右护法将负伤的左护法搀扶到一边后,便一直冷眼旁观,觑到陆小果露出破绽,便一记冷剑刺出,陆小果没想到魔教中人也会放冷箭使绊子,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刺中。   叮的一声,右护法脸色一变,神色复杂的看着架住自己剑锋的朱拓。   同样神色复杂的还有陆小果,想到朱拓此举可能代表的各种意义,他心里既愤怒,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喜悦之意。   被人利用居然还这么开心?陆小果内心深深谴责自己。   朱拓只说了三个字,“让他走。”   魔教诸人和陆小果内心都是一片波澜,小蜡烛第一个跳脚道:“他吃里扒外,您居然……”   黑鸽子使劲拽了她一把,小蜡烛依旧气鼓鼓的,见朱拓眼神扫了过来,这才使劲瞪了陆小果一眼,不再言语。   朱拓转过身面对陆小果,陆小果虽然气他骗了自己,却依然心虚不敢与他直接对视,眼睛立刻望向别处。   “你走吧。”   朱拓声音平和,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陆小果却觉得他这种与往常一般无二的表情下面隐藏着一股蓬勃的怒意,让人不寒而栗。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感受到周遭魔教诸人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敌意,陆小果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万一朱拓反悔了呢?   他一抱拳,想说些比较镇得住场面的告别致辞,想来想去却只说了四个字,“后会有期。”   朱拓只是定定瞧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陆小果头皮一阵发麻,赶紧转身走人。   刚走两步,就听朱拓淡淡道:“应是后会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变动,无法保证更新,大大们见谅哈~…… ☆、身世   陆小果脑子里轰的一声,一时竟有些无措。   后会无期这四个字是何意义,他不是不明白,但还是很想转身跟朱拓问个清楚,只是自尊心与满满的耻辱愤怒又不允许他回头。   他这边走得潇洒,那边的娇十八却是急白了头。黑鸽子点了她的穴位,令她出不了声,偏偏陆小果又把她给忘了,把她孤零零一个人扔在这虎狼穴里。   娇十八在心里不停的大骂陆小果,朱拓慢慢转过身来,朝她微微一笑,“武姑娘既然有了小陆的骨肉,朱某自然会好生看待,姑娘安心养胎就好。”   娇十八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顿时凉了半截。   陆小果在一处破庙里找到正准备生火取暖的程留香。   “待在这里很容易被发现,我们还是赶紧走吧。”陆小果急急道。   程留香往火堆里扔进一根枯枝,“被发现又如何?朱拓既然已经放咱们走,难道还能出尔反尔?”   陆小果道:“朱拓放过的人是我不是你。”   程留香瞟了他一眼,躺倒在干草垫上。   陆小果注视着他,目光有些复杂,“这些年我能一直安然生活在陆家村,莫非也是门主之故?”   程留香仰望庙顶布满蛛网灰尘的横梁,“那都是我爹的安排,你要想表示感谢,初一十五给他上柱香就行了。”   陆小果神色有些黯然,“只是为了我父子二人,却让门主冒如此大的风险……”   程留香打断他,“你还是叫我老程吧,一口一个门主叫的我心里都发毛了。”顿了顿,他又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乃血影门的传统,家父当年既然答应要为他的挚友报仇,自然要言出必行。只是当他查出杀害令尊的凶手是叶昀时,自己已因练功不慎走火入魔,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最终出手击杀叶昀的,却并非是我,而是家父。只是他自己也因擅用内力,筋脉尽断而亡。”   见陆小果露出震惊的表情,程留香苦笑一声,“能够达成所托,也算死得其所。”   陆小果默然。程留香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致于太过愧疚。只是程氏父子这份恩情,自己又该如何偿还?   “你跟叶孤山究竟是何关系?”   程留香翻了个身,就当没听见。   陆小果知道这是问到程留香的死穴了,只好换了个话题,“朱拓居然是皇孙?可怀宁太子一家当年不都死光了吗?”   “怀宁太子当年全家被诛,唯独留下一条漏网的小鱼。”玉面狐迈着方步慢悠悠走进破庙。   陆小果立刻窜起,拔剑相对。   “别紧张,我不是替朱拓当说客来的。”玉面狐拱手道,“我是被他赶出来,实在无路可走,才来投奔二位仁兄。”   陆小果不为所动,剑尖直指他的咽喉。“你又是谁?”   玉面狐叹口气,“我本名韩重,家父乃尚书令韩会梁,后误入江湖,人送绰号‘玉面狐’”。   陆小果继续道:“你跟朱拓早就认识?”   玉面狐道:“曾是幼时玩伴。”   陆小果大怒,“你跟他合起伙来骗我们!”   玉面狐摇头道:“非也,他不杀我就已经是万幸,又怎会与我同谋?”   陆小果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挥剑就砍。   玉面狐急忙道:“魏无涯是我舅父。”   陆小果一愣,连程留香都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盯着玉面狐。   玉面狐被陆小果追得满屋子跑,“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还不相信我?”   陆小果眼珠一转,“既然如此,内卫为何还要追杀于你?”   玉面狐道:“我背叛了魏无涯,自然要受到惩罚。”   陆小果冷哼一声,“魏无涯真就这么无情,连亲外甥都不放过?”   玉面狐眼中露出一抹孤寂,“做大事之人,当然不能拘于小节。”   他想走到火堆边,被陆小果拦住,“就算如此,你也不能留下。”   玉面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若是我告诉你朱拓的身世秘密呢?”   陆小果眼珠子朝上翻,“他是谁我们不感……”话未说完就被程留香打断,程留香竟开口道:“你可以留下。”   陆小果惊愕的看着他。   玉面狐朝程留香微笑点头,走到火堆边坐下。陆小果别别扭扭坐到另一边,耳朵却支得老长。   玉面狐开门见山道:“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过昔日魔教教主公孙凌与先帝一夕长谈,朝廷从此与魔教永罢兵戈的传闻。这个传闻的确不假,只是公孙凌并非独身而退,而是从宫中带走了一人。”   陆小果脱口而出道:“那人便是朱拓?”说完以后觉得自己接的太快了,好像很关心朱拓的样子,心里又有些后悔。   玉面狐微微一笑,“正是。公孙凌自称当年才三岁的朱拓骨骼清奇,是练武奇才,见之心喜,才带他出宫,收他为徒。不过据朱拓分析,魔教几乎掌控了黄河以北的全部金矿,先帝应是以自己的皇孙为质,换取魔教十数座金矿的控制权及魔教的百年安稳。毕竟朱拓并非嫡长孙,成帝儿孙众多,用一个不怎么受宠的孙儿换来几近国库十数倍的庞大财富,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陆小果心中暗暗鄙视了一下成帝。   玉面狐接着道:“此后不到十年,怀宁太子暗中谋逆事发,全家被诛。彼时朱拓正随公孙凌云游海外,逃过一劫。后来查明太子系遭人陷害,成帝虽有心召回朱拓,怎奈缠绵病榻,无力回天。成帝病逝前,几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自相残杀,两败俱伤。成帝病逝后,魏无涯拥立十三子,便是幼帝朱照显即位,从此大权独揽,权倾天下。只有朱拓成为他唯一的心腹之患。”   陆小果又想发问,但想了想又忍住。   程留香若有所思道:“即便朱拓拥有魔教,也不过是绿林草莽,以魏无涯今时今日之地位,想要对付一个没落皇孙轻而易举,以朝廷名义大军征讨便是,何需如此大费周折。莫非朱拓手中还有底牌未出?”   玉面狐赞许的点头,“程兄所言极是。朱拓手中的底牌便是成帝御赐的免死金牌。”   程留香二人恍然。   就是派兵攻打魔教,只要朱拓不死,一切都是白费。就算将其监禁,以魏无涯谨慎多疑的性子,怕是也无法睡得安稳。唯有将其彻底铲除才能一劳永逸,既然不能来明的,就只有用暗的。至于明面上对朱拓魔教教主身份的确认及追剿,不过是一种造势,做样子而已。   玉面狐又道:“魏无涯做事从来喜欢给自己留条后路,为了避免落人口实,此事当然不能由内卫出头,所以这杀人的罪责便落到程兄和血影门的头上,只是他没有想到聪明绝顶的程兄也早已想到这点,以致功败垂成。”   程留香冷冷道:“这件事唯一的受益人只有朱拓,血影门得罪了内卫,依旧是死路一条。”   玉面狐道:“既然如此,程兄为何不愿与朱拓合作?”   程留香面无表情道:“我血影门虽然杀人无数,刀口舔血,却从来不愿受人驱使,无论是内卫,还是其他人。”   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听得陆小果热血沸腾,频频点头。   玉面狐竖起大拇指,“程兄果然大英雄,有胆魄!不枉韩某投奔你一场。”说完他拍拍身下的干草,顺势躺倒,笑眯眯道,“走了这么远的路,肚子也有些饿了,不知晚饭可有着落?”   陆小果没好气道:“喝西北风算不算?”   玉面狐欣然道:“有二位仁兄相伴,就算是喝风也是件雅事。”   见玉面狐不走,陆小果拼命朝程留香使眼色,得不到反应后,干脆直接把他拽到庙外。   “那家伙八成是来当说客的,不能让他留下!”陆小果苦口婆心的劝道。   程留香点点头,“他的确是说客,不过不是冲我,是为你而来。”   “我?”陆小果愕然。   程留香玩味的看着他,“在朱拓心里,你要比我重要得多。”   陆小果莫名一阵脸红,随即转头掩饰道:“他既然说后会无期,就已经表明心意。再说他利用我在先,我……我欺骗他在后,我们已经不可能……”   陆小果越说越觉得不对,见程留香眼中浓浓的戏谑之色,立刻急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与朱拓只是惺惺相惜,但事关血影门的生死大计,我当然要站在门主这边,责无旁贷!”   程留香继续点头道:“所以玉面狐更要留下。”   见陆小果不解,他叹口气道:“事关几百兄弟的生死,我也不能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陆小果思索道:“你想跟朱拓谈判?”   程留香摇头,“朱拓与内卫乃不死不休之局,其中的复杂凶险不是一个小小的血影门可以承受。”   陆小果问:“那该如何应对?”   程留香心说只要把你跟血影门牢牢绑定,朱拓自然就有所顾虑。只是这话他又不能说出口,否则必然会伤了陆小果的心。他只能道:“我自有安排。”   陆小果突然一拍大腿,“糟了!我把娇十八给忘了!”    ☆、去而复返   见程留香不解,他解释道:“武兰兰其实是娇十八。”   程留香皱眉道:“你怎么不早说?”   陆小果摸摸脑袋,“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门主,再说我也不能违反门规。”   程留香想了想,道:“除了你我,我并未给门派中的其他人派过与朱拓有关的任务,此事大有蹊跷。”   陆小果惊道:“她果真替内卫做事?”   程留香思忖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陆小果犹豫道:“那救还是不救?”   程留香沉默片刻,道:“不论怎样,她毕竟是血影门的人,就算做出叛门之事,也理应由本门处理。”   陆小果立刻道:“那我回去救她。”   程留香摇头道:“还是我去。”   “不行!”陆小果断然否决,“朱拓并未言明就此放过你,你又岂能自投罗网?还是我去最好,再说这件事里我也有则责任,如果我不去,实在于心难安。”   陆小果义正言辞讲了一堆,程留香又何尝不知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就是想见朱拓,却不点破,只轻轻一笑。   陆小果见程留香笑容诡异,又不明说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心里有点打鼓,不由自主跟着他一起笑。   “你们在笑什么?”   玉面狐隔着只剩下窗框的窗子,目光玩味的看着他们。   程留香道:“狐兄不是饿了吗,我叫小陆去找点吃的。”说着朝陆小果递了个眼色。   陆小果立刻会意,转身就走。   见他走远,玉面狐夸张的咳嗽两声,捂着胸前的伤口,悠悠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一剑应该是拜雪哥所赐。”   程留香道:“一夜雪已经死了。”   玉面狐不以为然的笑笑,“这年头死而复生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龙渊、叶孤山,还有程兄你,不都如法炮制过吗?”   程留香道:“狐兄慧眼如炬,在下莫之能辩。”   玉面狐本以为程留香会像以前那般打太极兜圈子,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承认了,微微一愣,眼珠一转道:“只是不知在下因何得罪了程兄,让程兄非要置在下于死地。”   程留香淡淡道:“无他,看你不顺眼而已。”   玉面狐这下有些绷不住了,陆小果去找朱拓,程留香为了他的安危考虑,必定派一夜雪前去。可就算如此,以程留香的实力也不是自己能对付得了的,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有伤在身。万一程留香趁陆小果不在,跟自己撕破脸,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玉面狐又咳嗽两声,勉强笑道:“程兄真是说笑了,鄙人选在这种时候主动投诚,足以说明诚意。程兄是做大事之人,又怎会计较在下之前那一点小小的隐瞒和欺骗?”   程留香目光慢慢转向他,似笑非笑道:“既是投诚,就要拿出点诚意来。”   玉面狐探究道:“不知程兄所说的诚意是……”   程留香一字一句道:“杀掉魏无涯。”   玉面狐苦笑道:“他好歹是我舅舅,再说就凭在下的身手想要杀他也是绝无可能啊。”   程留香不置可否,“那就杀了朱拓。”   玉面狐目光闪烁,“你真就这么相信我?”   程留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朝玉面狐微微一笑,“我相信的不是你,而是它。”   看着程留香笑容里的阴森之意,玉面狐不由得叹了口气,嘴角边的笑容愈加苦涩。   陆小果趁夜潜到游击将军府衙附近,见到那辆熟悉的马车,便知朱拓还没走。他心中一喜,悄悄摸了进去。   朱拓没走,魔教的护法长老们就不会走。小小的游击府衙高手如云,暗哨遍地。陆小果每走一步都万分谨慎,大气都不敢出。   娇十八如果被关押,一定是在牢房,可陆小果却在前往牢房和正堂的岔路口停住,犹豫不决。   这个时辰,朱拓在做什么?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他的伤还没好,有没有按时服药?   陆小果想了一阵,突然给自己一个嘴巴,暗骂自己真是贱。   不远处的阴影里,两个人影静静伫立,正是黑鸽子和左护法。   黑鸽子皱眉道:“他在干什么?”   左护法无声一笑,妩媚妖娆,“我赌一百两,他一定会选择去见少主。”   黑鸽子面无表情,似乎不屑于跟左护法打赌。   陆小果朝牢房走了几步,又掉头朝正堂奔去。   左护法撇了撇嘴,“一点惊喜都没有。”   黑鸽子冷冷道:“他已经走了,你还不回屋去躺着?”   左护法朝她眨眨眼,“难道你不想跟过去瞧瞧?”   黑鸽子面无表情道:“擅离职守会是什么结果,你心里应该清楚。”   左护法幽怨的看着黑鸽子离去的背影,“一点女人味都没有,难怪没人要。”   正堂里空无一人,后面的内宅还闪烁着灯光,看来朱拓还没有歇息。   陆小果隐身于假山后面,望着那唯一亮着灯光的屋子,里面隐约传出说话声。   “王爷,您该换药了。”萧白羽的声音。   “放下吧,我自会处理。”朱拓声音淡然。   萧白羽似乎不太同意,“王爷金枝玉叶,怎能做这种粗活?还是末将……”   陆小果听不下去了,脑子一热就冲了过去。   你们这对奸夫淫夫……,不是,萧白羽这个谄媚之徒有什么资格替朱拓换药?朱拓的身体岂能给他人观瞻?!   剑光如霹雳,瞬间就要斩落在陆小果头顶。   陆小果还在行进中的身体不可思议的一扭,堪堪躲过这柄杀人之剑,还有余力反手刺出一剑,正刺向对方的咽喉要害。   以攻为守以进为退,正是月华剑法的精髓所在。   陆小果出剑之快,丝毫不亚于偷袭之人,对方又非抱着同归于尽的必死之心,只好回剑防守。二人皆是走快剑一路,瞬间已过了七八招。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住手。”   与陆小果激战的冰冷右护法立刻抽剑而退。陆小果这才看见屋里的几人都已站在门外,除了朱拓和萧白羽,还有小蜡烛。   有小蜡烛在,自然轮不到萧白羽给朱拓换药,陆小果立刻放下心。   可若是这样萧白羽为何还要说那些暧昧至极的话?难道……   陆小果还没想明白,就听见朱拓说道:“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在陆小果的印象里,朱拓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冷漠,无情,还有一丝隐隐的敌意。   陆小果明白他和朱拓虽然还不至于成为敌人,但也已经不再是朋友的关系,但理智上明白与感情上能接受,完全是两回事。   失去这段友情的苦涩之意稍稍盖过被朱拓隐瞒欺骗的愤怒之意。   “我……”陆小果苦思冥想之际,小蜡烛冷哼一声,“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脸回来!”   朱拓冷冷瞥了小蜡烛一眼,小蜡烛扭过脸去,不再言语。   小蜡烛的话虽刺耳,却入不了陆小果的耳,她的性格一向如此,陆小果早就已经免疫。不过对方的怨怼之言却为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他已经想到该对朱拓说些什么。   “我这次来,是要感谢少主的不杀之恩。”   朱拓目光一凝,眼神中的冰冷之意有所缓和。   对方称自己为少主,就表示心目中还将自己视为昔日好友。   陆小果缓缓道:“少主既然早已知晓陆某身份,还能对陆某肝胆相照,坦诚相待,陆某感激不尽。”   朱拓既然早就知道程留香的身份,若说不明白自己是谁,那绝对是瞎扯。不管怎么说,他几次三番于危难关头出手相救,又帮自己救下小喜,这些总归不是假的。   朱拓双眼微微眯起,等待他后面的转折。   陆小果继续道:“陆某隐瞒身份,虽是身不由己,却也辜负了少主的信任,少主一句后会无期,让陆某心中委实难安。这份人情,陆某记下,日后总有偿还之日。”   小蜡烛冷笑道:“我倒要听听,你打算怎么还?”   她这次总算问到点儿上,朱拓朝她投去满意的一瞥。   陆小果想了想道:“陆某这条命可任由少主处置,不过在此之前,少主能否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小蜡烛冷哼一声,正待开口,朱拓伸手一拦,缓缓道:“你说。”   陆小果道:“少主能否放了我的朋友,我愿以身为质。”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朱拓,萧白羽皱眉道:“王爷不可……”   小蜡烛猛地一拽他,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朱拓深深凝视着陆小果,一言不发。陆小果心情高度紧张,以往朱拓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对方的用意,如今那双熟悉的眼眸漆黑如墨,沉凝如水,他却丝毫看不清那目光背后究竟有些什么。   “程留香派你来的吗?”   陆小果猛然睁大双眼,脸上的表情仿佛被一柄尖刀深深插^入心脏。   原来……你根本不相信我……。   既然如此,还有何话说?   陆小果的心仿佛都碎成了一片片,眼神瞬间黯淡,他苦笑一声,正要开口,就听有人厉喝一声,“有刺客!”   两条人影先后飞入院中,展开激战。   陆小果一眼就认出与黑鸽子交手之人正是一夜雪!   “雪哥!”   不容细想,陆小果立刻拔剑相助。   一夜雪一剑震开黑鸽子的攻击,低声对陆小果道:“快走!”   陆小果点点头,长剑接连刺出,就见剑光如飞矢,一发不可收,黑鸽子渐渐落于下风。   左护法有伤在身,小蜡烛、右护法想去援助,却被朱拓制止。   见陆小果缠住那二人,一夜雪转头飞掠出院外。陆小果深深看了朱拓一眼,紧随一夜雪跃出墙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天马行空大大不遗余力的霸王票,吼吼~! ☆、迷局   破庙内,程留香躺在草堆里,闭目养神。玉面狐却有些萎靡不振,不知是否是吃了程留香所赐药丸之故。   见月上中天,玉面狐摸摸肚皮,皱眉道:“小陆找吃的怎么找了这么久?他不会不回来了吧?”   程留香嘴里咬着一根枯草,悠悠道:“他会回来的。”   玉面狐斜眼瞅着他,“没能杀了朱拓,你好像一点不担心魏无涯的报复啊?”   程留香道:“担心如何,不担心又如何?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站在窗外道:“有我在,没人能杀得了你。”   玉面狐噌的就坐起来,“叶孤山!”   叶孤山旁若无人的走到火堆边坐下,双目低垂,神色清冷。   “我会与你一同面对魏无涯。”   虽然他没有看向任何人,但谁都明白他这话是说给程留香听的。   程留香难得笑了一下,“多谢,不必。”   叶孤山也难得笑了一下,“帮还是不帮,你说了不算。”   玉面狐被这两人的笑容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站起身赔笑道:“这屋子里太热了,我去外面吹吹风,顺便等小陆。”   玉面狐一走,仿佛将屋子里仅有的热度和人气都带走。   程留香望着天,叶孤山瞧着火,两人似乎都与周围融为了一体。   许久,程留香缓缓开口,“那晚死在城主府的,想必是你的替身。若想骗过内卫耳目,可不是服用诈死药物那么简单。”   叶孤山点点头,“他是我叶家的死士,叶家对他的父兄曾有大恩。”   程留香悠悠道:“即便有人愿意为你慷慨赴死,这件事想必你也跟朱拓筹谋许久。”   叶孤山没有反应。   程留香继续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离开朱拓?”   叶孤山面无表情道:“他的事与我何干?”   程留香了解叶孤山的脾气秉性,他既然这么说就表明并非受朱拓指使而来。微微一笑,闭上眼睛道:“你来帮我,是不是怕我死在别人手里,耽误了你报仇雪恨?”   叶孤山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游击将军府衙,小蜡烛一脸担心的看着朱拓。   朱拓面容苍白,精神比方才面对陆小果时竟差了许多。   “少主,您既然不放心小陆,方才又为何要放他走?”   朱拓淡淡道:“叶孤山去找程留香,有他在,小陆要安全许多。”   小蜡烛眼中是满满的不平,“可他根本不明白少主您的苦心!”   朱拓无所谓的一笑,却又开始咳嗽。   小蜡烛又道:“可若小陆知晓娇十八已死,只怕他又要生事。”   朱拓道:“娇十八用毒害我,却不知魏无涯给她的解药根本是假的,她害人不成反被害,又能怪得了谁。小陆若是知道真相,自然能分清是非。”   小蜡烛恨恨道:“魏无涯果然歹毒,竟然让娇十八以身做毒饵,亏得少主以为她真要自戗,还想要救她性命。哼,这也怪她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   朱拓叹息道:“她曾用此招威胁过小陆,也正因如此我才被她骗过。六阴花之毒不算什么,只是被这毒物勾起我的旧疾,倒也麻烦。”   小蜡烛担心道:“若是那魏无涯趁机偷袭您……”   朱拓苦笑一声,“只怕他必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他望向窗外,仿佛隔着重重夜色看到一个离他愈来愈远的身影。   放你走,非我所愿,但唯有如此,你才最安全。   玉面狐觉得自己都快被冷风吹成人干时,总算看到陆小果的身影。   他刚刚露出笑容,就又僵住。   站在陆小果身边的,俨然就是一夜雪。   玉面狐胸口的伤处立刻隐隐作痛起来。   “小陆……”他刚想拉住陆小果,谁知对方根本无视他,一阵风一样就冲进破庙里。   “门主,雪哥他原来没死……”   陆小果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端坐火堆旁的叶孤山。   程留香点点头,“我知道。”他指了指叶孤山,“乌云城叶城主,大家都见过面,不用我多做介绍。”   陆小果当然知道他是叶孤山,虽然白天在游击将军府衙就已经见过活的,但当时只顾着沉浸在朱拓由逃犯逆转为王爷的重大“惊喜”中,哪儿还有工夫想别的?   他小心翼翼在火堆旁坐下,目光探究的望向程留香。虽然当初叶孤山之“死”跟自己没一点关系,不怕对方打击报复,但其毕竟与程留香有杀父之仇,别看他现在牲畜无害,说不定何时就会暴起发难。   一夜雪坐到另外一边,他和陆小果都看似随意一坐,但恰好对叶孤山形成绝佳的攻击角度,一旦叶孤山对程留香出手,他二人便可同时夹击对方,攻其要害,围魏救赵。   程留香问道:“你不是出去找吃的了吗?”   陆小果一愣,他早把这事儿给忘了。   玉面狐这会儿也进来坐下,摸摸肚子,一脸哀怨。   程留香看向一夜雪,一夜雪却无动于衷。   一直沉默的叶孤山开口道:“你们放心,魏无涯不死,我不会对他出手。”   叶孤山一言九鼎言出必行,他既然允诺,自然不会反悔。   一夜雪起身道:“我去找吃的。”   陆小果下意识就想跟着去,程留香却道:“你留下。”说完扭头看向玉面狐。   玉面狐明白他的意思,虽然自己曾经险些命丧一夜雪剑下,但小命攥在程留香手里,也由不得他说不,只能苦着脸站起身,不情不愿的跟随一夜雪而去。   陆小果眼巴巴看着一夜雪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好将疑问的目光投向程留香。   程留香面无表情道:“叶城主当初用的是替身。”   陆小果立刻明白他语义所指。但叶孤山是遭人暗算,他可以用替身,一夜雪肯定不是啊,当初刺向朱拓那惊才绝艳的一剑绝对出自一夜雪本人之手,这一点陆小果可以指天发誓。   叶孤山突然道:“一夜雪想必服用了贵门独有的诈死药物。”他嘴角隐隐浮起一抹讥诮的笑容,“与程门主当年金蝉脱壳的诈死手法如出一辙。”   陆小果本来还在纳闷血影门什么时候有了可以诈死的药物,但一听叶孤山的后半句,心里立刻恍然。程留香当年冒充自己进入叶府,刺杀叶昀后,以诈死避人耳目,表面上却是死于叶孤山之手,与一夜雪死于自己之手的假象确是如出一辙。   至于一夜雪诈死的原因,自然是程留香不愿与朱拓结下死仇,又不能违背内卫魏无涯的意愿而不得已出的计策。   如今他“死而复生”,是不是就说明与内卫摊牌的最后时刻已经来到?   程留香似是明白陆小果心中所想,淡淡道:“内卫与朱拓之争,我们谁也不帮,魏无涯如今要全力对付朱拓,只要我们不动,他暂时不会主动招惹血影门。”   两头不帮?陆小果心有疑惑。血影门树大招风,以魏无涯谨慎多疑的性格,他会容忍一个态度如此不明朗的强大组织在一旁虎视眈眈,看着他跟朱拓龙虎相争?   程留香的话还没说完,他继续道:“不过,魏无涯一定要死。”   这还叫谁也不帮?陆小果糊涂了,他简直猜不透程留香到底是怎么想的。更不要说如此机密之事居然还当着叶孤山说。   叶孤山道:“魏无涯之强大,在于他代表了朝廷和当今圣上。一旦他身死,圣上会有何反应,谁也不知。天子之怒,绝非我等能够抵挡。”   对于叶孤山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帮程留香分析局势,陆小果简直搞不懂他到底是哪一拨的。自游击将军府衙一役,他似乎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些他曾经以为已经很熟悉了的人们。   叶孤山说完便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陆小果这会儿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正在努力分析消化,程留香突然无声道:“我不杀魏无涯,魏无涯也必会杀我,所以他必须死,只是不能死在血影门手中。”   陆小果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些不可置信,“你想让叶孤山出手?”   程留香点头。   陆小果实在想不通,叶孤山跟程留香不是有仇吗?他怎么可能替血影门卖命?再说他跟朱拓不是一伙的吗?朱拓可没有要跟血影门冰释前嫌的意思啊。   陆小果尽量往程留香的思路上靠,猜测道:“难道你想跟朱拓握手言和?”   程留香缓缓摇头,“只要我不出手,就算魏无涯真的死于叶孤山之手,朱拓也绝不会承血影门的人情。”   陆小果想了想,婉转道:“至少从目前看,朱拓应该是正义的一方。”   程留香明白他的意思,淡淡一笑,“无论谁是谁非,血影门都绝不能做他人手中的棋子。”   陆小果沉默,对于程留香的想法,他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血影门这样的杀手组织,本就是替人解决手尾,又何来不是棋子之说?    ☆、迷茫   陆小果生来就不是喜欢动脑筋思考的人,做事一向凭喜好直觉。他觉得自己是血影门的人,就理应站在程留香这边,哪怕他心里还是偏向朱拓多一点。   他对朱拓的感觉其实颇复杂。以前只是单纯把朱拓当成好朋友,自从福来客栈里那惊天动地的一吻后,他就开始对朱拓敬而远之。至于对方的隐瞒和欺骗,他自己也没向对方吐露实言,即便有一丝愤怒也很快消散殆尽。直至朱拓那句“后会无期”,他才真正意识到,对方已经将自己远远的推开。   这种认知对他的心理触动非常大。   幸好,这种时候没有人有心情去关注他的这些小心思。   一夜雪和玉面狐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些不知从哪里挖出来的番薯。   玉面狐一进来就坐到陆小果身边,离一夜雪远远的。   “幸好附近有个农家,才弄到这些吃食。”玉面狐一边说一边生火烤番薯,他身上有伤,动作难免滞涩。   陆小果有些不忍,拦住道:“我来吧。”   玉面狐叹息道:“路遥知马力,患难见真情啊。”   陆小果摆弄了几下,突然顿住道:“我们这样高调,行踪被发现怎么办?”   对于这个近乎弱智的问题,其他人显然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   玉面狐耐心解释道:“朱拓和魏无涯现在都忙着先弄死对方,应该顾不上咱们。”   陆小果看向程留香,程留香却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才说过的话,面无表情道:“任凭他们如何拼杀,我们只管坐山观虎斗。”   陆小果有些担心朱拓了。   “娇十八怎么办?”提问的是一夜雪。   程留香只说了八个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小果心里一震,嘴里有些发苦。娇十八知道血影门太多秘密,无论她是落到朱拓手里还是投诚魏无涯,血影门都不可能允许她继续活在世上。   这是作为杀手无可避免的悲哀命运。   陆小果很想知道如果换成是自己,程留香抑或是血影门能否网开一面?   想了想,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对于这种没有任何悬念的问题又何必心存幻想自讨苦吃呢?   “这次我们打草惊蛇,朱拓对娇十八的看守势必会严密许多。”一夜雪继续道。   程留香点点头,“就算她未必知道魏无涯太多机密,这么重要的一个棋子,朱拓也不会掉以轻心。”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别人的高见。   叶孤山双目微阖,像是已经睡着了。陆小果还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中,哪有心思考虑这个。   玉面狐见程留香的目光投向自己,无奈道:“朱拓现在肯定已经不再相信我,我去也是白搭。”   程留香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便道:“天色已晚,先休息吧,明日再继续商量。”   “我来值夜。”一夜雪说着起身走出破庙。   在作为一名合格的刺客应具备的条件里,无论是冷酷无情还是忠贞不渝,陆小果觉得自己都远远不如一夜雪。   别的不提,就只诈死这一件事,自己都未必下得了这个决心。   大概是对一夜雪比较放心,程留香很快就进入梦乡。   叶孤山远远坐到角落里,似乎不屑于与这些人为伍。玉面狐在梦中难得皱起了眉头,似是有什么难解之事。   陆小果却难得失眠。静静捱了一个时辰,见天色有些发亮,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叶孤山微微抬眸瞅了他一眼,又合上眼。   陆小果没走多远,很快找到盘坐于树梢的一夜雪。他一跃而上,在一夜雪旁边坐下,“你去歇一会儿,我替你。”   一夜雪双臂环肩,眼眸微垂,“睡不着?”   陆小果却定定瞧着他,郑重道:“对不起。”   虽说一夜雪当初是诈死,他毕竟受了自己一剑,陆小果心中始终有种浓浓的愧疚之意。   一夜雪看了看他,“你心里有他?”   陆小果险些从树上栽下去。   一夜雪这句话虽然说的没头没尾,但他居然神奇的听懂了。   他挠挠头,“雪哥你……说的是什么?”   一夜雪淡淡道:“你懂的。”   陆小果有点后悔好心出来替他值夜了,他苦笑一声,正想说自己真没懂时,一夜雪再度开金口,“你们不会有结果,越早看清现实对自己越有好处。”   一夜雪说完就很潇洒的离开了,留下陆小果苦苦思索。   谁跟谁不会有结果?他所说的现实究竟是什么?   正思考得肝肠寸断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出现在脑子里:一夜雪是不是在说他自己?   一夜雪曾经有过一段神秘的恋情,这件事血影门里很多人都知道,但那个神秘的恋人是谁却没人知道。难道那个让他“一夜青丝尽飞雪”的人其实是个男人?   陆小果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再次险些从树上掉下去。   有暗器朝他飞来,他一偏头躲过,却是粒小石子,玉面狐目光玩味的站在树下,“想什么呢?表情这么诡异?”   陆小果一跃而下,“你怎么来了?”   玉面狐撇了撇嘴,“他们要商量机密大事,把我轰出来了。”   陆小果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会儿回去也不太合适,显得玉面狐更加孤立。   玉面狐嗤笑一声,悠悠道:“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陆小果下意识问道:“什么?”   玉面狐望向远处初升的朝阳,“你太没有原则。世间之事,有失必有得。什么都不肯放手的结果必定是什么都得不到。”   陆小果沉默片刻道:“话虽如此,但有些事情不拼上一拼,又怎知结果如何?即便惨败而归,但总算无愧于心。”   玉面狐紧紧盯着他,“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陆小果点头,“哪怕粉身碎骨。”   玉面狐长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为兄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有些事不必太较真儿,无愧于心这种话都是骗骗三岁孩子的。江湖险恶,凡事多为自己考虑,才能活得长久。”   陆小果反问道:“难道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吗?”   玉面狐微微有所动容,却很快恢复那副懒散的笑容,“别想那么多,为兄现在饿了,你的暗器不错,陪我猎两只兔子去。”   陆小果昨晚也没吃饱,这会儿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玉面狐的提议正合他意。然而等他们回到破庙时,庙里已经空无一人。   干草褥篝火堆全都清除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丝有人曾经来过的痕迹。陆小果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连耗子洞都没有放过,但仍然没有发现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   程留香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为了这个人,他毅然决然选择与朱拓为敌,然而到头来自己仍然避免不了被抛弃的悲惨命运。   陆小果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与失落。   他的眼神无意识扫过玉面狐,玉面狐立刻摆手道:“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是不是朱拓做的我一点都不知道,不然我还会跟你回来吗?”   陆小果突然道:“你为何会背叛魏无涯?”   玉面狐一怔,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陆小果继续道:“你会离开魏无涯,非是不愿与他同流合污,而是你明白魏无涯终究不能成事而改投朱拓,你所做的一切决定均是因利而为,为利而动,所以你不会相信任何人,同样也没有人愿意轻易相信你,包括朱拓。”   玉面狐静静听着,神色并无一丝不悦,愤怒或悲伤,连嘴角那丝淡淡的笑容都没有丝毫变化,“那你相信我吗?”   陆小果沉默许久,道:“我不知道。”   玉面狐像是松了口气,点头道:“多谢。”说完转身走出破庙。   陪伴陆小果的只有萧瑟的冷风与供台上沉默的泥像。   陆小果的大脑有短暂的空白,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玉面狐说出那样一番话。那只是不想让对方看出他的慌张与无措而下意识的一种自我保护行为。   难怪娇十八说他不适合做杀手。   想到娇十八,陆小果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抬头,房梁上蛛网横挂,灰尘堆积,残破而寥落。   陆小果脚尖一点墙壁,燕子般翻上房梁,满是灰尘的梁柱上有人用手指写下几个字:九六七三。   他内心一阵狂喜,程留香并没有抛弃他!   只要从正常思维角度想一想,就明白程留香不可能会这么做。陆小果之所以会有这种自怜自艾的情绪也无非是朱拓之事对他的打击太大,当然他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青河镇,游击将军府衙所在地。   陆小果坐在茶馆里,头上戴了顶翘脚花额幞头,帽檐压得极低。   朱拓放过他,不代表萧白羽等人愿意放过他,所以这个时候会青河镇还是很危险的。不过话说回来,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   “贫道专长勘察凶吉阴宅风水看相测字批流年,今日与施主有缘,愿给施主测上一挂,不灵不要钱。”   一个手拿卦幡,留着八字胡的道人坐到他对面,一句熟悉的开场白让陆小果不由得回想起初见朱拓的那天。   一位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静静注视着自己,专注的目光仿佛天地间只有他和他二人。   陆小果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要掉下来。   9673见他表情不对,手指比划了几下,仿佛在掐算。   “哎呀这位施主,你身带凶兆怕是要有血光之灾,贫道道场就在附近,不如到舍下详谈如何?”   陆小果点了点头,跟随9673走出茶馆。两人七拐八拐,9673还真带他进了一间小小的道观。    ☆、跟踪   “门主在哪里?”   “我不知道。”   “那你如何知道我会来?”   “我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快半个月了,除了你就没看见过别人。”   看着一脸无奈的9673,陆小果心中也愈加糊涂。如果程留香不曾给9673发过指令,那他让自己来找这个人又有何用意?   陆小果又问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9673似乎有些不愿意回答,“门规第一条……”   “这时候还讲屁个门规!”陆小果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蹦了三蹦。   9673没想到他突然这么激动,鉴于双方的实力差距,他决定走怀柔路线。   “消消气儿,我的任务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无非就是监视内卫的动向。”   陆小果下意识问道:“内卫有何动向?”   9673这回彻底闭上嘴,摆出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架势。   陆小果决定换个问法,“你的联络人是谁?事关重大,关系到门主和本门的生死存亡。”   9673一愣,不过他在血影门摸爬滚打多年,生死大事经历无数,略一思索便猜到几分,“是娇十八。”   这回愣住的是陆小果。   9673的任务是监视内卫,而娇十八却是魏无涯的暗线,这是否说明……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陆小果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柄。   这一细微举动立刻引起9673的注意,“自从盐城一别,我便再未见过娇十八,难道是她出事了?”   9673的话陆小果就像没听见,只是紧紧握住剑柄。乌云城一战,9673已见识到陆小果的剑有多快,他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对方的剑已刺破自己的咽喉。   “你在怀疑我?莫非娇十八有什么问题?”   能成为血影门的一员都绝非平庸之辈,陆小果紧紧盯了他半晌,缓缓开口道:“除了娇十八,你还有别的联络人吗?”   “九堂主,”9673飞快的说道,“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陆小果脑子飞快转动,九堂主,他可以信任吗?   见陆小果不说话,9673愈发不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9673手心里冒出了冷汗,咬牙道:“还有一夜雪。”   一夜雪诈死之事连陆小果都不知道,可见绝密程度,但9673却是一夜雪的联系人,足以说明在程留香心里,此人值得信任。   陆小果的心终于放下。   9673见陆小果握着剑柄的手慢慢放松,知道危机解除,抹了把冷汗道:“娇十八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小果反问道:“雪哥没告诉你吗?”   9673叹口气,“对于雪哥来说,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当他需要,能随时找到我。。”   尽管觉得荒谬,陆小果还是不由自主的想歪了,难道雪哥的情人是他……   9673目瞪口呆的看着陆小果狠狠自扇了一耳光,然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继续问道:“你先告诉我,你都查到了什么?”   9673道:“自从那天你们进了府衙,内卫便不再有任何动作,局面安静得有些诡异。不过据我推测,”他靠近些,表情有些神秘,“他们一定在密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陆小果翻了翻白眼道:“这就是你查到的消息?”   9673耸耸肩,“虽然没查到具体信息,不过我还有种强烈的预感。”   陆小果耐着性子问:“什么预感?”   9673一字一句道:“魏无涯一定在青河!”   陆小果心中一跳,“你肯定?”   9673接着耸肩,“都说了是预感,如何肯定?”   对方这种天马行空不负责任的说法让陆小果一阵无语,一夜雪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9673盯着他道:“现在你该告诉我娇十八的事了吧?”   陆小果道:“娇十八可能是魏无涯的奸细。”   9673大吃一惊,“你确定?”   陆小果想了想,缓缓点头。   9673很快冷静下来,问道:“门主让我怎么做?”   陆小果道:“门主只让我来找你。”   “然后呢?”   陆小果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9673想了想道:“莫非与朱拓有关?”   陆小果心里一跳,表面若无其事道:“朱拓有何动静?”   9673道:“朱拓自从进了游击将军府,一直深居简出,然而从前天开始却突然有些不对劲。”   陆小果立刻问道:“怎么个不对劲?”   9673露出奇怪的表情,“他进了妓院。”   陆小果一愣,接着一股莫可名状的怒气直冲胸腹。   9673从陆小果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兔子般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说的千真万确,如有虚假天打五雷轰!”   陆小果深吸一口气,招招手让他回来。9673见他不像是要动手,这才扭扭捏捏的重新坐好。   陆小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9673道:“他不仅逛妓院,还去了不只一家。白天在天香楼,晚上到倚红院,甚至夜不归宿,整晚都待在玉烟姑娘的房里……”   “够了!”   陆小果用力一拍桌子,木桌轰隆一声四分五裂,噼里啪啦散了一地。不过这一次9673却没跑,因为他发现陆小果的怒意似乎并非针对自己。   注意到对方探究的表情,陆小果调整了下情绪道:“你的任务是监视内卫,为何对朱拓的动向如此清楚?”   9673道:“内卫的人一直跟着朱拓,我也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而且据我推测,魏无涯不日便要对朱拓动手。”   陆小果目光一闪,“何以肯定?”   “事有反常必为妖,朱拓此举如此违背本性,要么是在布置陷阱,要么是为了有所掩饰。以我的直觉,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掩饰?   陆小果陷入沉思,朱拓不喜欢女人,却如此大张旗鼓的逛妓院,必然是有所用意,问题是他为何要这么做?整日待在温柔乡里,他能一点都不动心吗?那些青楼女子举止轻浮的投怀送抱,他也能坐怀不乱?   “魏无涯与朱拓是不死不休之局,魏无涯在整个雁门郡的布置可以用天罗地网来形容,如此紧张的局势下朱拓行事如此高调诡异,以魏无涯谨慎多疑的性格,他要么不出手,要么就要一击必中。以我的直觉,魏无涯极有可能选择后者。”   9673滔滔不绝说了一通,发觉陆小果根本没有在听,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小果立刻回神,咳嗽两声道:“我觉得朱拓此举必有用意。”   这不是废话吗?   见对方目光愈发意味深长,陆小果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道:“只是我看不出此事与血影门有何关系?”   9673点头道:“话虽如此,但内卫与魔教之争牵一发而动全身,很难说会对江湖产生何等影响。门主大概是让我们密切关注两方动向,以免牵连己身。”   魏无涯要求程留香刺杀朱拓的事在血影门内部属于绝密,以9673的地位不可能知情,所以他不明白程留香的真正用意也在意料之中。   见陆小果摸着鼻子不说话,9673道:“依你看呢?”   陆小果现在满脑子都是朱拓跟青楼艳妓搂搂抱抱的画面,哪有心思去想这个?   他说道:“监视朱拓的事我来负责,你去跟着魏无涯的人,不管谁先有消息,及时与另一个人沟通。”   9673点点头,道:“朱拓这个人警惕性相当高,你跟着他千万要小心。……嗯,你在他身边待过,应该省得。对了,你跟着门主潜到朱拓身边是为了什么任务?”   陆小果板起脸道:“门规第一条。”   对方这种只许州官放火的无赖行径,9673相当无语,但谁让自己打不过人家呢?   陆小果却想到一个问题,“你何时知道程留香就是门主?”   “三天前,”9673老老实实回答,“雪哥告诉我的。”顿了顿,他又道,“雪哥还说近期要避开魔教中人,一旦被魔教擒住,就——”他顿住不说,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陆小果想了想,如果自己落到朱拓手里呢?   这个问题还是不要深究了吧……。   夜幕降临时,陆小果悄然潜到游击将军府附近,根据9673的判断,朱拓今日白天未出门,晚上也必会出去享乐。   “享乐”这两个字让陆小果又联想起某些让他血脉喷张到想要杀人的画面,两个深呼吸才压下那些很黄很暴力的念头。   哪知他一直等到凌晨,朱拓的身影都未曾出现在府衙门口。   这让他有些郁闷,也有些欣慰。   等他回到道观正打算先睡一觉,9673却闯进房间把他摇醒。   “朱拓出门了!”   陆小果一把揪住对方衣领,“他去了哪里?”   “往官道去了,看方向应该是奔郡城。”   陆小果没等他说完就已冲出房间。   官道上人来人往,每一辆马车看起来都差不多。陆小果却一眼就看出朱拓乘坐的那辆。   只因车边骑马护卫之人,冷冰冰面无表情,却是陆小果认得的人。   魔教冰山右护法。   马车行驶的并不快,陆小果的脚力也不差,还算跟的轻松。   等出了镇子,前面是一览无余的旷野,陆小果再跟下去便要无所遁形了。   所幸马车很快便偏离官道,驶进一片树林。   陆小果略一思索,决定继续跟进,等出了树林再做打算。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再没有机会走出那片树林。    ☆、决战(一)   陆小果醒过来以后大脑有短暂的空白。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是谁?   这些问题统统没有出现在他的脑袋里。   因为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对面和颜悦色的中年人。   中年人微笑道:“陆公子受惊了。”   陆小果没说话。不是他没有风度不懂礼貌,如果一个人被打闷棍点了穴还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只怕他无论如何也保持不了风度和礼貌。   中年人继续道:“听闻陆公子与朱拓交好,朱少若是得知陆公子的近况会作何感想?”   陆小果盯着中年人,突然道:“你是魏无涯?”   魏无涯拍手赞道:“陆公子果然聪颖过人,难怪朱少对你青眼有加。”   陆小果又不说话了。   魏无涯轻抚额头,像是想起什么,“老夫差点忘了,陆公子以前好像姓唐,手里有一本什么剑谱,如果武林中人得知剑谱在你的手里,又会作何感想?”   陆小果脸色有些变了。   魏无涯继续微笑道:“老夫此举并非要威胁陆公子,对于老夫来说,无论是陆公子还是血影门那位乳臭未干的程门主,都不过是蝼蚁一般。老夫不过是要提醒陆公子,大势不可逆,天威不可挡。朱拓选择与朝廷作对,只有死路一条。而你,还年轻。“   陆小果像是认真思索一番,道:“右护法是你的人?”   魏无涯脸色一沉。   虽然陆小果一进树林就中了埋伏,但若不是右护法突然对他出手,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着了魏无涯的道。问题是,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吗?多此一举只能说明陆小果并未将把魏无涯的话放在心里,这令对方有种受愚弄的羞辱感。   魏无涯冷冷道:“陆公子莫要聪明过了头。”   陆小果道:“说出你的条件吧。”   魏无涯面色有所缓和,“我要你给朱拓写一封亲笔信。”   陆小果道:“交代一下我在这里吃好喝好?”   魏无涯点头。   陆小果也点头,“以魏都督的胸襟,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条件。”   魏无涯眉毛一挑,“你说。”   陆小果慢悠悠道:“我要右护法喂我用饭。”   魏无涯果然没有亏待陆小果。他睡的床是上等金丝楠木,用的茶具是波斯贡品,就连伺候的下人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魔教右护法,真正实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皇帝般的逍遥日子。   皇帝还要上朝,恐怕都没有他逍遥。   右护法显然不这么想。   从他那张比往常还要冷上三分的脸色看,这种伺候人的活儿他应该是头一回干。   “香辣炒蟹……鸡茸油酥卷……腰果虾仁,那个腰果炒糊了吧?撤了撤了……,油酥卷的味道不错,再来一个。”   陆小果坐在满满一桌菜前,每点一道右护法就得夹到他嘴里。那一丝不苟的神色大有端坐龙椅的架势。   见他这么挑三拣四,右护法的脸色更黑了。   陆小果瞟了他一眼,悠悠道:“知道人和狗的差别吗?我选择做人,所以能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等人伺候。你选择做狗,就只能站在地上忍气吞声的伺候人。”   右护法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冷冷道:“你既然答应给朱拓写信,又比我强到哪去?自欺欺人罢了!”   陆小果无谓的一笑,“我能陪他一起死,你能吗?”   右护法冷哼一声,“空口无凭。”   陆小果道:“如果我真能做到,你又当如何?敢自绝于我二人墓前吗?”   见右护法不说话,陆小果叹息一声,“魔教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呢?”   右护法忍无可忍,倏地拔出长剑对准陆小果的咽喉,一字一句道:“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陆小果点头道:“你当然敢。连出卖主子出卖朋友这种事都能做得出,又有什么事是堂堂右护法不敢做的?”   脖颈一阵刺痛,陆小果闻到血液流出身体时散发出的淡淡血腥味。他轻轻一笑,继续道:“杀人无数的右护法也会有手软的时候,是怕被你的新主子责罚吧?啧啧,狗就是狗,不管换了多少主子,也改变不了贪生怕死的本性。”   右护法森森一笑,“别得意,会有让你生不如死的时候,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你是选择做狗还是选择做人。”   他说完刷的收回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陆小果叫住他,手指点点桌面,“给我换壶新茶。”   右护法本想装没听见,陆小果语重心长道:“别意气用事,不管你以后想怎样折磨我,现在不把我伺候美了,只怕你连狗都没得做。”   右护法气得血管险些爆掉,抬手一剑便削掉半边门框。   幸好,他不用受气太久。   因为朱拓来得很快。   以至于陆小果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连见到魏无涯后的应对措施都没有安排好就出发了。   等看到朱拓单枪匹马进了魏无涯关押自己的秘密宅院,陆小果深深的后悔了。   也许朱拓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神机妙算未卜先知,他只是一个凡人,又怎么抵得住魏无涯精心布置好的天罗地网?   自己这次真是害了他!   就算自己肯陪他一起死,自己的命又怎能抵得上他的命?   陆小果懊悔的恨不能一剑砍死自己。   等朱拓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明明没脸见他,可偏偏移不开目光。   明明只是几天没见,感觉却像是分别了几十年。   比起上次见面,他似乎又瘦了些,脸色也不是很好,大概身体还未痊愈。   陆小果鼻子一酸,立刻别开头,使劲吸了吸鼻子。 。   朱拓迈步进了大厅,一眼就看到屋子中央的陆小果,瞳孔骤缩。   陆小果坐在一个呈四方形的铁笼子里,铁笼上方齐刷刷悬挂着三排利剑,却只用一根绳索系住。   危急形势,显而易见。   一人从屏风后转出,微笑道:“朱教主,好久不见。”   正是魏无涯。   朱拓冷冷道:“把小陆放了。”   “好说。”魏无涯笑道,“不过在这之前,朱教主只怕先要把命留下。”他说着拍拍手,身后及屋子四周立刻出现大批□□手,将朱拓团团围住。   “据闻朱教主深得公孙教主真传,老夫不敢怠慢,布下如此隆重的阵势,还让朱教主见笑了。”   朱拓面无表情道:“我有免死金牌,你敢公然违抗先皇遗命,不怕死罪难逃?”   魏无涯叹口气,“还不是拜你所赐,我身边能用的人几乎全被你耗光了。也怪老夫之前太过轻视于你,把你与你那嗜酒如命昏庸不堪的父亲相提并论,这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朱拓面色更冷,“魏无涯,你口出狂言对先太子不敬,罪无可恕!”   魏无涯轻笑,“区区一个废太子,猪狗不如的东西,何需老夫尊重?即便是你,在老夫眼中也不过是一堆粪土!”   他作势正要挥手,突然听到屋外一个洪亮的声音,“魏无涯接旨!”   听声音此人离此处尚有一段距离,全靠深厚内力将声音传至屋内。与此同时,已有打斗声从前院传来。   魏无涯脸色骤变,冷冷吐出两个字,“动手!”   刚说出第一个字,侧立于身后的右护法突然擎剑出鞘,闪电般刺向魏无涯的后心。   魏无涯急忙闪躲,“你不是殷涛!”   “我自然不是。”右护法一开口,声音竟然完全改变。   魏无涯目光冰寒,“你是叶孤山!”   这一变化太过离奇,连陆小果都万分惊讶。   叶孤山举剑再刺,魏无涯脸色惨白,乌云城主之剑锋,天下无人可挡。   可魏无涯能有今日之地位,也不是等闲之辈。   就听当的一声,叶孤山的剑锋竟被另一柄剑架住。   叶孤山双目一眯,冷冷看着这个突然出现之人。此人面貌普通,一身黑衣,此前一直混在众□□手中,直到叶孤山发难的一刻才脱颖而出。   可见他才是魏无涯最后的依仗。只是这个人面目表情僵硬,显然也是易容。   “你是何人?”   面对叶孤山的质问,神秘人并不作答,手腕一抖,竟撩开叶孤山的剑锋,紧接着刺出三剑。   叶孤山神色凝重,他知道自己终于遇到凭生真正的劲敌。   其他的□□手不知是继续执行命令还是去救援魏无涯,行动有些迟缓。朱拓抓住时机飞身而起,持剑砍向困住陆小果的铁笼。   陆小果急喊道:“危险!”   朱拓充耳不闻,青钢宝剑已经砍到铁栏上,溅出一溜火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铁栏丝毫未损,朱拓的虎口却险些震裂。   他手中之剑乃海外寒剑精英所铸,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本以为救出陆小果不在话下,却没想到魏无涯这次也是下了血本。   自己再如何精明决断,也终究不是神仙,不是事事尽在掌握。   “给我动手!”魏无涯爆出声嘶力竭的最后疯狂。   陆小果见□□手们再次拉满弓弦,泛着森森冷光的黝黑箭头对准他二人,急得目眦欲裂,“你快走!”   朱拓不但没走,反而张开双臂挡在陆小果身前,回头朝他一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陆小果再也忍不住,眼泪疯狂夺眶而出。    ☆、决战(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援军终于赶到。   首先冲进大厅的萧白羽大吼一声,“尔等敢伤王爷,定要尔等不得好死!”   他话未说完,身后一阵恶风袭来,下意识往地下一趴。就见一只铜鼎贴着他的脊背堪堪飞过,砸到众弓弩手中,多人猝不及防被铜鼎砸中,命丧当场。大厅里响起一片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萧白羽刚刚起身,就被一名身着盔甲的壮汉推到一边,“啰里啰嗦,滚一边去!”   萧白羽身形已算高大,那壮汉居然比他足足高出两头有余,令宽敞的大厅竟也生出低矮之感。他一挥手,无数身着黑甲的兵卒鱼贯而入,冲入弓弩手中。   那些弓弩手也算得上是训练有素,但与这些装备精良且明显身经百战的黑甲兵一比,就立刻成了乌合之众。   魏无涯看到那壮汉,眼神立刻尖利,“廖宗庆!你竟然投靠了朱拓那黄口小儿!枉费老夫一番苦心栽培于你!”   廖宗庆冷哼一声,“你谋害先太子遗孤,就是与朝廷作对。与朝廷作对,便是我廖某的敌人。”说着他摊开手中诏书,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亲政以来,事必躬亲,不敢有违先祖遗训,唯有奸佞小人蒙蔽朕心。现查明顾命大臣、辅国公、内卫都督魏无涯结党营私,欺君罔上,骄横跋扈,有不臣之心,令朕心寒憎恶。现削其公爵,特令靖国将军廖宗庆、游击将军萧白羽捉拿诛杀。余众若不反抗,免于追究,若是抵抗,格杀勿论! ”   他说完冷冷看着魏无涯,“魏无涯,念在你我同僚一场,你若自裁,我会向圣上求情,留你个全尸!”   魏无涯仰天大笑,“我欺君罔上,我有不臣之心?若不是你们这些无胆宵小趁老夫不在朝中,谄媚惑主,圣上又怎会如此糊涂?真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想要老夫坐以待毙,那是做梦!”   伴随着魏无涯充满遗憾与怨毒的痛斥,更多身着内卫官服的人冲进大厅,与黑甲兵且战且退,护送着魏无涯退向后堂。   萧白羽被廖宗庆推了那么一下,面有怒色,却又忍耐下来,见朱拓势危,立刻持剑上前营救。   朱拓一剑挡开周身来袭的六剑,转头对萧白羽道:“去救小陆。”   陆小果看着干着急却帮不上,“不用管我,少主安危要紧!”   萧白羽当然只想跟着朱拓,不管陆小果。但直觉告诉他,他要真敢这么干,自己的下场不会比魏无涯好多少。   他点头应是,抽出长剑朝铁栏猛地一砍。   火星四溢,栏杆上只留下一条淡淡的斫痕。   朱拓砍翻一名内卫,淡淡道:“那样没用,我试过了。”   萧白羽捂着震出血的虎口内心哀号,不早说!   一名黑影从众人头顶飞过,落到铁笼前,正是程留香。程留香环视周遭道:“找机关。”   他的视线落到太师椅扶手处一个精致小巧的狮子头时,目光微微一顿。萧白羽立刻会意,上前按下。   程留香变色道:“别动!”   铁笼哐啷一声,竟缓缓升起。   陆小果内心刚涌上欣喜,就听见“碦”的一声响,屋顶主梁某处突然打开一个小孔,内里寒光隐现。   陆小果险些肝胆俱裂,危急关头,朱拓食指急弹,“咚咚”两声,两粒木珠打在陆小果身上,竟解开他被制住的穴道。   陆小果不敢怠慢,身体迅速就地一滚,与此同时,那小孔内嗖嗖射出数枚暗器,将铁笼上方系住利剑的绳索切断。三排利剑几乎贴着陆小果的衣襟落下,若是他再晚一秒离开那座椅,势必被削成一堆肉泥。   铁笼的栏杆刚升到一半,陆小果也只滚到边缘就被人大力拽出,然后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其拥进怀中。   朱拓!   泪水再次湿了眼眶,陆小果内心澎湃不已,无法控制的反手抱住朱拓。   去他娘的魏无涯,去他娘的内卫魔教血影门之争,他只知道他的眼里此刻只有朱拓。   朱拓身上的味道很好闻,陆小果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味道,不是花香,也不是玉面狐或十艳楼姑娘们身上那种庸俗浓艳的脂粉香。   清清淡淡,似有似无,却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内心躁动,恨不得在对方肩膀上狠狠咬上一口。   陆小果被自己内心这种近乎野兽般的莫名冲动吓了一跳,恰好旁边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将他彻底从某种感官的迷醉中彻底清醒过来。   发出咳嗽的是程留香,此时他却像没事人似的站在一旁,萧白羽则瞪大了眼睛,一副打击过重的震惊表情。   陆小果也察觉自己似乎激动过了头,举止有些反常,忙的推开朱拓,恭恭敬敬拱手道:“多谢少主相救,属……陆某感激不尽。”   朱拓深深凝视着陆小果,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让陆小果险些把持不住再次扑上去。他刚要移开视线,朱拓却突然朝他伸出手,摸向他的脖颈。   “谁干的?”朱拓手指轻抚过陆小果脖颈上的伤痕,眼神森冷下来。   陆小果被他摸的腿都软了,想让他拿开手,又仿佛没了力气,“是……右护法。”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右护法!”朱拓冷冷看向正与神秘人激斗的叶孤山,“只有叶孤山。”   陆小果被吸引了注意力,“难道少主早就知晓右护法是魏无涯的人?”   朱拓放下手,“他离间我与黑鸽子的关系,不过是故布疑阵,右护法才是他埋在我身边的真正棋子。”   他的手一拿走,陆小果立刻就恢复了正常思维。他略略一想,又看到旁边仿佛无所事事的程留香,便明白此中原委。   “你与血影门反目,也不过是做给魏无涯看,让其放松警惕。待其设计利用我来对付你,你便将计就计,让叶孤山假扮成右护法,在魏无涯对你发难时将其一举抓获。”   他说完也看向叶孤山,摇头道:“只可惜叶城主爱惜羽毛,不屑于背后偷袭。否则他第一剑便送魏无涯回老家了,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儿?”   朱拓露出愧疚的表情,“你可怨我陷你于危险境地?”   陆小果立刻摇头,“少主多虑了,魏无涯要对付的人是你,自然不会把我怎样,更何况他还需要用我做饵,何来危险一说?就算有事,也还有叶城主。只是——”他故意拉长音,目光投向程留香。   程留香摸摸鼻子,对朱拓道:“再不去追魏无涯,被他逃了,后患无穷。”   此时殿内的战斗已近尾声,廖宗庆和萧白羽异口同声道:“末将愿去诛杀此贼。”   朱拓却看向程留香,程留香似有些不太情愿,“还是我去吧。”   朱拓道:“你不担心叶城主?”   程留香看了眼激斗正酣的叶孤山,道:“这点局面都应付不了,如何敢称天下第一?”   他说完便掉头就走。   叶孤山眼角余光瞥到程留香离去,稍一分神,竟被对方一剑刺中左臂。   神秘人桀桀一笑,“什么狗屁天下第一的剑法,也不过如此。”   他的脸上带了人皮面具,还是质量不过关的那种,不笑的时候还好,一笑起来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诡异表情看起来分外恐怖。   只是他刚笑到一半,笑声便戛然而止。   叶孤山的剑锋已经刺入他的胸膛。   神秘人低下头呆呆看着由胸膛流出,沿着剑刃淌下的鲜血,“天外……来客?”   “能见识到这招天外来客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叶孤山冷冷道,“天下第一的确是狗屁,但太过轻视对手的人,则连狗屁都不如。”   剑锋拔出,鲜血狂飙之际,神秘人缓缓倒地,生机全无。   陆小果跑过来,揭下神秘人的面具,只看了一眼,便险些吐出来。   人皮面具下面的那张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鼻子和嘴巴被利刃生生削掉,只剩下一个极其恐怖的肉^洞和狰狞丑陋的牙龈。   朱拓道:“他将自己自残成这幅模样,便是不想有朝一日被人认出。”   陆小果骇然道:“这是他自己干的?他怎么下得去手?”   朱拓问叶孤山,“你觉得此人会是谁?”   叶孤山道:“他剑法之强,乃我凭生仅见。据我所知,而今江湖绝无这般的剑术高人。”   朱拓思忖道:“难道是隐世不出的某位前辈?”   叶孤山点头,“确有可能。”   陆小果却有不同意见,“既然隐世不出,又怎会为魏无涯这等权贵卖命?”   朱拓道:“凡人皆有价,他选择隐世也许只是因为以前的买家出价太低。”   叶孤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朱拓也看着他,“为何要弄伤小陆?”   叶孤山道:“为他好。”   陆小果赶紧接过话,“是我自找的,自找的。”   朱拓看向陆小果。陆小果不好意思道:“是我让叶城主侍奉我用饭。”   叶孤山道:“以殷涛的个性,他绝无可能平白咽下这口气,我若没有任何表示,只会令魏无涯起疑。”   朱拓又道:“那也不用下手这么重。”   陆小果又赶紧道:“一点都不重,就是擦破点皮。”   朱拓看着他,不说话。   陆小果刚要脸红,就听叶孤山道:“不过,小陆对你倒真是不错,甘愿陪你一起死。”   虽然自己的确说过这话,但从叶孤山嘴里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朱拓凝视着陆小果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温柔之意,“我也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陆小果心里有种说不出是感动还是什么的情绪油然而生,呆呆望着朱拓,一时竟有些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宥宥的霸王票!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太多,更新很不稳定,某黑心里也非常愧疚。此坑不会坑,进入2015年,某黑会尽量做到日更(不包括元旦假期哈……捂脸……),顺祝大大们新年快乐! ☆、兄弟之情   朱拓道:“我和小陆久别重逢,有好多体己话要说,你非要站在这里听吗?”   叶孤山道:“身为统帅,手下浴血厮杀时却要和心上人谈情说爱,就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吗?”   陆小果被叶孤山那句“心上人”和“谈情说爱”惊得差点晕了过去。   还没等他想出合适的话语申明立场澄清误会,朱拓又说道:“叶城主怨念如此深重,难道是怪我派你的心上人去追击魏无涯吗?”   陆小果被这第二个“心上人”又差点惊得晕了过去。   程留香和叶孤山果然是……那种关系!   叶孤山面寒如冰,不置可否。   朱拓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魏无涯已经是强弩之末,程门主此去只会有功,没有危险。”   叶孤山道:“可据我所知,会有北漠的匈奴人前来接应魏无涯。”   朱拓道:“匈奴人也可能不会来。”   叶孤山瞳孔骤缩,“可能?”   朱拓不再开口。陆小果见叶孤山神色愈来愈冷,连忙道:“少主一向料事如神,门主此行定会马到成功,安然无恙,叶城主无需多虑。”   叶孤山视线转向陆小果,“你这么相信他?”   陆小果点头,“当然。”   叶孤山又看了一眼朱拓,转身离开大厅。   战斗已经结束,魏无涯的手下尽皆伏诛。廖宗庆已经随程留香前去追击魏无涯,萧白羽留下打扫战场。   满地的死尸陆续被搬出厅外,陆小果本想去帮忙,被朱拓拦住。   “这些粗活自有人去做,你只管歇着便好。”   陆小果正想说我不累,朱拓轻轻牵起了他的手,一下子就把他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朱拓拉着陆小果走出大厅,正站在庭院里指挥善后的萧白羽看到两人,又露出那种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   身旁的小蜡烛捅了捅他,“不该看的就别瞎看。”   萧白羽盯着两人走出院子,立刻回头低声问道:“难道那人是王爷的……”   小蜡烛面无表情道:“不该问的就别瞎问。”   直到上了朱拓的马车,二人独处于一个封闭的小小空间,陆小果的脑袋才清醒过来。   杀手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一丝危险,但这危险究竟是什么,他又实在不敢去想。   朱拓望向他的眸子比往常幽深了几分,让陆小果心中警铃大作。   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气氛,他呵呵一笑道:“叶城主刚刚真会说笑,说什么心上人……,我和少主岂是……。”   “他说的没错。”朱拓道,“我心仪于你许久,你想必也是知道的。”   陆小果有些后悔上了朱拓的马车,又庆幸还好是在马车里,没有别人听到。   他勉强笑道:“少主别开玩笑了,心仪这个词不是用在男女之间吗?难道少主是把我当成女人?”   朱拓一字一句道:“我从未把你当成过女人,也从未因你是男人就停止过对你的爱慕。”   陆小果简直听不下去了,眼睛望向别处,脸色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少主你误会了,我对你……从来都没有男女之情……,当然男男之情也没有……”   “我并未问你如何,”朱拓微微一笑,“我只是在阐述我心中所想。”   陆小果心中更是窘迫,脸色也更红,“可是少主,我并没有……并没有……”   心仪于你,这四个字,此时此刻,仿佛重逾千斤,让陆小果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这种纠结挣扎的神态让朱拓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明白陆小果心里是有自己的,只是却不点破。   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反倒成了死结,让当事人再也无法去坦然面对。   朱拓并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在自己的潜移默化下,陆小果早晚有敞开心扉的那一天,这点时间,他还等得起。   “我明白,”朱拓缓缓道,“也绝不强求,无论如何,并不妨碍你我兄弟一场,你说是也不是?”   朱拓如此坦荡,反倒让陆小果生出几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感,人家堂堂帝孙,当朝王爷,都能如此降低身份跟自己称兄道弟,纵然他心里对自己有那么点不该有的觊觎之心,但总归发乎情止乎礼,自己也不能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见对方似乎有所动摇,朱拓继续循循善诱,“如今你我共历生死,感情自然比寻常结拜的异性兄弟还要深厚,举止更加亲密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朱拓一边说着,一边相当自然的握住陆小果的手。   兄弟之间,握握手也是寻常之举,朱拓此举并无逾矩,只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多少让陆小果还有些不自在。   他正想挪动下身体,朱拓已经主动坐到他身边,并且揽住他的肩膀。   “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人。”   暧昧的距离,暧昧的话语,让陆小果不由自主又想歪了。   朱拓微微一笑,“不要多想,只是兄弟情谊。”   “兄弟……情谊……”   陆小果下意识跟着重复,眼神不自觉凝望着朱拓,朱拓的眼眸仿佛有某种魔力,能隔空对他施加定身咒,令他动也不能动,眼睛都忘了眨。   小蜡烛掀开车帘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陆小果傻了一般的望着朱拓,而朱拓的嘴唇眼看就要贴上陆小果的。   车外吹进来的冷风瞬间令陆小果清醒,他猛地推开朱拓,面红耳赤,窘迫至极。   朱拓脸色一沉,“怎么如此没规矩?”   小蜡烛道:“廖将军传来捷报,魏无涯在鼠雀谷面临大军重围,走投无路下自裁谢罪。”   朱拓双目微眯,“匈奴人呢?”   “并未出现。”   朱拓垂眸沉思,小蜡烛见势退下。陆小果也借机要走,被朱拓叫住。   “小陆,不要误会,我对你只是兄弟之情。”   陆小果根本不敢回头,草草点了下头,就兔子一般窜出车外。   不远处,大队人马正在休憩。陆小果一眼就看到程留香,走过去直接把对方拽进旁边一个小小的院落里。   “你可以啊,这么大的事不仅瞒着我,还把我往火坑里推。”陆小果的语气里充满怨念。   程留香无奈道:“瞒着你也是情非得已,你这个人心里藏不住事儿,不过,泄露你行踪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门里的弟兄。不论如何,我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兄弟以身犯险。”   陆小果皱眉道:“那会是谁?”   “是我。”一个欣长的身影从院墙后转出,却是玉面狐。   陆小果大惊失色,“是你!”   玉面狐看了眼程留香,苦笑一声,“我还以为自己是朱拓派到你身边的说客,没想到叶孤山才是。可笑我白白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却从未得到过你的信任。”最后这句话,他却是对着院墙外说的。   朱拓出现在院落门口,淡淡道:“匈奴人未入关内,可是你的缘故。”   玉面狐冷笑一声,“若不是我将小陆的行踪告知舅父,又怎会重新取得他的信任,换来去联络北漠使者的机会?那呼延朔曾受我恩惠,在我讲明当今形势下,他自然不会再让自己的族人白白送死。”   朱拓道:“你若杀了他岂不更好?”   玉面狐仰天大笑,“若是他让我来杀你,你说我该不该杀?”   朱拓道:“呼延朔是异族,又是部落统领,你放虎归山,来日必成祸患。”   玉面狐冷哼一声,转身将手中长剑扔向陆小果,“我出卖了你,如今侥幸不死,情愿任你处置。”   陆小果想了想道:“你是为了大局着想,更何况我又无危险,何来处置一说?”   玉面狐点头道:“我欠你一条命,来日必还。”   他转头要走,程留香拦住他道:“我让你服下的那枚丸药其实无毒。”   玉面狐无谓的一笑,“我知道,那味道吃起来挺像山楂丸的。”   程留香点头,“你猜的没错,就是山楂丸。”   玉面狐:……   见玉面狐走远,程留香这才低声道:“我故意与朱兄闹翻,玉面狐前来做说客,其实都是迷惑魏无涯的假象,为了转移其注意力,而给叶城主制造假扮右护法的机会。只是这一切狐兄事先并不知情。”   陆小果问道:“为什么?”   朱拓替程留香答道:“韩重自幼父母双亡,是魏无涯将其抚养成人,他对魏无涯其实情义深重,很难说不会一时心软泄露我们的机密。”   陆小果注视着玉面狐孤独的背影,半晌道:“他现在心里想必非常不好受。”   没有人回答。   辛苦养育自己的舅父间接死于己手,却又不被己方信任,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首恶既已伏诛,待验明正身后,剩下的事就是回京领受封赏了。   是夜,众人再次住进游击将军府衙。陆小果却偷偷摸进程留香的房间。   “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程留香想了想,“若是门中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陆小果摇头,“跟血影门无关,也不涉及你和叶孤山的陈年旧事。”   程留香摸摸鼻子,“那你问吧。”   “你如何看待兄弟之情?”   程留香一愣,见陆小果神情严肃,答道:“比如你我之间,便是兄弟之情。”   陆小果又道:“那你会将兄弟当作心里最重要的人吗?”   程留香思索片刻,点头道:“有可能。”   不知为何,陆小果竟对程留香的回答隐隐有些失望,一时不知该再问些什么,转头正要走,又突然顿住。   “那你会没事就想牵住兄弟的手吗?”   对方奇诡的问题和期盼的眼神让程留香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无奈道:“你已经问了不止一个问题了。”   陆小果仍然坚定的望着他。   程留香眼珠一转,想到某种可能,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只是牵手吗?”    ☆、新任教主   “当然还有别的……”陆小果说到一半猛然警醒,不悦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程留香耸肩道:“你给的条件太泛泛了,不好回答啊。”   陆小果挠挠头,“那你会没事想去牵叶孤山的手吗?”   程留香冷笑一声,“我难道嫌命长吗?”   陆小果思来想去,咬牙道:“假如有人没事儿就对你搂搂抱抱,却说是兄弟之情,你觉得正常吗?”   程留香叹口气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程留香继续叹气,“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男子,只要不是智障,就该有一定的判断力,更何况你还是一名刺客。”   陆小果露出惭愧的神情,“门主教训的是。”   “那么你的结论呢?”   陆小果想了想道:“应该就是兄弟之情。”   看着对方离开,程留香边摇头边躺到床上,“自欺欺人果然是世上最最无可救药的一种病。”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程留香无奈起身,边开门边道:“你还有什么要问……”   话音在看到叶孤山的一霎那戛然而止。   叶孤山冷冷道:“不是你想见到的人,感觉失望了吗?”   程留香看到他手里握着的忘情剑,轻轻一笑,“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我想见的人。”   叶孤山走进屋内,将忘情剑轻轻放到桌上。   程留香双眉一挑,“何意?”   “还你。”   程留香在桌对面坐下,“这柄剑本就不是我的,你要还也应该去还给小陆。这是唐门家主的佩剑,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叶孤山当然知道。   他还知道当年就是这柄剑骗取了父亲的信任,将程留香当作唐天齐接进家中,也正是这柄剑将父亲最终送上了黄泉路。   而自己,也曾将此剑深深刺入程留香的胸膛。   如果当初自己不是因为情绪波动过于激烈而昏厥过去,也不至于没能发现程留香诈死的蛛丝马迹,而饱受整整十年的内心煎熬。   只不过这十年中,在他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丝丝期望,程留香其实并没有死。   这是一种源自本性的偏执,不可动摇,也无法改变。正如他即便早已知晓忘情剑的真正主人是陆小果,却仍然固执的还给程留香。   “你我之间的恩怨因它而起,如今还剑于你,也算做个了结。”   叶孤山语气平静,内心却并不平静。   程留香目光专注,陷入沉思。   叶孤山千年不变的冰山脸居然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   程留香笑了笑,拿起剑柄,“那我就替小陆收下了。”   叶孤山松了口气,一直压在他背上某个无形却沉重的东西仿佛也瞬间消失,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往常轻松了许多。   程留香挑眉看着他,“依叶城主的意思,以后都不会向在下寻仇了?”   叶孤山点头,“正是。”   程留香也点点头,“多谢。”   叶孤山其实有很多话想跟程留香说,然而对方这种冷淡而疏离的态度却让他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他虽然很努力的开了头,只是事情会如何发展却不是他能左右的。   程留香道:“叶城主还有别的事吗?”   叶孤山:“……没有。”   程留香:“那叶城主请便吧,在下要休息了。”   叶孤山只能起身,走到门前,他忽又回头,“你今后何去何从?”   程留香:“自然是回血影门总坛。”顿了顿,他又问道,“不知叶城主有何打算?”   叶孤山:“先回京面圣,再返回乌云城。”   程留香:“那祝叶城主一路顺风,我明日走得早,就不一一辞行了。”   缓缓掩上房门,叶孤山却并未马上离去。他明白,从今以后,他与程留香之间不只是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而是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江。   本以为能再续前缘,到头来却是曲终人散。   真的再无可能了吗?叶孤山的目光仿佛透过门板落到屋内那个单薄而又倔强的身影上,那个曾经让他又爱又恨的身影。   他的手缓缓抬起,许久,又慢慢放下。   陆小果刚回到自己房间,就有人来敲门。   “少主有请。”小蜡烛对陆小果的态度难得的有礼貌,虽然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陆小果问道:“少主有何事找我?”   小蜡烛脸色一沉,“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见对方恢复了正常,陆小果一颗心也稍稍放下。   推门走进朱拓的房间,朱拓正背对他,负手立于窗前。   陆小果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光是一个人的背影就如此赏心悦目,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察觉到有人进来,朱拓转过身,朝他招招手,“小陆,过来。”   陆小果走近些道:“您有事找我?”   朱拓坐到桌前,也示意他坐下。“明日朝廷对我的封赏便会到此。”   陆小果看朱拓的神色便猜到他已知晓封赏的内容,不由来了兴趣。   “不知会是何封赏?”   朱拓凝视着陆小果,缓缓道:“圣上封我为晋王。”   虽然早有传言朱拓会被封王,但传言真的变成事实,陆小果一时仍有些无法接受。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回过神来,起身恭敬行礼道:“草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从“少主”到“王爷”,不仅仅是称谓的改变,更表明了一种身份上的差异,地位上的悬殊。   就仿佛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与朱拓之间。   这种感觉,很不好。   朱拓示意他重新坐下,“不用拘礼,册封的圣旨还在路上,我还不是王爷。”     陆小果却不肯坐,“王爷就是王爷,就算没有朝廷的册封,您的身份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朱拓叹口气道:“小陆,我现在的处境很艰难,你可愿帮我?”   陆小果吃了一惊,“有人要谋害王爷?”   朱拓摇了摇头。   陆小果思索片刻,道:“莫非是王爷预感到了某种危险?”   朱拓道:“这种危险无影无形,无从发现,也无法预测。”   陆小果有些听不懂了。   朱拓解释道:“朝堂之险猛于虎,而我在朝廷中并无可靠的盟友。”   陆小果道:“廖将军、萧将军难道不是忠心拥护王爷吗?”   朱拓道,“以前的朝廷,虽是魏无涯一家独大,但也不乏反对的声音,其中以叶相国为首的南山党影响最大。我这次也是赖以叶相从旁协助,方能成事。”   朝廷的事,陆小果不是很了解,“既然如此,难道叶相不是王爷的盟友吗?”   朱拓微微一笑,“朝堂之上没有永恒的盟友,结盟只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一旦最大的威胁除去,盟友变成敌人,也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   为了利益而兄弟反目朋友成仇的事情在江湖上也并不罕见,对于朱拓所言,陆小果倒也能够理解。   “只是不知在下能为王爷做些什么?”   朱拓静静望着他,“留在我身边。”   陆小果很是为难,他是血影门的人,留下来帮朱拓,那是叛门行为,程留香那边也说不过去。   朱拓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道:“程门主那边我会去说,他想必也不会反对。”   “可是……”陆小果仍有些犹豫,但朱拓那诚挚中又带有恳求的目光让他实在无法拒绝。   “如果你一时没有想好,可以明日一早再答复我。”   见陆小果迟迟不能决定,朱拓退让了一步。   陆小果如释重负,“那王爷早些歇息,在下明日一早再来回复王爷。”   见他逃命一般离开房间,朱拓轻轻叹了口气。   他明白,陆小果不只是在躲避他,也在逃避他内心真实的情感。   作为一名刺客,他不仅缺乏杀伐果断的狠厉,也缺少面对自己的勇气。   他还真不适合做一个刺客。   朱拓轻轻一笑,也许该是自己推他一把的时候了。   因为睡着的晚,陆小果早上也比平时醒的相对晚些。以至于等他冲进程留香的房间时,才发觉早已人去屋空。   忘情剑就放在桌上,剑柄下压着一张便笺,上面写着:“同意陆小果退出血影门。另,此剑乃令尊遗物,如今物归原主。”落款门主手谕。正是程留香的笔迹。   陆小果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圣旨就已经进了府衙。   “朕祗承天序,钦若明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有皇侄焕文诛贼有功,今册封为晋王,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众人高呼万岁后,朱拓起身接旨。   中书省前来传旨的侍郎笑眯眯看了陆小果一眼,又拿出一卷圣旨,高声道:“唐天齐接旨!”   陆小果一愣,下意识看向朱拓。朱拓也露出意外的神色。   传旨侍郎继续宣旨,“斯有蜀中唐门子弟名曰天齐者,武艺卓绝,才高八斗,忠君爱国,虽生自草莽,然留名于庙堂。朕虽九五之尊,仍心向往之,今册封尔为魔教教主,代朕巡狩江湖,钦此。” ☆、封侯   朝臣入宫觐见,一般是遵循文官坐轿,武官骑马的旧例。陆小果不是朝廷命官,又出身绿林,坐轿显然不太合适,只好骑马随侍在朱拓的车轿旁。   朱拓的身份背景,京城百姓早有耳闻,却不大关心。作为千年帝都,短短两百年间便经历六朝皇权更迭,这种宫廷争斗百姓们见得多了,区区一个落难的皇孙还吸引不了他们的眼球。   而敕封魔教教主,见多识广的京城百姓却是听都没听说过。更不要说魔教作为两百年间最最恐怖神秘的江湖组织,它的教主若不是三头六臂,怎会上达天听,连天子都要刻意讨好?   所以,在道路两边欢迎得胜还朝将士们的人群里有百分之八十是来瞧陆小果的。   这一看之下,则是有人失望有人惊喜。失望的自然是那些来看三头六臂的普通百姓,惊喜的则是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   想不到那魔教教主非但是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居然还如此年少英俊!   不但年少英俊,还温柔多情,每一位望向他的少女都能得到他的含笑注目。   这简直就是少女们心中理想的情人啊!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座京城的待嫁少女都被惊动了。   陆小果从没想到,我大周朝的民风居然已经开放到如此程度。道路两边挤满了来看朱拓的女孩子,有些女子为了争抢前排的位置甚至大打出手,而有些体质羸弱的仅仅是被自己瞅了一眼便尖叫昏厥,至于朝朱拓的车轿扔手帕掷鲜花的更是不计其数,甚至于有不少都扔到了自己怀里。   陆小果不敢独享,俯身对马车里的朱拓低声道:“王爷,京城百姓的热情太高涨了,是否叫羽林卫前来疏导?”   朱拓淡淡道:“不必。”   陆小果坐直身体,视线无意识扫过一名女子,对方竟面色绯红,嘤咛一声软软倒地。   陆小果无奈,只得再对朱拓说道:“王爷,你还是出来说句话吧,不然该出人命了。”   “她们并非来看本王,”朱拓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笑意,“而是为你而来。”   “为我?”陆小果不解,“我有什么好看的?”   朱拓悠悠道:“少年侠客本就是很多少女的梦中情人,何况她们眼前这位还是闻名江湖,武艺卓绝才高八斗的堂堂魔教教主,怎能不叫她们心生爱慕?”   陆小果被朱拓的话臊了个大红脸,直接低下头,谁都不敢看了。   这样一来,年少多情的少年教主又多了个低调守礼的美誉。   不少女子已经开始暗自憧憬着如何与陆小果来场美丽的邂逅并让对方一见倾心再见求亲的美好桥段了。   在万千少女期盼仰慕的目光中,陆小果一行人总算有惊无险的来到皇宫正门。   早有内侍太监在宫门前等候,太监笑眯眯对朱拓行礼道:“晋王殿下,圣上有旨,命您与唐教主入朝觐见。”   陆小果没想到自己也要入宫面圣,不仅有些惴惴。   朱拓低声道:“无妨,一切行事跟着我便是。”   传旨太监也笑道:“晋王殿下说的不错。咱们这位圣上是出了名的礼贤下士,最厌烦的便是循规蹈矩。不过话又说回来,朝会之上百官面前,还是要谨慎守礼为上。”   陆小果立刻拱手道:“多谢公公提点。”   传旨太监一扫拂尘,侧身道:“晋王殿下还是请早些入宫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皇宫大内,自然是气派非凡,陆小果险些被那些金黄翠绿的琉璃华瓦闪瞎了眼。不禁暗自感叹,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这皇帝过的日子果然是自己这种平头百姓想都想象不到的。   他指着某处金碧辉煌的宫殿群问朱拓,“王爷,那是圣上日常起居的地方吗?看起来好气派。”   朱拓瞟了一眼,淡淡道:“那是东宫。”   陆小果一怔。据玉面狐所说,当年朱拓离开皇宫时不过三岁,对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太深的记忆。然而时隔二十余年再次回到这里,却仍能准确辨认出东宫的位置,这只能说明他一直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在他心里,是否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再次走进这座宫门?   而今,他真的做到了。   陆小果有些欣慰,也有些失落。   似乎离那座雄伟壮阔的太极殿越近,他和朱拓的距离就越远。   明明那个人就在眼前,却仿佛已经远得连对方的背影都看不清。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   朱拓似有所觉的回头,陆小果的手都快搭到他的肩膀上。   “有事?”   看到对方询问的目光,陆小果才恍然自己的失态,尴尬中迸发急智,顺势拍了拍朱拓的肩膀,“刚才有只飞虫落在殿下身上了。”   朱拓探究的看着陆小果,见对方不敢跟自己对视,心中了然,微微一笑,转头继续前行,却刻意放缓脚步,与陆小果并肩而行。   “到了殿上,不要抬头,冒犯天颜是欺君大罪,除非圣上准许。也不要左顾右盼,那些谏官会参你藐视朝堂。”   陆小果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苦着脸道:“这么多规矩,看来这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朱拓道:“若非为了名利,有谁愿意做官?”   陆小果奇道:“可说书的不都讲了吗?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历朝历代不也出过不少青天大老爷吗?”   朱拓微微一笑,“我方才说了,贪官为利,清官为名。虽然不乏有真名士,然大多数人都是徒有其名而已。”   陆小果思索道:“就好比江湖上那些夸夸其谈名不副实的剑客刀客?”   朱拓欣悦点头,“正是。”   陆小果想了想,自嘲一笑,“别说别人,就我这魔教教主的名头便是第一个名不副实。”   朱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陆小果也自知失言,不敢再开口,干脆做个锯嘴葫芦。   二人进得太极殿中,文武官员早已位列两班,等候多时。   陆小果只觉得无数双眼睛同时看向自己,却不敢抬头,一路跟着朱拓走到殿前,跪倒叩拜,口呼万岁。   龙椅上一人说道:“皇侄免礼。皇侄多年漂泊于江湖,朕心着实不安,此番召回皇侄,为的是我大周朝宗师血脉的传承后继。而今皇侄诛贼有功,朕深感欣慰。日后定能成为朝廷股肱之臣,朕的左膀右臂。”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年轻,若不是不能冒犯天颜,陆小果真想抬头看看皇帝究竟长什么样。   朱拓简短谢恩后,皇帝目光转向陆小果。   “这位便是唐教主吧?不必拘礼,抬起头来。”   陆小果如愿以偿的抬头,一看之下,这位皇帝居然比朱拓还要面嫩几岁。刚刚听他一口一个皇侄的叫朱拓,难道就不觉得别扭吗?   皇帝看清陆小果的长相,赞叹道:“果然是一表人才,担得起武林第一剑客的美誉。”   陆小果有些脸红,第一剑客不是叶孤山吗?什么时候改成自己了?这皇帝说话咋能这么不靠谱呢?   皇帝又道:“听闻你乃唐门后人,如今改为陆姓,不知可想认祖归宗?”   皇帝这话可算说到陆小果心里了,他连忙道:“启禀圣上,草民自幼随家父改为陆姓,且落户在汝阳郡陆家村。家父虽已过世,但其遗命不可违。故草民不愿改姓。”   皇帝一愣,陆小果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甚至于影响到他后面的相应决策。   朝堂上也是一片议论之声,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能听出来皇帝想要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偏偏这陆小果不识趣,非要跟皇帝对着干。   江湖中人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   众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陆小果,包括朱拓都朝陆小果轻轻摇头。   皇帝飞快看了眼站在朝臣首位的叶相国,见对方微微点头,便爽朗一笑道:“我朝历来以孝治天下,你如此孝心可嘉,朕便赐你为陆姓,加封武宁侯。”   陆小果再傻也明白这是天大的恩赐,连忙领旨谢恩。文武百官更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不一一赘述。陆小果内心感叹,这些当官的拍马屁的功夫比自己的剑术可是炉火纯青多了,皇帝整天听到的都是这些赞美之词,还听得进逆耳忠言吗?   陆小果的事情议完,接下来便是朝政大事。陆小果不宜留下,便退出太极殿。   一个时辰后,朱拓方走出宫门。见陆小果还在等候,便朝他招招手。“同我一起坐车吧。”   陆小果头次入宫的激动和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一上车就开始滔滔不绝。   “王爷,当今圣上还真是亲民随和,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代明君,老百姓也能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朱拓似乎正在想心事,闻言微微挑眉,“你对圣上的印象很好?”   陆小果用力点头。   朱拓道:“你所说的明君刚刚下旨,灭了魏无涯满门,包括他还在襁褓中的小外孙。”   陆小果震惊的张大嘴。    ☆、家底   陆小果陷入长久的沉默,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朱拓缓缓道:“觉得很残忍吗?”   陆小果无声点头。   朱拓道:“魏无涯表面是内卫统领,实则掌握着大内禁军。如果此番失败的是我们,不光你我,便是林相、皇帝,也无一能够幸免。权利的争斗便是你死我活,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陆小果忍不住道:“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   朱拓淡淡道:“当年被魏无涯构陷谋害的太子一家就不无辜吗?”   陆小果没话说了。   朱拓继续道:“以暴制暴确非仁道,但若为朝廷大局、天下苍生考虑,便是仁。这就是帝王之道。”   陆小果露出钦佩的神色,挠挠头道:“王爷,这些帝王之道都是公孙教主传授给您的吗?”   朱拓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陆小果突然醒悟,帝王之道,除了帝王,或是那些想要当皇帝人,有谁会去学?   难道朱拓还想做皇帝?   陆小果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偷眼看向朱拓。   朱拓正注视窗外,“快到王府了,你在京城尚无住处,不妨先住我这里。”   陆小果心不在焉道:“怎好叨扰王爷?”   朱拓目光转向他,“兄弟之间还需客套?”   陆小果正被朱拓可能要谋反的惊骇想法弄得心烦意乱,也就没再坚持。   等用过晚膳,朱拓屏退左右,又关好房门,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陆小果终于觉得有些不对。   “王爷……”   他话未说完,朱拓已经牵起他的手。   陆小果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声音都变得僵硬走调。   “王爷~……”   朱拓朝他暧昧一笑,竟拉着他走进内室。   陆小果全身的血液都瞬间涌到头顶,“王爷,您……您想做什么?”   看着朱拓一步步走向床边,陆小果急得大呼,“王爷!这样不可……,我还……还没有想好……”   陆小果的声音突然顿住,然后眼睁睁看着朱拓一拍床板,床板陡然翻开,朱拓一跃而下。   陆小果足足愣了三个呼吸,才想起跟着跃下。   床板下面竟然是间暗室,这还不是最让陆小果吃惊的。   让他吓一跳的是,暗室里竟然乌压压站满了人。   有小蜡烛、黑鸽子、左护法,还有几个陌生脸孔。   朱拓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对他说道:“这几位都是教内的护法和长老。”他指着众人一一介绍道:“左护法魏安,护教长老耿天明、刘光亮,执法长老耿天彪、郭虎、公孙木槿,庶务长老徐茂山、楚环。”   陆小果这才知道小蜡烛、黑鸽子、左护法的大号分别是楚环、公孙木槿和魏安。   朱拓道:“拜见一下你们的新教主。”   魔教诸人连同小蜡烛等在内呼啦啦全部跪倒,齐声道:“参见教主。”   与血影门这种在阴影黑暗中生存的门派不同,这些魔教骨干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存在,无论哪一个光是叫出名号都能威震四方。人的名树的影,这些平日里让人闻之变色的江湖豪杰在自己面前推金山倒玉柱,陆小果心里相当明白,令他们臣服的并非是自己。   但无论如何,这一跪,却让陆小果第一次深切认识到,从此以后,自己与魔教便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体。自己与朱拓也有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紧密联系。   朱拓道:“小陆是圣上亲封的教主,虽说会有盛大的就任仪式,但那都是给外人看的,今天在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家兄弟,有些话需要关上门说清楚。第一,魔教的前任教主乃是魏无涯,这一点想必你们都已经知晓了。”   众人皆点头。陆小果则吃了一惊,不过他看看朱拓,没有发言。   朱拓继续道:“小陆继任教主后,魔教便正式归顺朝廷。全教上下谨遵陆教主号令,若有违者,教规处置。三位执法长老可都听清了?”   耿天彪、郭虎、黑鸽子一同应道:“听清了。”   朱拓点点头,道:“木槿、小环、魏安你们三人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了。”   几人立刻躬身退下,没有半分迟疑,可见魔教教规严明,令行禁止丝毫不弱于血影门。   陆小果知道剩下的这三人应该就是魔教核心中的核心了。   朱拓对陆小果道:“木槿乃先教主遗孤,在教中地位特殊,她虽非庶务长老,但教中大半账务实则都由她经手。”   陆小果立刻对黑鸽子肃然起敬。   朱拓又道:“魏安、楚环都系原东宫旧部之后,楚环的父母和魏安的兄长叔伯都在当年的怀宁太子谋反案中被斩杀。”   陆小果怎么也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家庭能生出左护法这样奇葩的后代来,不过为表示对忠臣之后的尊重,陆小果还是朝左护法恭敬的揖手示意。   大概是屋内的氛围过于严肃,左护法难得没有发^骚,正常的朝陆小果抱拳回礼,小蜡烛还是老样子,冷着一张脸,看得出她对陆小果接任教主一事并不怎么高兴。   朱拓看向小蜡烛,“你向陆教主汇报下教中的总体事务。”   小蜡烛道:“教中现有总坛一处,分坛十二处,教众两万八千人,各处田产、酒楼、钱庄、布庄总计共值白银两千八百万两。”   魔教也没多少钱嘛。   陆小果正想着,哪知小蜡烛的话还没说完,“这是明账。”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一本暗账?   陆小果疑惑的看向朱拓。   朱拓朝小蜡烛点点头,小蜡烛继续道:“本教实际教众二十二万人,金矿五座,黑石矿十座,海船二十艘,渔船六十艘,再加上各处田产林地房契总计共值白银六万万两。”   陆小果眼珠子都直了。   六万万两!大周朝的国库都没有这么多钱吧?!!!   这已经不是富可敌国了,把这个国家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朱拓道:“这些话只要有只言片语传到外面,魔教上下几十万兄弟连同他们的父母妻子兄弟姊妹全都性命不保。”   陆小果立刻指天发誓,“今日之言陆某绝不会对外吐露半字,若违此誓,死无葬身之地。”   朱拓微微一笑,“既然将魔教的家底交予你,自然是信得过你。这世上值得我信任的人不多,你便是其中一个。”   陆小果感慨万千,“陆某何德何能……”   朱拓摆手打断他,“自从你在我落难之时能义无反顾前来投奔我,我便知晓你的为人。”   陆小果挠头道:“可那会儿您并非真的落难啊。”   “虽是如此,但你并不知晓,也更显示出你这份真心的可贵。”朱拓专注的眼神看得陆小果脸又红了。   小蜡烛重重咳嗽一声。   朱拓看了看她,“没有其他事,你们几个也退下吧。”   三人转身离开,左护法临走前朝陆小果眨了眨眼睛,虽然表情没有一丝猥^琐暧^昧,但陆小果还是觉得别扭。   屋子里再没有别的人,朱拓神情转为郑重,“你可知魔教如此丰厚的家底意味着什么?”   陆小果叹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朱拓点点头,“朝廷这些年一直没有对魔教动手,除了当年成帝的许诺,还有一个最大的顾虑便是是否值得。如果圣上知晓本教雄厚的财力,朝廷大军一夜之间便会踏平神山。而我,就算再有十块免死金牌,即便我情愿将魔教全部产业交予朝廷,也挡不住圣上想要杀我的决心。”   陆小果也神情凝重,皇帝刚刚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又岂容侧卧之塌再有猛虎酣睡?   朱拓又道:“圣上封你为魔教教主,又加封武宁侯,你可知道缘由?”   陆小果想了想道:“拉拢怀柔,作为内应,摸清魔教底细。”   朱拓深深凝视他,“魔教底细你现在已知晓了十之八九,圣上的意图也达成了一半。”   陆小果在朱拓面前单膝跪地,郑重道:“我陆小果宁死都不会背叛王爷,若违此誓……”   朱拓捂住他的嘴,“你的心意我完全明白,不用再起誓。”   陆小果的脸红得都快赶上猴屁股了,朱拓的掌心刚好覆在他的嘴唇上,从某种角度看,也可以说自己的嘴唇正好亲到朱拓的手掌。   想好的誓言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在对方的凝视下,他的脑子整个都乱掉了,内心仿佛有一团火在烧,而且这团火还有往下蔓延的趋势。   朱拓心里也一点都不比陆小果平静,如果不是大局为重加上怕把对方吓跑,他早就直接亲上去了。陆小果那种惊惶不安无辜又无助的眼神对他简直就是必杀级的杀伤力。   他重重叹了口气,缓缓拿开手。   这一反应却被陆小果曲解了。   “王爷不必过于担心,就算圣上对魔教有所企图,只要我们谨言慎行,不被朝廷抓到把柄,朝廷也不能对魔教怎样。”   朱拓道:“我问心无愧,圣上又能奈我何?”   他既然这么说,就表示没有谋反之心,陆小果心中也稍稍放心些。   朱拓装作不经意问道:“方才进暗室前,你说什么还没有想好?”   陆小果心里又惊又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明面上还得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我当时是想说……接任教主一事还没有想好。”   朱拓将笑意隐藏在眼底,正色道:“魔教事务庞杂,如今又时间紧迫,不如你今晚就睡在我这,我好细细说与你知。”   陆小果:……    ☆、擦枪   陆小果从没想过会有跟朱拓同床共枕的一天,当然福来客栈那晚的乌龙事件不算。   床上的锦被柔软簇新,盖在身上的感觉一定非常舒服。王府的丫鬟想必还给锦被熏过香,味道清新而淡雅,有很好的助眠作用。   总之一句话,能睡在这样的一张床上,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小果却不这么想。   他望着那张床的眼神就好像里面随时会跑出一大群毒蛇猛兽来。   朱拓坐在床沿,一边宽衣解带一边慢条斯理的问他,“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那语气熟稔得仿佛两人已经是在一张床上睡了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陆小果被自己这种不着边际惊世骇俗的古怪想法惊得直接就从椅子上弹起来。   “王……王爷,我还是……回房睡比较好。”   朱拓停下,幽幽叹口气,“王府里有宫中的探子。”   朱拓突然转移话题,陆小果有点蒙了,“什么?”   朱拓继续道:“这座晋王府自建成后,虽大半是我身边的旧属,但宫中和相府还是安插了不少人进来。”   陆小果道:“王爷怕自己的一举一动受人监视?”   朱拓道:“受人监视在所难免,自我担任魔教教主以来就一直被人监视,只不过以前是魏无涯,现在是当今圣上。”   他说的云淡风轻,陆小果却是知道,这种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的滋味并不好受。谁愿意自己吃喝拉撒时刻都在别人的关注之下甚至还有可能被记录在小本本上?   朱拓轻轻一笑,“你想不想知道今晚在我这里过夜的消息会有多久传到圣上的耳朵里?”   陆小果一愣,“王爷的意思是……”   朱拓笑意更深,“你又是否想知圣上会有何对策?”   说实话,陆小果还真就有点想了。他虽然并不擅长心理战,但这种并不触及皇帝底线的适当反击还是勾起他相当的兴趣。   “现在你选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   说完陆小果马上就后悔了。他可怜的脑袋瓜分明还停留在朱拓前一个问题,方才的回答完全是下意识的。等看到朱拓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他的心又开始砰砰加速。   朱拓将外衣搭在床边的衣架上,朝他走过来,“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陆小果一边说一边像只兔子般直接窜到床上,“我习惯穿着衣服睡觉。”   朱拓也不勉强,吹熄灯,着中衣在他身边躺下。   陆小果赶紧转过身,背对朱拓面朝墙,仿佛这个姿势让他很有安全感。   屋子里一片寂静,静到彼此呼吸可闻。   陆小果尽量放轻呼吸,身子紧紧贴着墙壁,恨不得与墙壁融为一体才好。   “小陆。”朱拓轻轻说道,“你以前与别人同床过吗?”   “没。”由于离墙太近,陆小果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闷闷的回声,“我娘没的早,打我记事时起,就是一个人睡。”   朱拓陷入沉默,就在陆小果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朱拓幽幽开口,“我也是。离宫前,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奶娘,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在母亲身边入睡过。”   陆小果不由自主转过身来,“您的母亲不就是太子妃吗?”   朱拓道:“我并非嫡子,我母亲只是太子身边的一名侧妃。”   陆小果本想问朱拓他的母亲后来怎么样了,但很快就想到怀宁太子一家的悲惨遭遇,便又闭上嘴。   朱拓却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我母亲没等到谋反案便病逝了。”   陆小果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朱拓当年小小年纪便被迫离宫,他的母亲一定饱受相思之苦,郁郁而终。而朱拓贵为皇孙,却自幼远离父母,他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怕也不比自己少。自己好歹还跟父亲相依为命了几年。   这么一想,陆小果愈发同情朱拓,身体也不自觉朝他靠近了一些。   “公孙教主对您不好吗?”   朱拓道:“师傅他老人家只是有些严厉,严师才能出高徒,魔教的将来不可能托付给一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为了磨砺我的秉性,自三岁起,我便是一人独睡。”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直到师傅把小蜡烛带进魔教。”   陆小果一听这句就觉得不对,头都离开枕头,上半身微微撑起,“小蜡烛?”   朱拓眼眸微垂,刻意不去看陆小果,“小蜡烛原本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是师傅赐给我的通房丫头。”   陆小果噌的就坐起来了,声音都有些发尖,“您跟小蜡烛……!”   一想到朱拓可能跟小蜡烛有一腿,陆小果脑袋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奸夫□□”四个字。   “没有什么。”朱拓接过他的话,“小蜡烛到我身边时才十二岁,我怎么可能对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如何。待她成年……”   “怎样?!”陆小果的声音已经不只是尖,甚至有种隐隐的寒意。   朱拓终于抬起眼眸,缓缓道:“待她成年以后,我却不喜欢女人了。”   陆小果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这怨气实在有些匪夷,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掌门帮主,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少爷,有个通房丫头也是稀松平常,可若这事发生在朱拓身上,陆小果偏偏就接受不了,心里简直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最要命的是他想要杀的人居然是朱拓!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朱拓也撑起上半身,静静注视着他,“你怎么了?”   两人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又是在床上这种暧昧至极的地方,陆小果颇不自在。朱拓中衣的领口颇松,随着身体的动作,锁骨以下大片肌肤裸^露在外,看得陆小果一阵喉咙发紧,小腹发热,赶紧躺好,“我没事,挺好的。”   哪知他这么一躺下,朱拓居然也顺势跟过来,手臂撑在他身体两侧,停在他的正上方。熄灯前,朱拓散开了发髻,随着身体的翻转,鬓边一缕发丝悄然滑落,发梢轻轻拂动,撩红了他的面颊,也点燃了他心里的火。   这个姿势已经不是暧昧,而是很明显的挑^逗了。陆小果只觉得全身都被朱拓的气息笼罩,这种感觉让他惊惶,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他想要推开朱拓,可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朱拓的眼神一向是陆小果的软肋,只要他用这种专注而深情的眼神看着自己,陆小果身体的抵抗功能便自动投降。   他想起福来客栈里的一幕。那次自己在朱拓身下恢复反击能力是在受到对方轻^薄之后。   也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朱拓现在什么都没做,所以自己才不忍对他出手。若想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必须得等对方先做点什么。   他怎么还不做呢?   朱拓原本只是一时兴起想要逗逗陆小果,好欣赏下对方尴尬娇羞的小模样。没想到陆小果先是惊恐迷茫,接着眼神一变,竟似露出期盼的神情。   那眼神简直就是在说,快来轻^薄我啊,怎么还不轻^薄我呢?   对方那长长的睫毛掩映下一双明亮水润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朱拓只觉得自己的下^身瞬间就硬了。   感受到这一变化的还有陆小果,他惊得头发都立起来了。   以前朱拓张口闭口说心仪自己,陆小果其实没有什么太直观的感觉,他一直天真的以为朱拓所说的喜欢其实就跟兄弟之情差不了太多。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朱拓对自己的喜欢是男女之情那种。   他娘的要把老子当女人上吗!   这一惊吓非同小可,陆小果的战斗力瞬间就恢复了。只是比他更快的是朱拓,还没等他行动,朱拓已经刷刷点了他的穴道。   又来这招!   陆小果简直欲哭无泪,眼巴巴看着朱拓,“王爷……”   他希望朱拓还能保留一分理智,看在两人兄弟一场的份上给他解了穴。殊不知这种示弱求饶的眼神对于欲^望高涨的朱拓不啻于火上浇油。朱拓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快要关不住内心深处的那只野兽了。   他干脆俯下^身,紧紧搂住陆小果,脸别到一边,“不要这么看着我。”   陆小果已经惊骇得连呼吸都不畅通了,朱拓那根硬梆梆的家伙就抵在他的大腿根处,虽说那家伙自己也有,没什么可怕的,但陆小果还是吓得全身都软了。   有一个地方却偏偏慢慢硬了起来。   我滴个亲娘啊!怎么会这样!!!   虽然不可置信,虽然不停的求佛告祖让那家伙缩回去,陆小果的小伙伴还是罔顾主人的哀求,一意孤行的变大,变硬,变强。   陆小果身体的变化朱拓自然也感觉到了,他诧异的看向陆小果,陆小果羞愤的别过头,脸憋得通红,眼睛里都快有泪花了。   没有什么比喜欢的人能在自己身下有所反应更加催^情,尽管几乎已经不能忍,朱拓还是把陆小果的意愿放在第一位,他在对方耳边低声问道:“你也想要吗?”    ☆、离间   陆小果想死的心都有了,闭着眼,咬着牙道:“放手!”   朱拓一个深呼吸,再一个深呼吸,解开了他的穴道。   陆小果像兔子一样从床上窜起,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他的房间就在朱拓房间的斜对面,陆小果像被鬼撵一样跑进自己房间,死死栓上门,坐在床边喘粗气。   朱拓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陆小果支楞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一丝声音。   自己方才的行为对于朱拓来说,不仅是拒绝,也是冒犯。让他吃惊的是朱拓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用强,而是相当从善如流的放了自己。   可见他还是将自己当成兄弟来尊重,而不是玩物。   陆小果心里稍稍好过了些,但还是决定明日一早就从王府搬出去,哪怕住在客栈也比在朱拓身边来得安全。   一想到朱拓那硬梆梆的大家伙,陆小果就心有余悸。真要被那大家伙插……,陆小果一愣,他还是个雏,对男女之事尚且懵懵懂懂,更不要说这断袖分桃之事。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对男人,又怎么……   陆小果有点想不明白了,不过这么一转移注意力,斗志昂扬的小兄弟也就慢慢偃旗息鼓。   他长长出了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床上。方才的那番床上搏斗,比当初去刺杀叶孤山还要惊心动魄,陆小果抹了把额头,身体疲惫得仿佛刚刚和五六个武林高手交手过。   夜已深,院落里悄无声息。   陆小果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他侧过头,望着朱拓房间的方向,猜想着此时此刻朱拓都在做些什么。   须臾,他叹口气,翻了个身,然后就在毫无征兆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陆小果打着哈欠推开门,便怔在原地。   只见玉面狐一袭白衣坐在院落当中,翘着二郎腿,喝着茶水嗑着瓜子,满面含笑的望着他。   最让他吃惊的是站立一旁侍奉的人竟然是小蜡烛!   小蜡烛面无表情道:“王爷说,韩公子是教主的客人,理应尽待客之道。”   看见小蜡烛,陆小果就想起通房丫头的事,加上一大早自己还没见着朱拓,她就已经跟朱拓说过话了,这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   陆小果别过头道:“王爷呢?”   感觉到他有别以往的生硬语气,小蜡烛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王爷上早朝去了。”   玉面狐吃完瓜子,拍掉手上的瓜子皮,小蜡烛将桌子收拾干净,给玉面狐重新沏了杯茶,转身离开。   见陆小果一直盯着小蜡烛的背影,玉面狐轻轻一笑,“怎么,你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了?”   陆小果吃了一惊,表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你在说什么?”   玉面狐笑容里多了一丝玩味,懒懒道:“本来我还想多说些有关于他们的秘闻,既然如此……”   陆小果立刻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道:“你都知道什么?”   玉面狐看着他,突然大声道:“真看不出陆教主对晋王殿下的事这么感兴……”话未说完就被陆小果捂住嘴。   “想打架就直说!”陆小果没想到一不留神被玉面狐摆了一道,又气又恨,咬牙切齿的瞪着对方。   玉面狐握住陆小果的手,陆小果被他情意绵绵的眼神恶心得一激灵,赶紧抽回自己的手。   玉面狐打开折扇,悠悠道:“朱拓跟小蜡烛只是主仆关系,没有男女私情。”说罢,他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圣上为何要封你为魔教教主?”   陆小果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玉面狐会突然问起这个。   玉面狐继续道:“在扳倒魏无涯这件事上,比你功劳大的人有的是,为何偏偏是你受封最高?“   这个问题陆小果不是没想过,却没想明白,本来昨晚想问问朱拓,谁知又闹出那么一档子事。   “你知道原因?”   玉面狐笑了一下,缓缓道:“因为朱拓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也只有你最有可能探听到魔教的核心机密。”   关于探听机密这一点,陆小果和朱拓倒是已经讨论过,没有疑义,但却还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圣上既然知晓我忠心于王爷,又怎会出卖王爷?”   玉面狐神秘一笑,“所以封赏之后,便是离间。”   陆小果陷入沉思,他想起朱拓昨晚说过的话。   “你想不想知道今晚在我这里过夜的消息会有多久传到圣上的耳朵里?”   “你又是否想知道圣上会有何对策?”   经过昨晚那件事,不用圣上出招,自己就已经准备离开朱拓了,圣上若是知晓想必一定会龙颜大悦吧?   玉面狐冷眼打量他,“你有没有想过圣上会用何种离间之计?”   陆小果现在脑子里有点乱,只能道:“没有。”   玉面狐凑近他低声问道:“你对自己没信心?”   “我……”   朱拓现在非常需要自己,可若留下难保昨晚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走还是留,陆小果内心激烈挣扎着。   玉面狐看出他眼中的彷徨和犹豫,狐疑道:“你跟朱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的事。”陆小果下意识反驳。只是他反驳的越快,越是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安。   玉面狐眼神中现出几分玩味,看着他笑而不语。   陆小果轻咳一声,佯装强硬道:“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玉面狐轻摇折扇,“我跟朱拓早已闹翻,来此当然是探望你这个老朋友。”   陆小果哼了一声,“我可没说过是你的朋友。”   玉面狐笑眯眯道:“你这个人一向嘴硬心软,心口不一,心里明明想要的很,嘴上偏偏不承认。”   一句“想要”让陆小果立刻联想起朱拓昨晚的“兽行”,脸腾的就红了,蹭的站起身。   “你!”   这时院外有人高声叫道:“王爷回府!”   生气归生气,陆小果并未忘记本份,狠狠瞪了玉面狐一眼,匆匆出去迎接。   大门外除了朱拓的车轿,还有两顶轿子。   陆小果以为是朱拓的客人,哪知轿帘一掀,走下一男一女,高鼻深目年轻貌美,有种异域的风情,而且还长得一模一样!   朱拓吩咐府内的管家,“收拾两间上房,好好服侍姑娘和公子。”   管家应了,立刻有几个丫鬟迎上来,扶着两人进府。   这两人朝朱拓款款施礼,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语道:“承蒙圣上恩赐,我姐弟二人有幸侍奉王爷,已是前世修来的功德,自当尽心竭力,又怎好劳人服侍?”   陛下恩赐?!!!   陆小果这下傻了眼,看向朱拓,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朱拓也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姐弟二人道:“既是圣上旨意,本王自不会亏待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本王自有安排。”   两人应了一声,喜滋滋跟着丫鬟们走了。   陆小果脑子都不转了,眼睛都忘了眨,就这么直呆呆瞅着朱拓。   朱拓从他身边经过,低声道:“跟我去书房。”   陆小果木偶一样转身,被一旁的玉面狐拉住。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玉面狐朝他眨眨眼。   感觉到朱拓不算善意的目光,玉面狐耸耸肩,松开手。   刚出了王府,没走两步,迎面一人骑马而来,正是萧白羽。   玉面狐慢悠悠往前走,突然闪电般出手,牢牢拽住萧白羽坐骑的缰绳。   “王爷现在不便见客,萧将军还请先回。”   玉面狐看起来单薄,一双手却如铜墙铁壁一般,萧白羽的坐骑一声嘶鸣,再难前进一步,差点把萧白羽从马背上甩下来。   萧白羽横眉立目,气势汹汹道:“让开!”   玉面狐微微一笑,“萧将军耳音不好?那在下再说一遍,王爷现在不便见客,萧将军还请先回。”   萧白羽翻身下马,拧眉瞪眼的瞅了他一会儿,突然一捂脖子,“我想起来了,当初我脖子上这伤是你弄的吧?”   玉面狐微微点头,“当时情况特殊,我也是事急从权,多有得罪,还望将军海涵。”   萧白羽把玉面狐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怎么看怎么就是个普通的白面公子哥儿,没有办法跟那天马车里那名妖冶的妇人联系到一起。   “你就是玉面狐?”   “正是在下。”   萧白羽以前也多少听到过一些有关他的传闻,冷哼一声,露出鄙夷的神色,“王爷怎会招揽你这种货色?”   玉面狐也不生气,点头道:“在下的确是令晋王殿下失了颜面,好在王爷英明,过河之后果断拆桥,抛弃了在下。萧将军大可放心。”   萧白羽登时大怒,伸手就要抓他的衣襟。谁知玉面狐脚下一动,像条鱼一般从他身边灵巧滑过,打开折扇,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   萧白羽本想去拦,又自恃身份,不屑于跟一个采花贼在大街上动手,只是恨恨瞪了他一眼,想要继续朝王府前行,又想到玉面狐刚刚的提醒,有些犹豫。   朱拓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忤逆他会是何后果,他也是知道的。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听信玉面狐一回。   “这个可恶的采花贼,竟敢诽谤王爷!”   萧白羽咬牙切齿的回头想继续找玉面狐的麻烦,却再也找寻不见对方的踪影。   陆小果心急火燎的跟着朱拓进了书房,立刻关好房门。   朱拓的脸色看起来不比他好多少。   “这姐弟二人是高昌国进献给圣上的舞姬,今日朝会后,圣上将他们赏赐给了我。”    ☆、高昌姐弟   陆小果第一个反应就是,皇帝的离间果然开始了!   他立刻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朱拓无声凝视着他,忽然道:“对不起。”   陆小果一怔。   朱拓继续道:“昨夜之事是我不对,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陆小果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说他不怨朱拓是不可能的,毕竟今天早上他还想着要离开王府,远离对方。可朱拓这么一道歉,他就又心软了。   他最受不了对方在他面前低声下气,这会让他觉得哪怕对方犯了天大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   朱拓又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兄弟。”   这话朱拓以前说过很多次,这次陆小果却不怎么相信了,毕竟昨晚的事情太意外刺激了。两个人最后“剑拔弩张”的场景让陆小果想想都要无地自容血管爆裂。   “王爷,我……我想离开……”   朱拓打断他,叹息道:“小陆,圣上的旨意不能违,我必须要将这两姐弟收入房中。”   陆小果呼吸一窒,收入房中是……什么意思!   朱拓盯着他道:“也许今晚我就要宠幸他们其中的一个,好让圣上放心。”   “王爷万万不可!”陆小果下意识反驳道。   “为何不可?”   “他们……”陆小果拼命想着理由,“他们也许是圣上派来刺杀王爷的刺客!”   朱拓轻轻一笑,“圣上若是想杀我,还需派刺客吗?”   “他们……也许是魏无涯的余党,想要替主子报仇!”   朱拓这次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   陆小果立刻高兴起来,“王爷还是先查清他们的底细为好,其他的事……再从长计议。”   朱拓缓缓道:“调查圣上赏赐之人的底细,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这下陆小果也没词儿了,“那王爷的意思是……”   朱拓目光中露出一丝复杂之意,“小陆,我喜欢你,又不想伤了你我的兄弟之情,但我毕竟是个男人,为了避免昨夜之事再次发生,我也只能寻求其他解决之道。”   陆小果心乱如麻,朱拓的话句句在理,让他实在无法无法反驳,更不要说对方此举还是为他着想。可他就是无法解释为何自己胸中燃烧着一团熊熊之火,恨不得现在就去宰了那对高昌孪生姐弟。   “王爷,我……”   “对了,”朱拓像是想起什么,“你方才说想要离开哪里?”   “我……”明明已经做了决定,此刻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陆小果纠结得都快精神错乱了。“我……哪儿都不去。”   那对高昌姐弟的身份绝对不简单,朱拓此刻是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又怎能说走就走?一想到这,陆小果长出一口气,心里像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   朱拓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今晚我要设宴款待几位朝中重臣,你在我身边作陪。”   陆小果点头答允。最纠结的事既然已经落定,陆小果便留在书房看朱拓处理公务。   封王之后,皇帝似乎给朱拓找了不少事做。看着对方忙而不乱的沉稳神色,陆小果不仅有些悠然。   如果能一辈子就这样待在他身边该有多好?当然前提是不会再发生昨晚的事情。   只是如果昨晚的事情继续下去又会如何?朱拓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也许应该问问玉面狐,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显然要比自己丰富的多。   当然陆小果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就算傻疯了也不会真的去问玉面狐这么疯狂的问题。   入夜,朱拓的客人陆续来到。有吴王朱祁睿、洛王朱焕珅、陈国公李敬忠、潞国公高世勋。   据朱拓讲,这些人他原本一个都不认识,可他们偏偏都跟朱拓熟络得很,席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就像久别重逢的兄弟。   有酒宴自然有歌舞,高昌姐弟更是其中最大的亮点。   看着美姬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和勾人魂魄的曼妙舞姿,客人们的眼睛都直了。吴王朱祁睿扯着稀疏的山羊胡嘿嘿笑道:“据说这姐弟二人是高昌国宝级的人物,王侄真是好福气,让我等艳羡不已啊!”   朱拓也微微一笑,“吴王殿下若是喜欢,尽管领去便是。”   吴王连连摇头,“圣上所赐,岂能让晋王爷割爱。如此销魂的可人儿,晋王爷可要多加怜惜,莫要弄坏了人家,哈哈哈……”   这几名宾客里,吴王是出了名的好色,他虽是成帝的兄长,却是庶子,自幼便知自己没有荣登大宝的机会,索性以纵情声色为自保之道,虽然名声不好,却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宗室倾轧,夺嫡之祸。就连陆小果都听过他的名头,几年前他与玉面狐的那次偶遇,就是在吴王的家里。   吴王的话引得众宾客哄堂大笑,接下来的话题便直转而下,由阳春白雪直接转到床帷之事,听得陆小果面红耳赤,暗骂吴王这个老色鬼真是为老不尊,朱拓请谁不好偏偏要请他来!   朱拓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似乎对于任何话题都能接受,只是不表态不发言而已。   洛王朱焕珅跟朱拓同辈,他的父亲朱照厚是成帝的远方侄子,据说在朱照显登位时出过力,才被封为洛王,几年前朱照厚病逝,洛王的封号便传给世子朱焕珅。朱焕珅看了眼陆小果,笑道:“这位想必就是陆教主陆侯爷吧?”   其实那日早朝朱焕珅就已经见过陆小果,只是朝堂上人太多,陆小果没注意到他而已。   陆小果忙欠身道:“正是在下。”   洛王点头赞道:“陆侯爷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又蒙圣上青睐,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陆小果摸不清朱焕珅是什么来路,算哪一拨的,自然也猜不透他只是一般的恭维话还是另有其意,只能含糊道:“王爷过奖。”   吴王呵呵笑道:“陆侯爷还未成家吧?”   陆小果只得摇头,“不曾。”   吴王又开始捋他那山羊胡子,“年轻人固精守本固然是好事,但阳气满而溢,阴阳调和方为正道。本王十三岁便给府内的丫鬟破了身,那销魂入骨的滋味本王至今还记得……”   之后的话便不堪入耳了,陆小果恨不得找块羊粪塞到那老色鬼的嘴里。   吴王正说得兴起,又有一人插话了,正是潞国公高世勋。   高世勋笑道:“听闻吴王殿下府中还养着不少绝色的小倌儿,想必殿下不止喜好阴阳调和之道吧?”   吴王笑容更加猥琐,朝高世勋丢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淫^笑两声,“彼此彼此。”   那潞国公四十来岁的模样,看起来像个饱学之士,谁知与吴王竟是一路货色。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这些达官显贵竟都堕落无耻到如此地步,大好江山若是靠这些人来守护,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陆小果正心潮澎湃,洛王朝他举杯,“本王敬侯爷一杯,先干为敬。”   陆小果现在哪有心思饮酒,但对方毕竟是王爷,他不好驳人家面子,一饮而尽。   洛王之后是一直比较沉默的陈国公李敬忠,两位王公大臣都屈尊敬酒,陆小果不好不回敬。结果酒宴之上吴王潞国公两人忙着讲荤段子,洛王陈国公和陆小果忙着喝酒,大家都自得其乐,其乐融融。   连饮数杯后,洛王一双秀目愈发炯炯有神,赞道:“陆侯爷真真是好酒量,本王再敬你一杯。”   陆小果正要谦虚,就听朱拓说道:“小陆不胜酒力,这杯本王替他喝了便是。”   陆小果不明白朱拓为何替他挡酒,洛王却是笑笑,没有说话。   陈国公道:“我等也是不胜酒力,天色已晚,不便继续叨扰晋王殿下。”   正在调笑奉酒婢女的吴王听到此话,也立刻接道:“敬忠老弟说得没错,春宵一刻值千金,晋王爷只怕早就盼着我们几个老家伙赶紧走呢,哈哈……”   将几人送至王府大门,洛王转身对陆小果道:“改日本王再请陆侯爷过府饮宴,不知侯爷能否赏光?”   王爷邀请,天大的面子,陆小果自然不能推辞,“陆某荣幸之至。”   洛王很开心的走了。朱拓低声道:“不要跟朱焕珅走得太近。”   陆小果赶紧问道:“他是圣上那边的人?”   朱拓点头,“很有可能。”   陆小果想了想道:“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拓的房间里,高昌美姬已等候多时,身上的胡服舞衣换成一件大敞领的绯色宫装,领口一直开到胸前,细腻白皙的玉颈,精致动人的锁骨,和大片雪白肌肤一起暴露在外,甚至触目惊心的深深沟壑,高挺娇嫩的俩个半球,也一览无余。   美姬双目含情,脉脉望着朱拓,娇滴滴道了声“王爷”。   陆小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紧张的望向朱拓。   朱拓道:“你先出去吧。”   美姬神情一黯,陆小果不耐烦道:“王爷叫你出去,还不快走?”   朱拓却转头看向他,“我是叫你出去。”    ☆、拉拢   陆小果万万没想到被赶出房间的人居然是他!   虽说昨晚自己刚从这个房间仓皇逃出,但自己跑出来和被人赶出来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陆小果站在房门口足足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如果不是不杀女人的信念太过根深蒂固,且尚存一丝理智,陆小果刚刚没准就要拔剑了。   朱拓喜欢那个女人,这不应该是件好事吗?至少他以后再也不会骚扰自己,自己也终于能够毫无芥蒂的继续跟他做兄弟,皆大欢喜。   可为何自己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倒难过得要死呢?   屋内传来说话声。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玉娘。”   “你弟弟呢?”   “玉河。”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奴婢父母早亡,只有我姐弟二人相依为命。”顿了顿,玉娘轻笑一声,“王爷若是对玉娘身世好奇,日后玉娘会细细道与王爷。只是今日时辰不早,王爷明日还要早朝,玉娘服侍王爷早些歇息。”   之后屋内再没了声息。   陆小果抻着脖子听了半天,只听到玉娘一声娇媚的浅笑,带有无尽的挑^逗之意。   陆小果紧握长剑的右手青筋暴现,几个深呼吸才勉强抑制住想要杀进去的强烈冲动。   奸夫淫^妇!   他倏地抽出长剑,纵入院落中央。剑光飞舞,剑气纵横,正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月华剑法。   “酒后高歌磨剑,梦中快意恩仇,一身漂泊风云沦,唯与剑相亲。情挑千山石,义盖万顷涛。此身若具刑天力,舞得干戚荡群魔!”   陆小果声音洪亮,力沉肘腕,闪转腾挪间开合有度,院中的一棵月桂树,树叶被他森寒的剑气所摧,纷纷落下。   落叶飞舞中,一道剑光盘旋飞舞,少年的身形矫若游龙,惊若翩鸿。   只可惜却无人欣赏。   他吟诗的声音再响,剑法舞得再好,都吵不醒屋子里的那个人。   陆小果收招撤剑,轻轻叹息一声,落寞的回房。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天刚亮,陆小果就偷偷打开房门,朝对面望去。   朱拓的房间还是悄无声息,难道是昨夜纵^欲过度贪睡未起?   陆小果还没来得及生出妒火,就听一人冷冷道:“王爷已经上早朝去了。”   陆小果吓得险些从门里摔出来。他站稳脚跟,抬头尴尬的看着小蜡烛。   小蜡烛道:“玉娘也回房了。”   陆小果挠挠头,自己早上不过小睡了片刻,对面屋里的动静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不做刺客才几个月,警惕性就已经退化到如斯地步,真是给血影门丢脸啊。   小蜡烛转身要走,陆小果下意识叫住她,“哎……”   小蜡烛回头道:“教主有何吩咐?”   陆小果呵呵笑道:“大家都那么熟了,不必教主教主的,好生见外。”   小蜡烛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楚环身为庶务长老,自然要以身作则,恪守教规。”   她这么一本正经,陆小果也不好说什么了。   见陆小果神色黯淡,小蜡烛突然道:“我对王爷从无非分之想。”   陆小果愕然。   小蜡烛看着他,微微一笑,“楚环虽曾是王爷的丫头,但对王爷只有忠心,并无私情,以前没有,以后更无。这一点请教主放心。”   认识小蜡烛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露出笑容,这让陆小果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拢了拢袖子,有些尴尬的笑道:“楚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小蜡烛道:“我以前不赞成教主和王爷,总觉得对于王爷来说子嗣为先,无后为大。但是看着王爷痛苦,我才知道是我私心太重,目光狭隘。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们,请教主放心。”   小蜡烛一席话说得陆小果冷汗直流,“楚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和王爷没什么……”   “王爷昨夜并未与玉娘圆房。”   小蜡烛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成功秒杀陆小果那苍白无力的解释。   陆小果憋了半天才道:“你怎么知道?”   小蜡烛高冷的牵牵嘴角,“我自然知道。”   陆小果正想问是朱拓告诉你的吗?小蜡烛一挥衣袖,转身走掉了。   望着她高傲依旧的背影,陆小果的心情瞬间好起来。   至于被小蜡烛误会的事,再找机会解释也不迟。   只是他还未高兴多久,一道圣旨传来,宣他进宫。   站在云章阁外,陆小果抻着脖子望了半天,也没见到朱拓的身影。   云章阁已算内廷,距离朝会所在地的太极殿甚远,没有皇帝召见,朱拓不可能进得内廷,自然也见不到陆小果。   陆小果在忐忑不安中跟随着内侍太监步入云章阁四楼。   这里已是云章阁最高处,皇帝正站在凭栏处眺望,见到陆小果,朝他招招手。   “陆卿家。”   陆小果连忙跪倒叩拜,“微臣参见圣上。”   “免礼平身。”   朱照显并未穿朝服,而是一袭绯色暗花窄袖胡服长袍,外罩青白色无袖碎花对襟大氅,腰扎赭石色红线滚边宽腰带,上嵌一颗硕大的上等红玉,脚踏金丝镶嵌的黑牛皮小靴。一身公子哥的打扮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   陆小果心道,皇帝老子家的基因就是好啊,一个个生出来都是美男子。但一想又不对,吴王那个老不修怎的就那么面目可憎呢?该不会不是皇帝亲生的吧?   他这边正恶意的揣度着,朱照显一指远方,问道:“陆卿家,你能看到什么?”   陆小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刚好能看见东宫。   陆小果有些拿不准皇帝的用意,一时不敢回答,生怕自己答错了,惹来圣怒。   朱照显微微一笑,“不必有所顾虑,但说无妨。”   陆小果只得道:“微臣看到这皇宫大内庄严肃穆,不免感怀天恩,心生敬畏。”   朱照显笑道:“好你个陆小果,当官才几天,就学会这些官话套话了。”   陆小果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被朱照显及时扶住。   “不必紧张,朕并非怪罪你。今日你我并非君臣,只当是朋友闲聊,不论你说什么,朕都赦你无罪。”   陆小果连忙谢恩。   朱照显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你可知朕看到的是什么?”   陆小果道:“微臣不知。”   朱照显一字一句道:“天下。”   陆小果这次更听不懂了。   朱照显似是明了他心中困惑,解释道:“朕自出生以来,虽从未离开过这座皇宫,却知晓八百里外淮水泛滥,千里泽国,饿蜉遍地。更知晓雁门关外匈奴犯边,杀我百姓,占我河山。还有东海倭寇、南疆叛匪,这些都令朕坐卧不宁,寝食难安。”   陆小果这次总算听懂了,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一丝感动。   “圣上仁德,体恤百姓疾苦,当今天下能得明君如斯,乃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朱照显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陆小果用力点头,“微臣不敢欺瞒圣上。”   朱照显叹息一声,道:“你可知朕为何要杀魏无涯?”   陆小果这次又不敢说话了,这个问题一直都是他心中最大的疑问,按说魏无涯应该是皇帝的得力助手才是,他之所以那么费尽心思要杀朱拓也是为了皇帝,皇帝为何还要杀他呢?   这个问题朱照显自己回答了。   “当年先帝驾崩,朕不过十岁,便被众臣拥立为天子,魏无涯可以说是首功。然而此后他大权独揽,对下欺压百官,对上欺瞒天子。这天下俨然就成了他魏家的天下,你说,朕能不杀他吗?”   陆小果义愤填膺道:“魏无涯老儿的确该杀!”只是他的家人未免太可悲了些。   朱照显对陆小果的反应似是相当满意,“这天下既然是朕的天下,朕对天下人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纵然是朕的兄弟姊妹骨肉至亲,若是危害到江山社稷,朕同样不会心慈手软。”   陆小果心里咯噔一下,皇帝这话似乎含义颇深。   朱照显忽又叹息一声,“陆卿家,你可知道,朕其实非常羡慕你。”   自己有什么可羡慕的?这小皇帝怎么老说些让自己费解的话?   朱照显神情有些落寞,“振袖拂苍云,仗剑出白雪。该是何等逍遥自在?只可惜,这种生活朕一辈子都无法企及,人人都想做天子,可又有几人知晓天子的悲哀与无奈?”   陆小果听得心里颇不是滋味,见到皇帝之前,他决计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个天底下权利最大的男子会和自己这样一枚莫不起眼的小人物如此推心置腹的交谈,而今日一席话,也令他对朱照显彻底改观。   朱照显看着他,语重心长道:“陆卿家,朕非常清楚你的为人,知道你是个忠诚侠义之士,朕也非常希望你能真心帮助朕治理这个天下,朕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希望你能是其中一个。”   不知怎的,陆小果却想起朱拓曾说过的话:这世上值得我信任的人不多,你便是其中一个。   陆小果的心有些发沉。   朱照显满心期盼的望着他,“陆卿家?”   陆小果单膝跪地,沉声道:“微臣愿为圣上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小果回到晋王府时,朱拓正在玉娘姐弟的陪伴下饮酒听曲。   看到那两姐弟一左一右都快贴到朱拓身上去了,陆小果心里的无名火就蹭蹭往上冒。   朱拓问道:“听说你今天入宫了?”   陆小果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朱拓又问:“可用过晚饭?”   陆小果语气僵硬道:“在宫里用过了。”   朱拓眉毛一挑,“圣上自登基一来,还未曾留任何人在宫里用膳。”   陆小果眼珠一转道:“圣上不仅赐下御膳,还跟我说了好些体己话,王爷想听吗?”   朱拓正待开口,玉河举着酒杯凑到他嘴边,娇嗔道:“王爷~——”   陆小果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吗?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发出比女人还嗲还贱的声音?!!   与陆小果相反,朱拓却似相当受用,借着玉河的手饮下那杯酒,还朝对方宠溺一笑,“改天吧,本王现在没空。”   你有空陪那个不男不女的贱人,却没空听我讲话!!!!   陆小果险些气炸心肝脾肺肾,他甚至想冲过去摸摸朱拓的面皮,看看是不是别人假扮冒充的。   最要命的是,朱拓以前只有面对他时才会露出那种笑容,而如今,他居然对着那个妖人笑!   这让陆小果有种最心爱的宝贝被人抢走的极端愤怒和无助感。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转头正要离开,朱拓叫住他,“不如一同饮上几倍?”   “不必了,在下有些累,想回房休息。”陆小果头都不回,大踏步的离开花厅,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其实今晚他并未吃饱,皇帝留饭,有谁真敢敞开肚皮使劲吃?更不要说他还得小心翼翼应对皇帝的别有用心,生怕言语有所疏漏,给朱拓惹来麻烦。   只可惜他这边满心为人家着想,正主却在和爱姬男宠饮酒取乐,好不自在。   陆小果越想越气,反手一剑就砍断了桌角。   对面屋子里又传来欢声笑语,听声音似乎只有两个人。   朱拓居然把那个娘娘腔带回了房间!   他想干什么!   陆小果心中的杀意瞬间爆棚,紧握剑鞘的右手剧烈颤抖,就仿佛手中之剑有了自主意识一般。    ☆、越界   玉河刚刚脱完,就听身后“砰”的一声,有人踢开房门。他一回身,立刻吓得花容失色。   就见冷冰冰寒森森一口宝剑正对着自己咽喉,森寒的剑气激的他头发根都立起来了。   “王……王爷……”   玉河话都说不利索了,身体更是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对惹怒对方,一剑刺穿自己的喉咙。   朱拓靠在床边,酒意微醺,懒懒看着陆小果。   “小陆,你这是干什么?”   陆小果看看赤^裸着上半身的玉河,又看看衣服被扒开一半,胸口都裸^露在外的朱拓,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捉奸在床大概指的就是这种状况吧?   可别人捉奸还能该喊喊该骂骂,把奸夫□□抓起来浸猪笼,怎么解气怎么来。   可自己呢?非但解不了气,还不能让对方看出来自己在生气。   陆小果心都要碎成渣了。   “在下听到王爷房间里有动静,以为有人来行刺,特来护驾。”陆小果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佩服自己。   朱拓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把将玉河拽到自己怀中。“你若是刺客,会选在何时行刺本王?”   玉河这会儿也看出自己大概没有性命之忧,又恢复了妩媚撩^骚的媚态,“奴婢若是真想行刺王爷,一定会选在……”他凑到朱拓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竟逗得朱拓轻笑出声。   “调皮。”   调皮?!!!陆小果被朱拓惊骇的用词和两人间不加掩饰的挑逗刺激的恨不能自戳双目。   他再也呆不下去了,转身要走。   “小陆,”朱拓再次叫住他,“今晚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进入本王的房间,本王不希望玉河再次受到惊吓。”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手一直轻轻抚摸着玉河的背脊,就仿佛对方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咪。   陆小果没有回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半晌才道:“好。”声线也似有些微的颤抖。   从朱拓房里出来,陆小果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久久立在门前。   屋内除了玉河偶尔的轻笑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此处无声胜有声,过分的寂静往往更能激发人的想象力。   陆小果忍不住了,悄悄转到屋后,脚尖一点,翻身上了屋顶。   当他还是一名刺客时,没少趁着夜深人静光顾别人家的屋顶,偷窥到一些隐秘之事。只是令他感慨的是,有朝一日他竟会偷窥到朱拓身上。   当然他也会自我安慰,这并非是偷窥,而是对朱拓另一种方式的保护。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掀开一片屋瓦,身后便传来一阵熟悉的香味。   他立即回头,果然看到贼眉鼠眼的玉面狐。   玉面狐朝他做了个走的手势,陆小果起初还不愿意,但又怕对方整出什么动静来惊到朱拓,只得随他离开。   玉面狐带着陆小果翻过几层屋脊,两人的轻功都是极好,行走于屋脊之上,不仅如履平地,而且没有一丝声息,如同两只夜行的猫。   来到一个僻静的所在,玉面狐终于停下,招呼陆小果坐下。   陆小果打量了下四周,发觉是王府后院一个小小的院落,这里没有人住,负责巡视的侍卫都不会走到这里。   玉面狐见陆小果落落寡欢,笑道:“不用担心,我给朱拓的房里下了迷^药,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陆小果神情一变,“什么迷^药?”   “自然是让他们睡觉的迷^药。”玉面狐说完发觉这话有歧义,立刻补充道,“只是单纯的睡觉。”   陆小果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玉面狐笑眯眯道:“我说过会帮你,自然不会食言。”   陆小果冷冷道:“王爷想要宠^幸谁是他的权利,与我何干?”   玉面狐轻叹一声,“你这口不对心的毛病可真要改改了,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难道你真要把朱拓推向别人的怀抱?”   陆小果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玉面狐又是一声叹息,从怀里掏出一柄卷轴,“这个拿着,好好研究一下。”   陆小果接过一看,差点扔了出去。   原来这是一副春宫图,还是男人跟男人的!   玉面狐郑重其事道:“这幅《玉树□□花》是我珍藏多年的孤本,你可要好好珍惜。”   “你自己留着吧!”陆小果面红耳赤的扔回给他,转身要走,玉面狐叫住他。   “你可知皇帝为何要赏赐给朱拓俊男美女?”   陆小果脚步一顿,转身道:“因为王爷劳苦功高?”   玉面狐摇头,“非也,这其实是一种试探。”   陆小果神色一动。   玉面狐道:“如果朱拓沉溺于美色,就此无心政事,皇帝便会大为放心。”   陆小果想了想道:“如果王爷不为所动呢?”   玉面狐悠悠道:“那只怕皇帝就要寝食难安喽。”   陆小果又道:“那又会如何?”   玉面狐高深一笑,“谁让皇帝睡不着觉,皇帝就会让谁从此不用睡觉。”   陆小果心里一沉。成为天子的心腹之患会是何结果,魏无涯便是最好的例证。狡兔死,走狗烹。朱拓刚刚为皇帝除掉魏无涯这个最大的隐患,难道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头上了吗?   玉面狐拍拍他的肩膀,道:“所以就算是为了自保,朱拓也不可能对那姐弟置之不理,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真是逢场作戏吗?陆小果紧紧握了握拳头,看朱拓的表情很是享受啊,如果只是做戏用得着这么投入吗?   他甩掉玉面狐搭在肩上的手,“你不是跟王爷闹翻了吗?怎么还会关心他?”   玉面狐失笑,“我是在关心你。”   “那多谢了,我很好,无需阁下费心。”陆小果说完纵身跃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等他回到房间,刚关好房门,立刻感觉到一片漆黑的房内还有别人。   “谁!”   陆小果刚要拔剑,黑暗中一人低声道:“小陆,是我。”   是朱拓的声音。   陆小果松口气,正要点灯,朱拓又道:“不要点灯。”   陆小果有些惴惴,“王爷,您……怎么会在我房里?”   朱拓从阴影中走出,月色透过窗纱,映照在他俊朗坚毅的面容上。   “本王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在做些什么?”   我这房间里都熄了灯了,除了睡觉还能在做什么?再说玉面狐不是朝朱拓房里喷了迷^香,他怎么还睡不着?   陆小果有些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了。   “王爷,刚刚玉面狐来过……”   “我知道。”朱拓点头道,“朝我房里喷迷^香的大概就是他吧?”   陆小果吃了一惊,“您都知道?那您……没事吧?”   “我若有事还能站在你面前吗?”朱拓轻轻一笑。黑暗中他低沉的笑声仿佛带有某种异样的魅惑。   陆小果心中有种莫名的悸动,他微微侧头,道:“王爷,我总觉得您跟玉面狐好像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疏远交恶。”   朱拓道:“你说的不错。只是圣上不希望本王交游广阔,本王的身边便不能再有朋友。所以,”他顿了顿,轻轻一叹,“你也不能再留在京城。”   “您要赶我走?”陆小果大惊失色。   朱拓目光幽深,“你也岂非早就想走了?”   “我……那只是……不是……”陆小果急得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解释。   朱拓右手搭在他的左肩上,“你既身为魔教教主,自然要回到魔教。”   “王爷!”陆小果情急之下竟抓住朱拓的手,“您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怎么能走呢?”   朱拓目光一闪,陆小果也意识到自己行为唐突,想松手却来不及了,朱拓已经反手握住他的。   “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满足了。”朱拓握着陆小果的手慢慢放到胸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更何况你我之间又并非远隔万水千山,你还能随时随地回到京城看我。”   “王爷……”陆小果尴尬的想抽回手,谁知朱拓轻轻一带,陆小果便连人带手都贴到朱拓怀里去了。   不比不知道,如此近的距离,陆小果这才发觉自己的身高比朱拓矮了那么一点点,如果平视的话,视线刚好对准朱拓唇形饱满,弧度优美的双唇。   陆小果心跳都要停止了,目光却怎么也没法从那双唇上挪开。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想贴上去一亲芳泽……   他疯了吗!!!   陆小果被自己的疯狂念头惊得险些神经错乱,正要挣脱开对方,就感到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压力袭来,朱拓那俊美的五官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直至完全看不见。   他又被朱拓亲了!   至于为何用“又”,是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福来客栈他就被朱拓这么非礼过!   只是与那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朱拓的吻中竟有种浓浓的伤感之意。   陆小果从来不知,一个人的吻中还能表达出如此多的情感意义。   上一次朱拓的吻,有种明显的欲^望之意。而这一次,他吻得很慢,很轻,如蜻蜓点水,却又眷恋不舍。让陆小果这个被非礼的对象,心都揪成了一个。   朱拓喃喃道:“如果明早你便离开,那今晚便是我们相聚的最后一晚。”   理智上,陆小果应该推开朱拓,可他脑子里反复响着一个声音,玉面狐的声音。   难道你真要把朱拓推向别人的怀抱?   一想到朱拓跟别人缠绵悱恻的画面,陆小果便心如刀绞,双手不由自主揽住对方的腰肢。   朱拓行动微滞,然后双手捧起陆小果的脸,便深深吻了下去。 ☆、越界(二)   不得不说,朱拓的调情手段相当老练。先是以情动人,等陆小果脑子不清楚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持其上^床,待其反应过来已经再难脱身。   “王……呜呜……王爷……呜……”   整个过程中陆小果的嘴基本是被堵着的,那些义正言辞的拒绝全被封在喉咙里。想用武力反抗,又不能硬来,动静闹的太大对谁都没好处。   结果便是依旧气喘吁吁的被对方压在身下。   “王爷!”眼看对方的手要摸进自己衣衫,陆小果急赤白脸道,“你说过对我只是兄弟之情!”   “本王的确说过,”朱拓目光中柔情荡漾,“但现在兄弟有了难处,本王又怎能置之不理?”   他说着手已迅捷的握住某处。   陆小果这才发觉刚刚的贴身肉^搏中,自己的小兄弟竟不知不觉又抬头了!   而被朱拓握住的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涌向身体的两头,大头和小头。   “咝”……   陆小果后背不自觉弓起,劈手便挥出一掌。   朱拓空闲的那只手闪电般伸出,后发先至,点中陆小果的穴道。   明知他每次都用这招,还次次被他得手,陆小果懊恼的只想捶床,可惜他已经没有这个力气。   “王爷!”   陆小果羞愤欲死,真是咬舌头的心都有了。   “你年纪尚轻,憋的太久容易伤身,本王帮你调弄释放出来。”   朱拓说着手也跟着动起来。   陆小果这会已经说不出话来,脸憋的通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兄弟被对方肆无忌惮的摆弄,明明是件极其羞耻之事,可感官感受却是欲^仙欲^死。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爽利过,以往不是没有自我解决过,但那种感受却是天地之别。   陆小果羞得干脆别过脸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眼睛看不见,身体的触觉便更加灵敏,一时没忍住,竟呻^吟出声。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朱拓原本就被他娇羞撩^骚的俏模样弄得心痒难耐,这下更是抑制不住,俯身吻了上去,另一只手同时在他胸前游走。   陆小果双目倏地睁大,有种被雷劈的感觉,浑身又酥又麻,非但不觉得难受,还比方才刺激百倍。朱拓的手在他身体上的每一次触碰都会让他忍不住想要颤抖,在身体里产生一圈又一圈涟漪般的快^感,爽利得他简直要翻白眼了。   朱拓极其敏锐的捕捉到陆小果这些无法掩饰的身心反应,吻得也更加激烈,并从嘴唇游走到耳垂、下巴、锁骨、茱萸……   可怜陆小果年纪轻轻又正值血气方刚,哪经受过这等刺激,在朱拓的三方攻势下,很快便败下阵来。   他刚刚松口气,就看到让自己不能呼吸的惊悚一幕。   朱拓三下五除二扒掉了他的裤子,还架起他的双腿……   “王爷!”陆小果大喊一声,“你要是再不停下,以后咱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朱拓姿势都已经摆好,就差直捣黄龙了,听完这话硬生生顿住。片刻,他慢慢放下陆小果的腿。   “那你可愿为本王摆弄?”   这种时候陆小果哪还有资格跟朱拓谈条件,对方肯放过他就已经让他谢天谢地了。   “在下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陆小果一想起这话今天刚刚对皇帝说过,简直差点哭出来。   如果皇帝也想要他以这种方式效劳的话,那他干脆去死好了。   朱拓解开他的穴道,在他身侧躺下。   陆小果倏地坐起,尽量不去看对方那斗志昂扬的小兄弟,颤巍巍伸出手,握住。   又热又硬。   陆小果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片刻,又咬牙握住。   他真是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为别的男人这样服务,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以后习惯就好了……   陆小果伸手给自己一巴掌,这种事情居然还想有第二次,他疯了吗!   如果换做是旁人,他宁可咬舌自尽也决计不做的。只是朱拓并非旁人,何况人家刚刚替自己服务过,还把自己弄得相当爽利。怎么说也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陆小果的心思就在无地自容与自我安慰间摇摆恍惚,服务得有些漫不经心,朱拓大概觉得不够解渴,猛地攥住他的手,一同上下剧烈活动起来。   就在陆小果觉得手都酸了的时候,朱拓终于释放。   陆小果红着脸缩在床脚,看着朱拓收拾停当,以为他终于要走了,谁知他竟拍拍床板,道:“过来。”   陆小果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王爷你……你还要……”   朱拓叹口气,“放心,我不会再对你怎样,只是想到明日你就要离开,内心有些不舍,希望能与你多相处些时光。”   陆小果一怔,接着一股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   方才发生的事太过混乱,以至于他都忘了朱拓要赶自己走的事。   朱拓向来一言九鼎,而有了方才那让人羞耻的一幕,陆小果再也说不出恳求对方收回成命的话。   他低头思索片刻,默默爬到朱拓身边,躺下。   朱拓也和衣躺好,再无任何逾矩之举。   陆小果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响动,没过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浑身不舒服。   朱拓面容沉静,呼吸均匀,似是已经睡着了。   陆小果依旧不敢乱动,过了半晌才微微侧头,偷眼瞧去。淡淡的月光照射下,朱拓的五官如雕塑般线条俊美,棱角分明。   陆小果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理智则相当冷静的阻止了他,因为他不确定朱拓是否真的睡着。   过了许久,朱拓呼吸依旧平静而有规律,陆小果这才慢慢转身,正对着他,继续默默行注目礼。   即便朱拓刚刚对他做出那样出格过分的事情,陆小果心中却并不怨恨他。   因为他明白,对方其实一直在拼命克制。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克制?   克制那莫可名状的陌生情愫,克制那几乎已无法再克制的莫名冲动。   也许,离开朱拓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让自己好好理顺下与朱拓这种越来越混乱的关系,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看清自己的内心,决定自己的将来。   想清楚这些,陆小果心里稍稍有些放松,一股倦意便席卷而来。   待他醒来时,身旁已然空空。   “王爷上早朝前,吩咐为教主备好马车,等教主收拾停当,我们即刻动身。”   陆小果看了看整装待发的小蜡烛等人,又看看那辆马车。   “我不坐马车,骑马便可。”   左护法悠悠道:“咱们魔教在江湖上虽朋友众多,敌人也是不少,您是一教之主,为了安全考虑,出行还是低调些为好。”   陆小果心说,有你、小蜡烛、黑鸽子这么一大帮人前呼后拥的护卫马车,谁能猜不出车里坐着的是魔教教主?这么欲盖弥彰真的有必要吗?   这些话他只是心里说说,他如今在魔教根基不稳,不欲生事。   正要上车,小蜡烛拦住他,递给他一个画轴。   “这是今早王爷在您房外发现的,大概是您不小心遗落的。”   陆小果打开一看,正是玉面狐昨晚送给他又被他扔掉的那副《玉树后^庭花》,他立刻阖上,红着脸道:“这……这不是我的!”   大概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已经翻身上马的左护法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小蜡烛道:“是与不是,属下也做不得主,教主可以去跟王爷分说。”   陆小果没办法,只能抱着画轴上了车。   脚刚踩到车辕上,他又回头道:“王爷他……”   “王爷说他公务繁忙,无暇送别,让教主一路保重。”   陆小果一阵落寞,虽说经过昨晚的混乱疯狂,他现在也不想见到朱拓,但自己不想见与根本见不到却是两种感受。   昨晚还那么亲密无间,睡醒一觉就翻脸不认人了?   陆小果被自己龌龊的想法深深恶心到了,左手抬起就给自己一个耳光。   已经上马等候的左护法和黑鸽子听到异状同时扭过头来,小蜡烛正巧牵马过来,见两人都在望着自己,耸耸肩道:“没什么,教主个人爱好而已。”   黑鸽子拢了拢披风,轻挥马鞭,打马而行。   左护法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道:“口味有点重啊,王爷受得了他吗?”   小蜡烛面无表情道:“真要管不住你的舌头,不若我替你割了它?”   左护法立刻噤声,马头一别,跟在马车的右后侧。   马车渐渐驶向城门。   陆小果正在懊恼昨夜之事,就见一物从车窗外扔了进来,是一个女子使用的香囊。   “教主,属下已查验过,不是暗器,您大可收下。”车外传来左护法笑嘻嘻的声音。   陆小果莫名其妙的掀开车帘,立刻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的各种秋波。   路边站立着很多年轻女孩,个个含羞带媚的望着陆小果。   陆小果被这些娇媚的眼神刺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眉对左护法道:“不要让她们往车里扔东西。”   左护法挤眉弄眼道:“人家一片痴心,倾慕于您,您就忍心辣手摧花?”   大概是见这位年轻英俊的魔教教主现了真身,少女们的热情更加高涨,陆续又有几人朝车里投掷了鲜花、香囊。   左护法也不阻止,还看得有滋有味。   陆小果不堪其扰,正要叫小蜡烛,就见一个花篮朝他而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就听小蜡烛大喊一声,“别碰它!”   左护法面色一变,长剑出鞘,剑尖一挑,花篮被高高抛向空中,突然砰的一声爆炸,四分五裂,花瓣飘飘扬扬,如同下了一场花雨。    ☆、被行刺   街上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四散奔逃。   陆小果也出了一身冷汗,看那爆炸的威力,如果不是小蜡烛出声预警,估计这会儿自己的一只手怕是没了。   小蜡烛此刻已经赶过来,左护法道:“刺客呢?”   小蜡烛沉声道:“公孙姐姐去追了。”她说完神色不豫的看着左护法。   左护法明白是自己失职,下马拱手道:“属下失职,请教主责罚。”   “算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陆小果问小蜡烛,“你怎看出那人是刺客?”   小蜡烛道:“很简单,她朝马车扔花篮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没有哪个怀^春少女见到心上人时不会喜不自禁,没有任何表情只能说明她心里压根就没有陆小果,既然如此,便是别有用心。   一盏茶的功夫,黑鸽子空手而返。   小蜡烛问道:“刺客呢?”   黑鸽子道:“身中毒镖而死。”   左护法问:“有什么线索?”   黑鸽子摇头。   陆小果心情有些沉重,这是他就任魔教教主以来,第一个因他而死之人,还是个年轻女子。   小蜡烛道:“京城乃是非之地,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这里的事自有教内的兄弟料理。”   陆小果也知此处不是说话之地,点头让马车继续前行。   太阳落山前,几人来到一所驿站投宿。   陆小果现已封侯,身份有别于普通百姓和江湖中人。住在驿站要比住在普通客栈安全得多。   驿站大堂里没什么人,只有一名驿差在狼吞虎咽的吃面。   陆小果一看这个人差点乐出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血影门的刺客9673。   不知为何,一看见他,陆小果那颗自打离开王府便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竟安定稍许,就如同出嫁的姑娘见了娘家人一般亲切。   注意到有人走进来,9673只是抬头瞅了瞅,继续吃面。   那眼神就好像他跟陆小果根本不认识一样。   陆小果目不斜视,心里则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小蜡烛要了四间上房,在确定无人偷听后,几人在陆小果的房间开了个小会。   小蜡烛道:“江湖上擅长制作炸药、火器的以霹雳堂最为有名,那刺客所用花篮想必出自他们。”   左护法道:“你的意思是从霹雳堂入手?”   黑鸽子摇头道:“霹雳堂既然以此为营生,必不肯泄露雇主信息。何况那刺客想必也不会用自己的真实名姓。”   陆小果沉思道:“我倒觉得可以从魔教的仇家入手,看看他们最近都有何动向,与何人接触过。”   小蜡烛三人一起无声看着他。   陆小果摸摸头,“我说错什么了吗?”   左护法叹口气道:“江湖中这些门派十个有九个跟本教有仇,该从何查起?”   陆小果一想也是,没有哪个门派比魔教更遭人恨。跟魔教的斑斑劣迹相比,血影门简直就可以算是名门正派。   他摸摸下巴,思忖道:“若是通过别的渠道去查呢?比如说血影门,他们的消息来源广泛,也许会有收获。”   三人互视了一眼,左护法道:“论消息之灵通,魔教并不逊于血影门,何况教主被刺事关重大,属下认为此事不宜为外人知晓。”   陆小果没说什么,不论他自己如何作想,对于魔教中人来说,血影门的确算是外人。   只怕连他自己,在魔教诸人眼中都算不得是自己人。   朱拓信任他,不代表别人也同样信任他。   陆小果道:“路途奔波,我有些乏了,此事以后再议。”   几人恭敬退出。   陆小果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到院子里去如厕。   茅厕里空无一人,陆小果刚刚解下裤子,9673慢吞吞走了进来,在他旁边蹲下,用唇语道:“明日正午,门主在安阳城正阳春鸭子楼恭候陆教主。”   陆小果内心一阵欣喜,无声问道:“门主一向安好?”   9673点头道:“劳烦陆教主挂念,门主他老人家很好。”顿了顿,又道,“此处耳目众多,在下不宜久留,告辞了。”   陆小果道:“魔教诸人皆是心思细腻之辈,莫要被他们疑心。”   9673自信一笑,“小的在血影门这么久,这点自保之道还是有的。”他说完起身要走,忽又停住,转身道,“有句话险些忘了,门主说,无论到了何时,血影门都是陆教主的坚强后盾。”   陆小果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明白,程留香这句话,绝对不是说说而已的客气话。   程留香是个一言九鼎的汉子,他说了会支持陆小果,就绝不会在他危难之刻袖手旁观。   陆小果立刻觉得内心充满了自信,连这茅厕的味道闻起来都不怎么臭了。   隔着窗户上的缝隙,左护法看着陆小果挺胸抬头的从茅厕里走出来,挑眉道:“他怎么看起来高兴了许多?”   小蜡烛道:“你怀疑刚刚那个人有问题?”   左护法看向黑鸽子,“是否需要去查一下?”   黑鸽子道:“不可,若被教主知晓,会认为我们是在监视他。魔教如今处境微妙,需要上下团结一心,方能渡过危机。”   小蜡烛也点头,“公孙姐姐说得对。王爷说过,无论教主做过什么,我们都必须忠诚不二的追随于他,一如当初追随王爷。”   左护法耸耸肩道:“不查就不查,你们两个也不必如此上纲上线吧?”   黑鸽子道:“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她说完转身出去了。   左护法叫住小蜡烛,低声道:“你说,她不会还对那个一夜雪余情未了吧?”   小蜡烛瞟了他一眼,“你这么想知道,干嘛不自己去问她?”   左护法苦笑一声,“我还想多活几年。”   第二天一早,马车继续出发。   由于昨晚心情好,陆小果看起来神清气爽,话也比往常多了许多。   “左护法,你跟在王爷身边多久了?”   左护法骑马随行,慢悠悠道:“差不多五年吧。”   “你觉得王爷是怎样的人?”   “坚毅果敢,不徇私情。”   陆小果默默思考了一下,觉得和自己理解中的朱拓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那楚长老和公孙长老呢?”   小蜡烛扭头瞅了一眼,黑鸽子没什么反应,就像没听见。   左护法摸摸下巴,“这个……,不太好说吧?”   陆小果笑道:“说说无妨,楚长老和公孙长老想必也不是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人。”   左护法心说,她们跟你当然不会斤斤计较,跟我就未必了。   “楚长老跟随王爷时间最久,脾气秉性跟王爷都比较相像。公孙长老乃执法长老首座,平日里自然是不苟言笑,铁面无私。”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陆小果见左护法如此油滑,谁都不得罪,也就没了聊下去的兴致。   黑鸽子突然皱眉道:“前面是什么?”   陆小果也注意到前方路边立着一杆大旗,大旗上还写了几个字,只是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   他正要下车,左护法伸手阻止,“教主,小心有诈。”   陆小果笑笑,“我好歹也做过一名刺客,这点防备还是有的。”   他慢慢走近那杆大旗,也渐渐看清旗上的字。   陆狗命丧于此!   陆小果勃然大怒,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当他是吓大的吗!   他拔剑出鞘,剑光如匹练般朝旗杆狠狠砍去。   小蜡烛大叫一声,“教主不可!”   陆小果的快剑是出了名的,小蜡烛本以为这下全完了,不想剑光一顿,贴着旗杆堪堪停住。他的剑不仅快得出奇,控制力道也是精准不已。   小蜡烛擦了把冷汗,赞道:“教主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陆小果此刻也冷静下来,细细观察。   就见旗杆上系了一根细如发丝般的银线,银线沿着旗杆一直深入土里,不知通向何方。   黑鸽子示意几人撤的远些,掏出飞镖朝旗杆掷了过去,旗杆被飞镖打断,就见几人方才站立之地轰然炸起,尘土弥漫,飞砂走石,地面竟被炸出一个大坑。   陆小果饶是站得够远,依旧被弄了个灰头土脸,再看看那大坑,不禁咂舌,若是自己还站在原位,只怕早就被炸成几段了吧?   问题是自己才当上魔教教主几天,至于有这么大仇吗?   左护法问黑鸽子,“你觉得会是何人所为?”   黑鸽子面无表情道:“不管是何人,我只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死人。”   她话音刚落,突然喊杀声四起,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陆小果苦笑道:“这是生怕咱们没被炸死,过来补刀的吗?”   等他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这些黑衣人,就再也笑不出了。   这些刺客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个个身背强弓硬弩。那黑漆漆的弩箭箭头对准自己时,陆小果就知道今天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就算是天下第一剑客叶孤山的快剑,也快不过这世上最普通的连珠弩箭。更不要说这些刺客手里端着的连珠箭一看就是顶尖工匠打造,能力穿铠甲那种。   小蜡烛大喊一声,“保护教主!”魔教三人立刻将陆小果护在中间。   陆小果眼眶有些湿润,不管他们心中是否真的把自己当成教主,就凭这关键时刻绝不含糊的劲头就足可以做兄弟!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起。   只见刺客脚下的土里突然钻出数十人,那些刺客猝不及防之下,有的被沙土迷了眼睛,有的直接被惊呆,纷纷被这只奇兵手起刀落,结果了性命。   这批刺客显然训练有素,失去先机之下,迅速调整好队形,与那只身着土黄色衣物的奇兵厮杀在一处。   小蜡烛手持双剑,大喝一声,跃入战中。黑鸽子、左护法也丝毫不慢于她。   这些弓弩手虽然精于偷袭,一旦陷入近战,便明显不是这些魔教顶尖高手的对手,很快便被消灭殆尽。   小蜡烛留了个活口,为防止那俘虏咬毒自尽,小蜡烛直接卸了他的下巴。看着俘虏痛苦的样子,陆小果很庆幸自己当刺客那会儿没落到她手里。   身着土黄色服饰的人群中一个像是领头模样的中年人朝陆小果恭敬道:“属下五行堂堂主苏忠华拜见教主。”   陆小果还没说什么,小蜡烛先冷着脸开口道:“苏堂主,你救援来迟,令教主陷于险地,该当何罪?”   苏忠华连忙跪倒,“属下失职,请教主责罚。”   客观的讲,苏忠华来得的确不算早,再晚一步,魔教几位长老护法中必定会有人为了保护陆小果而命丧于此。只是陆小果毕竟刚到魔教,论资历论武功都不足以服众,又怎好一来就惩戒魔教的老人?   小蜡烛明白陆小果的为难之处,转头问黑鸽子,“公孙姐姐,你是执法长老,你说该如何惩戒苏堂主?”   黑鸽子道:“依照教规,当是死罪。”   苏忠华当时脸色就白了。   陆小果有些不忍,黑鸽子看了他一眼,道:“不过,念在苏堂主为本教出生入死,立下过汗马功劳,又是初犯,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苏忠华似是松了口气,抱拳诚恳道:“属下多谢教主不杀之恩。”说完手起刀落,一条大好手臂便飞了出去,鲜血溅了一地。   陆小果大为震惊,由于没有一丝防备,加之苏忠华离他还尚有一段距离,等他察觉不对想去阻止时已然来不及了。    ☆、易主   “五行堂负责情报搜集与分析工作,堂主苏忠华更是擅长奇门遁甲之术。这次我们西行返回总坛,一路上遇到这些暗算行刺之事,五行堂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以苏忠华之能,算也算到了,怎会一直没有动静?至于他自己所说行奇兵之袭,将刺客一网打尽,根本就是置教主的安危于不顾。公孙姐姐说他该当死罪,并不为过。”   魔教安阳城分堂的密室里,小蜡烛侃侃而谈,只是神色间偶尔投到陆小果身上的目光里多少暴露出她此刻的心虚和不安。   陆小果神情也是少见的严肃凝重,“你说苏堂主知情不报,可有证据?我只看到人家率领一只奇兵关键时刻救了咱们四个人的命!你倒好,轻飘飘一句话,就让一条汉子砍了自己的手臂,就不怕让教内的兄弟们寒心吗!”   小蜡烛见陆小果真生气了,低声嘟囔道:“又不是我让他砍的……”   陆小果一拍桌子,“你还狡辩!”   黑鸽子道:“教主息怒,此事的确怪不得楚长老。属下也认为,苏忠华的举动有些蹊跷。”   陆小果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黑鸽子道:“苏忠华今日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若说他事先不知晓一点风声,单凭卜算之术,实在无法令人信服,此其一。依照教规,处置分堂主,需三位执法长老共同决定。属下虽言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却并无独自定罪之权,而苏忠华却擅自做主砍去一臂,若说他是为表忠心,未免有些得不偿失。此其二。此人自先父掌教时便追随左右,虽然忠心于本教,但一向恃才傲物,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只是随着昔日的一班旧友纷纷成为长老护法,他又心有不甘,时常有些抱怨愤懑之言,殷涛叛教被诛后,右护法之位一直空缺,苏忠华曾几次表示有意于此位,如此功利之心,却行此不智之举,岂非自断前程?”   陆小果反问道:“那你说他为何要这么做?”   黑鸽子摇头,“属下不知。没有真凭实据,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陆小果摸着下巴思忖道:“能否暗中调查一下?”   黑鸽子道:“执法长老虽有独立调查权,可动用教内力量监视实权人物,需三位长老合议决定,如此一来,便无法保证消息不会透露出去。”   陆小果疑惑道:“真要这么麻烦,那以前王爷是如何行事的?”   左护法插嘴道:“王爷自有王爷的消息渠道。”   陆小果眉毛一挑,“不属于魔教?”   左护法摇头,“不属于魔教。”   陆小果恍然,在魏无涯和朝廷的长期监视和渗透下,魔教只怕早就不是铁板一块,右护法殷涛就是个鲜明的例子,若想摆脱这种局面,势必要有自己独立的情报网。这也能够解释为何魔教教主之位被朝廷硬生生夺走,朱拓还能安之若素的原因。   只要朝廷永远摸不透他有多少后手,他便自然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陆小果想了想道:“合议便合议吧,既然觉得有问题,那就依教规行事。”   黑鸽子点头称是。   陆小果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蜡烛看了看外面,“怕是酉时了。”   陆小果心里暗叹一声,被行刺的事一搅合,便错过了赴约的事,只怕程留香早已等得不耐烦,离开了吧?   是夜,陆小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既然心绪烦乱,他索性爬起来找本书来催眠。   哪知翻了半天,房间里竟一本书也没有。   魔教中人果然不求上进啊。   陆小果失望的摇摇头,目光无意间落到桌上的画轴上。   尽管心里一个劲儿的提醒自己不要拿不要拿,手还是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慢慢打开画轴……   尽管已经有了足够的心里准备,他还是没能撑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又快速合上卷轴。   太惊悚了!   陆小果使劲揉眼睛,世上怎么会有男人有这种爱好!   一想到朱拓就是爱好者之一,他不禁又回想起那晚的情形,忍不住心跳加速,血液上涌。   有了那晚的经历,他已经知晓男人之间是如何行房的。   如果朱拓没有听从自己的警告而一意孤行,对自己强行霸王硬上弓,那种感觉一定生不如死吧?   陆小果默默擦了把冷汗,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是主动的一方呢?   联想到朱拓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情形,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非但没有觉得恶心,反倒生出一丝兴奋之意。   我这是怎么了!   陆小果被自己龌龊离奇的念头吓了一跳,正要循例给自己一耳光,窗外传来几声猫叫。   陆小果心里一动,悄悄打开窗户,翻身而出,跃上屋顶。   不远处的巷子里又是几声猫叫。陆小果稍稍犹豫了一下,纵身掠去。   巷子深处,一个人影无声伫立。   陆小果毕竟做了几年刺客,夜视极好,低声道:“老程?”   人影慢慢走到月光下,正是程留香。   陆小果大大松了口气,“你还没走?”   程留香道“听说你又遇刺了?”   陆小果重重叹口气,“难道就因为我以前做过刺客,老天爷就要这般惩罚我吗?”   程留香补充道:“还是个从没杀过人的刺客。”   陆小果有些脸红,“主要是托门主照顾。”   程留香摸摸下巴,叹息道:“我好歹是一门之主,也不好照顾的太明显,如今你去了魔教,倒也解决了我的一大难题。以后有朱拓保护你,我也能放心些。”   陆小果下意识反驳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程留香朝他眨眨眼,“当然,朱拓也需要你的照顾。”   不知为何,本来挺平常的一句话这会儿在陆小果耳中却格外刺耳。   他语气僵硬道:“他是王爷,我是教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程留香目光一闪,“闹别扭了?”   陆小果忍无可忍,“你还有完没完!”   程留香正色道:“查出行刺之人的幕后主使了吗?”   陆小果摇头,被活捉的刺客嘴很硬,无论小蜡烛如何刑讯逼供,就是打死也不说。能培养出这样的死士,那幕后之人只怕比血影门还要狠辣无情。   程留香道:“有需要血影门的地方,尽管开口。”   陆小果想了想,还是摇头,“谢了,这件事魔教自会解决。”   程留香盯着他,露出一个颇为欣慰的笑容,“小陆长大了。”   陆小果正要暴走,突然神色一变,右手一挥朝某个阴暗角落飞出一件暗器。   程留香低声道:“莫慌,自己人。”   陆小果紧紧盯着前方,只见黑暗里慢慢走来一人,陆小果吃了一惊,居然是叶孤山!   更令他惊奇的是叶孤山的手臂里还拖着一个明显已经昏迷不醒的男子。   待走近些,叶孤山将那人掷到地上,“认识吗?”   陆小果虽然不认识这个人,却认识他身上的衣服,此人穿的正是五行堂独有的服饰。   程留香一看他的脸色便猜出几分,“魔教的人?”   陆小果深吸一口气,道:“就算此人是魔教中人也不能说明是魔教在监视我,也许是混入魔教的奸细也未可知。”   叶孤山道:“他是何人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陆侯爷送给在下的这幅画。”   陆小果一看叶孤山手里的卷轴,险些血液倒流,方才出来的匆忙,那副春^宫图都没来得及放下,发现有人偷听时,他想都没想就把它当成暗器扔了出去。   眼见叶孤山就要打开卷轴,陆小果立刻窜过去抢夺,叶孤山岂能让他轻易得逞,两人你来我往在狭窄的巷子里开始无声过招。   程留香皱眉道:“你们想把魔教的人都吵醒吗?”   叶孤山微微一笑,臂指如剑猛然插向陆小果的双目,趁陆小果侧身躲避,卷轴已然抛出,刚好被程留香接住。   “你们!”陆小果被这二人的无耻举动气得说不出话来。    程留香打开看了一眼又立刻合上,“这幅画明显不适合叶城主的品味,还是还给小陆的好。”说着将画抛还给陆小果。   陆小果伸手刚要去接,就听背后冷风来袭,赶紧一缩脖子。就见银光一闪,一根细细的铁链破空而至,将画轴轻松卷走。   陆小果气得直翻白眼,“叶孤山你还要不要点脸!”   叶孤山显然心情比他要好很多,悠闲的打开卷轴,然后下一秒脸色便僵住。他慢慢抬眼,看向陆小果。   陆小果脸刷的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程留香叹息道:“我早说过此画不适合叶城主,叶城主偏要夺人所爱。”   叶孤山脸色不比陆小果好到哪去,手里就像拿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陆小果此刻倒是觉出几分不对,纳闷道:“你们两个怎么又走到一块儿?”   程留香和叶孤山同时沉默。   陆小果似是恍然大悟,警惕的瞪向叶孤山,“你还想找门主寻仇?”   叶孤山:……   程留香轻咳一声,“这件事回头再跟你解释,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一步,保重。”   说完扭头便轻飘飘纵上墙头,竟也不跟叶孤山打声招呼。   叶孤山朝陆小果略一点头,就算告辞,身形一纵,追随程留香而去。   陆小果被这两人的怪异举动弄得有些发懵,呆立片刻才回过神来,叶孤山没把画还给他!   不过这样也好,没了这么个邪物,他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悄无声息回到房间,屋子里却赫然多了一个人!   朱拓静静坐在黑暗里,似是已经等了他许久。   陆小果险些惊呼出声,“王爷!”    ☆、继任大典(一)   朱拓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其实不用他提醒陆小果也明白,朱拓这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嗯……,是必有蹊跷!   陆小果低声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朱拓道:“我还是不太放心你,听说你们路上遇到了刺客?”   陆小果点点头。   朱拓又道:“可曾受伤?”   陆小果摇头,想到他刚刚和程留香见面的事,不告诉朱拓的话似乎不太合适,便和盘托出。   朱拓想了想道:“你刚到魔教,千头万绪,诸事纷杂,追查刺客之事的确不太好开展,有血影门帮忙也许会顺利一些。”   陆小果道:“此事毕竟是魔教的家事,若是假手于人他人,只怕会堕了魔教的颜面。”   朱拓微微一怔,看向陆小果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之意。   “没想到你会如此替魔教考虑。”   陆小果摸摸头道:“我现在毕竟是一教之主,不能有负王爷的嘱托。”   朱拓起身走到他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兄弟。”   真要是兄弟就不要再做那种出格的事情好嘛!   陆小果心里默默吐槽。朱拓看出他心中所想,低声道:“还在生我的气?”   陆小果鼓足勇气道:“还请王爷以后发乎情止乎礼,在下就算为王爷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这床弟之事……,在下恕难从命!”   对于陆小果的拒绝,朱拓似乎并无任何吃惊、失望亦或是恼怒的反应,只是点头道:“本王知道了。我这次离京,圣上并不知晓,不能耽搁太久,随后几天你的护卫会有所加强,只要入了剑门关便是魔教的势力范围,你们也会安全许多。”   他说完又拍拍陆小果的肩膀,“一路多保重。”   陆小果没想到朱拓走得这么干脆,有些傻眼,下意识喊住他,“王爷!”   朱拓转头询问的看着他。   陆小果结结巴巴道:“王爷路……路上小心。”   朱拓点点头,正要推门,陆小果又叫住他,脸憋的通红道:“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王爷?”   朱拓朝他笑了笑,“不会很久。”   平心而论,朱拓的笑容还是很有杀伤力的,陆小果在他的笑容下已经不止着道过一次,这次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一点,陆小果觉得朱拓这么一走,自己的魂儿似乎也跟着飞走了。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小蜡烛看着从不吃辣的陆小果已经往嘴里夹了好几筷子红辣椒,低声问旁边的黑鸽子,“公孙姐姐,那碗辣椒只是看起来很辣,其实一点都不辣是吗?”   黑鸽子也正不错眼珠的盯着陆小果,道:“据我所知,你说的恰恰相反。”   听到二人对话,陆小果似是刚刚反应过来,一下从凳子上弹起,一边用手使劲的扇舌头,一边猛烈的咳嗽。左护法快速给他端来一瓢凉水,还相当体贴的帮他拍背顺气。   “教主,练什么神功呢这么投入,吃饭都不闲着,小心走火入魔啊。”   黑鸽子呵斥道:“不得无礼!”   陆小果一边咳嗽一边摆手,示意无妨。等他气儿顺了些,拿眼瞟了下左护法,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几天没那么娘了啊?”   左护法神秘一笑,“那都是装给教主您看的,属下其实是个如假包换的真汉子。”说着还朝陆小果抛了个媚眼。   陆小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蜡烛见陆小果惨遭左护法调戏,可怜巴巴孤立无援的样子实在是我见犹怜,出面解围道:“时辰不早了,教主还是尽快启程的好。”   陆小果立刻松了口气。哪知左护法突然凑过来低声道:“王爷昨晚来过了吧?”   陆小果一怔,装傻道:“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在不清楚朱拓行踪的保密等级情况下,凡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左护法呵呵两声,“没事,属下只是昨晚做梦梦到王爷了。属下去给教主牵马。”   陆小果盯着左护法的背影,猜测他话中的含义,小蜡烛走过来道:“他这个人平时就是这么不着调,教主不必在意。”   陆小果点点头,“我晓得。”   看样子,朱拓昨晚行踪的确相当秘密,连小蜡烛她们都不知道。   不知为何,陆小果心里生出一种窝心的感觉,看来自己在朱拓心目中才是最值得信任最特别的人。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要取得这种信任就要贡献出自己的身体的话,那他宁愿不要这么特别。   只是一想到朱拓看自己的眼神跟看路人没什么分别,他心里又难过的要死。   真是太难取舍了!陆小果心里摇摆不定,万分挣扎。   左护法第三次伸出手指在陆小果眼前晃了晃,见对方没反应,策马来到小蜡烛跟前,低声道:“教主是不是中邪了?”   小蜡烛道:“你爆发出点杀气试试?”   左护法双目一冷,杀意毕现。   陆小果突然打了个冷颤,刷的抽出长剑,“有刺客!”   左护法朝小蜡烛竖了下大拇指,赞叹道:“教主观察敏锐反应迅速,属下着实佩服!”   陆小果疑惑的看向他,“是你?”   左护法呵呵道:“属下见教主神情恍惚,又不好出声打扰,只好出此下策。”   陆小果明白自己走神走得太过离谱了,打了个哈哈道:“最近刺客频频出现,实在是伤脑筋啊。”   黑鸽子道:“我们周围似乎多了些暗哨,所用均是本教标记,想必是王爷派来的。”   小蜡烛道:“王爷果然心细如发,待我们入关后,应该就不会有刺客来捣乱了。”   陆小果想到昨晚朱拓也如此说过,便点头表示赞同。   果然,入关之后,一路畅通无阻。   朱拓却再没有出现过,这让陆小果多少有些怨怼。   众人平安无事来到西岭雪山脚下。   自从两百年前首任教主诸葛景春在此创立魔教,西岭雪山便成为魔教教众心目中的神山,江湖中人眼中的魔山。,   这是陆小果凭生第一次见到雪山。碧蓝的天空衬着高矗的巨大雪峰,冰雪融化成清澈的雪水,从高悬的山涧和悬崖峭壁上飞泻而下,在山脚汇成淙淙喧嚣的溪流。皑皑的雪线之下,蜿蜒无尽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远处不时传来几声幽婉的鸟鸣,更为这广袤的山林增添了静谧的神秘感。   穿过繁花似锦的山谷,眼前出现一座悬崖,直达山顶,崖面光滑圆润,横竖都有千丈,好似一块正方镜子,这崖面中央,居然用人力镂空,开凿出一栋宫殿。   陆小果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了,还是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得无法言语。   小蜡烛道:“教主,前面便是本教总坛,景春宫。”   陆小果咽了口口水道:“我有些不太明白,为何要将总坛建在如此显眼之地,而不将入口处遮掩起来呢?”   小蜡烛撇撇嘴道:“堂堂一教总坛,俯仰于天地之间,就算有仇家打上门来,堂堂正正迎战便是,遮遮掩掩作甚?”   陆小果点点头,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教,果然够大气!   教内留守的长老执事早就得了消息,一早便在谷口等候。这些人陆小果大部分都已在朱拓王府的密室里见过,进入总坛,简单寒暄后,便开始商讨教主继任大典之事。   按照官方说法,魔教上任教主是欺君罔上、恶贯满盈的内卫都督魏无涯,魏无涯伏诛,朝廷兵不血刃接管了魔教,又赐封了教主,这继任大典当然要办得越风光越好。   陆小果此刻却没有大办的心情,刺客的事情还没有头绪,万一有刺客跟随宾客混进来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到时候自己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护教长老耿天明道:“教主大可放心,以本教在江湖上的声名,还没有哪个刺客敢到咱的地界里来行刺的。”   这倒是实话,刺杀魔教教主的生意连血影门都不敢接,更不要说别的刺客。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接二连三遇刺之后,陆小果也不得不谨慎小心些。   小蜡烛道:“如今我们魔教有了敕封教主,又是圣上亲封的武宁侯,代天子巡狩江湖,有了这面金字招牌,武林盟主的位子自然是教主当仁不让,索性借此机会召开武林大会,正式推举教主为武林盟主。”   陆小果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不用这么高调吧?”   只是除了他之外,小蜡烛的提议却是得到与会人员的一致赞同,左护法道:“咱们被那些所谓名门正派排挤了这么多年,这回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众人纷纷点头。   陆小果见大家的意见出奇的一致,也不好公然反对,只好把目光投向最为沉着理智的黑鸽子。   黑鸽子却始终保持沉默,似乎并不打算当这个出头鸟。   陆小果叹了口气,“那就这么办吧。”   继任大典兼武林大会的请帖如雪片般寄向四面八方,陆小果本以为没几个人会来,毕竟魔教跟各门各派的关系都不好,说是仇家都不为过,然而事实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来祝贺的人几乎踩破了景春宫的山门,各门各派的掌门掌教几乎都来了,实在不能来的也派出了自己最得意的接班弟子,抑或是辈分声望极高的门派长老。   陆小果端坐大殿,望着热热闹闹如同菜市场一般的景春宫,总算想明白一个道理。   这些人并非冲着他陆小果而来,更非是冲着魔教,而是为了景春宫正殿供奉的那面圣旨而来。   朝廷与江湖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这绝不意味着江湖中人就可以无视朝廷。   这个道理连市井莽汉都懂,更不要说那些执掌一派的掌门掌教。   他们可以不给陆小果面子,但绝不可以不给皇帝老子面子。就算与魔教有着血海深仇,今天这种日子也必须要到场,往后的日子还长,谁也保不齐哪天这位新教主就会不小心跌个跤摔死或者喝口凉水呛死了,皇帝老子自己眼光不好选了个短命鬼当教主,也怪不到别人头上啊。   总之,来道贺的人表面上都对陆小果毕恭毕敬,心里其实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各自打着小算盘,在这种情况下出点小意外小状况也是必然的,让大家喜闻乐见的。    ☆、继任大典(二)   “陆小果,你父子二人数典忘祖,背弃祖姓,盗走唐门秘笈,杀我唐门弟子,种种恶行真真让人齿冷!像你这样的无耻之徒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宴会上,一名唐门弟子站在大殿正中,指着陆小果的鼻子破口大骂。   陆小果望望一屋子作壁上观的武林中人,揉揉太阳穴,十分的头痛。   猜到会有闹事的,但他实在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唐门。   陆小果跟唐门渊源颇深,他的父亲唐云英是上代唐门族长之子,当年父亲带着他离开唐门时他才五岁,对于父亲与唐门之间的恩怨其实并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他记得非常清楚。   父亲临终前交代,月华剑谱不得交予任何人。   任何人自然包括了唐门。   那唐门弟子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陆小果皱眉道:“你可以骂我,但先父已逝,请你对他老人家放尊重些!”   唐门弟子轻蔑的一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们父子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话未说完,一道暗器朝他扑面而来,他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就听一声惨叫,那唐门弟子捂着嘴惊恐的张皇四顾,鲜血顺着指缝涔涔而下。   陆小果微微有些吃惊,也有些感动,没想到第一个为他出头的人竟会是小蜡烛。   唐门一同前来的长老立刻厉声道:“是谁!敢行这暗算之事却不敢站出来承认?”   “是我。”小蜡烛抱着手臂悠悠道:“你们唐门真是好家风,出了这么个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不知礼数出口伤人,这样的疯狗趁早把它牵回家去关起来,省得再跑出来咬人,丢的可是你们唐门的颜面。”   小蜡烛一张伶牙利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让唐门长老出言驳斥的机会都没有,把对方的脸都气紫了。他用手点指着小蜡烛,正要暴走,旁边一人站出来温和道:“唐某管教弟子不严,确有失礼之处。不过本门秘笈在陆教主手中,也是不争的事实。陆教主既然不姓唐,是否应当归还本门之物?”   说话之人是唐门大总管,当今族长的胞弟唐云武,可以说是唐门中仅次于族长的实权人物,他的话基本就代表了族长的意见。   大殿内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唐云武的话正正戳中陆小果的死穴,大家的好奇心立刻都被勾起,想知道陆小果会如何应对。   陆小果却比众人预想中要沉着冷静的多,他端坐高椅之上,不紧不慢道:“剑谱乃家父遗物,且家父临终前有嘱托,唐总管之请,本座恕难从命。”   唐云武表情愕然,似乎没想到陆小果会拒绝得这么干脆,理由会如此的不要脸。   大殿内也是一片哗然。这位新教主年纪轻轻,看起来温和无害,行事却一如魔教惯常的彪悍和不讲理,看来之前真有点小瞧他了。   唐云武冷冷道:“陆教主此举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陆小果还没开口,黑鸽子抢先道:“今日是本教教主的继任大典,各位若是来祝贺的,本教自会好好招待。若是来踢场子闹事的,本教教众虽然武艺疏松,可也都不是怕事之人。咱们好言相劝,诸位若肯息事宁人则罢,若不肯那也就只有得罪了。”   黑鸽子玉手一挥,一大批身背□□手持刀剑的魔教教众立刻从殿外鱼贯而入,将殿内诸人团团围住。   各派掌门神色陡然凝重,有人大喊一声,“这是圈套!魔教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陆小果也吃了一惊,用眼神询问黑鸽子此举何意,黑鸽子则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一位宝相庄严的僧人越众而出,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我等诚心前来祝贺,陆教主却兵戎相见,就不怕在天下人心中落下阴险狠毒的恶名?”   陆小果知道说话的这位是少林寺罗汉堂的首座宝觉禅师,少林寺方丈智觉禅师的师弟,在武林中有着极高的声望。   他赶紧解释道:“大师误会了,诸位武林同道也不必惊慌,本教公孙长老虽然脾气急躁了些,却并不恶意。诸位大可继续饮宴,吃好喝好……”   他话未说完,又一名唐门弟子跳将出来,大喊道:“陆小果,你们父子偷了我唐门秘笈,就想这么算了吗!”   左护法嗤笑一声,“你耳朵不好使?公孙长老的话你刚刚没听见?要么老老实实坐下吃酒,要么趁我翻脸之前赶紧滚蛋!”   唐云武神色更冷,“我唐门弟子今日敢踏入魔山,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陆教主若是归还秘笈还则罢了,若是不还,唐某便只有以死相搏!”   他身形刚动,就被旁边一青衫男子拦住,“唐兄切莫冲动。”   魔教诸人都已做好准备,就等唐云武一扑上来立马开打,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和事佬,一时面面相觑,不由得同时望向陆小果。   陆小果也正纳闷,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子他并不认识,却有几分眼熟,别人都是看好戏的表情,只有他主动站出来打圆场,不知是何用意。   小蜡烛离他最近,侧头低声道:“他是青城派掌门苏盛天。”   陆小果立刻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了,就在叶孤山邀请朱拓的夜宴上,当时除了苏盛天还有点苍派、南海派和崆峒派的三位掌门。   唐云武瞅了苏盛天一眼,“苏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盛天道:“今日毕竟是陆教主的继任大典,凡事当以和为贵,唐兄不若卖在下一个面子,贵派与陆教主有何私人恩怨,待大典结束再行理论,如何?”   唐云武冷笑一声,“一向明哲保身的苏大掌门居然会替魔教说话,若说你跟魔教没什么猫腻,在座诸位只怕都不会相信吧?”   众人立刻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向苏盛天。   苏盛天淡然一笑,“上门便是客,客人却要和主人大打出手,岂非无理取闹?这么简单的道理唐总管居然都不懂,在下好意劝阻,反被恶意揣测,看来唐门盛名之下也不过尔尔。”   唐云武冷哼一声,似是不愿跟苏盛天继续斗嘴皮子。他转头对陆小果抱拳道:“在下武功虽远不及陆教主,为了本门至宝,也只有向尊驾请战,唐某愿立下军令状,今日比斗无论生死,唐门都绝不会向魔教复仇,在座诸位武林同道可以为唐某做个见证。”   陆小果眉头一皱,有些难办。如果这个唐云武耍无赖领着门人弟子打群架,在场这些魔教高手分分钟就可以把他们叉出去,还不会伤了对方性命,做下死仇。如今他按照江湖惯例向自己下战书,若是不接,自然会被人耻笑,丢了魔教颜面,若是接了,打赢还好,万一打输了呢?   据血影门掌握的资料,唐云武据说是唐门第一高手,武功还要在族长唐云宏之上,在不下死手的情况下,陆小果还真没多大把握能赢得了他。   虽然对方姿态放的很低,但他很清楚,一旦接受挑战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为了保命而杀死对方,是陆小果最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何况他也不想跟唐门结下梁子,毕竟自己也曾经姓唐。   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陆小果,他上一次这么备受瞩目还是在太极殿上,那时的目光虽然也很有压力,他却并不紧张,因为那些朝臣对他并无恶意,有的只是好奇跟探究。   此时此刻这些目光里,也有好奇和探究,但更多的是敌视、冷漠和仇恨,大概这些武林中人没有一个不希望在稍后的决斗里死的人会是自己吧?   一想到有这么多人都在盼着自己去死,陆小果的后背就有些发冷。   就因为自己是魔教教主,就要注定被仇视,被所有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吗?   陆小果紧紧握拳,深吸一口气,正要做出最终决定,一个魔教教众匆匆进来传话,“晋王殿下驾到!”   殿内又是一阵嗡嗡声,显然大家都没有想到如今京城风头最劲的晋王会亲临魔教,传闻晋王与这位新教主颇为熟稔,如今一看未必是空穴来风。   陆小果则是喜出望外,朱拓非但没有食言,还来的如此高调,简直就是他的大救星!   他立刻起身准备去殿外迎接,然而朱拓已经自己走进来了。   各派掌门纷纷向朱拓行礼问候,朱拓一一微笑点头,算是回礼,遇到几个熟识的,还会稍作寒暄。   陆小果也过来像模像样的行礼,“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朱拓很随意的脱掉披风,扔给陆小果,趁他接披风的功夫,在他耳畔轻声道:“来给你救场的,不用客气。”    ☆、决斗   陆小果脸都没来得及红一下,朱拓已转身对众人道:“本王方才进殿之时,听到哪位高人要挑战陆教主?”   唐云武拱手道:“正是在下。”   朱拓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陆小果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唐门总管唐云武。”   朱拓道:“唐总管既然已下战书,不知陆教主有何打算?”   朱拓这一问道出殿内所有人的心声,陆小果道:“诉诸武力虽非我本意,但若唐总管一意孤行,本座也只有奉陪到底。”   朱拓点头道:“既然如此,决斗双方最好立下生死状,无论胜负如何,生死有命,两不追究。”   唐云武道:“这是自然。”顿了顿,他又道,“倘若陆教主输了,就要归还本门秘笈。”   陆小果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武林中人都极其讲究办事效率,说开打就开打。很快所有人都到了校武场。   正准备上台时,朱拓突然道:“且慢!”   已经做好看好戏准备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向朱拓,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唐云武也皱起眉头。   朱拓像是想起什么,对陆小果道:“听闻陆教主前日遇到刺客,还受了重伤?”   陆小果正想说没伤到哪儿,小蜡烛抢先道:“王爷明鉴,我家教主返回总坛途中被刺客的弩箭所伤。”   朱拓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来,若是陆教主带伤决斗,只怕唐总管也是胜之不武。”   众人纷纷议论,看来今天的热闹是看不成了,唐云武脸色愈发阴沉。   见大家纷纷投来嘲讽和轻视的目光,陆小果面皮有些发红,他的确不想跟人交手,但消极避战却也不是他的风格。朱拓虽是好心,他却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朱拓又道:“只是决斗之事既已决定,自是不可轻易更改。”   本来都准备散场的众人一听这事儿还有戏,不禁都洗耳恭听。   就连陆小果都猜不出朱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朱拓扫视全场一周,缓缓道:“不知哪位英雄愿替陆教主出场?”   替魔教教主出头玩命?会有哪个得了失心疯的做这种傻事?   左护法上前一步沉声道:“我等虽有心替教主出战,怎奈技不如人,素闻王爷侠肝义胆,在下斗胆请王爷担此重任。”   陆小果一惊,左护法怎么如此不知进退,朱拓怎么可能替自己出战?就算他心里愿意这种场合也不允许啊。   哪知朱拓竟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本王恭敬不如从命。”   有那么一瞬间,陆小果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低声道:“王爷,万万不可。”   朱拓也低声道:“此事有我,你大可放心。”   陆小果觉得可能是自己没说明白,“我不需要王爷替我出战……”   朱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摇了摇头。   陆小果张了张嘴,终究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唐云武道:“王爷,刀剑无眼,若是伤到王爷……”   朱拓打消他的疑虑,“本王愿立下生死状。”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唐云武深深看了陆小果一眼,率先跃上擂台。   朱拓接过小蜡烛递过来的长剑,随后跟上。   场外的这些武林中人,有认识朱拓的,也有不认识的,但即便是跟朱拓有些交情的人,也并不清楚他的武功底细,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知道他原来会武功。   而唐云武的武功水平如何,绝大多数人却是一清二楚,除非得了失心疯或者喝醉酒,否则绝对不会有人想要跟他交手。   唐云武的剑法据说仅次于叶孤山,更不要说他的暗器水平武林中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是在唐门,他也称得上是百年一遇的暗器大家。   擂台上还没动手,台下的赌局已经是热火朝天,难解难分了。   “今天的比试谁会赢?”   “那还用说,当然是唐云武了。”   “未必,晋王毕竟身份尊贵,唐门若是不想与其交恶,也许会卖他个面子,放陆小果一马。”   “林掌门此言差矣,今日比斗既然依照江湖规矩来办,唐云武若是公然放水,丢的可是他唐门的颜面。”   “如此说来,尊驾是买唐云武赢了?”   “咳咳,虽不知晋王武功如何,但他既然如此高调前来,想必会有些过人之处……”   争论虽然激烈,双方赔率居然有五五开,说明很多人对朱拓还是很有信心的。这让陆小果都觉得面上增色不少。   然而随后他就陷入深深的羞耻之中。   堂堂魔教教主,上任第一天就被人踢场子不说,居然窝囊到需要别人替自己出战,这么丢人的事在魔教历史上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武林中人也会津津乐道很久吧?   如此对魔教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朱拓为何还要一意孤行?陆小果百思不得其解。   左护法凑过来低声道:“庄家就要开盘了,您买谁赢?”   陆小果皱眉道:“王爷替魔教拼命,你居然还想从中获利?不怕王爷寒心吗!”   左护法道:“卑职正是以行动证明坚决支持王爷啊,”他压低声音道,“我把棺材本都押在王爷身上了,您到底押不押?”   陆小果重重一点头,“押!”   擂台上,唐云武拱手道:“晋王殿下先请。”   朱拓微一点头,“如此本王便不客气了。”   他手腕轻抖,倏地刺出一剑。   对方一出招,唐云武就有些后悔方才的谦让举动了,朱拓的实力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人只告诉他此人心思深沉,却从未提及他武功如此深不可测!   几招过后,唐云武便知晓唯有使用绝招才能赢得决斗!   他眼神一寒,左手已探入腰间的鹿皮囊中。   唐门暗器天下闻名,唐云武更是世间顶级的暗器高手,他发出的暗器无一失手,绝大多数死在他手上的短命鬼甚至都没有机会看到他的暗器是如何发出的。   只要他的满天星一出手,朱拓绝无生还的可能。而决斗伊始也并未禁止使用暗器。   唐云武嘴角边浮起一抹微笑,仿佛看到胜利就在眼前。然而下一秒钟,他面上的笑容突然冻结。   剑光如银蛇般霎那间已刺穿他的咽喉,恐惧甚至都未来得及染上他的眼眸,而那让天下英雄无不闻风丧胆的满天星刚好洒向半空,只可惜已慢了半拍。   唐云武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世间怎会有如此快剑?难道天下第一剑客并非是叶孤山?   擂台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只不过大部分人都以为死的是朱拓,他们只看到唐云武洒出的满天星,却根本没有看清朱拓刺向唐云武的那一剑。   陆小果霍然身起,身形如蜻蜓点水般瞬间从众人头顶越过。   擂台上只有一人稳稳站立,这个人却不是唐云武。   朱拓及时扶住唐云武软倒的身体,在最后一刻保存住唐门第一高手的颜面。   陆小果尚未落到擂台上时就已经看清形势,心里一块大砖头落了地,当即转身拦住准备冲上来的唐门诸人。   “朱拓!你卑鄙无耻,竟然偷袭暗算!”一众唐门子弟红着眼睛,剑尖直指朱拓。   “你这话说反了吧?”陆小果郎朗道,“出手偷袭的明明是唐云武,场子里百八号的老少爷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不信让大家评评理!”   小蜡烛也跳上擂台,“既然立下生死状,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唐云武技不如人,又是偷袭在先,你们居然好意思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就不怕天下人笑话!”   陆小果和小蜡烛俩人一唱一和,把唐门众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恼羞成怒正待来个鱼死网破,擂台下面又传来附和之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晋王爷伤人性命虽属不该,却也是自保之下的无奈之举,伤天理却情可恕。唐总管暗器伤人在先,不想却误了自己性命,也是咎由自取。”说话的正是宝觉禅师。   “无量天尊,唐总管先有的杀人之心,又命绝于他人剑下,也是因果报应不爽,怪不得旁人。”这个是武当派的掌门尹松青。   “奶奶的,愿赌服输,怕死还打什么擂?赶紧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大嗓门的这个是南海派掌门徐定芳,有些粗俗的言语激起众人一阵笑声。   一向眼高于顶的唐门子弟哪儿受过这种气?几个年轻弟子气红了眼,就要去找徐定芳拼命,被门中长老拦住。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但很明显现在的形势是偏向朱拓陆小果那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唐云武死得再窝囊,这件事唐门也不占理,再纠缠下去只怕唐门的百年声誉就要毁于一旦。不过唐门落得如今的境地也跟他们平时眼高于顶,人缘不好有关系。   唐门长老忍了又忍,好容易平复下愤怒的情绪,朝朱拓一拱手道:“王爷,鄙门还要回去操办总管的后事,先走一步了,告辞!”   朱拓点了点头。陆小果看这些人走之前还不忘每人送自己一记白眼,就知道魔教跟唐门的梁子彻底结下了。他转身对台下的各门各派拱手道:“今日让各位见笑了,本座感沐皇恩,无以为报,愿从天下武林同道中招徒,将本座一身武艺倾囊以授。”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陆教主所说的倾囊以授是否包括月华剑法?”   陆小果点头道:“这是自然。”   众人大哗,连朱拓也是脸色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了各位,前段时间某黑因急性肾炎住院,出院后就一直过着退休大爷一般清心寡欲的养病日子,这个坑一定会填上,请相信某黑! ☆、吃醋   “你真要收徒?”静室内,朱拓平静的凝视陆小果。   陆小果点头。   “连月华剑法也倾囊以授?”   陆小果笑了笑,“家父当年只叮嘱我月华剑谱不得交予任何人,但并未说过不允许我收徒。”   “你就不怕遭唐门记恨?”   “这本剑谱原本并不属于唐门,是唐门的先人趁公孙氏病逝后,剑法后继无人强取豪夺而来。自己就是强盗,又有何理由记恨别人?”   朱拓手指轻敲桌面,缓缓道:“你这么做,是否是想转移唐门对我的恨意?”   陆小果也不否认,“王爷为魔教出头,魔教又怎能让王爷背黑锅?”   朱拓俯身向前,欺近陆小果,轻声道:“有一件事,好叫你知道。天下若有何事是你没有法子解决的,至少你还有我。”   朱拓靠得很近,两人的鼻尖都几乎要贴到一起。陆小果有些尴尬,又不敢移开身体,怕朱拓不高兴。   “王爷,天色不早了,您路途奔波着实辛苦,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陆小果说着要起身,朱拓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我二人多日未见,今日不妨抵足而眠,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陆小果汗都下来了,“王爷有话……留到明天早上说也不迟。”   朱拓盯着他目不转睛,看得陆小果惶惶不安时突然松开手,“如此也罢。”   陆小果松了口气,转身正要走,就听朱拓喊道:“玉河。”   陆小果身体一僵,那个娘娘腔怎么也来了!   娘娘腔全然不顾陆小果杀人般的眼神,朝朱拓挤眉弄眼道:“王爷叫奴婢来有何事?”   朱拓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侍寝。”   侍寝?!!!   陆小果只觉得胸口一滞,像是被人狠狠灌了一拳,全身都止不住微微颤抖。   不是说朱拓跟这个娘娘腔只是逢场作戏吗?怎么来魔教还要带着他?还要让他侍寝?!   “陆教主为何还不走?”   听到朱拓的问话,陆小果神情一恍惚,下意识回头,全身血液登时直冲头顶。   那个死娘娘腔居然已经脱光衣服钻进朱拓的被窝里!感受到陆小果刀子般的目光,玉河露出畏缩的表情,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双手扒着被边,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眼巴巴瞧着朱拓。   朱拓又问了一遍。   陆小果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忍住把那个贱人从朱拓床上揪下来的强烈欲^望,双拳松开又握住,握住又松开,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冲出屋去。   屋内的灯很快就灭了。   陆小果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突然冲到小蜡烛的门前,用力凿门。小蜡烛冷着一张脸打开房门。   “三更半夜,教主有什么急事吗?”   陆小果道:“王爷口渴,给他房里送杯茶过去。”   小蜡烛面露疑惑之色,“这么晚了,王爷应该已经歇息了吧?”   陆小果不耐烦道:“按我说的去做就是。”   小蜡烛不再说什么,转身照做。   水很快烧好,小蜡烛沏好茶,正欲端走,被陆小果拦住。   “慢着。”   陆小果又沏了一杯,从怀里掏出一包药面,全洒进茶里。   “这杯加料的,给玉河喝。”   小蜡烛这般鬼精灵的,岂会不明白陆小果的用意。却也不挑破,只是看向陆小果的眼神中写满了“幼稚”二字。   陆小果也知道自己今天丢人丢大了,但为了朱拓的节操着想,他也只能豁出去了。   第二天,整个魔教总坛的人都知道朱拓的男宠昨晚跑肚拉稀,几乎在茅房蹲了一宿,第二天都拉脱了力,让两个书童架回了房。   都拉成这样了,朱拓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惦记他的□□了吧?   陆小果正幸灾乐祸着,朱拓走了进来。他赶紧起身让座。   朱拓理了理衣袖,悠悠道:“是你干的吗?”   陆小果装傻,“王爷你说什么?”   朱拓早就料到他会耍无赖,牵了牵嘴角,正待开口,有人来报,“青城派苏掌门求见。”   陆小果一愣,不由和朱拓对视一眼。苏盛天来做什么?   从昨天继任大典上苏盛天的态度来看,他应该是亲近魔教这一边的。这么一想,陆小果点头道:“请苏掌门到雅阁一叙。”   苏盛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一个七八岁左右的俊秀男孩儿。   “得知陆教主有收徒的打算,在下便厚着脸皮带着侄儿不请自来,还望陆教主不要怪罪。”   陆小果笑道:“苏掌门这是哪里的话?苏小公子若愿拜在我的门下,那是陆某人的荣幸,何来怪罪之说?”   苏盛天正色道:“陆教主收徒乃是魔教大事,需谨慎而行。在下带小侄前来,不过是让他暂且跟随陆教主几日。若他的资质能入教主法眼,自是他福缘深厚,倘若不能,在下将人领回便是。这几日推荐子弟的江湖人士只怕会踏破魔教门槛,陆教主还需仔细筹划。”   陆小果还没开口,朱拓先点头道:“苏掌门所言甚是,小陆能有您这样一位前辈扶持,实在是他的幸运。”   苏盛天忙欠身道:“在下与陆教主乃平辈相交,‘前辈’二字万万不敢当。”   陆小果道:“既然如此,我便称您一声苏兄,您叫我小陆就行。”   朱拓淡淡瞟了陆小果一眼。   苏盛天微微一笑,将身后男孩儿推至陆小果面前。   “雅儿,还不快给陆教主见礼?”   男孩儿朝陆小果恭敬施礼,“苏善雅见过陆教主。”   这孩子年龄虽小,却是进退有度,行为举止相当大气,陆小果看着就打心眼儿里喜欢。   他摸摸苏善雅的头,“好孩子,以后就跟着我吧。”   众人又闲聊几句,苏盛天见朱拓端起茶碗,立刻相当有眼色的起身告辞了。   小蜡烛将苏善雅领回后院,朱拓问道:“你对苏盛天有何看法?”   陆小果道:“我跟这个人不熟,继任教主之前也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王爷不是跟他一同饮过酒吗?应该对他比较了解吧?”   不料朱拓竟摇头,“我也从未接触过此人。青城派虽是名门正派,但行事一向低调,与朝廷的关系也是若即若离不远不近。苏盛天平日里足不出户,几乎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我对这个人的底细也是知之不多。”   陆小果摸摸头,“这倒怪了,我还以为他是跟您关系好,才会站出来替魔教说话。如今看来,此事……”   朱拓接过他的话,“有些蹊跷是吗?”   “王爷的意思是……”   朱拓想了想道:“既然不知他是何用意,不妨静观其变。”   “那苏善雅呢?”   “自然是先留下。”朱拓嘴角微扬,“有句话苏盛天倒是说对了,只怕这几日来给你送徒弟的不在少数。你打算如何应对?”   陆小果什么打算都没有,事实上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朱拓这个若有若无的笑容,芝麻绿豆大的事都再也容不下。   他只觉得心里那点小火苗被朱拓这个笑容勾得蹭蹭往上涨,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事实上,昨晚让小蜡烛送了那杯加过料的茶后,他就没睡踏实过。一想到朱拓跟那个娘娘腔在被窝里行那苟且之事,陆小果就有种把房子点了的冲动。   一晚上他都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饥渴难耐欲*火焚身,他的小小陆始终处于持续兴奋状态,陆小果把心经金刚经道德经都念了个遍,依旧不起作用。到最后他只能动手解决,可脑子里偏偏装的都是离京前那晚和朱拓在自己房中的情景,这简直让陆小果羞愧得无地自容。   更要命的是他越是觉得羞耻,越是想把这些淫^秽不堪的画面从脑袋中驱走,小小陆就越是兴奋,偏偏到了关键时刻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陆小果急得不行,臆想中无意将自己的手换成是朱拓的……   登时喷涌而出一泻千里,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陆小果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然而第二天看到朱拓,他那颗饱受自责的心再次没羞没臊的蠢动起来。   朱拓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动,“在想什么?”   陆小果的心思还没回转过来,眼神无意识的跟随手指的节奏游移。不知为什么,朱拓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在陆小果眼里都带着那么一丝淫^荡下^流味道。   我竟已堕落至此!   陆小果啪啪给了自己两耳光。朱拓都愣住了。   “陆教主即便心里有愧,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吧?看得奴家都心疼了。”   这个嘴上说心疼语气里可一点没心疼的人正是玉河。   玉河斜倚着门框,正幸灾乐祸的瞧着陆小果。见朱拓眼神转过来,立刻换上一副哀怨的神情。   “王爷,玉河遭了这么大的罪,您都不说来看看奴家!”   这个不要脸的小婊砸!   陆小果恨不得直接一脚把他踹下神山。   朱拓道:“没看见本王在和陆教主商议正事吗?”   朱拓的这个态度让陆小果就像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那是相当的舒心。   玉河可怜兮兮牵着朱拓的衣袖,“等王爷忙完了正事,可否来看看玉河?”   陆小果满心期待朱拓义正言辞的拒绝,没想到朱拓竟然点了点头,“可以。”   玉河此刻神情有多灿烂,陆小果的脸色就有多灰暗。    ☆、调戏   陆小果冷哼一声,“听说玉公子身体有恙,用不用找个郎中瞧瞧?”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玉河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就是你捣鬼使绊子,居然还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看在他跟朱拓的关系不一般,玉河早就一口唾沫吐他脸上了。   玉河翻了个白眼,“多谢陆教主关心,奴家身体好的很,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朱拓皱眉道:“怎么这般跟陆教主说话?还不退下!”   明明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居然还被王爷训斥,玉河心中的委屈可想而知,却又不敢跟朱拓闹,只能恨恨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朱拓转过头,见陆小果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王爷若是无事,不如在下陪您对弈一局。”   朱拓扬眉,“我记得你最不喜欢下棋。”   “没有的事。”陆小果一仰脖,“我最近跟教内的长老学了不少,棋艺大有进步,已经跟王爷不相上下。”   见过大言不惭的,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的。   朱拓轻轻一笑,“我倒要瞧瞧你的棋艺究竟有何长进。”   等棋局一开,朱拓便立刻知晓陆小果已经不是在说大话,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   他的棋艺非但一点长进没有,比以前还要烂得糟心。   但凡懂点棋的人都不会有继续跟陆小果对弈下去的欲^望.   然而朱拓却坚持下来,比起陆小果那奇烂无比的棋术,他更愿意欣赏对方明明不喜欢却偏要装出一副兴致勃勃专心致志的俏模样。   他很清楚,陆小果这么做无非是想拖住他,不让他去找玉河而已。   这点小心思虽然掩饰得很拙劣,却让朱拓很是受用。   看来这次魔教之行带上玉河的决定很正确,效果真是出奇的好。   然而陆小果留人的决心再强,也敌不过对下棋出自本能的抵触。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陆小果的额头就磕在棋盘上,直接睡死过去了。   朱拓将陆小果抱起,轻轻放至榻上,凝视他熟睡的容颜。   陆小果睡着的时候小肉嘴嘟嘟的,色泽饱满,晶莹柔嫩,让人很有咬上一口的冲动。大概是嘴嘟的太厉害,口中呼出的气息吹得刘海微微荡漾,俏皮中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浪。   等朱拓意识到时,他的嘴已经亲了上去。   既然对是自己喜欢的人,而对方也并不排斥自己,那么一亲芳泽也并无不妥。   朱拓亲的那叫一个心安理得,啧啧有声。   陆小果要再不醒就是真个死人了。   他从深度睡眠里一清醒过来马上就意识到朱拓再干什么,只是不好意思睁开眼,因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尴尬的局面。   所幸朱拓已有所察觉,主动停止这一耍流氓的行为。   陆小果这回不得不睁开眼,朝朱拓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爷,您能把手稍稍挪开些吗?”   朱拓看了眼自己那只已经伸进陆小果衣襟里的右手,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陆小果只能作势起身,只要自己站起身,朱拓的手自然就拿回去了。   然而他居然没成功,朱拓右手不知怎么一用力,陆小果就又重新躺回去了。   “王爷……呜……”   可怜陆小果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就再次成为流^氓王爷口中的美味。   陆小果想反抗又不敢真的反抗,他那点小挣扎在朱拓眼中顿时带上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更加刺激了他继续施^虐的邪恶欲^望。   朱拓的手在陆小果平坦的小腹上滑过,一路向上,指尖抚上茱萸的一霎那,陆小果全身一阵颤栗,呻^吟声脱口而出。经过前几次的亲热经验,朱拓已经知晓此处是陆小果的一大敏感点,只要朝此处进攻,陆小果绝对无法抵挡。   果然,尽管脸色已经红成醉虾一般,陆小果硬是没能推开朱拓,任由对方灵巧的手指肆意玩弄自己的茱萸,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只是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腕,也不知是想要呢还是想要呢还是想要呢。   朱拓的嘴也没闲着,一连串炙热滚烫的吻细细落在陆小果的下巴脖颈,最后停在耳垂处,时而舌尖轻轻舔^弄,时而将整个耳垂含在口中,玩得不亦乐乎。此处同样是陆小果的一大敏感点。   是不是朵小雏菊只要看被挑^逗时的表情就知道,尽管才是刚开始,陆小果就仿佛高^潮临近一般,表情痛苦,眼神放空,呼吸粗重,嘴巴微张,看似羞臊,实在爽呆,看得朱拓心里的邪^火一拱一拱的,食指和中指一并,将已经肿^胀的粉嫩茱萸夹在其中。   “啊……”   陆小果仿佛受了多大刺激一般,后背都弓起,视线从朱拓肩膀处探出,无意识的落在门口,然后整个人瞬间僵住。   左护法正站在门口,也不知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与陆小果视线相遇,两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时间竟谁都没动。   直到朱拓也转过头来,左护法这才如梦初醒般,结结巴巴说道:“属……属下有事禀告教主……,不如改日再报!”   说完瞬间消失在门口。   陆小果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襟不知何时已大敞四开,露出赤^裸的胸膛,昔日的粉嫩茱萸此时红肿不堪,要多淫^荡有多淫^荡,最让他抓狂的是朱拓的贼手竟悄无声息的溜到小腹下面,再差一点就要摸到小小陆上方的小毛毛……   如此淫^乱的一幕居然被人看到,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陆小果悲愤绝望的穿好衣服,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匆匆离去。   朱拓也不拦他,只是在他离开后又招来左护法。   左护法似是早有心理准备,进门第一句话就是,“王爷,我以性命起誓今天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就算说梦话也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否则立时死在您的面前!”   朱拓悠悠道:“最近北漠不太平,你有何看法?”   左护法沉声道:“属下愿亲赴漠北,替王爷扫除一切魑魅魍魉!”   “何时启程?”   “现在!”   朱拓不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左护法躬身离开,出了房门用力抹了把冷汗,重重松了口气。   陆小果则去找了小蜡烛。   “王爷喜欢男人这个毛病能不能治好?”   小蜡烛瞅了他一眼,“若能治好何必带着玉河?”   陆小果紧紧握了握拳头,“如何才能把玉河赶走?”   “就算没有玉河,也会有金河铁河,王爷谪仙一般的人物,想要服侍他的俊秀男子多如过江之鲫,玉河不过是其中之一。”   “啪”的一声,桌子一角被陆小果硬生生掰断,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他低吼道:“王爷如此清高,跟这些人在一起,就不觉得有辱身份吗!”   小蜡烛面无表情道:“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他又有什么法子?”   陆小果一怔,久久不语,脑中的斗争复杂而又激烈。   他就算再蠢再没脑子,也能清楚明白朱拓对他的情意。唯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朱拓打算对他做的事情。   朱拓的尺寸他已见过,与他君子端方的气质截然相反,简直又狰狞又恐怖!让这么个大家伙进到自己的后^庭里,陆小果不确定自己能否还有命在。   可如果自己是上面那个呢?   陆小果眼睛一亮,直接问出心中所想。   小蜡烛差点拿刀砍了他。   “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居然问我这种问题,你简直找死!”   陆小果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根本不敢还手,连滚带爬跑出小蜡烛的房间。   他之所以跑这么快是又想到一个答疑解惑的最佳人选,左护法。   陆小果相当幸运,在左护法出门前拦住了他。   见对方背着行李,陆小果有些惊讶,“你要出远门?”   左护法悲壮的点了点头。   陆小果有些难为情道:“有句话我想跟你说……”   左护法打断他,“今天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就算说梦话也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陆小果表情更加尴尬,“我相信你,就算为了王爷你也不会出去乱说。”   左护法作势要走,陆小果却不松手。左护法问道:“教主还有何事?”   陆小果抬头望天,低头望地,磨叽半天,等得左护法耐心都快磨光了才憋出一句,“你觉得王爷……可能是下面那个吗?”   左护法足足用了三个呼吸的时间从完全理解了陆小果的意思,他仰天长叹一声,“教主啊教主,属下上辈子究竟做了有多对不起你的事才会让你这辈子这么对我啊!”   说完不给陆小果申辩的机会,抢先一步窜出门去,比下午跑的还快。   陆小果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其他可以咨询的对象,他又不能直接去问朱拓,要是程留香在这儿就好了。   一想到晚膳后朱拓就要去见玉河,陆小果就抓心挠肝般的痛苦。他一咬牙一跺脚,朝朱拓房间走去。   朱拓此时却在小蜡烛房中。   小蜡烛从没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这么抢手过。   朱拓打量她一眼,道:“你心情不好?”   小蜡烛虽然还在气头上,又不好在朱拓面前表现出来,只好咬着牙摇了摇头。   朱拓问道:“小陆有个喜欢扇自己耳光的毛病,你可知是为何?”   小蜡烛冷笑一声,“想到自己不该想的,觉得心中有愧。”   朱拓微微皱眉,“何为不该想?”   小蜡烛想到陆小果的那个问题,怒意直冲胸腹,“还能是什么,都是些低级下流龌龊的东西!”   朱拓似是想到什么,紧紧盯着小蜡烛,“他调戏你了?”   小蜡烛一拍桌子,“调戏我也就罢了,他居然痴心妄想调戏王爷!”    ☆、下药(一)   玉河盯着眼前的这壶茶,手里攥着一个小药瓶,有些犹豫不决。   自从来到朱拓身边,两人的关系从未有过任何实质进展,朱拓对他的态度始终是若即若离。再这样继续下去,别说任务无法完成,上头一旦怪罪下来,自己的小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他咬了咬牙,打开药瓶,将里面的药膏小心翼翼抹在壶嘴内侧。他知道朱拓心细,直接在茶里下药,那是自寻死路。   给朱拓下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如今时间紧迫,他又实在没有别的好法子,只能冒险一试。   刚收拾停当,外面传来脚步声,玉河吓了一跳,立刻从内室的后窗逃走。   走进来的人却是陆小果,本来今天下午发生这样的事情,按理说他是打死都不想再见到朱拓。只是小蜡烛和左护法都没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而这两个人跟朱拓的关系明显要比跟自己好,难保他们不会在朱拓面前嚼舌根。与其让别人说些有的没的,不如自己来解释清楚的好。另外还能监督下朱拓有没有在跟玉河鬼混。   哪知房间里却没有人,陆小果心里一沉,难道朱拓果然在玉河那儿?   一想到奸*夫淫*夫正在做那种龌龊事儿,陆小果就妒火中烧,猛然举起桌上的茶壶,却迟迟没有砸下去。   这毕竟是朱拓的房间,陆小果还尚存一丝理智,明白不能在这里闹事。   下午还跟自己百般温存,晚上就去找别人,真是不知廉耻!   想到下午那些让人耳红心跳无法直视的画面,陆小果就喉咙发干小腹发燥,拿起茶壶对准壶嘴就是一通猛灌。   半壶凉茶都下了肚,陆小果才觉得内心的躁动稍稍平复,但怒火却是一点都没有平息。   一定要想法子把玉河那个贱人赶下神山!   陆小果沉着脸,气势汹汹走到院子里,随手抓来一名侍卫,冷声质问道:“玉河呢?”   侍卫道:“在侧院。”   “王爷跟他在一起?”   侍卫摇头,“王爷今天不曾去过侧院。”   陆小果满心疑惑,魔教总坛虽大,但朱拓也不是喜欢乱走乱逛的人。他不在自己房里又不在玉河那儿,那他还能去哪儿?   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紧接着又面临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他的小兄弟居然有要抬头的迹象!   这会儿那个侍卫还没走,陆小果又尴尬又惊慌。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小兄弟这么不听话的时候,被朱拓刺激了几次,我不会是个男的都要有反应了吧!   陆小果被自己的猜想吓得险些要魂飞天外,然后这个莫名其妙就被人肖想了一番的可怜侍卫眼睁睁看着陆大教主突然拔地而起,没有任何预兆,像只被狗撵的兔子般疯狂窜出院外,眨眼之间就不见了。   陆小果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房间为何这么远,还在一个如此热闹的地方!   这一路上,他一共遇到二十名教众,三名长老,两个丫鬟,一般教众也就算了,三名长老不能装作看不见,尤其是里面还有两个熟人,小蜡烛和黑鸽子。小蜡烛还在为方才的事儿生气,根本不搭理他,黑鸽子更是惜言如金,偏偏执法长老耿天彪拉住陆小果不放,非要跟他汇报工作。   陆小果眼珠子都要红了,他的小兄弟尺寸本就不小,更不要说在精神抖擞的状态,虽说现在天色已黑,但这么近的距离这三个人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异状。   “耿长老,本座现在腹痛难忍急需方便,教中事务明日再议可好?”   话未说完,人已远遁。   耿天明扬声道:“教主,可用属下去找华大夫给您看看?”   没有回应,陆小果已经跑远了。   黑鸽子皱眉道:“教主莫非吃坏了肚子?”   小蜡烛冷哼一声,“昨儿个是玉河公子拉肚子,今儿是教主拉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魔教伙食不好呢。”   玉河给朱拓准备的和合散药性极其强烈,只需一点点便足以让十余名贞*洁烈女化身淫*娃荡*妇,更不要说这些春*药全顺着壶嘴进了陆小果的肚子里,一点都没浪费。   陆小果回到房间时,理智都快被胸中的欲*火燃烧殆尽了,所幸还剩一丝清明,知道把房门锁死以免自己待会儿兽*性大发,跑出去祸害别人。   之后便脱掉裤子开始自力更生。   “小陆?你这是……”   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   陆小果动作一顿,和合散令他的反应迟钝了数倍,以至于竟未察觉到屋内有人。   他微一扭头,已经有些散乱浑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挺拔伟岸,秀色可餐。   下一秒,他便做出一个连朱拓都没有想到的举动。   朱拓眼看着陆小果像只猛虎般朝自己扑了过来,对方力道很大,居然将他一举扑倒在床上。   “小陆……”   朱拓一攥住陆小果的胳膊便察觉不对,就见他呼吸急促双目赤红,身体更像火炭一般炙热。   他中毒了,还是春毒!   想到竟然有人胆敢在魔教里对陆小果下药,而且还是春*药,朱拓心中便有种止不住的杀人欲*望。   他以性命发誓,无论这个人是谁,他将来都会死得很难看。   朱拓这边沉思杀人计划,陆小果也没闲着,相当麻利的去扒朱拓的裤子。   朱拓攥住他的手腕,沉声道:“小陆,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知道。”陆小果不假思索道,“你是朱拓。”   朱拓双眸眯起,“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陆小果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手都被攥住,下了死劲儿也挣脱不开,疯狂怒吼道:“我当然知道,我要跟你行*房!”   朱拓怔住。以他对陆小果的认知,就算被下药,对方也应该是去找个女人发泄,而不是自己。毕竟以陆小果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对断袖分桃之事还是有一定的抵触心理。   朱拓唇角微微扬起,想不到一次暗算竟帮他试出陆小果的真实心意。只是听到下一句话,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陆小果接着说道:“我要在上面!”   然后他就用嘴去咬朱拓的腰带,虽然双手被制住,但我还有嘴啊!   做了二十几年纯爷们的陆小果自然不知道这个动作对于喜好断^袖之人有着多致命的诱惑力。   看着那张鲜艳欲滴的小肉嘴就在自己敏感部位正上方咬来咬去,朱拓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是对方主动,自己若再不笑纳,岂非暴殄天物?    ☆、下药(二)   作为血影门的门主,程留香做出过很多决定,有英明决断的,也有一时失误的,但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不曾有过一丝后悔。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欣然接受。   江湖生活本就残酷血腥,作为一门之主,时刻保持沉着冷静的心性才最重要。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了。   并非因为他所处空间的黑暗狭小,也并非因为有何危险萦绕在身周,如果紧贴在他身后的叶孤山算是危险的话。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暗室外陆小果那销魂的呻^吟声和朱拓沉重的喘息声。   然而很快他便默默更正,最危险的还是他身后的叶孤山。   似乎是被外面的两人刺激到,叶孤山的那话儿明显变大,变硬,此刻正紧紧顶在程留香后^庭的位置,那种感觉,程留香真是毕生难忘!   可偏偏他还不能有所动作,连一丝声音都不能发出。被朱拓发现有人在偷看他的活春宫会是什么后果,程留香连想都不愿意想。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找陆小果?这个夯货是死是活跟他有毛的关系!   程留香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腰肢,掌心的炙热穿透薄薄的衣料,瞬间直达程留香的中枢神经。湿^热的鼻息轻扫过他的耳垂,带来叶孤山粗重的喘息。   看样子就算他不想动,叶孤山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程留香心里直翻白眼,中了春毒的明明是陆小果,叶孤山却也做出这番举动,分明是趁机吃豆腐!   他出手如电,想去阻止叶孤山准备吻上他颈项的双唇。然而对方却似早就料到,更快一步的擒住他手腕,双唇已然贴上他心心念念之人的面颊。   程留香眼神一冷,右肘重重向后一击,叶孤山竟未抵挡,胸腹被狠狠击中,忍不住低低闷哼一声。   声音虽几不可闻,在朱拓耳中却不啻为平地惊雷。   雪亮的剑光如毒蛇之信瞬间穿透暗室之门,朝程留香前胸刺来。   “叮!”的一声脆响,另一柄绝世之剑已架住那剑,刹那间双剑交击,暗室之门陡然破裂。   双剑如龙,光影纷飞之中,两条人影从暗室窜出,随即夺窗而出。   朱拓紧随其后,一剑快似一剑,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程留香边闪躲边低声道:“是在下唐突,还请王爷恕罪。”   朱拓充耳不闻,剑招凌厉,剑气森然,竟似要取二人性命。   叶孤山一掌将程留香推出战圈,独自抵挡朱拓。   已有巡夜的魔教教众听到动静,驰援而来,迅速将程叶二人围住。   朱拓沉声道:“全都退出院外!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小蜡烛、黑鸽子拦住众人,二人对望一眼,自入魔教以来,谁都没见过朱拓露出如此严厉的神情。黑鸽子一挥手,所有人都无声而迅速的退了出去。   叶孤山抵住朱拓凌厉的剑锋,冷声道:“我二人乃是无心之举,纵然有错,难道王爷还要取我二人性命?”   朱拓也不撤剑,冷笑道:“深夜偷偷潜入本教,如此鬼祟,还敢说无心之举?叶城主什么时候也习惯不走正门攀围墙了?”   叶孤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夜探魔教本就是违心之举,若不是因为程留香,他压根不会做这些平日里自己最为唾弃的勾当。然而既是自愿之举,无论再怎么违心,朱拓再如何讥讽,他也只能忍下。   程留香轻咳一声,道:“此事与叶城主无关,是在下自作主张来看望小陆,又不想惊动王爷和贵教诸位英雄。没想到……,今夜之事错在我一人,但凭王爷处置,只是还请王爷莫要牵连他人。”   叶孤山皱眉道:“要罚便一起罚,我叶孤山难道是贪生怕死之人不成?”   朱拓收回长剑,冷冷道:“本王刻下无暇听你二人互表心迹,给小陆疗伤要紧。真要请罪,明日请早!”   叶孤山被朱拓这句“互表心迹”弄得脸微微一红。   程留香急急叫住朱拓,“王爷留步!”   朱拓不耐烦的回头,目光冷冽如刀锋。   程留香挠头道:“王爷,小陆他……毕竟是第一次……,还请王爷怜香惜玉……”   话音未落,掌风如刀,扑面而来。叶孤山一揽程留香的腰肢,身体急急后退,脚尖一点,已腾空而起,转瞬消失在院外。   朱拓冷哼一声,想到被自己点了穴道的陆小果,心中一紧,转身回到房中,紧紧关上房门。   今夜就算有人在外面杀人放火,亦或朝廷的兵马攻上神山,他也决计不再开门!   景春宫外的一处岩石上,程留香和叶孤山端坐两头,彼此无话。   程留香面朝景春宫的方向,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孤山虽然一直沉默,但视线却未曾离开过程留香的背影。   朱拓的那句似有心也似无心之言,一直横亘在他心头,不吐不快。   他淡淡开口,“朱拓方才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程留香头也不回道:“他说我二人是翻墙入院的小贼,你居然还觉得有道理?”   这话本就没错,叶孤山也不想争辩。   “不是这句。”   程留香终于回首,“那是哪句?”   互表心迹……   叶孤山紧紧盯着程留香,眼神中已说明一切。   程留香面无表情的转回头,“也不知小陆现在怎样了?”   还能怎样?看朱拓方才急色鬼的模样,二人现在的情形一定非常激烈。   何时自己也能和小程这般……   叶孤山浮想联翩,望向程留香的目光愈加炙热。   即便是背对着对方,程留香也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进而想到方才暗室中那一吻。   他有些不自在的转转脖子,跳下岩石,“时辰不早了,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早还得去请罪呢。”   叶孤山紧随而下,抓住程留香的手腕,“我的心……,你难道还不明白?”   程留香无声瞧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放手。   叶孤山慢慢,慢慢松开手。   程留香道:“叶兄若是不愿,大可下山。明早我一人去魔教谢罪。”   “我愿意。”叶孤山一字一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程留香盯了他半晌,缓缓露出笑容,“叶兄言重了。”说完转身下山。   叶孤山双拳紧握,又缓缓松开,默默跟随其后。   今夜虽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但毕竟有所进展,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想到方才的一吻,叶孤山嘴角微微勾起,心中似有了无限希望。   今夜的西岭雪山,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天刚亮,黑鸽子、小蜡烛及几位魔教长老就被朱拓的近身侍卫请到议事大厅旁的偏殿。朱拓一身常服,随意坐在正中,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一夜鏖战的疲态。小蜡烛心细如发,从朱拓的眼角眉梢看出一丝餍足的惬意,心里不禁撇了撇嘴,对尚未露面的陆小果生出几分同情之意。   朱拓啜了口茶,不紧不慢道:“今早会有贵客临门。”   小蜡烛与黑鸽子对视一眼,道:“王爷所说贵客,是指血影门门主程留香吗?”   朱拓摇头道:“并非是他,而是内卫新任统领陈达章。”   魔教诸人内心皆是一沉,护教长老耿天明道:“内卫这些年一直跟魔教斗得你死我活,如今新任统领却登门拜访,绝对是夜猫子进宅没安好心。”   庶务长老徐茂山缕了缕发白的胡须,道:“陈达章原来不过是内卫的一名千户,据说在扳倒魏无涯中出了大力,后来不知怎的又得到叶相青睐,向圣上大力举荐,竟然当上了内卫统领,也是一名奇人。只是此人多年来一直行事低调,又不得魏无涯重用,魔教中关于他的信息寥寥。”   黑鸽子道:“如此重要人物到访,魔教该如何应对,还请王爷示下。”   朱拓道:“陈达章此次前来,只怕与唐门之事有关。对方若不主动挑明,我们便以不变应万变。只是以本王如今身份,却是不便与其会面。”   小蜡烛问道:“王爷的意思是由陆教主出面?”   朱拓竟又摇头,“小陆今日也不便见客。”   至于为何不便,大家心知肚明。   然而在场的除了小蜡烛和黑鸽子,其他长老并不十分清楚昨夜之事,只知道血影门门主程留香和叶孤城夜闯景春宫,被朱拓打了出去,其他的一概不知。于是便有老实人问出心中所想。   执法长老郭虎道:“教主昨日腹痛竟如此严重,是否需教内郎中前去诊治?”   朱拓嘴角动了动,似是想笑却又忍住,“倒也不妨事,只是需要静养,若无陆教主吩咐,任何人不得去打搅他休息。”顿了顿,又道,“陈都督来访一事,就有劳徐长老和公孙长老了。”   众人恭敬领命。   诸事安排妥当,朱拓来到陆小果房外,站立片刻,屋内不时传出一阵阵类似野兽的哀嚎声。   朱拓唇角微扬,轻声道:“小陆?还在睡吗?”   屋内立刻悄无声息了。   朱拓伸手推了推房门,房门却从里面栓死了。他抿了抿唇,自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塞在门缝处,道:“我有急事,需立刻回京。我的心意……都已写在信中,过几日我便回来看你。山中湿寒,你要注意身体,早晚记得添衣。”   说完之后,他又在门外站立了半晌,见陆小果确无开门的意思,才轻叹一声,转身而去。   朱拓离开须臾,半塞在门缝里的书信便从门里被抽了进去。    ☆、魔教日常   如果可以,陆小果真希望自己立即失忆,把昨夜发生的事统统忘掉!   往事有多不堪回首倒在其次,最要命的是如此羞耻之事居然被程留香撞到!   被程留香看到也就罢了,现场居然还有叶孤山!   程叶二人被朱拓从暗室揪出来时,陆小果尚未完全失去意识,三人在屋内打斗的情景还是有隐约记忆的。虽然随后朱拓就点了他的穴道,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人家没有亲眼看到,也是能想象得出后面的事情的。   一想到自己和朱拓的事明天就会被整个武林知晓,陆小果就恨不得一剑捅死自己。   至于为何会被整个武林知晓,这已不在陆小果的思考范围之内。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让人面红耳赤血脉喷张的限制级画面,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至于他为何在中毒且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还能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早晨醒来后朱拓又上了他一次。   他居然会在神志清醒且战力恢复的状态下又让朱拓上了一次,他疯掉了吗!   陆小果恨不得捅死自己八百次。   昨晚之事还能用因为中毒而身不由己的理由来开脱,今早的行为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难道是因为余毒未清?   朱拓就是用这个理由堂而皇之的对自己……   陆小果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像野兽一样哀嚎。   锦被中都是朱拓的气息,和二人奋战一夜留下的淫*靡味道。   他立刻扔掉被子,仰面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望着帐顶。   其实,除了有些羞耻,加上被人撞见的恼怒,陆小果倒没有其他更多不适的感觉,相反倒还有几分留恋之意。毕竟朱拓的技术还是蛮好的……   陆小果再次把脸埋进被子里,接着嚎叫。   直到门外传来朱拓的声音,他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仿佛这样对方就不知道他就在屋子里。   朱拓推门时,他紧张得心差点跳出来。如果朱拓真想进门,一把锁是拦不住他的。   然而朱拓竟然就这样走了,这让陆小果多少有些意外,更有些隐隐的失望。   好在对方还留下一封信。   信中只有八个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小果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双手捧着信纸,呆坐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冲出房间,朝景春宫大门方向跑去。前方出现一个人影,是长老郭虎。陆小果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问道:“看见王爷了吗?”   郭虎回道:“王爷方才已经下山了。”看看陆小果的神色,他又补充道,“王爷的马很快,教主若是想去追,只怕是追不上的。”     陆小果张了张嘴,却未说出一个字。他的勇气其实在跑出房门那一刻就已经用完了,就算现在见到朱拓,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小果觉得应该先冷静一下,反正朱拓过几天还会再来,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思考一下他信中的真实用意。   郭虎审视了下陆小果的脸色,试探道:“不知教主身体恢复的怎样了?”   他的原意是想问问陆小果的腹痛如何了,陈达章还在前厅等着接见。可话进了对方的耳朵里就变味了。   陆小果脸上一红,右拳虚握,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道:“本座今日……偶感风寒,郭长老若是无事……就当没看见我!”说完扭头跑回自己屋里继续当缩头乌龟。   已经看见了还怎么当成没看见?郭虎觉得教主的这个要求颇有些难度。但王爷已然有言在先,也就不好再打搅教主。至于被晾在前厅的陈达章,自有徐茂山和公孙木槿去操心。   景春宫外,程留香远远望着魔教大门,若有所思。   叶孤山见他半天没动静,问道:“不进去吗?”   程留香道:“陈达章刚刚上任,便来魔教拜访,只怕别有用意。”   叶孤山不以为然道:“就算别有用意,也是魔教该操心的事情,与你我何干?”   程留香皱眉道:“朱拓为了避嫌,选择一早离开,避而不见,小陆只怕独木难支……”   叶孤山走到他面前,牢牢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陆小果如今已是魔教教主,不再是当年那个受你庇护的雏鸟,难道你还能护他一辈子不成?”   程留香摸摸鼻子,“毕竟是从血影门出去的人,也不好完全弃他于不顾……”   叶孤山道:“只是曾经的下属,便让程门主如此费心。对于鄙人这个总角之交,程兄又当如何?”   程留香惊愕的望着他,有些不太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冷酷冷心冷血冷面的乌云城主嘴里说出来。   叶孤山面不改色,目光深沉。   程留香移开目光,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淡淡道:“叶城主言重了,叶城主不向在下寻仇,在下已是感激不尽,又岂敢再有其他奢望?”   叶孤山眼神一变,“若有奢望的人是我呢?”   程留香又摸摸鼻子,转移话题,“既然朱拓已经走了,魔教又有客来访,我们改日再去登门道歉。”   叶孤山望着程留香转身而去的背影,神色有些黯然,但又随即恢复如初。这条路并不好走,自己初始便知晓。既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再是艰难也要走下去。   何况小程现在已经不再排斥他,昨晚那一吻更是两人关系的重大突破,想到此,叶孤山立刻精神抖擞,信心倍增。连走在前面的程留香都似感觉到他气场的变化,不由自主回头瞥了一眼。   叶孤山不放过任何一次向程留香表白心迹的机会,目光温柔似水。这让程留香觉得更冷了,鸡皮疙瘩成倍的掉落。   也许是时候甩掉这个黏人的家伙了,程留香开始暗暗盘算偷溜计划。   程留香这边殚精竭虑,陆小果却是躺在床上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鏖战一夜太费体力),只是苦了在前厅陪陈达章枯坐的徐茂山。黑鸽子一向不喜应酬交际,找了个由头便早早离场。徐茂山不好冷落了陈达章,只好陪着对方东拉西扯。   对于陆教主身体不适不便见客的说辞,陈达章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悦,反倒饶有兴致的跟徐茂山聊起了家常和魔教的风土人情。徐茂山本想探出对方的虚实,谁知思路一直被对方带着走,反倒被打听走魔教不少□□。虽然这些□□也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至少看出陈达章的思维缜密,滴水不漏,城府之深不逊于当年的魏无涯。直到他告辞离去,徐茂山才如释重负般瘫坐在椅子上擦冷汗。   小蜡烛和黑鸽子走进来,问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居然聊了这么久?”   徐茂山叹口气道:“魔教教众姓甚名谁,从哪来到哪去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小蜡烛皱眉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殷涛叛教时不都把魔教的情况泄露给内卫了吗?他还问这些作甚?”   徐茂山接着叹气,“他问的信息越是芜杂,便越是容易抓到我话里的漏洞。唉,我本就不擅长这些,这原本是左右护法的职责,可惜魏安不在,殷涛又……”   三人俱是沉默,与内卫争斗多年,魔教虽未伤及根本,却也有不小的损失,尤其是在用人方面。魏无涯倒台,魔教刚有了喘息之际,朱拓便被夺了教主之位,朝廷要对付魔教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在朱拓无法正大光明施以援手的情况下,仅凭陆小果的智商能否与朝廷抗衡,实在是个未知数。   黑鸽子问道:“他不曾提起唐云武之事?”   徐茂山摇头,“丝毫未提,看他今日的神色,仿佛就是偶然路过,登门拜访的。”   小蜡烛道:“这个陈达章果然不简单,王爷虽然怀疑唐门挑衅与内卫有关,但对方不露丝毫破绽,我们也是无从下手。”   徐茂山思忖道:“不如还是请示下教主,早做准备,提防内卫再生事端?”   黑鸽子道:“王爷临走前特意吩咐,今日不得打搅教主。”   徐茂山道:“凡事也分轻重缓急,这么要紧的事还是通禀一下为好吧?”   小蜡烛缓缓道:“就算现在禀告了教主,只怕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来。”   徐茂山道:“那依你之见呢?”   小蜡烛朝陆小果的院子瞥了一眼,道:“教主今日身体不适,明日再禀告也不迟,反正不管是内卫还是唐门,这一时半刻也不敢打到神山上来。”   徐茂山想了想,觉得也的确不必太操之过急,便点头应允。   陆小果一直睡到正午才被生生饿醒,想出门去找吃的,又不知该如何面对魔教诸人。正纠结间,小蜡烛来敲门。   “教主,该用饭了。”   陆小果不想见的人名单里,头一个就是小蜡烛。   正想说自己不饿,小蜡烛又道:“教主昨日腹痛,又感风寒,王爷早上吩咐不得打搅教主休息。”   陆小果一愣,没想到朱拓如此细心的帮他想好说辞。这样看来,除了程留香和叶孤山这俩挨千刀的,魔教诸人应该对昨夜之事并不知晓。   他心里一松,愈加觉得饥肠辘辘,门外饭菜的香味愈是让他忍耐不住,立刻开门让小蜡烛进来。   小蜡烛清澈坦然的目光就像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陆小果愈加放心,见小蜡烛麻利的摆放碗筷,挠头道:“楚长老,其实魔教也不缺人手,以后这种琐碎之事就不劳烦楚长老了。”   小蜡烛道:“王爷吩咐过属下要照顾好教主的饮食起居,若是教主瘦了一斤半斤,就要唯属下是问。”   陆小果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道:“其实比起来服侍我,你更愿意去服侍王爷吧?”   小蜡烛目光一闪,“教主是在吃醋?”      ☆、立威   刚吃了几口馒头的陆小果险些被噎着,连忙拿起茶碗猛灌一通,好容易捋着脖子把气儿顺匀了,这才满脸通红道:“你瞎说什么!我怎会……,我……那是关心你!”   小蜡烛悠悠道:“教主千万保重好身体,莫要生病,便是对属下最好的关心了。”   陆小果明白论口才自己是万万说不过她的,只好转移话题,“今天可有什么要紧事吗?”他总算还没忘了自己是一教之主。   既然陆小果问起,小蜡烛便据实以吿,“今早内卫新任统领陈达章来访。”   正在喝汤的陆小果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他说着便冲向床边的衣架,想要换上继任教主大典上穿的那件洒线锦绣大氅,又一想小蜡烛还在屋里,扭头道:“你先出去。”   小蜡烛道:“教主不必忙了,陈都督已经走了。”   陆小果先是一怔,随即大怒,“如此要事你们居然也不禀报,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教主!”   小蜡烛见陆小果真生气了,神色也恭敬起来,“是王爷吩咐属下,不要打搅教主。”   陆小果愈加意外,道:“王爷不想我见陈达章?”   小蜡烛解释道:“教主昨日身体不适,王爷不想影响教主休息。”   陆小果像是没听到小蜡烛的话,缓缓坐到床上。   看来朱拓还是不太相信以他的能力能否独自应对内卫以及朝廷。不仅不朱拓相信,魔教诸人也不怎么相信。   这算什么?难道自己以后就只能当个傀儡教主,还是个不动不说话的傀儡?   天下若有何事是你没有法子解决的,至少你还有我。   朱拓的这句话此刻萦绕在耳边,竟别有一番滋味。   陆小果进而又想到继任大典那天朱拓代替自己力战唐云武,心中原本的感激渐渐转为羞愧,心情分外失落。   小蜡烛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左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好言宽慰本就不是她所擅长。要是左护法在还能插科打诨一番,帮陆小果开解心绪,可惜那厮又被王爷派到漠北去了。   可怜的左护法今天无缘无故就被人念叨了两次,也不知在漠北打了多少个喷嚏。   她正想去叫黑鸽子来一起开导陆小果,陆小果又开口道:“通知教内留守的长老和执事到大殿议事。”    小蜡烛见他神色肃穆,也不好细问,躬身领命而去。   不多时,魔教的骨干成员便聚集到总坛正殿的议事大厅,陆小果已然到位,端坐正中,不苟言笑。   魔教诸人不论早上是否被朱拓召见,都已然知晓陈达章来访之事,只是不知陆小果此举何意。   黑鸽子用眼神询问小蜡烛,小蜡烛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陆小果问道:“楚长老,人员是否已经到齐?”   小蜡烛恭敬道:“回禀教主,除了尚在分堂办差的执法长老耿天彪,教内留守长老、执事以及来总坛回禀差事的几位分堂主全部到齐。”   陆小果微微点头,看向徐茂山,“今早内卫新任统领陈达章登门拜访,本座身体不适,未能迎接。幸好有徐长老代本座出面,还要有劳徐长老给教内兄弟们讲讲陈达章此番前来的用意。”   徐茂山有苦说不出,他怎么知道陈达章今天来魔教是何用意,难道要告知众人,陈达章就问了问魔教教众姓甚名谁从哪来到哪去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虽说这是事实,但在如此庄重的场合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   而且直觉告诉他,陆小果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屋内寂静无声,一屋子的人都在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徐茂山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在魔教如此有存在感,他甚至怀疑今早朱拓让他接待陈达章只是随口一说,他只是个给魔教修修屋子理理账本,管管大家伙儿吃喝拉撒睡的庶务长老,何德何能堪此重任!   陆小果还在一脸期待的望着徐茂山。   徐茂山轻咳一声,道:“属下与陈达章只是闲聊了半刻。”   陆小果的目光愈发期待。   徐茂山只得继续讲道:“陈达章……似乎对魔教教众的籍贯比较感兴趣。”   “籍贯?”陆小果想了想道,“莫非他来魔教就为了查户籍?”   徐茂山尴尬道:“这个属下就不知了。”   陆小果又问,“那依徐长老之见呢?”   徐茂山擦擦额头的冷汗,“陈达章此番前来必有用意,只是……属下愚钝……”,让他看看账本打打群架还行,猜人心实在不是他的强项啊!   陆小果目光转向其他人,“各位兄弟有何高见?”   郭虎道:“内卫与魔教一直势不两立,魏无涯虽然倒台,这个陈达章只怕也是敌非友。我们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陆小果看向黑鸽子,黑鸽子道,“郭长老所言极是,教主刚刚上任,陈达章便来拜访,只怕祝贺是假,打探虚实是真。对此人的确不可掉以轻心。”   屋内诸人发现,陆小果的目光看向谁,谁便要发言表态。这跟以前朱拓在位时大为不同,那时魔教基本是朱拓的一言堂,众人习惯了按照朱拓的命令各行其是,这也是老教主公孙凌留下的传统。   谁知到了陆小果这里就改了章程,大家不光要出力,还要动脑。   只是魔教诸人的脑子一看就很长时间没有用过,大家七嘴八舌议了半天,没说出一点建设性意见。   但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至少让陆小果对各人的智商水平有了基本的掌握。   陆小果微一抬手,屋内立刻鸦雀无声。众人都恭敬的等待陆小果发布号令。   不管怎样,朱拓到底还是御下有方。   陆小果内心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陈达章十五岁来到内卫,从一名小小的兵卒做起,用了十年时间便爬到千户的位置,此人能力可见非同一般。因其阴狠毒辣又野心勃勃而受到魏无涯的猜忌,一直不得重用。直到魏无涯与王爷决战在即,陈达章向叶相投诚,泄漏了魏无涯的踪迹,又上交了诸多他贪赃枉法的罪证,这才得以平步青云,坐上内卫大都督的位置。”   陆小果的侃侃而谈让众人顿时刮目相看。大家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坐在主位之人不是陆小果,而是朱拓。   陆小果继续说道:“为了内卫都督之位,此人可以隐忍十余年,可见其心机之深沉丝毫不逊于魏无涯。对于此人,我们绝对不可小觑。王爷虽离开魔教,但魔教依然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陈达章刚刚上任,自然要做出一番功绩,势必会对魔教动手。本座继任大典上的争端,只怕就是此人指使。”   陆小果的分析令郭虎、徐茂山等人不住点头,等他一席话说完,这些长老、分堂主们简直要眼冒小星星了。   郭虎道:“教主所言甚是,令我等茅塞顿开。该如何行事,还请教主示下。”   陆小果摸摸下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备好礼品,择日进京去会会这位陈大都督。”   徐茂山道:“此人心机如此之深,教主若前去拜访,会不会入了他的圈套?”   陆小果摇头道:“本座如今好歹也是敕封教主,圣上亲封的武宁侯,论圣眷并不比他差。若正大光明前往,他应该不会将本座怎样。对付这种善使阴谋诡计之人,越是大摇大摆前去,越是让对方捉摸不透,不敢擅动。一味避让,反倒容易落入陷阱。”他说着还瞥了小蜡烛一眼。   小蜡烛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去。   陆小果说的这般在理,众人也只剩下点头的份。陆小果又问了几件魔教日常性事务,便叫众人散了,只留下小蜡烛和两位执法长老。   “五行堂苏堂主之事调查的如何?”陆小果这话问的是黑鸽子。   黑鸽子道:“回禀堂主,此事三位执法长老的意见并不一致,耿长老认为苏堂主忠心耿耿,绝无欺瞒教主,背叛魔教之心。是以耿长老亲赴五行堂去查看究竟。”   陆小果双眉一挑,“这种事耿长老不用请示就可以自做决定吗?”   黑鸽子道:“昨夜耿长老确是想向教主禀明此事,因教主身体不适才……,今早耿长老请示过王爷,得王爷准许方才行动。”   陆小果继续摸着下巴,默不作声。   黑鸽子、小蜡烛、郭虎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在猜测陆小果在想什么。   须臾,陆小果开口道:“昨夜本座身体确是不适,这种情况以后不会再发生。本座可以向诸位兄弟起誓,今后无论遇到何种事由,凡事均以魔教为先,以魔教为重。本座也希望如陈达章之事今后不会再发生,诸位兄弟能与本座一样,凡事均以魔教为先,以魔教为重。”   黑鸽子三人立即单膝跪地,沉声道:“谨遵教主之命。”   三人退出房间后,陆小果长长出了口气,一直板板正正的坐姿再也支持不住,瘫在椅子上。他从袖中掏出一幅羊皮纸,上面写的正是陈达章的情报信息。   这是小蜡烛送饭离开后,一名潜伏在魔教的血影门线人悄悄给他送来的。陆小果当时鼻子就有些发酸,朱拓总是想将他置于自己的庇护下,只有程留香明白他独当一面的苦衷。   陆小果感伤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振作,不管怎样,他都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朱拓刮目相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晓年大大的地雷,炸的某黑都分不清南北了&……,无以为报,唯有更新!坑了这么多年,种种原因不一一细说,还能回来就是为了诸位大大的情谊!只是工作生活原因不能保证每日更新(表打我……),但一定会坚持写下去! ☆、小别重逢(一)   陆小果发完宏愿后又想到一事,召来黑鸽子,问道:“有一事我心中一直不明,当日在叶孤山府门前与王爷夺剑的那个冒牌魔教教主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在教中并未见到此人?”   黑鸽子道:“此人名叫高彦,乃先父的大弟子,因厌倦江湖生活,一直隐居在漠北。只在魔教有危难时方出手相助。”   难怪此人身手不凡,与叶孤山、朱拓不相伯仲,原来是朱拓的大师兄啊。   可朱拓在“逃亡”时此人为何没有从旁协助?陆小果略一思索便能想通,魏无涯必然早就知晓高彦的存在,只要此人不出现,朱拓便始终留有后手,魏无涯筹划谋略时便要存有忌惮防备之心。只是魏无涯没有想到的是,朱拓的后手不仅仅是高彦,还有叶孤山。   这才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魏无涯再能算计也没能算计过朱拓。   陆小果这边内心感叹朱拓的深谋远虑,黑鸽子那边却想的有点多,她见陆小果始终没有开口,便道:“王爷多次叮嘱属下,魔教诸事,无不可对教主言明。陈达章之事,错在属下。王爷只是不想让教主承担风险,魔教现在毕竟风雨飘摇……”   陆小果抬手打断她,“我没有责怪之意,魔教上下只有分工不同,无有尊卑。无论教主,抑或是长老、普通教众,大家都是兄弟。王爷既然将魔教几十万教众交予了我,我自当鞠躬尽瘁,不敢有半分懈怠。魔教能否度过眼前的难关,还要倚仗各位兄弟与本座齐心协力、通力配合。”   黑鸽子躬身道:“谨遵教主教诲。”   陆小果叹口气道:“公孙姐姐,你我之见不必如此客气。你见小蜡烛几时跟我客气过?”   黑鸽子道:“教规不可违。楚长老那边,属下自会多加提醒。”   陆小果又叹了口气,示意黑鸽子可以走了。   哪知黑鸽子却没动,陆小果问她,“还有何事?”   黑鸽子脸色有些发红,半晌才道:“不知教主……可有一夜雪的消息?”   陆小果一愣,挠头道:“我也很久没跟雪哥联系了……,找他倒也不难。不知公孙长老找他何事?”   黑鸽子脸色更红,低声道:“不必劳烦教主了,属下告退。”   陆小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似乎嗅到几分八卦的味道。可惜左护法没在,不然还能跟他打听一下黑鸽子跟一夜雪的故事。如今魔教里能聊八卦的人就只有小蜡烛了,只是一想到今天刚跟小蜡烛发过火,陆小果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找机会去问一夜雪本人吧。   陆小果虽然决定要进京拜访陈达章,一时半会儿却无法启程,只因接连往魔教送子弟来的武林中人愈来愈多。   自从魔教有了敕封教主,陆小果又是圣上亲封的武宁侯,魔教在江湖中的声誉陡然洗白了很多。尤其是册封圣旨中那句“代朕巡狩江湖”,令魔教俨然成了官方代言人,陆小果也成为无冕的武林盟主。很多人甚至觉得,教主继任大典上,若不是唐门闹的那一出,陆小果的武林盟主很有可能就成为了现实。   虽然那些名门大派对魔教依然敬而远之,但一些武林世家的态度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更不用说陆小果还公开宣称招徒,传授月华剑法。   月华剑法,江湖中传闻排名第一的武功秘笈。虽是唐门的镇门之宝,却连唐门弟子都不得修习。唐门将其束之高阁数十载,更为此剑法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陆小果的剑法如何,大家都没见过。但唐云武为此剑谱而丧命,无疑是对剑谱真实性及珍稀度的最好背书。   于是将自家子弟送上魔教的武林世家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   这样的局面,陆小果显然始料未及,要知道魔教中人选徒一向靠缘分,即便有看上眼的,人家还未必愿意来,身世清白的良家子弟若不是有极特殊的遭遇,有几个愿意加入魔教?像这般学艺之人争先恐后踏破门槛的情形,魔教自创教以来就没遇到过。   所幸他遇到了热心肠的青城派掌门苏盛天。   苏盛天替陆小果筹划了一个万全的选徒法子,有考核有甄别,既考天资,又查秉性,还要顾及到各世家的亲疏远近,势力平衡,令陆小果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有鼓掌叫好的份儿。   经过几日的初试、复试,背景调查,陆小果最终选定了三名弟子,其中便有苏盛天的侄儿苏善雅。苏掌门劳心劳力受了几天的累,不能让人家白忙活一场。   举行过拜师仪式,喝过徒弟献的茶,陆小果总算松了一口气,邀请苏盛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喝私房茶。   朱拓走进院子时,看到的就是两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场面。   朱拓的脸色有些发沉。苏盛天看到朱拓,立刻起身恭敬施礼,“晋王殿下。”   陆小果也慢慢起身,只是目光有些闪躲。   朱拓见他的反应,心中更气。冷冷脱掉披风,甩给身边的侍从。   苏盛天见朱拓神色不豫,又看了眼陆小果,拱手道:“苏某还有些要紧事要办,就不叨扰陆教主了。”   陆小果道:“苏兄怎的如此匆忙,这几日为了小弟收徒的事奔波操劳,不胜辛苦。小弟已置下酒席,好好款待苏兄……”   见朱拓越来越黑的脸色,苏盛天连忙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苏某今日确有要事缠身,改日再与王爷、陆教主把酒言欢。”   陆小果无法,只得亲自将苏盛天送至魔教大门。   待他回转,朱拓正坐在他方才坐的位置,目光灼灼。   陆小果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想转身而走,又觉得过于丢人,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到朱拓对面。   朱拓缓缓道:“几日不见,你与苏掌门的关系竟如此亲近了?”   陆小果些微有些不自在,道:“为了我收徒之事,苏兄费了不少心思……”   “苏兄?”朱拓刻意加重语气,目光愈加深沉。   陆小果立刻改口,“苏掌门。”   改完以后陆小果才觉得不对,自己跟苏掌门亲近怎么了?称他一声苏兄又怎么了?怎么弄的自己就像那出墙的红杏……   陆小果被自己这离谱的想法惊的说不出话来。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觉朱拓已经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彼此的鼻尖都要贴到一起。   陆小果下意识向后躲,却忘了自己坐在石凳上,险些跌坐在地,所幸被朱拓揽住腰肢,哪知对方手臂一紧,自己就直接坐到了对方的大腿上。   这个姿势就尴尬了。   陆小果想挣脱,又觉得太过扭捏像个被非礼的女人,只能尽力用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语气道:“请王爷松手。”   朱拓手臂却箍得更紧,在他耳边轻声道:“这几日可有想过我?”   不能忍了!   陆小果双臂一振,从朱拓怀中站起,满面通红道:“请王爷自重!”   朱拓悠悠站起,悠悠走到他面前。陆小果不想跟他靠的太近,后退一步,朱拓便跟进一步,他再退,朱拓再进,陆小果再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后便是房门。   陆小果正在紧张的思索如何才能让朱拓好好说话,别再动手动脚,就眼睁睁看着朱拓举起了手,朝自己摸过来。   “王爷!”陆小果急的大喊,“属下有要事禀报……”   他话未说完,朱拓的手就放到了他的身侧。   陆小果刚松了口气,就见朱拓微一用力,推开了房门,连带陆小果自己都被推进门去。   陆小果悲愤的呼喊声被瞬间关进了房门里。   院落外,郭虎与小蜡烛刚好经过,郭虎停住脚步,竖起耳朵听了听,皱眉道:“教主房内有人在打斗!”   小蜡烛面无表情道:“王爷在教主房内。”   郭虎又听了听,不解道:“王爷与教主切磋武功为何不去演武场,那里地方还宽敞些。”   小蜡烛撇了他一眼,“教主的月华剑法乃绝世秘笈,岂能让旁人观瞻?”   郭虎一听有理,待走远些又觉得不对,既是绝世秘笈,那为何还要收徒?难道他教徒弟的时候也在自己房里吗?正想找小蜡烛问问,对方已经走没影了。   陆小果的确是在跟朱拓切磋,只不过切磋的场地已经从地上转移到床上。   此刻的陆小果真是左右为难,力道大些自己的床就毁了,晚上不知该去哪儿睡。力道小些瞬间就被朱拓制住,任其为所欲为。   事实上对方现在就已经在为所欲为,用饿狼来形容此刻的朱拓都不为过。   “王爷……自重……”陆小果好不容易才腾出自己的嘴来进行这外强中干毫无用处的抗议。   朱拓手脚并用,将陆小果牢牢锁住,一连串细密的吻落在对方的耳垂、颈窝,而后再翻回头来覆住对方的双唇。这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亲的陆小果手脚直发软,幸好尚有理智残存。   就在他下定决心殊死抵抗时,朱拓突然停住动作,头埋在他的颈间,低声道:“小陆,这几日我想你想的快要疯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几天,可能要更新的慢点…… ☆、小别重逢(二)   陆小果脑子轰的一声,仅剩的理智也烟消云散了。   他这个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朱拓讲情话。   自从二人相识以来,朱拓说过的每一句情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很抵触朱拓的那些亲热举止,对这些情话却是抗拒不能,每次回味,都像喝了二斤烧刀子,脸红心热脑袋发飘。   仅仅回忆便是如此,更不用说是听现场版的。   朱拓继续道:“这几日我夜夜做梦都会梦见你,梦见就像现在这样抱着你,亲吻你。”   边说边开始身体力行。   陆小果觉得自己可能又中毒了,不然为何身体的反应与那晚如此相似呢?   “王爷……自重……”他竭力躲避着朱拓索取的双唇,身体力行的阐释着什么叫做“欲拒还迎”。   朱拓开始解开陆小果的衣带,陆小果没想到对方竟然要白*日*宣^淫,惊的魂都要飞了。   他死死抓住自己的衣带,“王爷!万万不可!”   朱拓停下动作,手却未松开,“小陆,我要去从军了。”   陆小果的注意力还在争夺他的衣带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看着对方迷茫的眼神和微张的双唇,朱拓强忍住吻上去的冲动,继续道:“圣上要对匈奴用兵,只怕要派我出征。”   陆小果总算听明白了,大惊失色,“用兵如此凶险之事,圣上怎会派您前往?您……会带兵打仗吗?”   朱拓微微摇头,“圣上会委派得力将领一同出征,若有功劳,自是圣上选人英明,若是失利,自是本王督军不利。”   陆小果越听越心惊,“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儿,王爷千万不能去啊。”   朱拓苦笑道:“他是君,我是臣,君让臣死臣尚且不能不死,更不要说……”   “王爷!”陆小果听不得这个“死”字,情急之下竟用手去捂朱拓的嘴。   等意识到此举欠妥时,手已经被朱拓握住,收不回来了。   朱拓在陆小果的手心里印下一串细密的吻。   陆小果觉得这个动作简直淫^荡至极,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陆。”朱拓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哀伤和痛苦,“此去漠北,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本来陆小果已经铁了心要甩开朱拓的狼爪,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涌上一股难舍之意,“王爷,我跟您一起去。您去哪儿,我去哪儿!”   朱拓一边摇头,一边不动声色的解开陆小果的衣衫,“你现在是魔教教主,此举万万不可,圣上也不会应允。”   “我可以悄悄的跟去,不会让朝廷知道。”毕竟曾经做过刺客,对于如何掩饰行迹,陆小果有着绝对的自信。   朱拓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陆小果精致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膛上,漫不经心道:“只怕这样便中了朝廷的调虎离山之计,只要你一离开,内卫便会对魔教动手。”   “那该如何是好……”话未说完,后知后觉的陆小果才发现自己上半身已然不*着*寸*缕。   陆小果大窘,正待翻脸,趴在他胸前耕耘的朱拓抬起头道:“我留给你陈达章的消息,可曾有用?”   陆小果一怔,“那不是……,我以为……”,他话未说完,心中感慨万千。   还以为施以援手的是程留香,原来朱拓才是真正的贴心人。陆小果为之前误会朱拓的想法羞愧得无地自容。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下面的阵地也失守了。     陆小果见大势已去,叹息一声,用枕头埋住自己的脸。   朱拓架起他的双腿,轻声道:“本王会温柔些。”   陆小果羞的都没脸见人了,哪还会回应他?等朱拓行动起来,陆小果才明白,他讲起谎话来真是面、不、改、色!   下次决计不会再信他!   不对,应该是决计不会再有下次了!   只是世间的事有一就有二,一旦开了头,再想结束就难了。   朱拓就似不知疲倦一般,与陆小果从下午一直欢*好到晚上,直到陆小果累得直接睡死过去,朱拓才起身穿衣,走出院外。   小蜡烛在院门外等候,朱拓问道:“程门主到了吗?”   小蜡烛回道:“已到多时。”   朱拓点点头,走到议事厅偏殿,程留香和叶孤山果然等在里面。   程留香微微一笑,“魔教果然好客,为了让我等品尝贵教大厨的私房菜,竟一直留客到深夜。”   朱拓接过小蜡烛奉上的茶碗,吃过茶后方不紧不慢道:“与小陆分别数日,小别胜新婚,难免多温存了半日。”   程留香愕然,实在想不出如此孟浪之语竟出自朱拓之口,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眼前的朱拓其实是玉面狐假扮的。   同样的话,落入叶孤山耳中却是另一番光景。由人到己,叶孤山更觉得自己情路坎坷,望向程留香的目光更是多了一分幽怨。   程留香道:“不知王爷传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朱拓道:“你不应该先道歉吗?”   程留香:……   以后谁再说朱拓心胸宽广宅心仁厚他就跟谁急!   朱拓道:“圣上准备对匈奴呼延朔单于用兵,想必程门主已经知晓。”   程留香点点头,“天气很快转冷,寒冬季节对匈奴用兵,跟自寻死路无甚差别。”   朱拓道:“圣上此举,不为取胜,只为削弱侯门世家的兵权。”他看了眼叶孤山,继续道,“只怕叶城主不日便要收到圣上诏令。”   叶孤山面无表情道:“我叶家除了侯爵之位,已无实权。”   朱拓微微一笑,“似叶城主这般惊才绝艳之人,如不能为朝廷效力,圣上如何能安心?”   叶孤山微皱了下眉头,不再开口。   程留香若有所思道:“如今的侯门世家还有实权的已经寥寥,圣上还有必要削权吗?只怕削权是假,排除异己是真。”   朱拓点头,“程兄所言不错。魏无涯伏诛后,朝内文官与武将的矛盾便尖锐起来,一些老臣仗着军功不把叶相放在眼里。叶相以寒冬将至,匈奴人无粮过冬,便会南下扰民为由,提请圣上主动出兵征讨,怕是存了私心。”   程留香轻叹一声,“越是读书之人,越会为了一己之私利,陷国家社稷于危难。还不如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活得坦荡,无愧于天地。”   朱拓道:“也正因如此,本王才更愿意亲近像程门主这般江湖英雄。”   程留香淡淡道:“草莽之人,何谈英雄二字?”顿了顿,又道,“莫非王爷也收到诏令?”   朱拓道:“圣上已有此心,诏令不过是早晚之事。”   程留香道:“王爷想让在下前往助拳?”   叶孤山冷声道:“不可!”他转头看向朱拓,“你若是需要人手,叶某可以相助,小程万万不可。”   朱拓饶有兴味的望着他,“为何不可?”   程留香怕叶孤山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连忙拦住他,“此事再议,先听听王爷怎么说。”   朱拓轻轻一笑,道:“其实叶城主多虑了,本王对程门主的确有不情之请,只是并非随军出征,而是恰恰相反。”说着看向程留香,正色道,“本王想请程门主照顾好小陆。”   程留香有几分意外,“王爷不想带小陆一同出征?”   朱拓摇头,“塞外苦寒,且战事难以预料,本王不想让小陆身处险地。何况依魔教目前处境也不能没有教主。只是依他的性子,怕是不愿。这才麻烦程门主,设法留住他。”   程留香沉吟道:“小陆聪明绝顶,一般的由头怕是难以骗过他。”   朱拓拱手道:“还请程门主多多费心。”说完,又道,“天色已晚,二位若不嫌弃魔教屋舍简陋,便在此处屈就一晚。”   朱拓走后,程、叶二人沉默不语。叶孤山忽道:“我会跟朱拓一同前往漠北。”说罢,又自嘲的笑了笑,“你也不必再费尽心思摆脱我了。”   程留香道:“我从未如此想过。”   叶孤山道:“你我自幼相识,你心里如何想,我还不知道吗?”   程留香沉默片刻,缓缓道:“说是自幼相识,相处过的时光也不过数月而已。”   叶孤山道:“数月时光,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至少在我心里,有一辈子那么长。”   得知你死,我的心已死;得知你死而复生,我的心也复生,这与两世为人有何区别?   程留香摸摸鼻子,“时候不早了,洗洗睡吧。魔教的人虽然不咋的,好在房间很多,不用担心我晚上打呼会吵到你。”   就算你睡到我身边都不会吵到我。叶孤山心里默默的想,却没有勇气说出来。毕竟他不是朱拓,程留香也不是陆小果。   不过没有关系,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的等。    ☆、回京   陆小果实在没想到在魔教总坛里居然还能再见到程留香!   他不得不佩服程留香不愧为血影门的门主,勇气和脸皮都远在他之上!   程留香见陆小果一见他就扭头,连忙追上去搂住他的肩膀,“小陆,别来无恙?”   陆小果单手扶额,明显不想跟他说话。   程留香凑近他低声道:“那晚之事,纯属意外,我已经忘的干干净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小果正想说自己还有要事处理,不奉陪了。程留香又道:“听说你收徒弟了?”   这事不能不答,陆小果冷着脸点点头。   程留香道:“你想把魔教发扬光大,这是好事,晋王殿下想必也很欣慰。”   陆小果现在听到任何跟朱拓挂钩的言词都觉得是意味深长。   他扭头又要走,程留香死死拉住他,“许久不见,你对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就是这幅态度?”   许久不见?没多久吧?   陆小果越想越觉得程留香句句语带调侃,意有所指。他用力甩开程留香的手,怒道:“你也知道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还这般打趣我!”。   程留香摸摸鼻子,无奈道:“你想多了。”   陆小果瞪眼道:“是我想多了还是你不怀好意……”   他冷不丁瞧见叶孤山远远站在后面,又是一阵无地自容生不如死的尴尬,当初瞧见他和朱拓丑事的两个当事人全到齐了!朱拓是怎么想的居然还会让他们踏进魔教大门!   程留香道:“你可知晋王殿下要带兵出征漠北?”   陆小果被成功吸引回注意力,“王爷告诉你的?”   程留香不答反问,“你想与晋王殿下同去?”   陆小果原想点头,怕程留香又产生什么龌龊的联想,生生忍住。   程留香又叹息道:“你若不想去还则罢了,若是想去……”后半句,他却顿住不说。   陆小果下意识道:“怎样?”   程留香微微一笑,“自然助你达成所愿。”   安阳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几辆带有晋王府标识的马车缓缓而行。   陆小果掀开车帘朝后面张望了一下,朝朱拓问道:“王爷此次进京,为何要带着程门主和叶城主?”   朱拓剥了个橘子递给陆小果,“叶城主此次也要出山为圣上效力,路上也好筹划一番。”   陆小果看着眼前的橘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继续转移话题,“那程门主为何也在?难道他也要去漠北打仗?”   朱拓道:“这个我就不知了。”说着手中的橘子又往前送了几分,就差喂到陆小果嘴里了。   陆小果从未见过朱拓如此这般宠溺的神情,尴尬的手脚都没地方放了。他也从未像现在这般怀念以前和朱拓的相处模式,虽然那时他隐瞒着自己的刺客身份,但跟朱拓的关系至少还是正常的,相敬如宾的,哪像现在……   朱拓又道:“张嘴。”   陆小果还在回忆往昔,却下意识里张开嘴,一瓣橘瓣已进得口中,汁液甘甜,口舌生津。   小蜡烛掀开车帘,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你侬我侬喂橘子的画面。   朱拓问道:“何事?”   小蜡烛回道:“程门主求见。”   朱拓神色淡漠,“本王正与陆教主商议要事,请程门主稍待片刻。”   小蜡烛领命而去。   陆小果道:“让程门主在外面等,不太好吧?”反正他们现在也没谈啥要紧事啊。   朱拓道:“把橘子吃完。”   陆小果:……   后面的马车上,小蜡烛跟程留香回话。程留香摸摸鼻子,问道:“他们在谈什么要紧事?”   小蜡烛道:“魔教机密,恕不奉告。”   程留香又摸摸下巴,“王爷在做什么?”   小蜡烛道:“剥橘子。”   程留香有些愕然,“那陆教主呢?”   “吃橘子。”   程留香恍然。叶孤山见程留香一脸神秘的笑容,冷不丁道:“你也想吃橘子?”   程留香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半晌,才对叶孤山呵呵一笑道:“叶城主何出此言?”   叶孤山却不再开口。   陆小果觉得自己可能会是这世上第一个被橘子噎死的人。   朱拓见他痛苦的表情,皱眉道:“不好吃吗?”   陆小果立刻摇头,“好吃,好吃的不得了!”   朱拓凝视着他,掰了一瓣橘子,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咀嚼。   陆小果觉得比朱拓喂他吃橘子更惊悚的就是两个人分吃一个橘子。   看朱拓的神情,仿佛含入口中的不是橘子,而是他的……   不能再想下去了!陆小果觉得他已经堕落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他低声道:“我去问问程留香找您有什么事儿。”   说完不等朱拓回话就匆匆下了马车。   等他进了程留香的马车才惊觉,自己又要面临另一种尴尬。   马车内两人无声的眼神总让他有种别有意味的感觉。   程留香主动帮他解围,他转头看向叶孤山,“叶城主?”   叶孤山明白他的意思,沉默的下了马车。   陆小果目送叶孤山上了朱拓的马车,程留香主动解释,“他二人要商议出征之事。”说完,微微一笑,“橘子吃完了?”   陆小果扭头就要下马车。   程留香忙拉住他,“既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这般扭捏作甚?”   陆小果怒道:“你也知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可王爷……,我实在不想似这般牵扯不清!”   程留香冷眼瞧他,“你待怎样?”   陆小果道:“我……,我只想留在王爷身边,哪怕做他的一名小小护卫。”   程留香道:“哪怕朱拓跟他府里的宠姬娈童卿卿我我,同床共枕?”   陆小果一怔,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他有种拔剑砍人的冲动。似朱拓这般有钱有权有才有貌的年轻王爷,想爬上他床的贱^人不知会有多少,远的不说,近的还有一个玉河呢。   程留香悠悠道:“你自己不想要,别人也别想得到,这般心胸狭隘,可有替朱拓想过?”   替朱拓想?那他的贞^洁就别要了,不过话说回来他现在也没啥贞^洁可言了……   陆小果脸红脖子粗的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程留香捏捏眉心,“你与朱拓的私事暂且不提,我且问你,刺客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陆小果也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还没结果,此事似乎迷雾重重。”   程留香道:“我倒是有些线索,前几日门中的兄弟出任务时,突然遭人围攻。”   陆小果心头一紧,“可有伤亡?”   程留香道:“有人受伤,但没有伤及性命。所幸擒到对方一个活口。”   陆小果看着程留香的表情,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程留香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此人来自魔教。”   陆小果脱口而出,“有人挑拨离间?”   程留香不予置评。   陆小果稍稍冷静了下,问道:“此事可曾告知王爷”   程留香摇头道:“你是魔教教主,自然要先告知你。”顿了顿,又道,“本来那晚我夜探魔教总坛,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谁成想……”   陆小果恼怒道:“这种事情你大可正大光明的上门告警,哪用得着这般偷偷摸摸!”   程留香反问,“你又怎知魔教中都是可靠之人?对方既然想挑拨离间,魔教中想必已有里应外合的内奸,我们正大光明的上门,岂非打草惊蛇,让对方有了防备之心?”   程留香一番滔滔不绝听得陆小果直翻白眼,都坐到一辆马车里了还怕打草惊蛇,蛇早都被惊跑了吧?分明就是揣着听墙根的小心思来的,居然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条条是道。难怪他不敢直接跟朱拓讲,这种理由在朱拓那里只能自取其辱。   陆小果现在有些埋怨朱拓那晚怎么没把这俩人揍的更狠些。   程留香继续道:“虽然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但那个杀手确确实实是魔教中人。”   陆小果略一思索道:“魔教五行堂?”   程留香点头,“他一口咬定是五行堂堂主苏忠华派他前来,无论怎样严刑逼供,都不改口。”   陆小果啧啧有声,“反套路啊。”   程留香道:“你对苏忠华有何看法?”   陆小果想了想,道:“我与此人接触不多,但绝非寻常之人。”一言不合就自断手臂,确实不是普通人。   程留香道:“朱拓在魔教多年,对魔教中人应该比较了解。”   陆小果也点头,“此事的确要与王爷商议。”   只是一想到朱拓就顺带想到那个没吃完的橘子,陆小果有些发怵,眼巴巴的望着程留香,“不如一同商议?”   程留香不知从哪拿出一柄短剑在手里把玩,“我可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陆小果有些不满,“既然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这般斤斤计较?”   程留香摇头叹息,“兄弟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陆小果抡起拳头就打,程留香嘻嘻笑着接住。两个人就这么在车厢里你来我往的过起招,叶孤山闪身进来的时候,陆小果刚好用两条腿把程留香别在身下,两只手用力捏着他的脸。   叶孤山冷冷道:“朱拓要你过去。”   这个“你”自然指的是陆小果。    ☆、再次分别   陆小果不情不愿的去了前面朱拓的马车。   程留香慢吞吞整理好刚刚因为打闹被陆小果扯开的衣领,见叶孤山还在盯着自己,眸色沉沉。   “跟朱拓商议的如何?”   叶孤山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勒令自己从程留香光洁的脖颈处移回目光,缓缓道:“只是聊了聊漠北的军情。”顿了顿,又道,“你随我同去也未尝不可。”   程留香眯了眯眼,“你不是不想我去漠北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那是因为留下你跟陆小果朝夕相对也未必是件好事。   这个理由,叶孤山只是在心中想想,并不打算说出来。   程留香见叶孤山不答,摸了摸鼻子,自顾自道:“漠北局势不明,京城局势更是变化莫测,总要有人居中策应。”   叶孤山扬眉,“你对朱拓的事倒是越来越上心。”   程留香苦笑道:“自从小陆成了魔教教主,大家就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叶孤山道:“可有想过归隐?”   程留香坐直身体,伸个懒腰,缓缓道:“放弃血影门几百号兄弟去归隐?程某还没这份洒脱。”   叶孤山不再言语。   陆小果上车时,朱拓正在看一幅卷轴。   一看到卷轴,陆小果首先想到的就是玉面狐的那幅《玉树后*庭花》,心里砰砰直跳。   朱拓看完卷轴,并未合上,而是直接放到榻上,陷入沉思。   陆小果瞅见卷轴内容,原来是一幅地图,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为自己的龌龊感到羞耻。   “和程门主都聊了些什么?”朱拓问。   陆小果回道:“据程门主所说,数日前曾有一批自称魔教教众的杀手偷袭血影门。”   朱拓微微皱眉,“还有呢?”   陆小果继续道:“其中一人自称是受五行堂苏堂主指使。”   朱拓皱眉不语。   陆小果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王爷,这苏堂主……可有嫌疑?”   朱拓叹息一声,“多事之秋。”   陆小果见朱拓如此神色,心也不禁被提了起来,难道事情竟如此严重?连朱拓都摆不平?   他想了想,道:“属下认为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而这幕后之人很有可能是内卫。至于苏堂主……,属下认为不宜过早下定论。”   朱拓点点头,“不论幕后之人是谁,必定不会就此罢手。如今我要远赴漠北,魔教需得有人坐镇。小陆,我只能靠你了。”   陆小果急道:“可是王爷……”   朱拓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小陆,魔教百年基业,你忍心看着它毁于一旦?”   朱拓都说到这份上,他还能再说什么?   只能另想办法了,陆小果暗暗握紧拳头。   官道尽头,京城城门已依稀可望。   碍于如今的身份,陆小果不宜跟朱拓一同进城,以免落人口实,二人在路边别过。   朱拓道:“魔教京城分舵的分舵主杨守斋追随先师多年,是个可靠之人,你有事尽可同他商量。”   陆小果点头,“王爷尽管放心。”   朱拓又道:“陈达章善谋而多疑,外作贤良,内藏奸狡,心机之深更在魏无涯之上。你若去见他,闲聊便可,不要久留,也不必与他虚与委蛇。哪怕此人再有野心,也不过是圣上豢养的一条狗,不必放在心上。更何况以他如今的权势,较之当年的魏无涯还远远不及,不足一虑。”“   陆小果用力点头,“属下明白!”   朱拓继续道:“天气转冷,早晚记得添衣。”   陆小果:……   朱拓:“你夜里总爱踢被子,容易着凉。”   陆小果拧眉苦笑:“王爷,进了京城,属下还会早晚去给您请安的。”有些话就不必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了吧!   小蜡烛道:“王爷,再不走就要关城门了。”   朱拓点点头,这才放开陆小果的手。   陆小果假装没看见程留香的挤眉弄眼,目送朱拓的马车走远,这才看向叶孤山。“叶城主打算去往何处?”   叶孤山道:“我在京城近郊有处别苑,先和小程去那里暂住几日。”   程留香忙摆手,“你是你,我是我,咱俩不同路。”   叶孤山像是没听到,继续道:“别苑里有件令尊的遗物。”   程留香沉默稍许,苦笑一声,“看来不去也得去了。”   陆小果看向静立一旁的黑鸽子,黑鸽子道:“京城分舵的兄弟在枫叶山庄恭候教主。”   陆小果道:“看来与二位仁兄也要就此别过了。”   程留香道:“刺客之事,还会去找你商议。”   陆小果刚要点头,程留香又低声道:“夜里别踢被子,不然该有人夜探枫叶山庄了。”   陆小果剑还没□□,程留香已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叶孤山与魔教诸人拱手告别,也上马而去。   小蜡烛见陆小果双眸喷火,几欲暴走,劝道:“程门主之言,教主不必放在心上。”   陆小果挺起胸膛,正要摆一摆教主的架子,小蜡烛又道:“就算教主不踢被子,王爷也能找到别的理由来看教主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   陆小果觉得魔教历史上应该从未有过像自己这般丢人现眼的教主!   然而陆小果在枫叶山庄待了两天,朱拓并未如他预料那般如期而至。   大概甫一进京事务繁杂吧?陆小果如是想,就连他自己也有一堆的事务要处理。陆小果从不知道仅仅是京城分舵就有如此多的庶务等着他来决策,以前的朱拓又要打理魔教,又要分心对付魏无涯,他是怎么忙过来的?   又过了两天,朱拓依旧没来。陆小果有些坐不住了。事实上,从第三天起,他就已经开始失眠了。一个人躺在床上,紧紧抓着被子,不错眼珠的盯着窗子,仿佛下一刻朱拓就会翻窗而入,审视他是否有踢被子。     陆小果为自己这种没羞没臊的心理感到羞耻之余,还有一种隐隐的,不可言说的期盼。   只是羞耻也好,期盼也罢,朱拓终究是没有出现。   陆小果决定进城去一探究竟。他带着黑鸽子和徐茂山先去了陈达章的府邸。   因为之前已经下过拜帖,陈达章早早便站在大门外恭候,见陆小果骑马而来,立刻步下台阶,笑脸相迎。   陆小果没想到陈达章竟如此纡尊降贵,连忙下马施礼道:“陆某冒昧前来,惊动大人起居,多有打扰。”   陈达章笑道:“贵客临门,何谈打扰。陆侯爷快快请进。”   几人进了正堂,分主宾落座,自有下人奉茶。陈达章笑容和煦,“下官对陆侯爷一直心存敬仰,今日得见,能偿所愿,实在深感荣幸。”   陆小果忙道:“都督拨冗莅临魔教,本侯理应扫榻相迎,岂料风邪侵体,竟缠绵病榻,无法起身,怠慢之处,还望恕罪。”   陈达章道:“陆侯爷代天子巡狩江湖,日夜操劳,身体不支也是在所难免,何罪之有?倒是下官冒昧登门,多有叨扰,心中不安。”   陆小果连忙说,不打扰,不打扰,来得好,来得巧。陈达章又问,陆侯爷身体可大好,家里人可好,报效朝廷虽重要身体也要养好。   两个人你来我往寒暄了半天,陆小果小时候跟私塾先生学过的那点词儿基本都说完了,便告辞离府。陈达章表示与陆侯爷相谈甚欢一见如故,期待下次会面。陆小果急着去见朱拓,含含糊糊的应了,便马不停蹄赶往王府。   走到街口,陆小果让黑鸽子和徐茂山先回枫叶山庄,独自一人去见朱拓。   几日未见,他心里竟有种隐隐的兴奋之意。他甚至想到如果朱拓留他过夜,他该如何应对,留还是不留?留下会怎样?不留又会怎样?   玉河那个贱人上次悄无声息就下了神山,是不是还住在王府里?朱拓回府,有没有被他纠缠?如果自己不留下,会不会被那个贱人乘虚而入?   陆小果就这样一路纠结矛盾着走到晋王府。   朱拓却不在府里。   王府管家告知陆小果,王爷三日前便收到诏书,奔赴京西大营,如今想必已随大军开拔。   陆小果怔在原地,一时竟无法言语。   朱拓竟这样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陆小果胸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被抛弃感。   有人伸手搭住他的肩膀,“陆教主,别来无恙啊。”   陆小果看也不看,猛地一甩肩膀,转身便要上马。那人也是身手了得,竟牢牢抓住陆小果的左臂,笑道:“陆教主,多日不见,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滚开!”   陆小果倏地拔剑,如雪剑光架在对方的脖颈上,他才看清是玉面狐。   玉面狐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老样子,“做了教主,果然脾气见涨,老朋友都翻脸不认了。”    ☆、送行   陆小果道:“我还有要事,改日再聊!”   玉面狐悠悠道:“为了朱拓的不告而别?”   陆小果冷着脸不说话。   玉面狐道:“大军开拔,何等大事,魔教竟无一人向你禀报,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朱拓压根就不想让自己知晓!   陆小果气的牙根疼,气魔教诸人的知情不报,更气朱拓的表里如一。   说不带他就不带他,一点余地都不留!   他突然开口道:“想喝酒吗?”   玉面狐挑眉看他。   陆小果沉声道:“我请客,不醉不归!”   玉面狐慢慢笑了,“今日便舍命陪君子了。”   他带着陆小果走街串巷,进得一家不知名的小酒馆。   “这里虽然人少,酒却是相当的不赖。”玉面狐给陆小果斟满酒,端起酒碗道,“先敬陆教主宏图大展,早日称霸武林!”   陆小果冷冷道:“我是请你陪我喝酒,不是让你来取笑我的。”   玉面狐叹息一声,“在下之言皆发自肺腑,陆教主却不领情,叫在下好生伤心……”   陆小果:“还喝不喝?”   玉面狐一饮而尽,放下酒碗时,陆小果碗中的酒也见了底。玉面狐再给他满上,二人也不言语,只是倒水一样的往嘴里倒酒。一坛酒很快就见了底。   玉面狐轻抚额头,见陆小果双眸发亮,神色不变,便已知他酒量,苦笑道:“今天真是要舍命陪君子了。”   陆小果再给自己斟满,送到唇边却又迟迟不饮,须臾,又缓缓放下,“这个教主,真是好没意思。”   玉面狐晃着酒碗,笑道:“这世间事,大多都没什么意思。”     陆小果又开了一坛酒,给二人斟满。   玉面狐探究的打量他,“你想去找朱拓?”   陆小果摇头,朱拓临走前谆谆嘱托他管好魔教,自己怎又忍心让他失望?   玉面狐悠悠道:“自从你作了魔教教主,连性情也愈发的像朱拓了,这般寡言少语。”说罢,他叹息一声,“还是原来的小陆好啊,行事果决,快人快语,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可惜跟了朱拓就……”   陆小果冷声道:“想打架吗?”   玉面狐哼了一声,“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酒馆的掌柜正在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突然听得外面的动静不对,出来一看,之见酒坛碗碟碎了一地,桌椅板凳全都散了架,唯一的一桌食客也不见了踪影。掌柜正气得要跺脚,就听得头顶上房梁震动,竟是有人在房顶上打斗!   掌柜的脸都气白了,但见房梁震动越来越剧烈,木屑尘土纷纷洒落,已是顾不得生气,先逃命要紧。果然,掌柜跟伙计刚刚窜出屋子,就听“轰隆”一声,房顶破了个大洞,有人从屋顶落下,却是玉面狐。   玉面狐拍拍尘土起身,虽然衣衫破损,脸上带伤,神情却不见多狼狈,摇着只剩下扇骨的折扇,便要施施然离开。掌柜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拆了我的铺子,还想跑!跟我去见官!”   有人拍拍掌柜的肩膀,掌柜恼怒的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金灿灿的光芒。   陆小果掌心里放了一锭金锞子,举到掌柜面前,“这个够赔你的铺子了吗?”   掌柜眼都快被金锞子的光芒闪瞎了,笑道:“够了够了!”再开十间这般的酒馆都够了。在掌柜的眼里,此刻的陆小果简直就是天降财神!   陆小果转身便要走,玉面狐叫住他,“你要去哪里?”   陆小果头也不回道:“去我想去的地方。”   玉面狐摸摸被他打肿的眼角,摇头叹息道:“舍命陪君子这种话以后是万万不可再说了。”   夜风寂寂,月寒如水。   京西道北征大军行营,朱拓正在灯下夜读,灯影一闪,一个人影无声闪进帐内。朱拓双眸一亮,“小陆!”   陆小果下意识想要跪拜,哪知朱拓比他动作还快,先一步扶住他,“你我之见还要如此生分吗?”   不生分便要亲近,只是这亲近的度陆小果却不知该如何把握。与程留香的亲近法用在朱拓身上显然是不合适的,与苏盛天那种相处模式,朱拓又会不高兴。像玉河那般……,那还不如杀了他。   陆小果纠结得抓耳挠腮。   朱拓低声道:“你还在怪我不辞而别?”   陆小果连忙摇头,“王爷多心了,王爷对魔教的良苦用心,我怎会不知?自当竭尽全力守护魔教,不负王爷所托。”顿了顿,他又道,“只是若不能给王爷送行,我心……着实难安。”   朱拓深深凝视着他,慢慢,慢慢将他搂进怀中。   陆小果的身体陡然僵硬,却在触到朱拓气息的一霎那不自觉放松下来。朱拓的气息似是有种魔力,能让他放下心中所有的顾虑,看到最真实的自己。   他又想起朱拓写给他的那封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封信究竟是何意义?是单纯的字面意思,还是另有用意?抑或只是朱拓的一时兴起?   毕竟他是先太子遗孤,要为先太子延续香火。   他是真心只想同自己一起,还只是把自己当成与玉河一般?   陆小果不愿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至少现在眼前之人的气息是如此真实,怀抱是如此真诚,令他深深沉迷其中,永远也不愿放手。   他也慢慢反抱住朱拓。   朱拓察觉到他的反应,抱的更紧,恨不能将陆小果箍进自己的身体里。   就在陆小果已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快要翻白眼的时候,朱拓总算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夜已深,军营中圣上的耳目众多,你若要赶回枫叶山庄,最好现在便启程。”   陆小果听出朱拓的处境并不太好,急道:“王爷,您的安危……”   朱拓摆摆手,“不必为我担心,本王多年苦心经营,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说完又笑了笑,“昔年魔教教主的威名,绝非凭空而来。”   陆小果一想也是,原来的魔教从来都是人不犯我也要犯人,人若犯我鸡犬不留。朱拓作为一教之主自然不是吃素长大的。   只是道理都懂,也依然不能放心。   “王爷,塞外苦寒,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我晓得。”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冲锋陷阵这种事儿让那些军爷去做便好,您千万不可莽撞行事。”   “我自有分寸。”   “左护法就在漠北,王爷到达之后,记得报平安,免得教内的兄弟们惦记……”   陆小果在朱拓的凝视下,脸越来越红,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朝朱拓拱手道:“王爷早些歇息,属下……就此别过。”   陆小果转身朝帐外走,却被朱拓拽住手臂。他下意识回头,一个深吻便落到唇上。   陆小果想后退,怎奈朱拓右手已牢牢搂住他的腰肢,他又不能对朱拓出手,想出声提醒对方自重,又被对方的舌头趁虚而入,在他口内攻城略地,温柔而又缠绵。   一晚上的依依惜别之情因为这个吻立刻就变了质。   陆小果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送上门来让朱拓轻^薄的。明知对方的心思还要独自一人深夜送别,大概是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吧?从这一点来说自己跟玉河又有何区别呢?   陆小果头一次在内心深处对自己跟朱拓的关系认知感到迷茫。   究竟是从何时起自己变得并不排斥朱拓的吻了呢?这似乎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虽然仍不能接受男宠的定位,但对朱拓的这些亲密举动却不再如以往那般难堪而又难以接受。   毕竟比难堪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对方不在身边时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   他试着回应朱拓的吻,朱拓立刻有所察觉,手臂愈加用力,吻得愈加热烈。   陆小果从不知道一个吻也能有如此强烈的挑^逗效果,吻得他腿都软了。朱拓更是早就被陆小果意乱情迷的模样勾起了火,可惜眼下的时机场合都不对,除了过过嘴瘾,什么都做不了。   朱拓猛的抱住陆小果,头深埋在他的颈窝处,竭力平复呼吸。   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料,陆小果也能感受到朱拓身体的反应,尴尬令理智瞬间战胜了欲^望。他干巴巴的说道:“王爷,我该走了,……再不走天就快亮了。”   朱拓慢慢松开手臂,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帮他整好衣襟,理了理额前碎发,系好披风,戴上兜帽,动作轻柔而仔细,如同呵护着自己的一件绝世珍宝。   陆小果突然就觉得鼻子发酸,有种莫名的悲伤之意。   朱拓慢慢道:“小陆,我不在你身边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无论魔教抑或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及你重要。”     陆小果用力点头,“王爷放心,属下明白。”   朱拓一字一句道:“你当真明白?”   陆小果更加用力的点头。   朱拓似是轻叹了一声,放开手。   陆小果有那么一瞬间想抓住他的手,告诉他自己哪儿都不去,就留在他的身边。   然而他也就只能想想。朱拓有朱拓的皇命,他也有他的责任。无论朝堂抑或江湖,人人都是身不由己。   陆小果头一次有了避世的想法。若有一天能与朱拓携手归隐田园,该有多么逍遥?陆小果不禁有些神往。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阴谋   雁门,马邑。   郡守府正厅内虽坐满了人,却是鸦雀无声,气氛压抑。   正坐的位置端坐两人,左首是朱拓,右首是个身着内卫服饰、白面无须的宦官,底下则是征西大军的各路将领。   “王爷,大军已在此地休整多日,圣上特遣洒家来问问,不知王爷打算何时出城杀敌?”宦官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朱拓尚未开口,底下一个年轻将领冷哼一声道:“杀敌?眼下天寒地冻,城外一个鞑子的影都瞧不见,去何处杀敌?”说话之人正是萧白羽。   宦官不悦道:“匈奴以游牧为生,本就行踪不定。圣上既派西路军前来征讨,自是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以绝后患。依萧将军之意,难道是要抗旨吗!”   萧白羽眉毛一拧,正要反驳,被朱拓扬手拦住。   朱拓缓缓道:“萧将军并不此意,杨督公言重了。我等既蒙皇上隆恩,委以重任,自当殚心竭力,奋勇杀敌,以报皇恩。只是西路军自开拔以来,粮草一直不足,眼下正值严寒,马邑城内粮草紧缺,我等贸然出城深入大漠腹地,只怕凶多吉少。损兵折将事小,有负皇上所托事大,还望杨督公体谅。”   杨督公笑道:“粮草之事,圣上自然知晓,已命户部抓紧筹集。王爷也知道,今年江淮之地水患频频,南疆叛乱尚未平息,圣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当然圣上英明,明晓王爷西征兹事体大,已命严老将军率部前来接应。王爷只管放心杀敌便是,不必有后顾之忧。”     没有后顾之忧才怪,这种季节深入大漠,跟送死又有什么分别?   在座的将领大半都是以上想法,当然也有人并不认同。   一名红脸壮汉起身瓮声道:“前日斥候来报,城外二百里处的山谷中发现匈奴踪迹,末将愿作先锋出城,待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还不如出城跟鞑子打一仗来得痛快!”   那壮汉身高了得,犹如铁塔一般,正是当日宣旨捉拿魏无涯的巨人廖宗庆。   萧白羽也立刻起身站起,“末将也愿领命出城。”   其他将领见状,虽不情愿,但也纷纷效仿。   “末将愿领兵出城。”   “末将愿为先锋……”   杨督公笑眯眯的看着朱拓,“王爷,既然众将如此踊跃,还请王爷及早下令吧。”   朱拓沉默片刻,须臾,微微叹了口气。   十一月中旬,西路军大捷的邸报在京城中传开,西路军先锋廖宗庆在杀虎口突袭匈奴游骑兵,杀敌五百余人,重创漠南呼延朔单于。陆小果接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立刻去找程留香询问朱拓几时能回转。   程留香摸着下巴道:“只怕年前是回不来的。”   陆小果呆住,“可是西路军不是已经打胜了吗?”   程留香道:“正因如此,圣上一定会命朱拓乘胜追击,深入大漠腹地,一举全歼呼延朔部落。”   陆小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那王爷会不会有危险?”   程留香看了看他的表情,斟酌了下措辞,“很难说。”   陆小果深入想了想,惊道:“这次大捷会不会也是匈奴人的诱敌之计?”   程留香思索了下道:“据说呼延朔以前跟魏无涯的关系很好。”   陆小果似乎已经无法呼吸了,“难道他要给魏无涯报仇?”   程留香摇了摇头,“呼延朔会与魏无涯交好无非是因为他内卫大都督的位置,如今魏无涯失势身陨,呼延朔自然会再寻求新的合作伙伴,为魏无涯报仇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陆小果接过他的话,“若王爷对他穷追猛打,他也会逼不得已狗急跳墙。”   程留香道:“那是自然。”   说来说去朱拓依旧摆脱不了危险。   陆小果急的直揪头发,程留香问道:“陈达章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陆小果摇摇头,脑海中倏的生出一个念头,陈达章若是无暇对付魔教,就说明他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另一处。至于是哪一处,大家心知肚明。   陆小果恨自己的后知后觉,噌的起身就往外走,被程留香拦住,“我明白你心中所想,陈达章要想对付朱拓,自然会先在这里生出事端,令你无法脱身。越是眼下这种时刻,越要沉得住气。”   陆小果突然道:“难道你就不担心叶孤山?”   程留香一怔,随即道:“叶城主只负责运粮官的安全,再有三日他们便能抵达雁门,倒也……”   他话未说完,一个血影门弟子在门外求见,与程留香耳语一番,递上一个小小的针筒。陆小果认识这种东西,这是九之堂传递消息时绑在鸽子腿上的。程留香打开针筒,拿出里面的纸条看了看,脸色骤变。   陆小果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程留香目光移向他,缓缓道:“户部派去支援西路军的运粮车队在降龙岭遇劫,运粮官被杀,叶孤山坠下山崖,生死不知。”   陆小果失声道:“以叶城主的身手,又怎会……”   他看到程留香的脸色,似乎话还没说完,后面还有更糟心的事儿在等着他。   果然,程留香继续道:“左近的太谷县县令带着厢军赶来救援,俘获了重伤不及逃走的贼寇。贼人供认……身属魔教五行堂。”   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陆小果重重坐回椅中。   程留香问道:“奸细之事,魔教究竟查得如何?”   陆小果道:“王爷出征之前,苏忠华已被软禁,五行堂弟子无一人离开过总坛。”   程留香道:“此人究竟是不是内奸?”   陆小果默然,半晌摇头道:“王爷相信他不是。”   程留香也沉默,朱拓看人的眼光毕竟要比陆小果老道,但魔教几次三番被牵扯进这些阴谋之中,内奸想必不会是无中生有。   屋内静默了须臾,程留香道:“我会即刻启程赶往太谷,调查叶孤山失踪之事。”   陆小果下意识道:“我也……”话未说完他自己便缄了口,如今魔教被牵扯进劫粮大案,他是无论如何都走不了的。   好毒辣的一石二鸟之计!   陆小果紧紧握拳,指节因为过于用力泛起了青白色,“王爷那边……”   “我会照顾周全,”程留香道,“无论劫粮之事查得如何,我最多就在太谷待上三天,之后便赶往马邑。”   三天时间也长,最好直接就去马邑。这话陆小果只能想想,却是说不出口,毕竟对程留香来说,最重要的人不是朱拓,而是叶孤山。   应该是叶孤山吧?   陆小果看着程留香并不怎么悲伤焦急的脸色,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他怀着万分急迫却又无可奈何想抛下一切又不忍忤逆朱拓的纠结而矛盾的心情回到枫叶山庄。   夜色降临,陆小果拒绝用晚饭直接上床睡觉,想利用夜的沉寂好好思索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然后他就在沉寂的夜色中睡着了。   睡到半夜陆小果突然警醒,漆黑的屋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   多年的刺客生涯令陆小果养成剑不离身的好习惯,眼睛还未睁开,长剑已如毒蛇般刺出!   陆小果的剑快,对方的身手也不慢。那人擎剑格挡,低声道:“陆教主,在下高彦。”   高彦?朱拓的大师兄?   陆小果也不收回长剑,冷声道:“既是自己人,为何这般偷偷摸摸?”   高彦见陆小果并不相信自己,微微一笑,伸出两指轻轻挪开陆小果指向自己的剑尖,手中之剑松松挽了个剑花,朝斜前方刺出一剑。   陆小果眼睛一亮,对方的这一招式正是当初在叶孤山府门前与朱拓三人夺剑时,那魔教“教主”刺出的惊才绝艳的一剑。他立刻便有几分相信了。   高彦道:“高某奉王爷之命前来,听闻本教近日卷入是非之中,高某特来助教主一臂之力。”   一想到朱拓远在塞外还惦记着自己,陆小果就是一阵鼻子发酸,所幸屋内没有点灯,自己的失态不会被对方察觉。   陆小果深吸一口气道:“高师兄所言不错,魔教刻下的确遇到些麻烦,倒也并非不能应对。只是……”   高彦道:“教主但有吩咐,高某无不听从。”   陆小果道:“我想去大漠,不知高师兄可有法子?”   高彦沉思片刻道:“在下倒是有个李代桃僵的法子,既能让陆教主得偿所愿,又能拖延朝廷对魔教的查办。”   陆小果眼神一亮,“什么法子?”     高彦道:“我与教主假意过招,之后再扮成被刺客偷袭、内伤严重而昏迷不醒的教主,这样一来,朝廷便不好查办魔教,教主也能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陆小果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担忧,“可再重的内伤也有醒过来的时候啊。”   高彦道:“那就再被偷袭一次。”   陆小果:……   果然跟朱拓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都对自己够狠!   说干就干,陆小果挥起长剑就要比划,高彦却道:“等一等。”他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鹿皮袋。   陆小果一看便知是装人*皮面具的,不禁有些咋舌,“原来你早有准备?”   高彦道:“原来王爷作教主时,我便常备了一些。后来换成陆教主你,我又准备了一些。”   陆小果:……   这么敬业的替身去哪里找!   高彦继续道:“等下你我过招之时,陆教主可在我胸前拍下一掌,我有特殊的丹药,可令伤势看起来更重。”   陆小果有些为难,“不用这么拼命吧?”   高彦道:“内卫的陈达章老奸巨猾,若不做的象些,极易让他看出破绽。教主不必有所顾虑,尽管出掌便是。”   陆小果一直练的是外家剑法,内力并不是他的强项,即便拍到高彦身上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可即便如此,毕竟人家是来帮自己,这黑手实在有点下不去。   陆小果挠挠头道:“咱们这李代桃僵的法子,是不是应该先告知教内的兄弟?”   高彦道:“我来时已通知了小蜡烛,她自会见机行事。”   陆小果:“那你就一直在床上躺着?”   高彦道:“没人的时候我就起来,有小蜡烛打掩护,教主不必多虑。”   陆小果:“平日用饭?”   高彦:“小蜡烛自会安排好一切,不会有外人知晓。”   陆小果:“你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   高彦点头,“老教主在世时,被朝廷所逼曾数次诈死,魔教已有应对的经验。”   陆小果:……   原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魔教的!    ☆、千里寻夫   风卷尘沙起,云化雪落地。   寒风中的马邑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冰封世界,只是朱拓已不在城内。   “半月之前,王爷便已领兵出城追击呼延朔部落余党,据营中兄弟传递出来的消息,他们如今应该已到达杀虎口外三百里处的大堡山中。”   马邑城中一处魔教的临时据点内,魔教负责信息联络的风雷堂弟子和血影门九之堂弟子聚在一处,正向刚刚赶到马邑的陆小果汇报城中动向。   陆小果道:“王爷就在这种大雪天里出城去的?”   风雪挡路,乃兵家行军大忌,连陆小果这种门外汉都知道此行危险至极,朱拓又岂会不知?   魔教弟子道:“王爷率军出城之时,尚未天降大雪。暴风雪来临时,王爷已抵达大堡山,之后大军便一直驻扎在山下的樊家堡内。”   陆小果急问道:“粮草如何?”   魔教弟子脸色一黯,“怕是已所剩不多……”   陆小果面色一变,“那王爷为何不撤兵?”   “风雪阻路……”   啪!陆小果用力一拍座椅扶手,扶手应声而碎。   屋内鸦雀无声,气氛沉重而压抑。   陆小果又问道:“被劫的粮草可有着落?”   血影门弟子道:“门主已命我等仔细探查方圆百里之内的山林村落,大雪封路,贼人劫了粮草也无法运走,势必会找寻一个隐蔽的所在安置起来。”   陆小果重重捏着眉心,即便现在找到了粮草,以如今的天气,风雪不停,粮草也无法出城,解不了朱拓的缺粮之困。   难道朱拓就这样被困死在大堡山吗?   陆小果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也不允许自己往这方面想。   他起身道:“程门主两日内便会抵达马邑,本座先行出城去接应王爷。”   “教主三思!”   “陆教主万万不可……”   屋内之人纷纷劝阻陆小果形同自杀的莽撞行为,怎奈他一意孤行,一个时辰后,乔装成探马的陆小果带着一名熟悉当地地形的魔教弟子已悄然离开马邑。   城外依然是风雪连天,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东与西、天与地。大自然的淫^威之下,凡人的决心与毅力实在是微不足道。   两人举步维艰的行进了三日,风雪终于渐停,太阳露出了久违的脸庞。又行进了两日,大堡山总算出现在眼前。   陆小果激动得热泪盈眶。由于风雪的原因,原本两日的路程他们足足走了五日!但总算没有走错路,没有失*足陷进雪坑,掉下山崖,已是老天庇佑,福大命大。   但他很快又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大堡山方向有袅袅轻烟漂浮在半空,这个时辰应该还没到埋锅做饭的时候,再说朱拓带军出城是为追敌,做个饭不可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老远之外都能看到炊烟。   陆小果内心不安,想要快马加鞭,只是路上的积雪太厚,两个人只能下马步行。随行的魔教弟子名为焦进,劝道:“教主,以咱们的脚力,走到山脚怕是天也黑了,不如找个避风之处歇息一晚再……”   陆小果摆手道:“时间紧迫,今天务必走到大堡山!”   教主都这么说了,焦进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个人牵着马匹在厚厚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行。走到山脚下时,天色已然全黑。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不远处一片庞大的建筑群沿着山势起伏连绵,颇为壮观。焦进道:“前面便是樊家堡了。”   陆小果凝视片刻,道:“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焦进先是不明所以,看了一阵,恍然道:“堡里居然没有灯光!”   陆小果沉声道:“王爷带了两万兵马出城,加上居住在樊家堡的百姓,这么多人住在这里,居然没有一丝声响,一点灯光,就好像……”   他的话未说完,焦进接道:“就好像死城一般。”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陆小果的心里升起,他全身的汗毛孔都似炸开一般,突然发疯般朝前跑去。   “教主小心!”   焦进似乎也明白了陆小果心中所想,握紧腰刀,紧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连续几日的奔波,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尤其是今天为了赶路,干粮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夜晚的大堡山分外寒冷,即便两人都裹着厚厚的皮裘,仍是瞬间便被寒风打透。饥寒交迫、身心俱疲之下,陆小果的脚步都有些虚浮,身体却热得发烫,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朱拓!活的朱拓!   由于夜色漆黑,陆小果有些看不清前路,不知被个什么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他爬起来正要继续前行,被焦进叫住。   焦进俯身看了看,拨开那物上面的浮雪,失声道:“是匈奴兵!”   陆小果点燃火折子,仔细端详,果真是个匈奴兵!他的脸上、身上俱是伤口,显然死于厮杀。陆小果和焦进举着火折子立刻在附近搜寻,果然又发现了更多的匈奴兵的尸体,还有汉人兵卒的尸体。   焦进道:“这些人死的时间并不长,应该不会超过一天。”   事情似乎已经很明朗了,驻扎在此的西路军遭遇了匈奴兵的偷袭,双方匆忙之间发生一场激烈的短兵相接。可是这场战斗究竟是有多匆忙,连战场都没来得及打扫?   陆小果陡然转身继续朝前奔去,焦进忙道:“教主,前面只怕不安全……”   “怕死就别跟过来!”陆小果头也不回道。   焦进面色通红,真想大喝一声,我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但又怕鲁莽行事会招来不必要的风险,只能忍了又忍,悄声跟在陆小果身后。   果然,越接近樊家堡,地上的死尸便越多,死状都甚是惨烈,可以想见当时的战况会有多激烈。   陆小果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的发抖,他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手在颤抖,突然不想再继续往前走,不想去面对一个他根本无法面对的结局。   焦进低声道:“教主,不如让属下前去打探一番?”   陆小果缓缓抬起头,捏了捏手中的长剑,朝樊家堡大门冲去。   樊家堡门洞大开,死气沉沉,院落中更加密集的尸体仿佛显示出这里才是核心战场。   陆小果呆立了片刻,突然狂吼一声,“朱拓!”   寂静的夜风将陆小果凄厉而又沙哑的呼唤传送出去很远很远,焦进脸色惨白,警惕的望着四周,生怕还有未走的匈奴兵被陆小果的狼吼招来,突然杀个回马枪。   幸运的是匈奴人并未出现,不幸的是朱拓也未出现。   焦进见陆小果身体如风中的落叶一般抖个不停,有些不忍心,劝道:“也许王爷已经撤离此地,向城中回转。”   陆小果寒声道:“如果大军回转,咱们这一路行来又怎会碰不见?”   焦进语塞,陆小果却已朝正厅方向跑去。如果事发之时朱拓仍在堡内,势必会坐守正厅。只是,朱拓会一味在这里死守吗?他应该会及时撤离吧?可扔下将士独自逃走又不是朱拓的一贯作风,堂堂魔教教主、晋王殿下又岂是那临阵脱逃贪生怕死之人?   陆小果越想越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走到正厅时已是手脚冰凉。焦进赶到时,被眼前场景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院落中除了尸体就是尸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阵亡将士们身体里流出的热血融化了积雪,被冷风一吹,又凝固成冰。整个院落如同结了冰的血池一般,在阴冷的月色下,犹如人间地狱。陆小果身形已是摇摇欲坠,却依然在死人堆中发疯般的翻找。   焦进见他状若癫狂,怕他会走火入魔,忙紧紧抱住他的身体,“教主!冷静啊教主!”   陆小果双臂一阵,焦进立刻被震退两步,他复又上前,又被陆小果挣脱开。焦进这才觉得不对,见陆小果双目通红,身体滚烫,口中一直喃喃自语,怎么看都是失了神智的征兆,奈何自己又打不过他,正焦急间,陆小果突然停止翻找,仿佛力竭般双膝跪地,头也无力的垂下。   “教主!”焦进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就见剑光一闪,陆小果突然拔剑就朝自己的腹部捅去。   焦进瞬间魂飞魄散,以他的身手是万万来不及阻止陆小果的快剑的。就在他朝陆小果扑过去的同时,一件形状奇特的暗器先一步砸中陆小果的后脑勺,陆小果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我应该是死了吧?   这是陆小果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   只是为何地狱的感觉如此温暖,还……晃晃悠悠的?   陆小果目光呆滞的思考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辆马车里。马车外面还有人在说话。   “你说教主醒了没?”一个很耳熟的声音。   “教主醒没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己命不久矣,唉……”一个更耳熟的声音。   “左护法此言差矣,若不是左护法及时出手相救,教主他……咳咳,又怎会责怪于您?”   “我担心的不是教主,是……,唉,不说也罢,生的不好可以怪爹娘,命不好就只能怪自己喽……”   陆小果呆呆听了半刻,总算听出来外面的人是焦进和魏安。   我真的还活着?   陆小果失神的盯着车顶,心中没有一丝侥幸生还的喜悦,反倒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充斥于胸肺之间,简直让他疼到心窝深处,却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车外有人低呼道:“王爷来了!”   紧接着车帘便被掀开,带着一身寒意与怒气的男子已跃入车厢。   陆小果眨了眨眼睛,还未看清来人,已被紧紧搂入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   “小陆,你找死吗!”    ☆、求亲   这个怀抱太熟悉了,熟悉到陆小果无法相信这是事实,以至于怀疑两人其实是在地府相见。   直到双唇被覆住,对方清冽而霸道的男性气息充斥了自己的口腔和大脑,陆小果几乎条件反射般去推开对方,“王爷自重!”   四目相对之间,分别以来的千种思念,万般爱恋均凝结在朱拓深深的眼眸中。   朱拓,他真的还活着!   昨晚在樊家堡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惧瞬间回到陆小果的记忆之中,他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汹涌而出。   人生第一次,他将失而复得这个词领会得如此刻骨铭心。   朱拓慢慢搂住他,轻拍他的脊背,轻叹道:“我的话,你向来都当作耳边风。”   陆小果也不想表现得如此扭捏,也想说几句诸如“王爷果真福大命大”之类的轻松的场面话,怎奈眼泪就是不听大脑指挥,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朱拓右手抚上他头上裹着的厚厚纱布,皱眉道:“怎么受伤了?”   陆小果抽噎不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即便他现在能开口说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昨晚他情绪失控之后便陷入昏迷,再以后的事情便没了记忆。醒来后头一阵阵的发晕,还以为是坐车久了有些晕车。   朱拓冷声道:“魏安何在?”   车帘掀起,左护法立刻闪身进来,拱手道:“属下在。”   陆小果:……   非要在他哭得满脸花的时候叫人吗!   朱拓道:“陆教主因何受伤?”   左护法盯着自己的膝盖,目不斜视道:“昨夜属下赶到樊家堡时,见教主神志失常意图自伤,属下唯恐教主伤到自己,情急之下抛出自己的……酒囊,不料伤到教主,请王爷、教主责罚!”   他这么一说,陆小果也想起了一点,昨天晚上他迷迷糊糊中的确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之后便人事不醒。但左护法此举是为救自己性命,自己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他。   问题是他现在哭得像个大姑娘一样实在开不了口啊!   朱拓开口道:“你救主有功,不罚有赏,下去吧。”   左护法松了口气,朝朱拓、陆小果施礼后转身退出车外。   朱拓见陆小果情绪渐渐平稳,问道:“为何不听我的话,跑来这里?”   陆小果脸一红,道:“叶城主护送的粮草被劫,我不放心王爷,才……,对了,樊家堡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拓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军出了雁门关后,屡次遭到小股匈奴兵的骚扰,却不见对方主力踪影,我怀疑是呼延朔的诱敌之计,便想将计就计,派人去向呼延朔假意投诚,并向呼延朔献策,由投敌之人在马邑将我刺杀,然后与呼延朔里应外合夺取马邑,劫掠城中财宝。呼延朔若是中计被我引到马邑城中,我便能来个瓮中捉鳖,将其一举歼灭。”   陆小果立刻道:“此计甚妙,那呼延朔可中计了?”   朱拓摇头道:“我派去卧底之人刚刚与呼延朔部下接上头,内卫副都督杨炳年便奉旨来到马邑,逼我出兵。”   这个消息,陆小果刚到马邑时便已知晓,只是没想到杨炳年的到来直接破坏了朱拓的歼敌大计,本来对这个大太监就全无好感,如今更觉得此人面目可憎。   陆小果紧张道:“王爷可是中了呼延朔的埋伏?”一想到昨夜樊家堡的惨况,陆小果心里就是一阵揪的疼,抓过朱拓的手臂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朱拓被陆小果摸得眼神一暗、小腹一热,只是眼下实在不便行事,他只好压下心头火,按住陆小果不安分的双手。   “我没事。樊家堡的确被呼延朔率部偷袭,却是在我的计划之中。”见陆小果不解,朱拓微微一笑,“我只是将马邑未完成的计划转移到了樊家堡。”   陆小果这才恍然。朱拓继续道:“我命人放出消息,西路军被风雪困在樊家堡,粮草已尽,无力回城。呼延朔果然中计,引兵来偷袭,我装作不敌,且战且退,将其引致附近的雪狼谷,与早已埋伏在此的萧白羽部合力围击,将呼延朔斩于马下。”   陆小果大喜道:“那王爷岂不是立下不世战功!这回圣上总该相信王爷的赤胆忠心了!”   朱拓眉毛一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昨夜若不是魏安回转樊家堡收拾来不及带走的物资,奈何桥上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冤魂?”   陆小果有些尴尬的挠头。   朱拓沉声道:“你何时才能将我的话真正记在心里!”   陆小果拼命转移话题,“王爷,我还有一事不解,大军在樊家堡驻扎十余日,粮草如何能够?”   朱拓明白他的小心思,却也不说破,“樊家堡本就是魔教在塞外的一处分舵,数年前,魔教与漠北各部落频起争端,我便有意在此地屯粮,若非早有准备,我也不会贸然出城。”   陆小果叹息道:“王爷深谋远虑,果非常人能及。那呼延朔再老谋深算,也想不到樊家堡里会藏着粮食。此番中计,也不冤枉。”   朱拓道:“你贸然出城,又险些丧命,害我悔恨终生,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陆小果又挠了挠头,道:“不如罚我永远跟在王爷身边?”   朱拓凝视了他片刻,道:“小陆,返回马邑后,我会向圣上请旨驻守雁门。”   陆小果大大吃了一惊,“驻守雁门?这……可是苦差事啊!”还不是一般的苦,古往今来,驻守边关就跟发配差不多,没有哪个朝臣武将愿意来,更不用说那些养尊处优的皇亲贵胄。   朱拓道:“圣上对我一直不太放心,我自请驻边,不仅能打消圣上的疑心,还能借此时机将魔教总坛迁出中原。”   陆小果愈加惊讶,“您要将魔教迁到塞外吗?”   朱拓道:“如今魔教虽说有你这位敕封教主,但始终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中原乃是非之地,尽早迁出也不失为趋利避害的稳妥之举。”   陆小果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王爷……是要为退隐作准备吗?”   朱拓淡淡一笑,“退隐不好吗?”   当然好!好的不得了!   陆小果直想欢呼雀跃,又不好表现的太兴奋,只能尽量矜持。   “王爷是想替圣上驻守几年边关再隐退?”   朱拓拿过一个靠垫放在陆小果身后,让他坐的更舒服些,又将水囊递给他,让他润润嗓子,“我会在这几年里时不时的风寒一下,外出巡边时不小心受伤一下,几年大病小伤的积累下来,少不得要提前告老,圣上总不能忍心继续难为我这个皇侄吧?何况……”他看了陆小果一眼,继续悠悠道,“我选择与男子相守,无有子嗣,圣上也不会再疑心我还有谋反之心。”   陆小果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朱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   朱拓始终盯着他的表情变化,见陆小果瞠目,便缓缓道:“你方才不是说想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陆小果结结巴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原只想……”跟在你身边做一个普通侍卫,这几个字突然很难说出口,甚至于这是否是他的真实想法,陆小果都不敢确定了。   朱拓移开目光,道:“边关苦寒,你不愿留下,我也能理解,回到马邑我便派人送你回京……”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小果涨红了脸,大声道,“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都愿追随王爷,别说是雁门关,就是鬼门关,我小陆都不会眨一下眼睛!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朱拓凝视着他,目光温柔缱绻,“我相信。”   陆小果松了口气,哪知朱拓话还没说完,“回马邑我们就成亲。”   陆小果:……   他有种一口气没上来心脏都要停止跳动的错觉。   朱拓问道:“你不愿意?”   陆小果:……   这叫他怎么回答!他这辈子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男人求亲!   朱拓仍在默默注视着他,大有等不到答案决不罢休之意。   陆小果喃喃道:“我……想想……”说完便愕然了,他怎么说的这个?他想说的明明是我不知道啊!   朱拓点头道:“好,但不要想太久。”   马车外传来人声,有人似乎有事要向朱拓禀报。朱拓道:“前面便是大军驻扎的营地,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摸摸陆小果的头,转身下车。   陆小果被惊掉的下巴还没有合上,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朱拓下车离去。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消化一下两人方才惊世骇俗的对话,又一个人上车来,却是左护法。   左护法歉然道:“教主,昨夜属下见您情况危及,出手伤您也是无奈之举,教主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陆小果还在想着朱拓的事儿,有些心不在焉道:“左护法言重了,应该是我感谢左护法的救命之恩才是,又怎会怪你?”   左护法喜笑颜开,“那还请教主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莫要怪罪属下。”   陆小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王爷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不怪你吗?”   左护法苦笑道:“那是教主您还不太了解王爷,您不晓得,您就是王爷的心头肉,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抱在怀里怕碰了,王爷受不得看您受一点伤,否则我们这些人统统要陪葬…… ”   就在陆小果羞愤欲死,准备找东西塞住左护法的嘴巴时,有兵卒前来告知,大营到了。    ☆、养伤   朱拓并未在中军帐中,陆小果下车后找左护法要了身朱拓贴身护卫的衣服换上,朱拓回来时,就看见陆小果身着皮甲腰挎长刀威风凛凛的站在帐前。   陆小果正要向朱拓施礼,就被朱拓挽着手腕拉进帐中。   然后就是个激情缠绵的深吻,由于没有任何预兆,陆小果连出言告警的机会都没有。   他发现,自从分别之后再相见,朱拓比原来更喜欢动手动脚了。   就在陆小果肺里的空气快要被榨干时,朱拓总算舍得放开他,在他嘴唇上一边慢慢轻啄,一边问道:“考虑好了吗?”。   陆小果:……   从他刚刚求亲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啊时间也太短了吧!   尽管被朱拓亲的脑袋发懵,但关键时刻并不糊涂,陆小果红着脸道:“我……还得再想想。”   朱拓的亲吻愈加温柔,“想多久?”   陆小果下意识就想说不知道,朱拓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手臂骤然用力,陆小果腰肢一紧,胸腔里好不容易吸进来那点空气又被挤出去了。   朱拓又问了一遍。   陆小果翻着白眼道:“两……两三天……”   对于这个答案,朱拓似是还不太满意,又狠狠亲了他两口,才放过他。   好在除了亲吻,朱拓不再有更逾矩的举动,连就寝都是分床而睡。这让陆小果总算松了口气。若是朱拓向他求欢,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拒绝,朱拓会伤心。同意,自己会伤身。   如今没有了二选一的烦恼,陆小果倒是睡得香甜,一大早便精神抖擞的跟着大军开拔回城。   由于缴获的辎重较多,大军走了三日才回到马邑。朱拓前脚才进郡守府,后脚便有人来拜访,正是程留香。   陆小果走进正厅,见到坐在程留香身边面色苍白的叶孤山,眼睛倏的睁大,“叶城主?你不是……”   程留香懒懒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说着朝朱拓拱手笑道,“恭喜王爷旗开得胜,斩杀呼延朔,为朝廷扫除了漠南的心腹大患。”   朱拓落座,接过下人的奉茶,问道:“粮草一事查的如何?”   程留香道:“雁门附近的地理形势,无人比魔教更熟悉。有贵教助力,寻查粮草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是这劫夺粮草之人,却有些难办。”   朱拓还未开口,陆小果抢先坐到程留香旁边,目光灼灼的盯着叶孤山,“在下实在不明,以叶城主的绝世剑法,天下有何人能向你行刺?”   毕竟此人差一点就完成了自己未能完成的任务,陆小果实在不能不好奇。   叶孤山缓缓道:“行刺之人伪装成了小程的模样。”   陆小果恍然,“难怪叶城主会着道,刺客果然工于心计。”会找叶孤山的软肋。   程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江湖中善于易容之术的除了翠寒谷便是娇十八,以翠寒谷跟在下的交情,是万万不会如此行事,想来应是出自娇十八之手。”   陆小果奇道:“可娇十八不是已经死了吗?”   朱拓道:“娇十八一直为魏无涯做事,她死后那些易容的面具很有可能便落到了内卫手中。”   陆小果想了想道:“王爷的意思是,劫粮之事的主谋是陈达章?”顿了顿,他一拍巴掌道,“劫粮、行刺,既除掉了王爷的一大助力叶城主,又令王爷粮草无继陷入困顿,还顺带陷害了魔教。这个陈达章果真阴险毒辣!”   程留香悠悠道:“计谋虽然毒辣,施行者的手段却相当拙劣,别的不说,易容之术最忌讳的便是伪装成熟识之人,再巧夺天工的面具依然是面具,很容易被看出破绽,若不是叶城主疏忽大意,刺客原本不该如此轻易便能得手。”   程留香的话说得陆小果连连点头,易个容行刺就能成功的话,头三十章的时候他就这么做了,后面这六十几章也就不用写了。   哪知叶孤山也跟着点头,“此事的确错在叶某,是叶某一时被对方迷惑,痴心妄想,以程门主对叶某的厌恶之情又怎会主动投怀送抱……”   “咳咳!”   “噗……”   咳嗽声和喷水声同时响起。   陆小果放下基本洒了一半的茶碗,目光略过还在装咳嗽的程留香,震惊的投向一脸坦然的叶孤山。   这厮真的是叶孤山,不是玉面狐易容的吗?!!   朱拓见茶水洒了陆小果一身,皱眉道:“本王带小陆去换件衣服,叶城主重伤未愈,不妨留在府内诊治。”   陆小果一脸不情愿的被朱拓拉走了。程留香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眼睛望着别处道:“早说不叫你跟来,这下想走都走不了了。”   叶孤山忍不住咳了两声,眉头皱起,脸色愈加苍白,“我本来也没想走。”   程留香双眉一轩,“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跟朱拓相处吗?”   叶孤山右手抚着胸口,似是强忍住疼痛,目光深深凝视着程留香,“我是不喜欢朱拓,但我喜欢你。”   经历过真正的生死之劫,叶孤山终于明白,有些话如果不说出来,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   程留香怔住,望着叶孤山不再掩饰心意的赤诚目光,心中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复杂之意,十年前那穿透自己血肉的一剑在心中留下的伤痕仿佛在这目光中慢慢消融。他忽然发现,曾经自己以为的忘却其实早已深深印刻在心里,不再去想并不代表不再介怀。现如今,往日的一切恩怨才似乎是真正的烟消云散了。   原来自己真正介意的并非是对方曾经的误解,而是冰释前嫌后他一如既往的沉默与等待。   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便多说几遍。   本来被朱拓拉着走回房间的陆小果心情紧张得不啻于即将步入洞房的新娘……,不是,是新郎。所幸走到一半新郎……,不是,朱拓便被属下叫走。陆小果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立刻飞奔回房间换好衣服,马上又急吼吼的去找程留香。   哪知程留香不在客房里,陆小果眼珠一转,问府内的下人叶孤山住在哪间房。朱拓居然把叶孤山安排到另外的院子里。这不是成心的吗!   陆小果一边对朱拓棒打鸳鸯的做法不以为然,一边马不停蹄的赶到叶孤山的院落。站在房门外,陆小果没马上敲门,屏息凝神正要侧耳倾听,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程留香抱着双臂,悠悠看着他。   陆小果没有露出丝毫偷听被抓到的窘态,正色道:“你果然在这儿,我有要紧的事儿找你。”   程留香道:“既然那么重要,我建议你还是去找晋王殿下商量。”   陆小果不满道:“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兄弟吗?见色忘……”   程留香立刻关上房门,一把把他薅走,“少胡说八道。”   陆小果握住他的双手,诚恳道:“我实在没别的法子才来找你,是兄弟就帮帮我。”   程留香捏着眉心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总不能是朱拓逼着你成亲吧?”   陆小果:……   程留香见他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愕然道:“朱拓他真的……”   陆小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走到一处僻静的所在,低声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程留香玩味的盯着他,“朱拓向你求亲,你的第一反应不是这事很荒唐,而是你该如何应对,个中缘由,你有想过吗?”   陆小果觉得程留香的问话有些莫名其妙,“这两者有区别吗?”   程留香觉得等陆小果开窍估计很难,只是他自己现在还一堆麻烦缠身,这种难题还是让朱拓去苦恼就好。   他拍了拍陆小果的肩膀,“如果我是你,就想想拜堂时该穿什么礼服。”   陆小果惊诧道:“拜堂不是应该穿红色……,喂!你别走啊,你还没帮我想法子呢……”   陆小果这边的鸡飞狗跳暂且不论,朱拓那边征西大捷的奏折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三日后,骠骑将军萧白羽率领征西大军连带呼延朔单于的人头一起返回京城。朱拓则以伤势未愈为由留在雁门。   朱拓的养伤是假的,叶孤山却是真的。陆小果为了避开朱拓的骚扰,只好每日躲到叶孤山这里,美其名曰是照顾叶城主,实则是充当一盏亮亮的油灯。   “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实在不敢劳烦陆教主大驾。”叶孤山好容易有点在程留香面前扮弱博同情的机会,全被不识眼色的陆小果给破坏了,心情之坏可想而知,原本的冰山脸这下更是黑如锅底。   陆小果呵呵憨笑,“不妨事,反正我也无事可做,就当陪叶城主聊天解闷,整日关在房子里,容易心情烦闷。”   你在这儿我更烦闷!   叶孤山的脸色愈加黑里泛青,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程留香喝着茶水剥着栗子,玩味的看着俩人,悠悠道:“你离开京城,魔教那边怎么办?”   陆小果愣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坏了!大师兄还在床上躺着呢!”   “什么大师兄……,喂!你说清楚再走!”   程留香喊了两声,见陆小果已经跑的没影了,继续悠哉的剥栗子。   “你为何今天才问他?”叶孤山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恼怒之意。   程留香闻言抬起头,“此话何意?”    叶孤山竭力压抑着怒气,“他都来了三天了!”   程留香道:“我今天才想起来。”   望着他坦然的目光,叶孤山什么怒气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寂寥和疲惫之意。他垂下眼眸,暗自神伤。   一只手伸到他的眼前,掌心里满满的栗仁。   “盛记的糖炒栗子,果然又甜又香。”   叶孤山愕然抬起头,望进一双充满笑意的清澈黑眸。   “你不吃吗?”程留香见他不说话,作势要收回手,立刻被叶孤山闪电般握住,右手手指夹住一枚栗仁,慢慢送进嘴里,香甜之意却一直进到心里,比蜜还要甜。   程留香见他没有把剩余的栗仁拿走的意思,耸耸肩,准备收回手自己接着吃。不料叶孤山手上用力一拽,程留香不加防备重心一歪就倒在他身上,栗子仁全都滚落到了床上。   这是有生之年两人第二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程留香眉头还没皱起,对方的吻已经落到自己唇上。    ☆、大结局(一)   朱拓坐在书房,正聆听部下汇报军情,就见陆小果急吼吼的跑进来。他立刻屏退部下,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陆小果焦急道:“当初我能顺利离开京城,完全仰仗大师兄的李代桃僵之计,眼下都十多天了,也不晓得他那边的情况如何?”   朱拓道:“做替身是高彦的强项,不必替他担心。”   陆小果见他似是并不放在心上,不由得提高音量,“有陈达章在旁边虎视眈眈,您就一点都不担心魔教会出状况?”   朱拓从卷宗上移开目光,“这几日你可有收到来自京城的线报?”   陆小果摇头。   朱拓的视线再次移回卷宗,“那便是无事。”   既然朱拓这般胸有成竹,陆小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到高彦还在替自己装病,心里就十分过意不去。他打量了朱拓几眼,忽道:“您对大师兄似乎不怎么上心啊?”   朱拓神色不变,“谁叫他当初伤了一夜雪。”   陆小果:……??   什么意思?   朱拓看向他,“一夜雪是你的娘家人,他刺伤一夜雪,就是不给你面子,自然要罚他。”   陆小果:……!!   他刚刚都听到了什么?娘家人又是什么意思?!!   陆小果陷入一种震惊与羞耻感交替出现、交相辉映的巨大精神混乱中。   朱拓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成亲的事儿考虑的如何?”   “……啊?”   陆小果的思维还陷在娘家人的混乱里,一时半刻拔不出来。   朱拓起身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将一份奏折放到他手里,“这是我给圣上草拟的折子,你先看一下。”说完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陆小果像被蛰到一般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捂着脸后退两步,磕磕巴巴的说道:“我……这就回去看!”   说完头也不回的逃出书房。   朱拓望着他逃命般的背影,嘴角轻轻弯起,似是心情甚好。   程留香从外面回房时,看到陆小果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围着桌子绕圈圈。见他回来,双目一亮,立刻扑上来。   程留香闪身躲过,“你若是憋的紧了,出门右转,走上一百米便是朱拓的房间。”   陆小果抓狂道:“我有要紧事要问你!”   程留香脱掉斗篷,弹掉上面的落雪,“比成亲还要紧?”   陆小果抚额道:“他说一夜雪是我的娘家人!”   程留香摸着下巴,缓缓露出笑容,“这么说我也算是娘家人了。”他开始认真思索拜堂时自己的座位问题,若是坐在高堂上接受新人跪拜……,只怕朱拓是不肯的。   陆小果抓住他的双肩,使劲摇晃,“你到底帮谁啊!”   程留香一根一根拿开他的手指,“我只知道我不能得罪谁。”   陆小果转身就要往外走,程留香一把拽住他,“你要逃婚?”   陆小果用力一甩胳膊,眼中满是怒意,“你不觉得这事儿很荒唐吗!”他的力道太大,朱拓的奏折从怀中掉落。   程留香弯腰捡起奏折,缓缓道:“这个问题,我早就问过你。只是对你来说,是自己的面子重要,还是朱拓的真心重要?”   陆小果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程留香一边翻看奏折,一边道:“自你二人相识以来,表面上看是你一直在保护朱拓,实际上却是他一直在维护你。如今朱拓贵为晋王,宁愿放弃前程与子嗣,只为给彼此一个终身相守的名分,这份真情,你又如何回报?”   陆小果跌坐在椅上,冷汗涔涔而下。   程留香说的这些,他并非不知,而是从未往深处想过。一直以来,他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做着一些自以为对朱拓好的事情,却从未替朱拓考虑过。朱拓对自己的心意,他自然懂得,自己对他的心意,究竟如何?   陆小果一时心乱如麻。   程留香打量着他,别有深意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何去何从,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陆小果觉得脑子很乱,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正要走,程留香又拉住他,把奏折递给他,“这么要紧的东西,可要收好了。”   陆小果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又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你今天出门了?”   程留香点头。   陆小果道:“方才我去看了叶城主,他的伤势好像更重了,府内的下人说昨天还看见他吐血了,到底怎么回事?”   程留香摸摸鼻子,道:“不妨事,他体内虚火太盛,吐一吐血还能败火。”   陆小果狐疑道:“有这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程留香推着他往门外走,“管好你自己的事儿,休要替别人操心,别等到朱拓的花轿都要进门了,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拜堂。”   朱拓的花轿还没到,皇帝的圣旨先到了。   雪狼谷大捷,令小皇帝龙心大悦,急召朱拓回京受封领赏。   皇帝既下了明旨,朱拓便无法再称病不受。陆小果却担心皇帝是有别用心。   “圣上不会是等您回京便要杯酒释兵权吧?”   朱拓立在窗前,凝望京城的方向,轻声道:“若只是卸甲归田,还算是好的归处。”   陆小果听得心中一紧,“那不好的呢?”   “软禁在府,永生不得离京。”   陆小果变色道:“那王爷可有应对之法?”   朱拓回首望向他,“我写的折子,你可看了?”   陆小果含糊的应了一声,其实他一个字都没看,这几天他脑子乱得很,哪里看得进去什么奏折?   朱拓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备了一份大礼给叶相。”   陆小果不解道:“给叶相送礼?能管用吗?”   朱拓微微一笑,“雪狼谷一役后,我在呼延朔的随身之物中发现一些文书信件,其中大半来自魏无涯,还有一些来自陈达章。”   陆小果大为惊愕,“陈达章也通敌叛国?”   朱拓摇头,“那倒也不至于,只是叶相一直视陈为心腹,如今知晓其与匈奴也有联系,势必会对他产生疑心。他二人若要内斗,叶相便要重新考虑本王在朝中的分量了。”   陆小果思忖道:“叶相若不再信任陈达章,陈达章自然会有所警觉,进而寻求新的靠山。何况此人一向野心勃勃,说不定还会寻找机会将叶相踩在脚下。”   朱拓点头,“正是如此。此二人一旦有了嫌隙,叶相便不会再坐视内卫独大。”   陆小果双目一亮,道:“而牵制内卫最好的人选,自然是王爷。”   朱拓若有所思的望着他,轻叹一声,“只要不是与成亲有关,你的脑子总是比平时好用一些。”   朱拓这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陆小果实在接不上话,只能尴尬的一笑。   朱拓又道:“此次回京,你我不能同行了。”   陆小果吃惊道:“为何?”   “我要与宣旨的天使一同返京,护送圣旨前来的羽林军大多是圣上的心腹,若被他们看出本应养病在床的魔教教主在本王军中,圣上那里便不好交待了。”   陆小果连忙道:“我可以乔装打扮,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朱拓摇头道:“本王此次回京,圣上势必会大宴群臣,犒赏三军。你也会在奉诏之列,凡事小心稳妥为上。”   陆小果依旧不死心,摆出各种理由留在朱拓身边,均被朱拓一一否决。   他只好去找程留香想法子,结果被对方的一句话便堵住了嘴。   “人家向你求亲你都不答应,还有什么脸留下?”   陆小果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真是这个原因吗?就因为自己迟迟不肯答复,朱拓便要刻意疏远自己了吗?   这样的结果,对他们二人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陆小果纠结得几乎夜夜失眠,就这样魂不守舍的返回枫叶山庄。   小蜡烛乍一见他,惊呼一声,“教主,您这是……被人打啦?”   陆小果摸了摸黑眼圈,不自在道:“睡的不太好而已……,高师兄怎样了?”   按照小蜡烛的说法,高彦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养得又白又胖。等陆小果见到本人,果然如此。   高彦叹道:“教主若是再不回来,只是在下的身形变化便已然瞒不住了。”   小蜡烛瞥了瞥嘴,“说得好像要临盆了一般。”     陆小果:“……”   高彦摸了摸肚皮,笑道:“不中亦不远矣。”   陆小果决定说点正事儿,问道:“陈达章来过吗?”   小蜡烛点头,“最初三天两头便要来一次,半月前开始便来得少了。自王爷的捷报回京,便再没来过。”   陆小果若有所思,看来朱拓的大礼已经送到叶相府上了。   陆小果问道:“我离京之事,都有谁知道?”   小蜡烛看了眼一直未出声的黑鸽子,道:“除了属下、公孙姐姐和高师兄,再无他人知晓。”   “奸细之事查得如何?”   “按照教主吩咐,自\'您\'被刺客所伤后,属下与公孙姐姐便在暗中严密监视,果然发现有教中长老暗中潜入教主房内打探。”   陆小果道:“可是耿天彪?”   小蜡烛露出钦佩之色,“正是。”   一直沉默的黑鸽子忽道:“教主一直都在怀疑耿天彪是内奸?”   陆小果道:“我也只是猜测,记得在上任途中,小蜡烛曾说过五行堂堂主苏忠华一向恃才傲物,与魔教诸位长老关系并不好,且时常有些抱怨愤懑之言。一个经常将抱怨放在嘴边之人通常不会有太深的城府,以内奸的条件来说,苏堂主并不是个理想的人选。”   小蜡烛道:“那教主为何会怀疑耿长老?”   陆小果思忖道:“据左护法说,苏堂主与耿长老的关系最差,从内卫锲而不舍要把苏堂主安上内奸的名头看,真正的内奸就算不是跟苏堂主有深仇大恨,也不会差太远。”   高彦竖起大拇指,“教主果然料事如神,我等自愧不如。”   陆小果有些尴尬,“一点直觉,碰巧而已。”在血影门那几年,他虽说算不上是最优秀的刺客,但要论对危险的敏锐度和判断力自问还是数一数二的。而一向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嚣张惯了的魔教长老们在这方面自然要略逊一筹。   小蜡烛道:“是否要捉拿耿长老,还请教主示下。”   陆小果思索片刻,道:“拿贼要拿赃,耿长老毕竟在魔教多年,有一定的声望,何况还有兄长在教内担任要职。左护法此番也回转本教,烦请楚长老、公孙长老会同左护法一同调查此事,务必拿到真凭实据,也好给教内兄弟一个交代。”   小蜡烛、黑鸽子二人齐声领命。   陆小果这厢一边心不在焉的查着内奸,一边望眼欲穿的等着朱拓。直到三日后,朱拓率领西征大军才姗姗而来。    ☆、大结局(二)   小皇帝亲率百官在城外十里亭处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陆小果也在百官之列。   当西征将士裹着滚滚黄土而来,为首将领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陆小果的心都差点要跳出来。   一身戎装的朱拓器宇轩昂,英姿勃发,数月的征战杀伐令他的从容温和气度多了几分凌厉之气,更衬得整个人定似石,渊胜海,人如玉,气若龙。即便被众将环绕,被百官迎颂,他在众人中依旧是最耀眼的那个,无关身份、权势、军功,只因他是朱拓。   朱拓已经下马,朝天子行跪拜之礼。天子似乎说了句什么,被百官高声附和,周围响起一片歌功颂德之声。陆小果此刻已然什么都听不见,眼中更是只能装下朱拓一人,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冲到朱拓跟前,对众人大吼一声,这是我的男人!   曾经心中的迷茫在这一刻仿佛突然拨云见日,一片清明。   既然此生注定无法将他放下,又何必拘泥于世俗眼光,人伦纲常?何况要论付出的代价和损失,朱拓背负的压力还要更多一些。   明白自己心中所想,陆小果顿觉一身轻松,只是接下来如何向朱拓陈情,还有些伤脑筋,毕竟他还不是一个习惯主动的人。   当晚,皇帝在宫中大宴群臣,陆小果没能寻着跟朱拓独处的机会。第二日,皇帝宣旨册封朱拓为兵马大元帅,朱拓进宫谢恩,被皇帝留下赐宴,两人依然没见着面。   第三日,朱拓在府中大摆宴席,宴请前来祝贺的群臣。宴席连摆了三天,却唯独没有请他。   陆小果有些坐不住了。就在他准备主动去王府探望时,朱拓却约他在京郊万春山见面。   万春山中有座小小的道观。不知怎的,陆小果不由想起当初在乌云城外,他与9673合谋刺杀叶孤山时的那间道观。   时间过去的并不算久,他却连那间道观的名字都忘记了,亦或者是因为他当初本就没把道观的名字放在心上。   然而当时当地与叶孤山过招时的惊心动魄却依然历历在目,每一招每一式都记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差。   他甚至觉得,即便过去很多年,这依然是他生命中的巅峰一战。只不过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是真心想杀叶孤山,而叶孤山又有几分确认自己是真的刺客呢?毕竟若他真的想杀自己,自己早就不知已经死过几回了。   陆小果一时有些感慨万千。所幸他并未感慨太久便看见了朱拓。   朱拓坐在院落中的石桌旁,正自斟自饮。   陆小果坐到他对面,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朱拓给他斟上一杯酒,缓缓道:“我已向圣上请旨,下个月初便返回雁门驻守。”陆小果正待开口,朱拓继续道,“你也可以离开京城,返回魔教。”   陆小果吃惊道:“王爷不想让我一同前往雁门?”   朱拓摇头道:“以前是我太自私,没有替你着想。你我皆是男子,就算我不想有子嗣,你也要替陆家开枝散叶。”   陆小果急道:“王爷多虑了!陆家不需要我开枝散叶!”   朱拓双眉一轩,抬眸望他。   陆小果窘迫的抓抓耳朵,“我爹……临终前没说过要我延续香火,至于陆家的列祖列宗……,他们的牌位还在唐氏宗祠里摆着,子孙兴盛,香火不断,也不缺我这一支……”   他的声音消失于朱拓伸过来的双手。   朱拓握住他的双手,双目炯炯,“这么说你答应了?”   陆小果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朱拓迅速道:“我们今晚就成亲。”   陆小果瞠目,“……会不会太快,什么都还没准备……”   他的声音再次消失于两名道人手拿的大红喜服上。   在道观里成亲,这样真的好吗!   与此同时,晋王府。   宣旨太监焦急的等待,见王府管家匆匆而来,忙迎上前道:“还没找到王爷?”   管家为难的摇头,“王爷只说去某位大人府上饮宴,若是醉了便在府上留宿,却没说是哪位大人。”   宣旨太监急的直挠头,京中有头有脸的官员没有八十也有一百,更不要说那些外放的一方大吏,大海捞针一般去哪里找?   “当初是王爷向圣上请旨赐婚,如今圣上的旨意到了,这是何等的大事,何等的喜事?他人却不见了,这……这如何是好……”   枫叶山庄,魔教分舵。   宣旨太监面对魔教众人,同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陆侯爷到底去哪儿了?圣上赐婚,如此要事他岂能不在?这叫咱家如何去向圣上交待?……”   万春山道观,临时装扮好的喜房内,陆小果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这样……太仓促了吧?”   朱拓斟满合卺酒,送到陆小果嘴边,“从此以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小果心中一震,想到朱拓当初的留信,竟不知他考虑如此深远,心中不禁万分感动。   酒入喉中,鼻腔却涌上几分酸楚之意。   朱拓挽着陆小果坐到床边,开始给他宽衣解带。   陆小果出于惯性就想抵挡,朱拓忽道:“若是圣上知晓你我二人成亲之事,你可愿与我一同担当?”   陆小果不假思索道:“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朱拓眼中涌上无尽暖意,手上速度加快。   “等等……,我还有一件事……”,陆小果话未说完,朱拓忽道,“明日你我二人一同进宫谢恩。”   “为何要谢……”陆小果的疑问还未说出口,已被推倒,封缄。   窗外月明风清,窗内红烛妖娆。   偶尔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房内飘出。   “能不能……一三五我……二四六你……,否则我不……啊……”   似痛似爽的呻^吟勾得人心里直痒痒。   “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   后面的话又被无声吞掉,说话之人似乎换了种姿势,屋内咿咿呀呀的呻^吟声也骤然加大,浓浓□□肆无忌惮的溢出喜房,连满院的寂静月色都无法掩盖。   所幸观中的道人早已搬走,清静道心不用受这红尘俗^欲的荼毒。   万春山数十里之外,叶孤山的别院。程、叶二人坐在月下对饮。   程留香若有所思道:“朱拓若是与小陆成亲,是否会邀请你我前去观礼?”   叶孤山道:“若他不邀请,你还打算不请自来吗?”   程留香摸着下巴道:“毕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两个男子拜堂……”   叶孤山道:“未必不会再见到。”   程留香眉毛一挑,似乎预见到他要说的话。   叶孤山直直望着他,缓缓道:“比如你我二人的婚礼。”   程留香叹口气道:“如此惊世骇俗之事,程某实在无福消受,叶城主还是另选他人为好。”   叶孤山不以为意,“你若不愿也就罢了,我叶某人也非那种在意名分的俗人。”   程留香一口酒全都喷了出来。   叶孤山掏出锦帕,替他擦干被酒水打湿的前襟。对方温柔而专注的神情,令程留香不禁有些怔仲。   其实为情所困、优柔寡断之人又何止陆小果一个?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叶孤山见程留香许久不言,问道:“你在想什么?”   程留香长长出了口气,“我在想世事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叶孤山不再说话,只是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叶孤山的掌心温暖而干燥,一如他的人,坚定而富有力量。   暖意慢慢渗入程留香的心中,他有些释然,人生一梦,白云苍狗。又何必过于执着往日的恩怨对错呢?   顺其自然,把握当下便是最好。   他微微一笑,道:“抽个时间,我们去闹洞房吧?”   “你又怎知他们会在何时何地洞房?”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去?”   “我还是更想闹自己的洞房。”   “……真是与众不同。”   “朱拓跟谁洞房,我并不感兴趣。”   “你的人生真是缺少乐趣。”   “你为何对别人洞房如此执着?”   “不想人生像你一样无趣。”   “……”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不聊天这样干坐着很无趣啊……,叶城主……,你怎么走了?不是这么小心眼吧?……”   程留香望着叶孤山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拿起酒盅自斟自饮。须臾,叶孤山却又折返,手里拿了件厚披风。   “夜里寒气重,小心受凉。”   摸了摸搭在肩头的披风,望着眼前一如往常表情专注的男子,程留香慢慢绽开笑靥。   其实无趣的人,也有无趣的好处。最起码,没有朱拓那些弯弯绕的花花肠子。   陆小果:明明说好了一三五我(在上),二四六你(在上),岂能食言!   朱拓:我确是答应过你,一三五在你(的房间),二四六在我(的房间),何谓食言?   陆小果(崩溃状):我说的不是房间!你的花花肠子实在太多了!   大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圆满填坑!坑了大家这么久,某黑真的很抱歉。鉴于懒癌后期,下一个坑要先存稿了,可能是现代魔幻题材,也可能是古代玄幻题材,文风一如既往的不着调轻松向风格,大家更倾向哪一个,可以在此文下留言,某黑会慎重考虑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